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清鹤逐鹿   作者:枝叶不繁   文案:   修真道观里的傲娇又嘴笨的清丽道姑,山野密林里的活泼胆小又贪财的赏金猎人,一步步走到了一起,约定终身。却发现,二人的命运早已注定,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   ——希清望着鹿归月的眼睛,认真道:“道门中人,最讲究一个缘字。我若欠了人的,便要相等地还给对方,不然这缘未尽,命数里便要继续纠缠。有了纠缠就不能清净无为,修为就再难大进。”   “自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开始欠你。我欠得太多了。”   “从前我一直想着要还清,但是方才我想通了。我们的命数早已纠缠不清,我也不想再理。无论将来如何,阿月,我想和你永远纠缠在一起。”   慢进程,不无脑,剧情向,老式写法。   内容标签: 相爱相杀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希清,鹿归月 ┃ 配角:胡三针,玄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想和你永远纠缠在一起。   立意:很希望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可哪有这么容易? 第1章 异变   “打她!打她!”   “打死她!打死她!”   一群孩子围成一团,将手中的碎石沙砾砸向面前的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挣扎着,却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地上慌乱地东爬西爬。   围着的孩子看着她无措的样子,手上的石头砸得更欢了。   石头像冰雹一般不停地重重地砸在小女孩身上,引起一阵阵钝痛。她咬紧牙,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呜咽声。   几个大点的孩子叫得更起劲了:   “打死她,打死她!没娘的臭瞎子!”   “打死她!死瞎子!”   “我娘说了,她就是个灾星!”   “对!灾星!打死她!”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在小女孩的头上,额头剧烈一疼,只觉得脸上有浓稠的液体缓缓流下,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传来,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布娃娃,正被人狠狠撕开,被人轻易践踏,就像地上的枯枝败叶。   “走开!一群小兔崽子!滚!”   爹爹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阵模糊的嬉笑声渐渐远去。   一只粗糙的大手抚上她的脸:   “这群小畜生!”   这是爹爹的咒骂!   爹爹竟为我生气了吗?   她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慰,疼痛委屈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她扑倒爹爹的怀中嚎啕大哭:   “爹爹!我好疼啊!他们打我!他们……”   ——啪   一个巴掌扇在另一边脸上。   她立刻收了声,噤若寒蝉。   “你这灾星就知道哭!一双眼睛看不了东西惯会哭!哭死你娘还不够吗?”   爹爹最不喜她哭,每次哭都会被痛打一顿。   她战战兢兢地说:“对…对不起,爹爹,是柔儿不好,害爹爹想起娘亲。柔儿再也不哭了!您别…别打我……”   说着她用小手去摸索爹爹的大手,在一片黑暗中终于抓住了一丝衣角,虽然她知道这是另一种痛苦,却仍舍不得放手,将衣角攥得牢牢的。   “你这小灾星,和你那灾星娘一个德行。”   一阵大力传来,她被整个掀翻。小手攥得太紧,一角衣袖被撕了下来。   “你这赔钱灾星!”   粗韧的枝条像鞭子一样抽下来,每一下都像是要把她的灵魂抽破。   她痛得嚎叫起来:   “爹爹!别打了!求你了!饶过我吧!”   “就知道哭!我让你哭!”   枝条上的力气加大,她却不管再吭一声。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撕碎,意识渐渐模糊。   再次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   闻到了熟悉的艾草味,应该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这家,就像地狱一样,没有一丝丝亮光或温暖。这么多年,只有娘亲去世前为自己缝制的一个老旧的艾草香包陪着自己。   她有些渴,试图爬起来喝水,刚一动弹,全身就传来一阵巨大的痛楚,额头上瞬间满是冷汗。她重重地喘起气来。   屋外传来一些细碎的人声,似乎提到了自己。   她平复呼吸,认真听。   “不是我说,你们家夏柔,这个灾星的名声早就传出十里八村了,这方圆百里,谁家敢要她?”   “是是是,所以我不是来求您了嘛,您可是王媒婆,全县最有能耐的媒婆!”   “那也不是我吹。我可告诉你,这十里八村的,就没我王媒婆做不成的媒!”   “是是是,那是那是。”   一向残暴凶狠的爹爹,竟也有这般伏低做小的时候?夏柔有些不敢相信。   “你们家夏柔,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毕竟是个瞎子,名声又差,纵然有人要,也不会是好人家,这点你可得心里有数啊!”   “只要有人要,我不管她去哪儿!”   “哟,有你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隔壁张家村张二牛的二儿子脑子不好使,都快30了也没哪个女子肯,张二牛夫妻俩那急得呀。我看你家夏柔先过去,做几年童养媳,过几年到岁数了再嫁,有我说媒,这事儿准成!”   “好好好,那就多谢王媒婆了!”   夏柔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血液都像凝固了一般。   自己才八岁,父亲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送出去。   曾经也听村里一些人提起过童养媳,那是大家在河里捞起一具尸体后说起的。夏柔正好在河边为父亲洗袜子,零零碎碎听到“童养媳”“可怜哦”“把人都逼死了”这样的话。虽然不甚清楚,却也知道,这可能是一条送命的死路。   爹爹,这真的是我爹爹吗?   夏柔躺在床上,听到父亲进门的声音,她的神经全部紧绷起来。   父亲的脚步声径直往这边房间来了。   “柔儿,你醒了吗?”   夏柔第一次听到父亲如此温柔地关心自己,此时却觉得是恶魔在阴森森地说话。她心中战栗,全身忍不住微微发起抖来。   她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越抖越厉害。   “难不成打狠了?”   “这赔钱货,还得给她抓服药。”   说完,一串脚步声往门外走去。   夏柔躺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确定父亲已经远去,才敢喘一个大气。   她从床上艰难起身,每一个小动作都会牵动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但她知道一旦父亲回来,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挣扎着从家中往后山上走去,她心中焦急发怵,脚步更加虚浮,连方向都辨别不清。   一路跌跌撞撞,她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忽然听到一个阴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柔儿,你到哪里去呀?跟爹爹回家。”   仿佛恶魔的声音响起,一下子抽走了夏柔全身的力气。   她瘫坐在地上,全身颤抖:“不…不要…不要……”   “乖~听话~跟爹回家。”   父亲阴阳怪气的可怕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救命!”   她终于喊出这样一句。   “你以为会有人听到吗?哈哈哈哈,快和爹爹回去吧,爹爹给你抓了药,明天就送你出门了!”   窒息感越来越强,在无尽的黑暗中,不知道是冲哪边,也不知道是对谁,她鼓起所有力气,再次呐喊:   “救救我!不管是谁,救救我!救救我!”   忽然,在一片黑暗之中,在遥远的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真的听见了她的召唤,从黑暗中缓缓来到她的身边。   “是你召唤吾?”像是来自远古的声音,缓慢地在脑中吟唱。   “是!”夏柔什么也看不见,却丝毫不怕,没什么能比那个人面兽心的父亲更让人害怕的。   “你叫什么?”   “夏柔。”   “柔? ——好。”   “你希望吾怎么做?”   “我想…我想…我想他们全部去死!”夏柔歇斯底里地喊道。   “——很好。若吾答应你,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   “好,不要说一件,十件百件我也答应!”   “——非常好!如你所愿。”   一个坚硬的东西落在了夏柔手中。夏柔慌乱地用手掌摸了摸,像一根一头被削尖了的短铁棍。   她将铁棍紧紧握在手里,浑身抖若筛糠。   “柔儿,来,跟爹回家吧。”   爹爹那令人恐惧的声音在夏柔头顶响起,一只粗糙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庞。那熟悉的触感,此时无比令人作呕,夏柔觉得自己的五脏都像绞在一起,再也不能承受一丝一毫的压力。但想起这八年来暗无天日的日子,她咬牙拼足全身力气喊道:   “我不回!我再也不回那个家!”   手中的铁棍用力地向上刺出,像是把一张纸撕破一般的轻易,铁棍刺穿了父亲的腹部,粘稠的血液一滴滴地落在夏柔脸上。接着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而后一片寂静。   “啊!——啊!——”   像被压到极限的皮筋被松开,夏柔有些失心疯般凄厉地哭喊着。哭声在山上回荡,犹如百鬼夜行。   “你将手中法器扔进水源中,法器自会帮你杀光所有人。”   “好,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夏柔精神恍惚地拿着铁棍,摸索着起身往前走。没走几步,突然脚下一空,下一刻已落入河水中。   “救命——救——”   还未来得及喊几声,夏柔小小的身影便被河水完全吞没了。水中一瞬间扬起漆黑如墨的水波,眨眼间又恢复了澄清和平静。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会完结。 第2章 凌云观   凌云峰上,凌云阁主观内。   “已经有不少百姓上山来报,说宁州一带有妖魔作祟,掌门师兄,我们该如何做?”   一个中年老道,身着玄青色道袍,向着大殿主座的一个干瘦老道恭敬地询问。   主座上的老道不是别人,正是凌云阁掌门玄天真人。凌云阁分设四堂——太极堂、两仪堂、四象堂、八卦堂,太极堂归掌门统领,其余三堂首座也都是当今首屈一指的道门高手,如今正列坐大殿两侧,与玄天真人商量对策。   玄天真人缓缓道:“凌云阁传习道家术法,保一方太平,深得百姓信任。如今宁州城有异动,我派自当出手,为百姓查明真相,铲除妖邪。”   说着,他转头看向右手边的一位风姿绰约的女道长道:   “此番就由玄静真人率弟子们前去探查吧!”   玄静真人正欲起身领命,却听对面的一个微胖老道抢道:   “掌门师兄三思啊!”   玄天真人看向他,问道:   “玄明师弟有何见解?”   玄静真人一双凤眼也看向玄明真人。   玄明真人捋捋胡子道:   “师兄啊,这上山的百姓每日都有,而且遍布宁州城各地,足见妖魔来势汹汹,我是怕玄静师妹领着她那些女弟子会吃亏啊!要不还是我领两仪堂弟子前去吧!”   “放你的……”   玄静真人凤眼一瞪,看了一眼掌门人,咽下了后半句,话中却依然丝毫不让:   “我四象堂弟子虽是女弟子,却个个都已是道宗五层以上的高手,你两仪堂一群所谓男弟子,到现在还没有一半达到五层。倒是不劳玄明师兄费心了!”   说完,玄静真人又翻了个白眼。   八卦堂的玄修真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玄明与玄静从还在师尊座下修行起,到现在都不知过了多少年了,还是这么针锋相对。尤其是玄静,这暴脾气一点都不像出家人清心寡欲。当初连师尊都拿她没办法,何况如今师尊仙逝已久。   玄修真人拿眼睛偷偷瞄掌门师兄。   只见玄天真人面不改色道:“玄明真人有担忧同门之心,实乃上佳。不过玄静真人所言也不无道理。两仪堂如今弟子数量为四堂之首,堂内弟子功力却参差不齐,是该抓一抓了。”   玄静真人得意地瞥了玄明真人一眼,玄明真人老脸一红。   “不如,此番就由你二人率弟子同去。”   “什么?”玄静真人凤眼又瞪起来。   玄天真人捋一捋胡子,老神在在道:   “玄静师妹,你们四象堂弟子虽出众,人数却少,这么多年,才收了十数个弟子,又还俗了几个,如今就剩九个。玄明师弟方才说得很对,宁州各地都有百姓来报,说明妖魔不少,人多保险些,探查起来也方便。两仪堂的弟子们也很需要一些下山修炼的机会。”   玄明真人忙抢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是师兄懂我!”   玄静真人一时语塞,玄天真人道:   “那便由玄静真人带座下弟子,前往宁州西南查看。玄明真人带弟子前往宁州东北查看,即日启程。如此,可有异议?”   玄明起身领命。   玄静道:“也好,就让两仪堂去锻练锻练吧,希望两仪堂那些修行低弱的弟子,不要被妖魔所伤!玄静领命!”   说完,玄静真人就昂着头离开了大殿,玄明真人则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剩下两位真人,相对无言,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第3章 出发   四象堂内。   玄静真人心情大好,用传音符召唤九名弟子前来堂内,片刻功夫,八位身着白色素袍的女道人一齐走入堂内,每一位都如此清丽淡雅,飘逸绝尘,齐声道:   “师尊躬安!”   玄静真人看着自己教出来的弟子们如此出色,心头更是高兴,吩咐众人坐下。   众人依次坐定,发觉第九把椅子无人入座。   “希清呢?”   玄静真人问道。   八位弟子互相看看,皆不知情。   第四把椅子上的弟子见状站起来道:   “回禀师尊,小九这几日修行刻苦,可能入定了,一时未听到师尊的传音。”   玄静真人点点头:   “希舒,希清一向是跟着你的,看来这几日你督促得不错!”   “谢师尊夸奖!小九天赋高又勤学,将来必能光耀四象堂!”   希舒说完,款款坐下。   玄静真人面带喜色,点了点头,道:   “希清若能定心修行,将来修为必不在我之下。”   正说完,一名年轻女道在门外落地,面若皎月,肌肤胜雪,恰如天仙一般款款走来,朝着玄静真人盈盈一拜:   “希清来迟,请师尊赎罪。”   玄静真人看着这徒儿,端的是好样貌,想自己年轻时容貌无匹,天赋又高,芳名响彻整个修真界,希清不论样貌还是天赋,都更甚当年的自己。每次见这徒儿,心中都老怀大畅,如此美玉能入得自己门下,真可谓天赐之缘,恨不得将毕生功力全部传授于她。   可惜这徒儿却无意追求修行至高之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整日里在后山偷懒睡觉,或是蒙了面溜到山下听人说评书。   待玄静真人板起脸来训她,她又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那样一张俏丽绝美的容颜,虽玄静真人修行多年定力已深,看上一眼也忍不住心疼,不忍责骂。因着师父纵容,希清入门已十五年,凭她这天赋,功力也才刚上道宗五层。   玄静真人此时看着希清跪在地上,面容整肃,礼仪得体,一派道家新秀风范,心道这徒儿总算是定下心来了,不禁喜上心头,道:   “小九,念你勤于练功,为师不怪你,快些入座吧!”   “谢过师尊!”   希清朗声道谢,目不斜视款款落座。   见爱徒如此表现,玄静真人更是高兴。她面带笑意对众弟子道:   “今日为师前去正殿与掌门真人商议下山除邪一事,掌门真人指派我们四象堂下山,前往宁州西南部探查。你们都随我一同去吧!”   “谨遵师命!”众弟子起身齐答。   玄静真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众弟子在堂内等了一会,确认师父已走远,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耶!”   这一声欢呼可都是发自内心的。如今四海升平,鲜少妖魔作祟,哪怕有,一般也都是其余三堂前去。大师姐舒平入门三十年,下山除妖一共才去过三趟,上一次还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像这样全堂弟子一齐出动的,更是从来没有!山下什么样了,上次见到的戏班子还在不在,卖的糖葫芦和糖人还那么好吃吗,那些说书的是不是真如希清所说,得有把折扇才能说得好,这一切的一切,怎能不让人兴奋心动。   “众位师姐,怎么样?我就说师傅是去领命下山的。”   希清高兴得眉飞色舞,抱着四师姐希舒使劲晃,“想不到两仪堂的小岩还真靠谱!”   希清虽然不常与其他各堂师兄弟见面,凭着这脸却早已成了所有师兄弟的梦中情人。两仪堂的小岩常被吩咐到各处传信,在四象堂见过几次希清,偶然听到她说想学有所用下山除妖,便记在了心里。这段时间常有百姓上山报妖魔作乱之事,小岩便三天两头偷偷往希清这儿跑。小岩看着憨憨的,说起山下那些妖魔,却是眉飞色舞,像是自己真见过一样。   希清听得有趣,倒也不拒绝他老往自己这儿偷传消息,小岩便来得更勤了,一点风吹草动便要来告诉希清。昨日两仪堂玄明真人与首座师兄商量下山除妖之事,被小岩听见,转个背希清就知道了。因此她今日特意与众师姐商量好,在师傅面前好好表现,盼着能光明正大下山一趟。   “好了好了,你这个鬼丫头!”大师姐希平点了点希清的额头,“就你主意多!”   “不要浪费时间了,师姐们我们快去收拾东西吧!”   说完,希清便一阵烟似的跑走了。   “小九这丫头,什么时候能稳重点啊!”希舒揉揉被希清摇酸了的脖子,望着希清已跑得老远的背影宠溺地笑道。 第4章 寻踪   玄静真人率众御剑而行,半日功夫已来到宁州上方,只见宁州隐隐升出丝丝黑气。玄静真人心生不祥,嘱咐众弟子小心。众弟子都答“是”,只有希清完全没听到,眼睛直盯着下面的城里、村庄看。   “咳咳。”希舒咳了两声,捏了捏在自己身后的希清。   道宗五层便可锻造法宝御剑飞行,希清虽是道宗五层,却是新晋,还未来得及找到自己适合的法宝,便让四师姐希舒用法宝芭蕉扇载自己一程。芭蕉扇扇面大,站着可比大师姐的短剑还有六师姐的笛子舒服多了。   希清回过神来,对着玄静真人调皮一笑:   “是!谨遵师父法旨!”   神情灵动,娇俏可爱。   玄静真人转过头来见了,一下子怒气烟消云散,嗔怪地看了希清一眼,不再多言。   又飞行了一刻钟,黑气忽然变得浓厚,玄静真人便吩咐众弟子落地探查。   落地处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山,在上空看到的浓厚黑气,落地后反而看不见了。四周鸟叫虫鸣,草木欣荣,丝毫无异。   玄静真人心头不安更甚,神情严肃地提醒众弟子小心。见此异状,希清也不敢大意,凝神跟在众师姐身后。   步行了半个时辰,终于远远地看见一个村子。玄静真人领着众弟子便往村子里赶。   一盏茶功夫,终于来到村口。老旧的牌楼上写着“李家村”三个字。村内一片寂静,与一路走来的平静截然不同。众人慢步走入村内,也不敢高声问人家,大师姐希平就往村头第一户人家敲门。敲了一会不见有回应,希舒往另一家去敲门,敲了半晌也不见回应,众人更觉得诡异。   希清道:“师父,这村子不大,不如我们整个村子转转,看到底还有没有村民。”   玄静真人点了点头,道:“希平、希舒,回来吧,我们往前转转。”   希平与希舒回到玄静真人身侧,众人继续小心往前行。将村子转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看见。玄静真人吩咐大家在一口水井边暂时休息。   玄静真人问:“弟子们,这村子怪异,你们有何见解?”   多年在凌云峰上修行远离尘世,这情形大家从没见过,八位师姐都摇了摇头。   希清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用手扇着风,道:“师父,这片的上空黑气重重,下来后却丝毫不见。村外鸟语花香,村内却一片死寂,确实十分怪异。但村内每家每户都禁闭门窗,路上非常干净,却又不像是有强盗或是妖魔入侵。”   “是啊,若是有强盗或妖魔,村民定会反抗,街上想必早已一片狼藉。”希舒接话道。   “可村里却如此寂静,像一个活物都没有。这些人和家畜,都去哪儿了?”希平问道。   玄静真人皱起眉头,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原因。   六师姐希照也热得不行,站起身道:“走了半日,实在太热了,这儿有口井,不如我们打点水喝吧。”说着便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用净水符将水先净化一遍,才用水瓢舀了一瓢水,先递给玄静真人。   玄静真人走了一路,又一直提着心,不免有些乏渴,正欲接过,却听希清大喊一声:“师父且慢!”   玄静真人看着她道:“怎么了?”   希清从希照手中接过水瓢,道:“这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东西却整整齐齐,像不像村民自己离开的?”   “自己离开?你是说迁村?”希舒问。   “就算是迁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拿就离开吧。”希平看了一眼旁边一间矮房,透过篱笆院能看见清楚门口还摆着好几把农具。   “这正是奇怪之处。”希清道,“整个村的活物都消失了,东西却都还在原处,看起来他们走的也很从容,不像是临时逃难。这像不像……”   “像什么?”玄静真人问道。   “像是他们在睡梦中被什么东西召唤,一起离开了这里。”   “你的意思是,妖魔能操控人的梦境?”   “可那些家畜家禽也有梦境吗?何况狗不都是半夜不睡的吗?”四师姐希舒问道。   “不,他们,不仅仅是人,所有的活物在那一晚一定都睡着了。”希清看着水瓢里干净清澈的水说。   “水里有问题?”希照问道,“可方才用净水符净水时,没有任何问题啊!”   希清摇摇头,道:“村外山上的的水,与井内的水应属同一水源。村内如此诡异,村外却一切如常,说明问题不在水上。”   “那是为什么?”玄静真人也问道。   “要让所有活物在同一时间入睡,必然是让他们吃了同一样东西。这个东西不会是别的,必然是水井里的水。但水没有问题,那问题一定出在容器上。”话音刚落,希清将水瓢狠狠砸下。   “咚”的一声,水瓢四分五裂。一小片黑色金属从中掉了出来,刚一落地,便像活了一般向空中飞去。   “呔!”玄静真人瞬间从坐处飞身而起,眨眼间便将已在半空中的黑色金属片捏在之间。黑色金属片仍兀自振动,想要逃离一般,玄静真人施一道定身符,黑色金属片立刻不再振动。   “好险,差点着了道!”六师姐希照惴惴道。   “幸好有希清,这村子古怪得很,什么都别碰了。”四师姐希舒道。   玄静真人看了看黑色金属片,一皱眉一翻手将它收入袖中,道:“这确是魔物。仅这么一点大,就能令一个村子的活物都被控制,实在可怕。我们要尽早找到村民,再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无这样的魔物。”   “是!”九名弟子齐声应道。   “宁州西南这样的村子数以百计,我们得加快速度,兵分五路。希平、希谨、希舒、希照你们各带一人,往不同方向探查。希清,你和为师一起。”   “啊?”希清一脸错愕,要是跟着师父一路规矩可得累死自己,忙道,“师父,我觉得您应该带八师姐。”   “我带希霁?为何?”   希清讨好地笑道:“我知道师父是担心我修为不够,怕我对上妖魔吃亏。不过八师姐素来胆小,方才进村的时候我就发现,她的腿都吓哆嗦了,要没有您老人家给她定心,她怕是已经御剑回四象堂了。”   “小九,你怎么这么说师姐。”   八师姐希霁一边缩在玄静真人身边,一边强撑着装出不怕的样子,道,“我才没有哆嗦,我一点都不怕。”   “那好啊,既然八师姐胆子这么大,不如你自己走一个方向?”希清戏谑道。   “那…那倒是不必了…”希霁顿时萎了。   玄静真人看了看希霁,无奈道:“也罢,希霁你就跟着我吧!希清,你跟着希舒去吧,凡事小心些。”   “是!谨遵师命!”希清兴高采烈地跳上四师姐希舒的芭蕉扇,俏皮道一声“师父再见,徒儿先行告退”,便随着希舒的芭蕉扇消失在了天边。   玄静真人摇了摇头:“前两天那端庄的样子,果然是骗人的。” 第5章 山洞   希清乘着希舒的芭蕉扇,不多时,便看到了好几个村子,见村子里人、畜活动如常,并无可疑,希舒便施下一道净化咒离去了。   飞行了半个时辰,一路上天上地上的景都看遍了,还是毫无发现。希清百无聊赖,便一屁股坐在芭蕉扇上,贼笑道:“四师姐,这日头怎么这么晒,不禁让人有些犯困啊!”   希舒背对着她,摇摇头笑道:“你这丫头,想偷懒就直说。”   “我是觉得四师姐御扇飞行了这么久,心疼你受累呐!”希清觍着脸笑着说。   “那师姐我是不是该立刻接受你的好意,并且马上回到地面,休息一下?”   “是了是了!请师姐保重身体,快快回地上修养一下。”希清乐的眉开眼笑,拍着手道。   希舒拿她没办法,御着芭蕉扇落到了地面上。下了地,才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累了,便道:“小九,我调息一阵,你就在此处,不要乱走。”   希清看了看周围,只是个普通的林子,看起来也无异常,便道:“师姐,我看你也有些饿了,我去林子里采点野果吧!”   希舒刚想说:“正好练练你的辟谷之……”话还没说完,希清已跑得老远,她摇摇头叹道:“真是孩子心性。”便由着希清去了。   希清跑进林中转了转,野果子树倒是不少,可惜天热,好些都烂了。她便往林中深处寻去。   突然,她抬起望见,远处亮起一丝异常的光。大白天的居然有一道幽绿的光,时明时暗,希清怎么看怎么不对,便不自觉上前探看。   循着隐约的亮光,她在荒山中一路开道,七弯八拐的,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一个山洞边。山洞中黑漆漆的,却有一道幽绿的亮光,时而亮起时而消失。伴随着幽绿亮光的出现,山洞内竟还传出一股股恶臭。   希清心道,此处如此异常,或许与宁州异象有关,正想回头去叫四师姐,却发现身后已是迷雾重重,不辨来时路。   希清抬头看了看天,阳光被密林所遮,辨不出时辰。她心中算着,我们从四象堂出发,在李家村耽误了些时辰,又从李家村一路至此,前后该有四五个时辰了,算起来即将入夜。此时入洞内探查,实非明智之举。但入夜之后此处又会有何异动,更无法想象。权衡一番,希清取出帕子捂着口鼻,小心地向洞中走去。   轻轻走入洞中,希清只觉得地上泥泞潮湿,稍有不慎便要打滑。她沿着山壁向内走去,忽然脚下踩到了一枝树枝,“咔嚓”一声,在寂静的山洞内显得如此突兀。她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山壁上靠去。好在山洞内并无什么东西被惊醒,一切很快又归于寂静。希清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突然觉得手心黏黏腻腻。她又在身上擦了擦,发现后背上尽是粘腻的液体。   四象堂师徒都素有洁癖,希清已算不那么严重,也全然无法忍受这粘腻之感。她皱着眉头,正想使一个光明咒,好看看身上沾的是什么东西,恰好那洞内幽绿之光亮起,伴随着一阵浓烈恶臭,希清看清了山壁上的一切——嵌得密密麻麻,全部是惨死的人畜尸体!正对面的,是一头黄牛,脖子被整个扭了一圈,双眼瞪得巨大,血水从它的眼球内往下直淌,正好落在希清仰着的脸上。   希清被吓得不轻,连连往后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佛教经文里说的地狱也不过如此吧!脚下的树枝被连连踩断,“咔擦”声不绝于耳。待到希清反应过来,稳住身子,似乎已经迟了。山洞中的幽绿光亮明灭的速度明显加快,整座山开始摇晃,而且越来越晃,像是什么东西开始苏醒。   希清不敢停留,连忙快速向山洞口奔去。山洞内的地面愈发湿滑,剧烈的摇晃使得希清举步维艰。借着山壁上掉下来的一根兽骨,希清勉强保持平衡,向自己的双腿施了一道神行咒,双腿便像装了弹簧一般飞速像洞外冲去。正在这关键时刻,却见山洞口也像活过来一样,渐渐收窄,洞外的光亮被渐渐吞噬,希清眼看自己就要被关在山洞内,成为又一具尸骨,却觉得手腕被什么东西拉紧,下一刻整个人便擦着山洞边被扯出了山洞,重重落在了草地上。   “喂,你还好吧!”感觉脸上被打了无数个巴掌,摔得七荤八素的希清终于回过神来。   眼前是一个有些粗野的丫头,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的,发髻上还插着几根草,穿着一身有些破烂的衣服,看着倒像是猎户家的女儿。   希清推开她的手,道:“醒了,醒了,再不醒脸都要被你打肿了。”   “不好意思,我也是怕你摔坏了,才下手重了些。”眼前这粗野丫头一开口,倒是温温柔柔的,两排皓齿一张薄唇,细看倒是个秀气的姑娘。   希清支起身子,缓了缓神,语气也柔和了许多,道:“是你救了我吗?”   “是啊!”希清正欲道谢,却听对面的丫头连珠炮似的道:   “这几天我一路追着异象到这里,刚到山洞口就看到山洞突然活过来一样,又恰巧看到你马上要被山洞吃掉,就用我的穿云鞭把你救出来了。我师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浮屠就是宝塔,七级浮屠那就是不得了的宝塔。宝塔你懂吧?那可是很贵的!七级宝塔那简直价值连城啊!”   希清听得一头雾水,见眼前的丫头絮絮叨叨的,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她忙起身拱手打断道:   “在下希清,多谢姑娘相救。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不如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再聊。”   “那可不行!我追了好久才发现这个老巢,可不能离开,你要走也可以,不过……”说着,丫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希清一番,又伸出三个手指,在希清面前搓了搓。   希清不明所以,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你这人是不是榆木脑袋?我都这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希清茫然地摇摇头。   丫头有些生气,三个手指在希清眼前用力搓了搓,道:“浮屠塔!很贵的!懂了吗!”   希清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丫头是要钱,可是自己是修道之人,身上哪会带钱,只好赔笑道:“多谢姑娘搭救。不过我身上无钱,可否……”   不等希清说完,丫头一下子跳起来:“你居然没钱?你看看你穿的,虽然不是绫罗绸缎,但也是上等布料,一般人家可穿不起比!你居然说自己没钱?我可是刚刚才救了你,你不会这么一毛不拔吧!”   救人于危难是人之常情,哪有人借此敲诈发财的?希清心下不悦,碍于对方确实救了自己,她只好起身作了个揖,低声下气道:“我确实身无分文,还请姑娘谅解。”   丫头转过身去喃喃道:“没钱,看样子不像是骗人。可是贼不走空啊,我不能白救她。”   希清见这丫头转过身去,也不知自言自语了什么,突然就转回了身,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道:“没钱,物件也行。”   说着,就伸手到希清怀中一通乱摸。希清有些慌乱地用手去阻拦,那丫头的手却滑溜得很,早伸进希清的腰带内。四象堂众师姐妹平素感情虽好,却从未如此亲密无礼,连师父在自己幼时都不曾这样逗过自己。   “这是什么?”丫头抓住希清后腰的一件物什,就要往外拿。   希清迟疑片刻反应过来,暗道一声不好,用自己的双手将丫头的双手紧紧钳在自己身后,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突然山洞再次打开,又引得一阵地动山摇,希清这一日下来早已倍感疲乏,一个没站稳,二人便一齐向希清身后倒去。便是知道要倒下,丫头也不肯松了手里的物什,希清自然也不肯放开她。   “咚”的一声,二人狠狠砸在地上。丫头贴在希清怀中,冒着热气的脸庞紧紧贴着希清的脖子,几缕发丝拂过希清的唇,引得人一阵心痒。   “喂!是什么好东西,你这样死也不肯放手?”丫头侧过脸仰起头,温热的气息喷在希清耳边,薄唇似有若无地在希清耳垂上触过,希清只觉得有一只蝴蝶轻轻蹭过了耳边,脑袋有些发懵,不禁全身僵住。   趁希清没反应过来,丫头一把抓住希清后腰上的物什扯了出来,原来是一块令牌,上书“凌云阁四象堂弟子令”。   “原来你是凌云阁的弟子,这牌子又不值钱,还给你吧!”丫头随手一丢,扔进了希清怀中。   希清心道:连一个乡野猎户的女儿都能抢了自己的令牌,这下可把师门的脸给丢光了。她红着脸将令牌放回后腰,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第6章 打赌   二人正无言时,一阵大风吹来,将迷雾驱散,一人举扇款款落地。神姿端庄,颇有几分仙人风度。不是别人,正是四师姐希舒。   希舒在林外打坐调息,见希清久去不回,又感到林中有地动,便立即往里寻来。   希舒甫一落地,便看见希清满脸满身血迹,衣衫不整,羞赧地站在一边,对面还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衣着普通,打扮有些邋遢,像是山里人家。   希清见是四师姐来了,赶紧上前迎接。希舒打量了一番二人,问道:“小九,你这是?”   希清的脸又红了红,便将方才发生的事都说给希舒听,却省去了抢令牌一节,边说边拿眼睛偷偷看那丫头。   希舒听罢,对那丫头道:“多谢姑娘救我九师妹,还不知姑娘芳名?”   “鹿门月照开烟树,我叫鹿归月。”   希舒也点了点头,夸赞道:“真是好名字。”希清心内也赞道,好名字!脸上却装着不屑。   希舒道:“我们修道之人,一贯不带钱在身上,我家小九并非故意不报姑娘救命之恩,还请鹿姑娘包涵。”说着向鹿归月作了一作揖。   鹿归月挥了挥手,道:“你们是道家仙门,想来法宝众多,给我一个保命法宝,也权当报恩了吧!”   希舒心道,这姑娘口口声声都是钱财,虽然救了希清是真,行事却也有些过于乖戾。   希舒向怀中摸了摸,取出一个小药品,递给鹿归月,道:“这瓶中有些许凌云阁所炼丹药,常人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在人间可是一药难求,不知鹿姑娘可满意?”   希清一看,忙拦道:“四师姐不可,这可是师父送给你助你修炼的,你平时都不舍得用。”   鹿归月一听,忙道:“那一定能卖不少钱吧?”   “仅我所知,宁州城内便有三五户大户,愿以五百两一颗求购。”希舒微笑道。   鹿归月一把夺过药瓶,道:“到底是师姐,就是不一样。不像有的人,虽然也是凌云阁弟子,又小气又没用。”   希清一听,脑袋都要气炸了,打小师父和众师姐就说自己天赋过人,将来是四象堂的希望,整个凌云阁都把自己捧在手心里,今天居然跑出来一个野丫头说自己小气又没用,亏自己一开始还觉得她说话温柔长得秀气,呸呸呸!她忍不住喊道:“鹿归月,你少瞧不起人!”   “我可没说你哦!小九~”鹿归月故意阴阳怪气地叫希清小九,对心高气傲的希清来说,更是火上浇油。   “你!”希清正欲与鹿归月动手,脚下又传来一阵地动,比方才更剧烈。   希舒忙拦着希清道:“小九,此时去除异象最要紧,不要逞个人意气。”   希清深呼吸了两口,对鹿归月道:“好,鹿归月,你敢不敢比试比试?”   鹿归月拿眼睛斜她,道:“比什么?”   “就比谁能先到山洞里去除异象!”   “好,比就比!输赢怎么说?”   “输了我就给你一千两!要是我赢了,你就大喊三声 [凌云阁四象堂希清道法高强,鹿归月服了]!”   希舒和鹿归月心里同时飘起两个字:“幼稚!”   “怎么了?不敢吗?”希清还在逼问。   “这有什么不敢,本姑娘答应你了,备好银子吧!”说完,鹿归月就向山洞内奔去。   希清一看,也向山洞冲去,忽然想起一件事,又转过身对希舒道:“四师姐,这是我和她的事,你千万别插手!”说完再次往山洞冲去。   希舒看着希清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道:“总算有个人能治治你,也挺不错!不过你个新晋道宗五层,还是太弱了,要是你有个什么好歹,师父那儿我可吃不了兜着走。”说罢也向山洞不紧不慢地飞去。   原本禁闭的洞口,已打开一条缝,仅可容一人通过。想起洞壁上的累累尸骨,要与它们再次亲密接触,希清心中作呕,小心翼翼地进入洞内。鹿归月全然不知洞内景象,快步往前走去,时不时用手摸一摸洞壁。   “什么东西,这么黏?”鹿归月发现手心触感不对,低声开口道。   希清幸灾乐祸道:“没什么,也就是一些植物黏液 ,经年累月的,山洞里总会长些苔藓什么的。”   鹿归月有些不信:“苔藓是这种手感吗?”说着往墙上探索,试图找一个干燥的地方蹭干净黏液,入手处却软烂得不像话。   洞内一片漆黑,希清看不到鹿归月在做什么,继续骗道:“对啊,外头的苔藓有太阳晒着,才没那么黏,山洞里头的苔藓不见阳光,当然特别黏了!”说完觉得有些丧良心,补充道:“不过你最好还是……”   突然洞内再次亮起绿光,将洞内景象照得一清二楚。整个洞壁嵌满腐尸,鹿归月眼前正是一具半腐烂的猴尸,血水尸水顺着洞壁淌下,她的手还捏在猴尸的屁股上。   “啊!”鹿归月被眼前恐怖的景象吓得失声尖叫,连忙往后退去,不两步便抵在了背后的洞壁上,后背传来阵阵无法描述的惊悚之感,她缓缓回过头去,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尸体正张大了嘴对着她的脑袋。   “啊!啊!”鹿归月被吓得连声尖叫。   “别叫了!别叫了!等会把洞里的东西引来!”希清怕鹿归月的叫声引来洞中不明异象,忙压低声音让鹿归月收声。可鹿归月受惊不轻,根本听不到希清的劝告。   希清心中不由得解气,可她立刻后悔了。像是真的被鹿归月惊扰,又一阵地动从洞穴深处传来,希清努力稳住身形,不与洞壁接触。   眼看鹿归月站不稳就要摔倒,希清一把抓住鹿归月挥舞的手,将她重重拉进怀里,玉手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轻哄道:“没事没事,都是尸体,没关系的,不怕不怕。”   鹿归月紧紧抱着希清的腰,明明是如此纤细的腰肢,此刻竟真的让人倍感安全。地动慢慢平息,鹿归月也慢慢平复了情绪。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把将希清推开:“我可是堂堂鹿归月,才不怕呢!谁要你哄我!”   希清还未见过有人翻脸如此之快,前一秒明明还在自己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抖若筛糠,下一秒就弃自己如草芥。好歹自己也是凌云观第一美人,能闻一闻自己手中的香帕都是众多同门日思夜想之事,如今自己屈尊,主动哄她,她竟丝毫不领情?   希清气不打一处来,道:“好,我多管闲事!那烦请堂堂鹿归月鹿姑娘,管好你的嘴,不然再有异动,可没人哄你!”   说完,希清和鹿归月在黑暗中各自给了对方一个白眼。   希舒也缓缓赶到,在二人身后开口道:“小九,你与鹿姑娘修为尚浅,也不知洞内究竟是何物,不如我走前面吧。”   希清不好意思道:“那就多谢师姐了,师姐多加小心。”   鹿归月也不敢逞强,侧过身默默给希舒让道。 第7章 洞后有洞   希舒在前头开路,洞内一片漆黑,洞顶时不时滴落血水,血腥味、粘稠感,是有严重洁癖的希舒完全无法忍受的。她本想拿芭蕉扇遮头,想了想扇上若是沾上血水,这扇子估计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了,便施一个御守咒,将三人都用咒法保护罩罩起来。   希清看着金色的御守罩,咽了咽口水。保护咒是道宗三层就可以学习的咒术,初学者只能施加在自己身上,到道宗五层才能施加在别人身上。   若是施咒者为道宗七层以上,绿色的保护罩就成了金色的御守罩,防御强度极高,十个道宗五层的高手一齐攻击,也未必能破开。   而此时,如此消耗巨大的御守罩,四师姐竟然只拿来挡几滴血水,洁癖这方面,确实是四象堂亲传弟子无疑了。   鹿归月看着金色的御守罩,一脸兴奋:“难道这就是凌云阁传说中的‘御守罩’?听说只有道宗七层以上的高手才能施展,想不到今日竟有幸与道门如此高手同行!”   希舒笑了笑,道:“鹿姑娘过奖了,想不到鹿姑娘对凌云阁如此了解。”   希清听出希舒话里有话,接过话茬道:“凌云阁守宁州一方安宁,时有弟子下山除魔卫道,但近二十年都不曾有什么大妖大魔,二十年里凌云阁未派过七层高手下山除妖,不知这‘御守罩’,鹿姑娘如何认得?”   鹿归月哈哈一笑,道:“我自然是不曾亲眼见过,都是我师傅告诉我的。”   “不知鹿姑娘师承何派?师尊是哪位前辈高人?”希清立刻追问道。希舒轻轻咳了一声,示意希清如此急迫追问,未免有些无礼。   果然鹿归月沉下脸来:“怎么?你是怀疑我探查你们凌云阁消息?你当我是什么奸细?”   希清一愣,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希舒道:“姑娘说是尊师所告,没准尊师与凌云阁还有故交,是我们的前辈呢!”   “故交是不可能的!”鹿归月斩钉截铁道。   希舒开口问道:“这是为何?”   鹿归月道:“好了,我就直说吧。我是赏金猎人,专门帮人查查异象捉捉妖赚点钱。我师傅就是个老江湖,年轻的时候见识多,现在年纪大了,就是个普通的糟老头子。御守罩就是他告诉我的。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就不清楚了。   不过我们赏金猎人东奔西跑,经常从道听途说的混话里找到有用的信息,或许御守罩也是他听别人说的。他一个糟老头子,跟你们大门大派肯定没交情。”   “原来如此。”希清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鹿归月仍旧有些生气的脸,语气生硬道,“方才我问得有些急了,还请担待。”   “哼!”鹿归月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阴阳怪气道,“亏我还救了你,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希清一口老血生生憋回去,装作没听到,在黑暗中狠狠紧了紧拳头。   没再走几步,就走到了洞穴尽头。眼前是一堵山壁,没有路了。   “一路上没有岔路,怎么会这样就没路了呢?”鹿归月问道。   “洞中有绿光时明时暗,或许是因为这堵墙。”希清检查石壁后不带情绪缓缓道,方才的拌嘴似乎都烟消云散了。鹿归月还有些不习惯,希舒却早已习惯,希清从小就是这个脾气,傲娇却很不记仇,小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   希舒点点头道:“有道理。如此想来,这山洞竟像个活物,我们要小心戒备,或许这些异象的祸源,就在墙后。”   正说着,山壁缓缓向四周打开,一丝绿光从中间的小洞透出。小洞渐渐越变越大,绿光也越来越亮,直亮得三人闭起眼睛不能直视。   突然听见鹿归月一声喊:“不好!洞口开始关了!”便飞快地跑进绿光小洞。希清听见脚步声,忙睁开眼睛想伸手拉住鹿归月,却见她已经冲进绿光之中转眼消失不见。   希舒冲着鹿归月的背影喊道:“危险!”鹿归月像是听不到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小洞越收越窄,希清恍然大悟般一咬牙道:“鹿归月,我不会让你赢的!”立刻施一个神行咒,匆匆钻进绿光之中。希舒来不及反应,正好被还原的山壁挡在外面。   山壁后是一个巨大空间,整个空间绿光森森,却空无一人。   “鹿归月!”希清喊道。   无人回答。   希清定了定心神,发现四师姐并未跟过来,便仔细打量起这块空间。   身后几步处是过来时的山壁,整块山壁浑然一体高耸无边,若不等它自行开启通道,自己根本无法打开。   抬头看去,山壁绵延,绿光也无法照到尽头。   希清往空地前走去,没走几步突然觉得脚下一空,幸好她走得慢,及时稳住了身子。她仔细看了看脚下,原来脚下的空地已走到尽头,一片薄薄的白雾浮在脚下,在绿光的映照下以假乱真。   希清低头向下望去,此处是一个巨大的悬崖。在白雾的阻拦下,视野能见度不高,但依然能辨认出,所有的绿光都是从底下的洞中射出。   周围一片幽寂,叫人不敢高声说话。希清踢了块小石子下去,久久听不到回音。   “鹿归月去哪儿了?”希清想道,“难道是跑得太快掉下去了?”   希清正想着,忽然听到底下传来一点动静。   希清向白雾打一个驱散咒,白雾瞬间散开。她往下一看,底下三四丈处有一个小平台,一个人影正趴在平台上,不是别人正是鹿归月。   希清还不会飞行,只好顺着崖壁爬下去。不一会儿就来到小平台上。鹿归月趴在地上哼哼唧唧,想来是摔懵了。希清扶将鹿归月扶到怀里,轻轻唤了几声,见她还没反应,便往她脸上打了两巴掌,心中偷笑,也算是和你扯平了。   没一会儿,鹿归月悠悠醒转,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脸,道:“脸好疼啊!”   希清看着她迷糊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我叫你你没醒,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我可都是为你好啊!”   “你竟敢打我!”鹿归月反应过来,生气地一把将希清推开。谁知小平台太小,鹿归月猛地一推,希清往后一倒,整个人便失去平衡,往悬崖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希清立刻展开双手在空中保持平衡,右脚伸出用脚背在鹿归月后背一勾固定身体,整个人在悬崖间绷成了一条直线。   鹿归月忙伸出手拉希清,希清脚背在鹿归月身上借力,腰腿一齐发力,一下子坐回了小平台上。鹿归月身子被希清右脚一带,直直扑入希清怀中,脸上一片柔软,鼻中只闻到希清身上淡淡的清香。   “你可真是好心没好报!”希清一把将怀中占便宜的鹿归月推开。   “对不起!对不起!”鹿归月难得低声下气道歉。   “你差点害死我,道歉就行了?”死里逃生的希清像只被惊到的小动物,气呼呼地冲着鹿归月龇牙。   鹿归月一听,一下捂紧钱袋子嚷嚷起来:“你这么凶干嘛?大不了扯平了!你可别忘了,在洞口是我救了你,没我你早死了!难不成你还想问我收钱?”说着又悄悄将钱袋紧了紧。   “你!我才不是这种人!”希清被鹿归月噎得没话说,一下转过身去背对鹿归月,一副再也不想看见她的样子。   鹿归月摸了摸钱袋子,轻轻出了口气,看着希清独自冒火的背影,竟觉得有一丝可爱,心中轻轻笑道,真是个幼稚鬼。   突然,像是被二人的吵嚷惊醒,悬崖底下传来一阵颤动。绿光随着颤动变得忽明忽暗,白雾渐渐变厚,有凉风从悬崖底传来。   “不好,快上去!”希清一下子消了气,拉起鹿归月就往崖上爬。希清手脚并用,不一会儿就爬到了空地上,却见鹿归月已经笑盈盈地站在面前等她。   “你怎么这么快?”希清忍不住问道。   “你们这些道观里的每天除了念念咒,能不能多做点锻练?就这么三四丈,我跳一跳就上来了。”   “你!谁说我们不锻练?我只是……”希清没有往下说。自己幼时修行贪玩,偷懒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左腿一酸从山上滚落,起来后便觉得分外疼痛,又怕师姐责骂不用功,就自己偷偷拿了点药随便涂抹,第二日继续和师姐们一起修行锻练。   一连数日,终于腿肿得像野猪腿一样藏不住了,才敢告诉四师姐。可惜错过了治疗时间,四师姐也无能为力,自此便留下了隐疾。   这条腿平时行走与常人无疑,却受不住重力,普通修行之人跳个三四丈一点问题都没有,她却连半丈都跳不上。而且常常酸软发胀,越来越使不上力。   “就是什么?”鹿归月一脸嘲弄地看着希清。   “没什么。我就愿意爬。”希清沉着脸道。见希清神色有些异样,鹿归月也没好意思再揶揄她。   正在这时身后的石壁打开了,一个人影飞了进来,正是四师姐希舒。 第8章 异象真面目   “四师姐,你来了。”希清看见希舒,忙上前将悬崖下的变化告知希舒。   希舒听后,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异象祸源必在崖下。我们一同下去看看。”   说着,将法器芭蕉扇变大,第一个跳了上去,希清也跟了上去。   鹿归月倒是一点不客气,自己跳了上去:“哇,这就是法器芭蕉扇吧?据说是凌云阁十大法器之一,传女不传男,不是特别优秀的弟子,是没机会得到的,原来长这样,这一趟真值了!”   “鹿姑娘客气了。不过鹿姑娘对凌云阁真的很了解呢!”希舒不动声色道。   “这可不是师父告诉我的了。”   “那是?”希清忙问。   “得道高人用各种绚丽的法器、法术降妖除魔,茶坊里的茶客们最爱听这样的故事。有个说书的,专门写了本法器排名谱,将近百年来在世间出现过的修行法器排了个名。你们凌云阁好歹是大门大派,法器谱上记录了不少凌云阁的法器,还被作者专门列了一个凌云阁法器排名谱。我看过这本书,自然知道了!”   “竟有这样的事?倒也有趣得紧。”希清拍手笑道。希舒看了看希清那天真无邪的样子,却暗自皱了皱眉。   凌云阁辛秘竟不知有多少透露在外,若被有心人利用,将来或是祸端。小九遇事虽聪颖,遇人却如此天真烂漫,毫无防人之心,以后也不知能不能继承师尊衣帛,为凌云阁继往开来。   三人乘着芭蕉扇直往洞底探去,洞上一片莹莹绿光,洞下却黑暗异常。希清施了个小小的光明咒,只照得到身周三丈,光已可照路也不会引来黑暗中未知之物。希舒冲她点点头,继续往下缓缓探去。   约莫一盏茶功夫,三人终于落地。跳下芭蕉扇,脚下踩到的是松软的黑土,四周万籁俱寂。   希清想四处张望了一番,不解道:“这里没有一点大型生命的痕迹,这是怎么回事?”   鹿归月接口道:“是啊,要不是见过上面那血淋淋的洞,我一定会以为这里很平静。”   希舒收起芭蕉扇,道:“先往前探查看看吧。”   三人慢慢往前走了一阵,依然毫无所获。鹿归月不由得烦躁:“这里头到底什么情况?咱们这么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要我说不如放个信号烟,把这方圆几里都照个清楚,省时省力!”说着就把口袋里的信号烟掏出来。   希清忙拦住鹿归月,道:“上面的洞里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虽然这里表面平静,但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不要冲动。”   希舒也劝道:“鹿姑娘不要心急。如今敌暗我明,小心为上。”   鹿归月只好撇了撇嘴,将信号烟放回口袋。   三人又往前走了一盏茶功夫,突然眼前出现了三排脚印。   鹿归月心里发毛,一下拉住希清的衣袖,道:“难不成前面有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希清蹲下身子查看脚印,又起身将自己的脚与脚印对比,皱起眉头道:“不是别人,是我们自己,我们在兜圈。”   “兜圈?可我们一直是往前走的呀!”鹿归月激动道。   “这里一片漆黑,没有参照物,我们很容易顺着一个方向兜圈子。”希清神情凝重地解释,又转过身对希舒道, “师姐,恐怕还是得照明。”   “什么?还是得照明?你看我早说照明吧,就你们磨磨唧唧的,害我白走这么多路!”鹿归月嚷嚷道。   希舒没有理会鹿归月的抱怨,点头道:“也好。”说着上前一步,双手结一个手印,轻念口诀:“天地晶清,重归光明!”念完将手印往虚空一推,一道极亮无比的光向空着快速飞去,停在半空中,像明月一般将整个洞照得清清楚楚,幽深巨大的洞初次显现在三人眼前。   “不愧是四师姐!”希清羡慕地拍手道。   光明咒只是基础咒法,但亮度和光度全看施咒者功力。自己刚刚晋升道宗五层,若是自己施光明咒,恐怕连四师姐一半亮度都没有。四师姐已有道宗七层了,离道宗顶级只差三层。   “你若是好好修行,这两年就该有此功力。”希舒半嗔怪地对希清道。   希清吐了吐舌道:“四师姐太高看我了,我又不是神仙,哪儿那么快呢!”   “好了好了,一个师门里的怎么还互吹上了?各自几斤几两平日练习切磋时没点数吗?”鹿归月翻了个白眼道。   希清脸上一红,立时瞪起眼生气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和我师姐说话,你听就罢了,阴阳怪气什么?”   “嘴长在我身上,我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得着吗?”鹿归月也竖起双眉反击道。   “你看我管不管得着!”希清一把在掌中祭起一个五行雷,狠狠朝鹿归月砸去。鹿归月反身一个跟头灵活避开,五行雷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鹿归月在半空中从身后取下弓箭,一站定便拉弓射箭,三枝箭齐发,取希清上中下三路。希清瞬间在身前祭起保护罩,三枝箭狠狠钉在保护罩上。   二人出手皆狠辣,毫不容情。   希清气血上涌,双手□□齐起,正欲向鹿归月再次发起攻击,忽然脑门被人一拍,一阵清凉透入灵台,□□渐渐熄灭,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大坑,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鹿归月也是这般。   希清有些错愕,道:“师姐,刚刚我觉得心中十分愤怒,恨不得将鹿……鹿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鹿归月也惭愧道:“我也是,明明你们师姐妹自说话,怎么我就生起气来。”   二人相视,脸上皆是尴尬神色。   希舒递给二人一人一张符,缓缓道:“你们中了这里的瘴术,致使心神不定。这张符篆上画着清心咒,可以保护你们。”   希清和鹿归月道声谢,接过符篆仔细放在怀中。   “此处作乱妖魔功力不低,都小心了!”希舒严肃道。   话音刚落,脚下地动山摇,一条巨大的裂缝从一侧山壁迅速向三人所站之处绵延。泥土与石块纷纷落进深不见底的幽洞之中。   “快跳上来!”希舒祭出芭蕉扇,将三人带向半空之中。   “难道正主还在更下面?”鹿归月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可下一幕就更让她不敢置信。   一棵极其巨大的捕蝇草,从幽洞中探出它的捕蝇夹来。捕蝇夹上的每一根刺,都比一个成人还要高。仅仅它探出地面的部分,就已不下十丈,简直是庞然大物。   捕蝇草继续快速从幽洞中钻出来,希舒驭芭蕉扇飞速向上飞去。与捕蝇草一比,三人简直如蚂蚁一般。   突然,捕蝇草张开捕蝇夹,一道刺眼的绿光从捕蝇夹中发出,比希舒的光明咒更亮。像是鲸吞一般,要将三人如虾米般吃进去。   三人在芭蕉扇上皆是大惊,鹿归月连连大喊催促:“快点快点!快飞啊!快飞!”   芭蕉扇瞬间注满灵力,极速向上。三人却觉得异常缓慢。   “不好!它在倒吸!”希清大喊,立时向芭蕉扇施一个神行咒,芭蕉扇速度顿时提升,向着进来的山壁处飞去。   山壁处的入口已打开,外洞的腥臭之气与腐尸一齐扑面而来。希清忙祭起保护罩,将腐尸挡在罩外。一头水牛的腐尸好巧不巧砸在保护罩上,被向内吸的气流死死压在罩上,与希清、鹿归月六目相对,只一眼,鹿归月便干呕起来。   “你可别吐扇子上!”希清强忍着自己胃中不适,出声提醒。鹿归月刚想起身回怼两句,一抬头看到水牛腐尸,又蹲回去使劲呕起来。   希舒全神贯注驾着芭蕉扇一股劲往外洞冲去,眼见外洞近在咫尺,身后的吸力却猛然加大,水牛尸体被狠狠抽了下去,芭蕉扇及扇上三人在气流中奋力固定身体。芭蕉扇如波涛中一叶小舟不断颠簸着。   希舒皱起眉头,双手快速结印,大喊一声“定”!竟是道宗八层才能使用的“定身咒”。一瞬间,保护罩外所有的气流、碎石、动物残尸都静静地定在半空中。希舒勉力使出高于自己能力的咒法,灵力消耗巨大,细密的汗立时在她额上显现。   希舒咬牙道:“小九,帮我控制芭蕉扇。”   希清听言,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将灵力注入芭蕉扇,带着三人穿过外洞逃出生天。 第9章 行霜咒   甫一出洞外,三人便从芭蕉扇上摔下。原来希舒已耗空灵力,连祭出芭蕉扇的力气都没有了。   希清在地上打了个滚,顾不得头晕,忙起身去扶希舒。   希舒浑身大汗淋漓,道袍都被汗浸湿。希清忙将她抱在怀中,急得一个劲唤她:“四师姐,快醒醒!四师姐!快醒醒!”   希舒双眼禁闭,脸色泛白,显然是灵力消耗过度。希清将希舒紧紧抱在怀中,试着将灵力渡给她,却丝毫不得法,急得眼泪汪汪。   鹿归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见此情景忙凑过来,将之前希舒送给自己的丹药从口袋中拿出,一股脑全塞进了希舒嘴里。希舒的脸色渐渐有了生气。   希清有些惊愕地看着鹿归月,道:“没想到你肯这样舍得,你救了我师姐,这次算我欠你的。”   鹿归月摆了摆手,道:“丹药本来也是她给我的,要没她我也死了,救她是道义,最多当扯平了。”说完,鹿归月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缓了几口气,道,“你们,师姐妹感情挺好啊?”   希清点了点头,道:“我们是凌云阁四象堂弟子,如今师父门下共有九个徒弟,平日师姐们大都各自在山中修行,若无师父召唤并不碰面。师尊将我从小交给四师姐带着,如今已有十余年,我与四师姐朝夕相对,感情自是深厚。”   经此一遭,希清有些觉得鹿归月虽然行事有些乖戾,到也算是个讲道义的人。   鹿归月也觉得,希清虽然有些幼稚,待人却一片真挚热忱,一点不像道门中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喂,我们算朋友吗?”鹿归月突然问道。   希清也正有此意,却不利利落落吐露,傲娇道:“你说是就是吧。”   二人初出茅庐,以为自己劫后余生,却不知危险还解除。   忽然间地动山摇,差点要了她们命的山洞从中间裂开,巨大的捕蝇夹一点点挤出来,墨绿色的捕蝇夹在月光下更显幽暗。   希清见状仓皇将希舒背起,鹿归月冲锋在前头开路,将滚落砸下的山石木屑纷纷挡开,三人赶紧往林外逃去。   但捕蝇草并不打算放过她们,一眨眼的功夫,整株捕蝇草全部钻出了地面,庞大无比,遮天蔽日。   希清和鹿归月往身后看了一眼,只见捕蝇草已经将捕蝇夹对准自己,并渐渐打开了。二人心下大惊,鹿归月喊道:“你师姐好了没有?再不醒我们就都死这儿了!”   希清斜脸过去看了看希舒,她虽脸色缓和不少,双眼却依然紧闭。   希清大声回答道:“没有!”说完她顿了顿,喊道,“我们换个方向跑!”   “怎么跑!”鹿归月一边快速挡开飞来的木石,一边喊话。   “分开跑!”若是三人在一处,捕蝇草势必将三人一网打尽,若是分开跑,至少还有一边能逃脱。   鹿归月立刻明白了,答应一声:“好!看命吧!”说完就向左边快速跑去。   希清给自己双腿施了一个神行咒,背着希舒向右边跑去。   她本身腿脚不便,加上神行咒走路也发挥不出十成效果,何况还背了一个人。   鹿归月则灵灵巧巧,通过各种山石树木隐蔽自己的身形。捕蝇草停顿下来左顾右盼了一会,立刻锁定了希清这个目标。   希清感觉到身侧飞过的木石明显变多,气流向这边汹涌而来,她心知捕蝇草已将自己与师姐定为目标。她心底叫苦,但她知道此时绝不能放弃。   她猛地将右拳击向左手掌心,强自冷静下来,四师姐为救三人耗力过渡,一时半刻醒不过来,即便醒来也不是身后捕蝇草的对手。   如今自己背着她,东穿西走目标太大。捕蝇草的能力至少在连道宗七层以上,要想全身而退是万不可能了。与其二人都命丧于此,不如保住师姐,也不枉她一番教养之恩。   希清加快脚步,向树林茂密之处躲去,正好看见一个小小的山洞,也顾不得地上肮脏、山洞幽暗,将四师姐快速置于山洞内,为她施一个保护罩,来不及做更多掩护,身后强大的气流裹挟着碎石断枝已近在咫尺。   希清赶忙向另一侧逃去,没跑出多远,却觉得自己身后气流竟小了点。她心道不好,连忙回头看,只见捕蝇草正在四师姐藏身的山洞旁搜寻着,巨大的墨绿色捕蝇夹在半空中摇来晃去,像人的眼睛在四处查看,粗壮的茎比上千年的树干还要大一圈,小山洞还不如捕蝇草的一片叶子大,保护罩的绿色光芒隐隐透出。   希清此时心中万分后悔,自己若能再勤学苦练哪怕就那么一点点,早就可以御宝飞行带着师姐和鹿归月离开此地,不必身陷如此险境。若能全身而退,此番回四象堂,必要刻苦修行。   希清心中愁思,手上动作却如行云流水,转眼间两个爆裂咒打在捕蝇夹上,只听“砰砰”两声,捕蝇草往后退了半步。虽然没有对捕蝇草产生什么巨大打击,却成功激怒了它。捕蝇草的叶子在半空中上下剧烈地摆动起来,捕蝇夹锁定了希清,整株捕蝇草向着希清开山裂地而来。   捕蝇草来速极快,巨大的石块向希清雨点般砸来,希清左支右绌,很快就被捕蝇草追上,逼到了山壁边,无路可逃。   捕蝇夹在希清面前打开,巨大的幽洞喷散着浓烈的腥臭味直叫人窒息,绿色的幽光从洞中射出,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一瞬间,希清万念俱灰,脑中一片空白,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突然听见几声破空之声,捕蝇草的攻击迟迟没有落下。希清睁开眼睛,只见捕蝇草正扭转它庞大的身躯欲向后追去。   它身后一个身影灵活翻飞,轻巧地避开所有的木石,间或向捕蝇草发几支箭,但被捕蝇草的叶子全部挡下。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鹿归月!   她竟不顾生命危险,折回来救我。希清心中万分感动,鹿归月尚且舍命救自己,自己又怎能放弃。她再次拳掌相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捕蝇草喜热,宁州一带并非其最好的生存环境,荒野之中较为少见,便是有也不过一尺见高,以捕食小昆虫为食。这株巨大的捕蝇草难道是自己修炼了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才变成如今模样?可它食血肉生长,若真是数百年,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希清正想着,忽然发觉捕蝇夹背面有个东西在散发黑色的幽光。刹那间,白天在李家村发生的事浮现在眼前,水瓢内飞出的黑色金属与捕蝇夹上的黑色物体十分相像。难道竟是同一物?   希清立时从怀中取出一张高级灵符,用灵力在符上画写。“呔!”的一声,希清将灵符扔向空中,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喝道:“天地四时,万物有序。此间匮乏,请借冰霜!”   竟是六级咒法行霜咒!念完掌中升起光芒,希清将掌中光芒打向灵符,通过灵符的放大作用,行霜咒召来的冰霜大大增强,漫天冰霜转眼就将捕蝇草整个笼罩,捕蝇草的移动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不一会儿捕蝇草身上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这株捕蝇草虽特异,但它喜热的天性不会变,温度骤降,它被迫进入休眠状态,巨大的叶子和捕蝇夹都不再摆动,耷拉着,露出地面的根须也都停了下来,只剩一些细须还时不时微微颤动。 第10章 不是源头   见捕蝇草不再活动,希清猛地吐出一口血,以她初上道宗五层的水平,强行使用六层的行霜咒,灵力不足只能用自身气血来补。虽然施咒只持续了一会儿,但她已是面白如纸,盘膝在暗处调息了一阵,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鹿归月不知何时已来到希清身边。只见她发髻凌乱,全身衣衫大大小小皆是破处,有几处还往外渗着血,可她却像浑然不觉,双手依然紧紧握着弓箭,目光死死盯着捕蝇草,显然是在为希清护法。可知方才捕蝇草的追击是何等厉害,为救自己,她是冒着多大的危险!   希清眼眶不禁泛红,真诚道:“若无鹿姑娘,方才我一定难逃一死,我……”   “你又要说欠我了是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师父教我,朋友是要两肋插刀的!你也不要鹿姑娘鹿姑娘地叫我了,我们差不多大,叫我鹿归月就好。”鹿归月笑着摆了摆手,继续道,“不过你可真行啊!你师姐这么厉害都没制住这大家伙,你倒有办法!它是真的不会动了吗?”   希清看着鹿归月那轻松的表情,自己的心情也得到了放松。她偷偷吸了吸鼻子,笑道:“捕蝇草性喜热,我便试着用冰霜镇压,没想到真的管用!这捕蝇草能长这么大,一定有古怪,方才我发现……”   希清话未说完,忽然听到半空中有人在叫自己。她忙抬头看,原来是师父与几位师姐赶到了。也是,这捕蝇草一出世便遮天蔽日地动山摇的,周围的修行者必然有所察觉。   鹿归月也往天上看去,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的年长道姑,着一身青灰色道袍,道袍的衣领及两袖用金线做了祥云点缀,更显得高贵,一手携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道姑从空中缓缓落下,身姿气质非凡。   又见希清向二人作揖,听她道:“希清见过师尊、八师姐。”   鹿归月这才知道这二人身份。   这年长道姑原来是凌云阁鼎鼎有名的玄静真人,怪不得不用法宝就可凭虚御空。据说玄静真人年轻时风华绝代,鹿归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连希清向玄静真人介绍自己都没听见。   “咳咳!”一旁希清的咳嗽声将鹿归月唤了回来,“鹿姑…鹿归月,这是我师尊,快见个礼啊!”   “哦哦!”鹿归月忙屈膝作礼,“晚辈鹿归月见过真人。久闻真人大名,今日一见,真人的风姿如春风拂面,不禁忘乎所以,还望真人见谅。”   鹿归月嘴倒是很甜,一下子将玄静真人哄开心了。玄静真人原本在空中见自己的爱徒全身狼狈,嘴角还留着些血迹,身旁又站着一个同样狼狈的猎人装束的姑娘,难辨敌友,对鹿归月存了几分戒心,听她这么几句,转而觉得鹿归月颇为识礼。   玄静真人脸上不显山露水,只微笑点了点头,指着巨大的捕蝇草向希清问道:“希清,这是怎么回事?希舒呢?”   希清这才想起四师姐还藏在山洞中。她心头一急忙向山洞跑去,见师姐还好端端地躺在保护罩中才放下心来,一阵眩晕袭来,她又跌坐在地。   鹿归月正欲上前扶她,玄静真人却眨眼间来到希清身侧,一只手按向她的背部,只见金光亮起,希清的脸色瞬间好了起来。   “小九!四师姐是怎么回事?”八师姐希霁将希舒抱在怀中呼唤,见希舒双目紧闭毫无反应,不由得心焦。   “回禀师父……”希清如是这般地将先前所发生的事简要说了说。   玄静真人微微蹙眉,俯下身子为希舒诊了诊脉,脸色凝重,起身道:“希舒伤了元气,恐怕要回四象堂修养一段时日。”   “四师姐全是因为我贪玩鲁莽,闯入山洞,为救我才不得不越级施咒消耗过度,弟子知错,恳请师尊责罚!”希清满脸懊悔跪倒在地。   玄静真人摇了摇头,将她扶起,道:“你们师姐妹情深,若是希舒入险,你一定也会奋不顾身,手足情深是好事。何况此乃妖魔作祟,你们身为道门中人,见此异象荼毒生灵怎可视而不见呢?此番你没有做错,只是我们错估了这次事情的严重性。”   鹿归月听了,心道,想不到还真有道门正宗大家风范!   玄静真人看了看被冻僵的捕蝇草,道:“我先收了这捕蝇草魔。”   话音刚落,她双臂一展,足下腾空,双手在身前简单地捏了一个手决,希清和鹿归月抬头看去,只见玄静真人嘴唇稍稍动了动,一个圆形金色阵法就出现在了捕蝇草魔的上空,缓缓旋转着。   在玄静真人磅礴的灵力的催动下,阵法越变越大越转越快,很快将捕蝇草整个笼罩,只听玄静真人“呔”的一声,右手手掌向下猛地一按,圆形阵法便快速向下压去。捕蝇草接触到阵法的部分瞬间烟消云散,顷刻间,整株巨大的捕蝇草便不存于世。   如此强大的捕蝇草魔,在玄静真人面前如此不堪一击,鹿归月和希清都在心中感叹不已。   玄静真人收了阵法,突然一块黑色金属从地底射向空中,似是要逃窜!   玄静真人一声“定”,黑色金属虽立时定在半空中,却仍震颤不已。   希清眼尖,一眼就认出了,这黑色金属与之前在李家村水瓢中藏着的那一小片分属同源,只是大了许多,这块已有人半个拳头般大。她忙道:“这与之前李家村水瓢中那块极其相似。”   玄静真人点了点头道:“这处的捕蝇草魔其形虽大,却无甚灵性,恐怕只是被催化为魔作乱,不是这些异象的源头。”   “这还不是源头?”希霁插话道,“这捕蝇草魔恐怕只有师尊和几位师叔师伯能收服了。若它还不是源头,这真正源头该是什么层次的妖魔啊?”希霁说完,还用手摸了摸胸口,一副害怕的样子。   “只怕来者不善啊!”玄静真人看着手中黑色金属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师尊,不知接下来怎么办?”希霁问道。   “希霁,你去通知四象堂所有弟子先回去,一切等我与掌门商议之后再行定夺。”   “是!”希霁躬身领命,御宝离去。   玄静真人看向希清道:“希清,你与希舒此番受伤颇重,先随为师一同回去吧。”   希清起身恭敬道:“是,有劳师尊!”她转过头去看了看鹿归月,见鹿归月也在看自己,便对玄静真人道:“师尊,可否容我道个别?”   玄静真人微微点头。   希清走到鹿归月身前,道:“此番多亏有你相助,我才能成功脱险,之前的赌局算我输了,欠你的钱我暂时还不上。”   鹿归月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调侃道:“那可不行,可不兴赖账的。”   希清也笑了,从腰间暗兜里摸出一方白色小印,印上刻着一双翅膀,栩栩如生。希清递给鹿归月,道:“这个是从小跟着我的小印,虽不是多值钱,但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你放心,我一定会拿钱来赎的。”   鹿归月见她虽笑着,眼神之中却尽是郑重,便知她这人乃是极重承诺之人,便又多了几分好感。鹿归月伸手接过小印,道:“那我就收下了,下次见面是喝汤还是吃肉,就全看你的了!哈哈哈!”   二人拱手道别,玄静真人带着希清与希舒御风而行,希清在空中向着仰头目送她的鹿归月遥遥挥手,却看不清鹿归月的眼睛,其实看的并不是她,而是玄静。 第11章 勤加修炼   希清一回到四象堂,便与希舒一齐被玄静真人安置在药膳房内,每日以灵丹仙草为食,没几日消耗的灵力便尽数恢复,精神更胜从前。   四师姐希舒耗损严重,足足昏迷了三日才醒转。希清每日在药膳房看着昏迷的希舒,内心无比煎熬。她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为何自己不肯勤学苦练,害得四师姐躺在这儿。有这份懊悔,照顾希舒时,更是加倍用心。   十日后,在药膳的作用和希清的细心照料下,希舒终于大好,回自己的住处去了,希清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她的奋进修行。   希清直接来到四象堂的藏书阁,阁中所藏虽不如太极堂多,却也有上万册之多,尽是道门各种杂谈和修行秘籍。希清平素极少来此看书,看管藏书阁的老道姑乍一见她那清丽绝代、衣袂飘飘的样子,差点跪下喊玄女娘娘。   希清倒有些不好意思,请教了秘籍所在之处,便快步往里走了,只听老道姑还在门口不住赞叹:“真美啊!太美了!又美又爱读书!真是玄女娘娘下凡呐!”   希清走入专门放置修行秘籍的房内,房间极大,分为十一个隔间,从一到十分别是道宗一到十层可学的秘籍,第十一个隔间用一道漆黑的铁门锁着,上面用符咒锁着,也不知里面放着是什么,这么神神秘秘。   希清径直走到第五个隔间,随手拿起一本开始翻看。她修为初上道宗五层,五层可用的术法还未好好学习,几乎都不会。她随手拿起一本,封页上写着《飞行咒》三个大字,正是五层起步术法,便赶紧翻看起来。   可没一会就怏怏作罢,原来要学飞行咒还要先学悬浮咒,要学悬浮咒还要先学水上漂,水上漂是体功不是内功,得扎扎实实从早到晚锻练体魄。   自从左腿受伤之后,希舒就将希清的每日修炼体功的功课减了一些,后来希清自己偷懒,经常不做功课溜下山闲逛游玩,一晃多年过去,希清的体功可以说连二层小道都不如。没有扎实的体功做基础,往后的许多术法都无法继续修行。   希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偷下的懒总有一天要还的。便卯足气,迈着大步走出藏书阁,直往练功场去了。离去时那决然的神色,又惹得门口老道姑阵阵赞叹:“这真是活脱脱一个玄女娘娘!娘娘下次再来啊!一定要来啊!”   一连数月,希清从早到晚在练功场专心修炼体功,别的师姐每日从山顶到山脚徒步来回两趟,她就来回二十趟。除了吃饭时间,连睡觉也是端坐在梅花桩上闭目修行内功。如此一来果然进步飞快,短短数月已经将体功提升完成,顺便将内功修为也提高了一大截,达到了五层中段。这份修炼速度,绝对是整个凌云观内独一份。   只不过一味贪速,左腿时常作痛,一痛就痛得连路都没法走。大赛在前,她也不当回事,用一个镇定咒将痛感压住了事。   打好了体功基础,希清这才再次前往藏书阁,没有理会门口老道姑的陈词滥调,径直来到道宗五层修炼秘籍处,取过《飞行咒》便盘膝坐下,专心翻看学习。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时不时捏出各式手决,突然“呔”的一声希清一喝,一阵大风瞬间灌入藏书阁,看门老道姑急忙起身欲关上门窗,大风骤然歇止,却见希清已翩然飘出藏书阁,亭亭立于阁外空地上。   “借天地之气,以宝为翼,随心顺意,起!”希清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咒法掷地有声,又一阵大风刮来,只见希清足下突然多了一柄寒光凌冽的宝剑,将她轻轻载起,乘风直上云霄。   这柄宝剑乃是玄静真人数日前赠与希清的,名唤寒月,虽不是绝世法器,也已属凌云阁收藏的众多法器中极珍贵的。要不是这几个月希清突然转性,发奋苦练,玄静真人看着爱徒浪子回头大畅老怀,也拉不下脸去掌门师兄哪儿去讨寒月剑,惹来玄明真人又一顿阴阳怪气。   “徒儿向师尊请安。”希清御宝飞行第一处,便来到了玄静真人住所。   玄静真人见希清乃是御宝而来,心中欢喜,牵过希清的手道:“小九,这数月你勤于练功,一改以往偷懒陋习,进步飞速,为师甚喜。这里有几颗丹药,可助你修行,你拿去吧。”说着从虚空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希清。希清忙双手接过,恭敬道谢。   玄静真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中拂尘轻轻一挥,继续道:“小九,三个月后又是七年一次的凌云阁比武大会,二十岁以内方可参加。为师不爱收徒,如今四象堂只有你可参赛,希望你用好寒月剑,像诸位师姐一般,为四象堂再争光。”   希清深深拜倒,道:“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望!”   说罢,玄静真人满意地挥手,让她回去安心修行了。   希清驭着寒月剑,直往希舒处去。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比武大会一事。七年前,自己才十来岁,懵懵懂懂,虽然当时已有道宗二层功力,在这个年纪已是骇人听闻,但师尊担心比赛时有意外会伤了自己,便只派了八师姐希霁前往。   希霁师姐修为道术皆好,胆子却一直很小,又缺乏对阵经验,决赛时与两仪堂一位刘师兄过招,对方出其不意地用了变身咒,变成一条毒蛇,当场就把希霁师姐吓住了,后来希霁师姐惨败,师尊虽生气,却不在外人面前说她一个不好,而是冲上去与玄明师伯对峙,指责刘师兄没有真材实料,净整些投机取巧的把戏。玄明师伯不服,两人就这么吵起来,那次之后,两仪堂与四象堂的梁子就更深了。这次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拿下第一,好让师尊扬眉吐气。   正想着,已来到希舒师姐住处外。   “四师姐,你快来看!你快出来看!”希清在院内大喊。   没一会,希舒从屋内款步走出,笑着道:“哪家的皮猴子又来献宝了?”   “四师姐,你快抬头看我!”希清在半空中一脸得意地笑着对希舒喊话。   希舒一抬头,只见半空中希清笑容灿烂,眉眼如画,容颜绝世,脚下一柄宝剑寒光森森如月,真像天仙下凡,忍不住一阵惊艳。她定睛细看,原来希清脚下踩的不是别的,正是凌云阁珍藏的上等法器寒月剑。她笑了笑,道:“皮猴子还不下来说话!”   希清操控寒月剑稳稳落地,高兴道:“师姐,你看我学会飞行咒了。”   “是是是,你不仅学会飞行咒,还得到了寒月剑。师尊呐,就宠你吧!”希舒点了点希清的鼻子,装着嗔怪道。   凌云阁珍藏了一些上等法器,若门下弟子特别优秀,掌门就从中赏赐一件给弟子。就像希舒得到了那一届比武大会第一名,掌门就赐了一把芭蕉扇给她。而希清虽然芳名已在凌云阁内广为传播,实力却从未展现,照理是不能得到这么好的法器的。不消说,定是师尊为她要来的。   希清嘿嘿一笑,道:“这寒月剑确实是好法器,飞行时乘风破浪有如神助。”   “不光是飞行,好的法器在你修行、战斗时还有更多帮助,你可得好好熟悉寒月剑,不可偷懒。”   “是,是。”希清嬉皮笑脸,拉着希舒撒娇道,“四师姐,我好久没见你了,我都想死你了,你不要一见面就说教嘛。我饿了,你不给我整点吃的?”   希舒无奈地摇了摇头,宠溺道:“我看你是想蹭吃蹭喝才来的,说吧想吃什么?”   “糖醋鱼、糖醋排骨、油焖茄子!”   “好好好,来给我打下手。”   “来嘞!”   不一会儿,袅袅炊烟升起,院内飘起一阵阵幸福的香味。 第12章 比武大赛   三个月一晃眼就过了。三个月内,希清将道宗五层的术法全部融会贯通,甚至看了几本六层术法。她一向有贪多的毛病,不肯打好基础,就爱学更高级的术法,对付捕蝇草时的行霜咒便是如此。不过经过捕蝇草一事,她总算改了不少,这次老老实实将五层术法全部学习到位,才去翻看六层。   这日,希清正在房内打坐,玄静真人传音,让所有弟子在大厅集合。希清知道,定是要去比武大会了,便换了身庄重的衣裳,稍作打扮,前往大厅。   来到大厅,众师姐早已聚齐,玄静真人端坐主位,希清举步入厅,原以为会被批评,厅内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希清深深一拜,恭敬道:“徒儿来迟,请师尊赎罪!”   只听厅内传来一阵阵小小的吸气声,玄静真人一时没言语,眼神与平日也不太一样。希清正纳闷为何大家都不说话,突然希平大师姐笑道:“哈,小九今日真是好风采!恭喜师尊,今年我们四象堂定能拿下比武大会冠军!”   玄静真人也瞬间笑开了脸,连连点头,大厅内众师姐活泼地聚上来为希清喝彩加油,希清顿觉信心百倍。玄静真人道一声:“出发!”所有人立刻祭出法宝,往举办比武大会的峰顶主观飞去。希清飞行速度极快,几乎与八师姐希霁齐头并进,众师姐又是一阵夸赞,一行十人聊着天,很快就到了凌云观上空。   希清站在寒月剑上向下看,广场上已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其余三堂弟子都已聚齐。她这才知道,原来凌云阁弟子人数真的很多,只有四象堂人丁稀薄。   “其他师叔师伯收徒都是收韭菜吗?一茬一茬的收?”希清喃喃道。   大师姐希平听了忍不住笑道:“师尊,你听小九这说的什么胡话?”   玄静真人也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皮猴,嘴上没个把门的,一会儿见了几位师叔伯,不可失了礼数。”   “是!”希清吐了吐舌头,装着毕恭毕敬道。   不一会儿,一行十人缓缓在山门外落地。主观乃凌云阁重地,过凌云峰顶山门只能徒步,以示尊重。   没走几步便进了主观前的广场,一进广场,场内便瞬间安静了下来,人人都对这一行十人行注目礼,希清以为是其余三堂堂弟子对四象堂的礼节,便报以礼貌地冲两边各微笑了一下,结果两边突然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吸气声还有“啊啊”声。   “她冲我笑了!你看到了吗!”   “你胡说八道,她明明是冲我!”   “你们都痴心妄想,明明是冲我!”   “人间怎么能有这样的绝色?”   “太美了!太美了!”   “上天保佑让我和她对垒吧,让我多看她几眼!”   …………   希清完全低估了自己微微一笑的威力。她在四象堂长大,身边的师姐们也都是长相出众的美人儿,从没觉得自己有多特殊,一贯也都不爱打扮,整天就是练功道袍随意穿着,之前小岩天天上四象堂,也没见他这么夸张啊。希清疑惑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平时那个随意慵懒的样子,已将小岩迷得魂不守舍,只是他怕自己不克制一下,就再也没机会进四象堂了,这才强忍着夸赞的冲动,只将这份激动放在故事里,说给希清听时就特别的生动活跃。   今日她难得将自己收拾了一下,一改往日风格,一身素白,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如浪花一般轻轻拍打在雪白的后背,丝丝发梢微微拂过脸颊,惹得一双明眸微蹙,恰如暗夜的星辰,忽然被乌云掩住,叫人一见便失魂落魄。   白皙的脸上尽是认真,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更显俏丽。那灿烂一笑,简直如牡丹盛放,直醉入人心中去,便是道门最高的女神玄天娘娘,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玄天真人轻咳了一声,真气在广场中回荡,所有弟子都回过神来,不敢再看希清一眼。   玄静真人对其余三堂弟子的反应很是得意,她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玄静领四象堂弟子见过掌门。”   玄天真人捋了一把胡子点了点头,道:“玄静真人有礼了。四象堂人数虽少却人才济济,这次参加比赛的,想必是这一位弟子吧!”说着用手指了指希清。   希清不慌不忙,向前一步,双手作揖往下盈盈一拜,道:“四象堂希清,见过掌门真人!”   四周又是一阵吸气声。   “她就是希清。”   “果然名不虚传。”   “好想去四象堂修行啊!”   …………   “咳咳。”又是一阵轻咳,众弟子再次噤声。不过这次不是玄天真人,而是一旁的玄明真人,他早对自己门下两仪堂这帮弟子丢了魂一样的表现非常不满。   玄静真人故作关心道:“怎么,玄明师兄染上风寒了?看来两仪堂的两仪功法,玄明师兄练得还不够到位啊!不知道能教出什么样的弟子呢!”   “你!”玄明真人气急,在场面上又不能发作,只好缓缓压下火气道,“不劳师妹操心,必不会让同门失望。”   希清没想到,师尊与玄明真人的矛盾已经这么激烈,师尊这样好面子的人,定不愿四象堂落于人后,心中暗暗下决心,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输。   八卦堂玄修真人见状上前一步道:“掌门师兄,不如闲言少叙,尽早开始吧。”   玄天真人点点头,朗声道:“既然人已到齐,我宣布,本届比武大会正式开始。本次比武大会,依然承袭以往比赛方式,首轮为弟子混战,所有弟子分为四组,组内混战,最后每组胜利的两名弟子进入下一轮。   共八名弟子进入第二轮擂台战,两两抽签进行,胜者再进入下一轮。比武时,不得故意伤及同门要害,不得使用暗器,一炷香时间内未分胜负,则所有参赛者皆判负,不予晋级!”   “当!”随着一声巨大的钟声,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几位师姐向希清送了几句祝福,便愉快地离开了场内,她们对希清充满了信心。   希清留在广场上,只见玄天真人捏了几个手决,广场的地上瞬间亮起了四个大圈子,分别是红橙蓝紫四色。希清听从玄修真人的安排,移动到蓝色圈内,圈内有大约五十人。   希清心道,其他三堂也真的太会收人了吧,教的过来吗?   希清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突然一个脸上长着一颗大痦子的弟子上前,道:“希清师妹 ,我是两仪堂的徐美师兄,初次见面,请师妹多多指教。”   希清差点笑喷,长成这样居然叫徐美。不过她及时收住了,浅浅点了点头,道:“师兄有礼。”   众人见她对徐美都如此温柔有礼,纷纷挤着上前向她做自我介绍。   “师妹师妹,我叫……”   “师妹师妹,我是太极堂的,我叫……”   “师妹师妹,我叫……你干嘛挤我!”   “明明是你挤我!”   “好啊,看来不教训你一下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看招!”   就这样蓝圈中众弟子早早地开始了争斗。别的圈子里同门还互相客气一下,这边同门互斗一点情面都不留。   外头的玄天真人、玄明真人、玄修真人看了都连连摇头。只有玄静真人稳坐钓鱼台。   玄明真人揶揄道:“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没有实力是走不远的!”   玄静真人冷笑一声:“那就不劳师兄费心了!”   突然,蓝色圈中飞起一道倩影,玉足轻踩着一柄寒光凌冽的宝剑,玄明真人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四象堂希清!   “这,这,这怎么可能?”玄明真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道宗五层修为?她还不到二十岁?这怎么可能?”玄修真人也一脸惊愕。   只有玄天真人淡然地笑笑,对玄静真人道:“师妹喜得良玉爱徒,这孩子可真像当年的你!”   玄静真人脸上难掩喜悦:“确实像我!”   希清站在地上见众同门的术法四面八法乱七八糟地打来打去,自己站着怕被误伤,索性御剑离得远远的,想着在半空中看会儿戏。谁知她一上天,四色圈中所有弟子都停下了手,紧盯着她,不仅如此,在广场四周看比赛的所有弟子也都紧盯着她,看得希清一阵莫名其妙。   “道宗五层!”   “居然是五层!”   “为什么她这么优秀!”   “怎么能有人又美又优秀,我一把年纪了才四层,我死了算了!”   …………   “众师兄弟不要被她的美色所惑,她是道宗五层,若不击败她,我们定无缘本次比武大会冠军!不如我们齐心协力,先将她淘汰!”一个突兀的声音喝道。   一下子不少弟子迷恋的眼神清醒过来,希清看了看说话的人,只见他执一柄长剑,双目阴郁,看一眼就让人不舒服。   见其他同门还不肯动手,这人继续道:“众位师兄弟,今年的比武大会奖励,乃是极品丹药圣灵丹,大补修行,众师兄弟可要分清轻重缓急啊!”   “什么?圣灵丹?”   “居然是修行神药圣灵丹!”   圣灵丹?这是什么?怎么自己都没听说过。希清正疑惑着,却发现底下同门的眼神几乎全都变了,方才友善满满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极其凶狠。   希清心道一声不好,第一个符咒已向希清破风而来! 第13章 以一敌五十   一道小小的利箭咒,希清微微转身便轻松避过。希清皱了皱眉,还在想圣灵丹是什么好东西,竟让这些同门一瞬间对自己如此仇视。   “希清师妹小心了!”一个同门提醒到。希清侧过身看,见这个同门施法的动作马上要结束了才开口提醒,心道,真是个伪君子。   那人使出一道飞箭咒,数十枝利箭齐发,将希清团团围住,比方才的利箭咒厉害多了,乃是道宗四层功力,来人本事还可以。希清站在半空中,微微点了点头,仍在原地不闪不避。就在利箭将要刺中希清的一瞬间,一个绿色的保护罩亮起,所有箭镞无功而返,从空中纷纷掉落,希清眉头都未皱一下。   “这……”   “这还怎么打啊?”   “相差太大了吧!”   “这么厉害的苏师兄的飞箭咒都像是打在铁板上一样,我还是退出吧!”   …………   希清这才知道,原来飞箭咒是苏师兄所发,虽然知道不多,但也从小岩口中听说过,据说是这届比武大会夺魁热门人物。   “看!那是寒月剑!”方才鼓动大家攻击自己的突兀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寒月剑?”   “寒月剑不是一直收藏着,没有赠与弟子吗?”   “难道已经内定了?”   “这也太过分了!”   “同是凌云阁弟子,凭什么她就可以走后门!”   “是啊,难怪她已经道宗五层了,也不知背地里吃了多少凌云阁好丹药,才到这一层次。”   …………   闻言,在观战席上的玄静真人变了变脸色,显然她没想到这会引发其他弟子的嫉妒心。   玄明真人偷偷一笑,又整理了一下表情,道:“师妹,看起来你的高徒有麻烦了。”   玄静真人皱起眉头,道:“不劳师兄担心,道宗五层功力,那就抵得至少五个四层的弟子攻击,这圈内想必也没那么多四层弟子吧!”   “哈哈哈,那便拭目以待了!”玄明真人心情大好,捋一捋胡子眯起眼来欣赏眼前战局。   “靠吃丹药修炼,靠上等法器取胜,在座师兄弟们谁不行啊?凭什么她就高人一等?”那人像是已经坐实希清是走后门的,言之凿凿的样子让希清忍不住气得皱起眉头,那人继续鼓动场内同门,“诸位师兄弟,让我们为自己讨个公道!也让掌门和师尊看看我们的实力,大家一把子上啊!”   “上!”场内爆发出一阵呼喝。   眨眼间希清发现四面八法全都是向自己攻来的术法,整个半空被染得五彩缤纷。希清祭起保护罩,驭着寒月剑左冲右突,虽然避开了大部分攻击,但依然有少量攻击落在保护罩上,而更可怕的是下面的攻击一波接一波,希清根本毫无喘息的机会。除了要细心躲避攻击,还要小心不可出圈,若是她驭着寒月剑一不小心碰到了圈线,就会立刻被判输。   看着希清在圈内的危机,四象堂众人都捏了一把汗。   希清觉得很有些棘手。保护罩抵挡攻击,非常消耗真气,而且在这些攻击中夹杂着一道如蛆附骨般的阴森凉气,每次被这道凉气击中,希清都要多花不少真气将其化去。这道带着凉气的攻击也不知从何而来,凌云阁内竟还有这样的功法吗?   正想着,又是一大波攻击扑面而来,希清已在圈线边缘退无可退,只能硬接这一击。关键时刻她将寒月剑祭在身前,通过寒月剑的威力加强保护罩的防御力。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从观战席上站了起来。一阵浓烟过后,希清依然稳稳地停在空中,四象堂众人这才缓缓坐下。不得不说,一件好法器,实在是太有用了!   蓝圈内众弟子也都惊呆了,一时忘了继续攻击。   希清心想,双拳难敌四手,再这般被人追赶,自己定要落败,为今之计只能先发制人!   希清驭起寒月剑,一眨眼便来到圈子正中心,她悬停在半空中,双手不断捏出繁复的手决,口中念念有词,寒月剑从脚下缓缓移到她头顶,在空中静静旋转。随着希清的手决越捏越快,寒月剑越转越快,森森寒气让所有圈内弟子如坠冰窖!   “她在做什么?”   “这是什么招数?”   “这看起来太可怕了!”   …………   “这是?”玄修真人一脸不敢置信。   “难道是?”玄静真人也一脸惊愕。   玄明真人与玄天真人一脸严肃地看着场内。   蓦的,希清睁开了明亮的双眸,右手猛地向上一伸,将寒月剑牢牢握在手中,口中大喝一声:“万剑决!”   随着这一声出口,希清整个人随着寒月剑在空中飞速旋转,无数剑气从希清身上不停发出,向着圈内铺天盖地射去。那些层次低的弟子,见状立刻逃出了圈子,保得身体无恙。那些道宗三层弟子,祭起保护罩妄图抵挡一阵,保护罩却被剑气轻易撕裂,周身被剑气穿入,虽无性命之忧,却已是伤了经脉。还有几个道宗四层弟子在保护罩下苦苦抵挡。   “不好!”玄天真人爆喝一声,眨眼间玄天、玄明、玄修三人出现在蓝色圈内,将受伤弟子全数带离。   玄静真人直奔希清,她一抬手便夺下了希清手中的寒月剑,圈内剑气顿消。希清不解地看着师尊,道:“师尊,我……”   玄静真人缓缓摇头,道:“什么都不必说,先看掌门怎么说。”   凌云观正殿内,玄明真人和玄修真人铁青着脸,看着殿外被救出来的弟子,玄天真人脸色亦是难看。   玄明真人指着跪在一边的希清怒道:“大胆四象堂弟子希清,你竟敢在比武中打伤这么多同门师兄弟,你心中可有凌云阁四堂同气连枝的义气?”   玄修真人也道:“虽说这是比武,难免有受伤,可是你也太没有分寸了。这些受伤弟子伤及经脉,要完全解去你的剑气,至少得半年,这已经远远超出比武切磋的范围。”   玄明真人越想越来气,狠狠道:“请掌门明鉴,判此目无同门手足之人淘汰,以平各堂之怒!”   “什么?希清胜了是众人皆见,你说淘汰就淘汰,这比武大会还有什么威信可言?”玄静真人一拍桌子冲上去和玄明真人对呛。   “她已破坏比武大会规则,伤了众多同门,判她淘汰乃是理所应当!”玄明真人毫不示弱。   “比武大会就是比谁修为高,这么怕受伤不如在家绣花!我看你就是怕今年的冠军被我四象堂夺走,你脸上无光!”玄静真人的唾沫都要喷到玄明真人脸上了。   “静一静!静一静!”玄天真人忍住火气喝道。   “是啊,玄明师兄和玄静师姐别吵了,听听掌门师兄的意见。”玄修真人在一旁道。   玄天真人抚了抚胡子,正欲开口,却听希清道:“掌门师伯,弟子想说几句。”   “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玄明真人瞪起眼怒骂。   玄静真人又欲上前争论,玄天真人抬手道制止,对着希清道:“你便说说看。”   玄明真人狠狠白了希清一眼,希清未被他吓到,冷静道:“敢问掌门,比武大会的规则里可说过,不得故意攻击对方要害?”   “当然了!这还用说!大会开始前你心飞哪儿去了?耳朵不听吗?”玄明真人冲到希清面前一顿抢白。   玄静真人忙挡在希清身前,看着跪在地上的希清道:“小九,有什么话你对掌门说就是,不要理会不相干的人!”   “你!”玄明真人又是一阵语塞。   希清抬起头,有些委屈道:“那先前他们所有人都使了死力,那五十道攻击落在我身上时,为何没有人制止他们?”玄天、玄明、玄修真人都有些不自然了。希清眼圈微微泛红,继续道:“难道仅仅因为我没有被打倒,他们想置我于死地的行为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吗?”   玄静真人看着希清眼中含泪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疼。玄天真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玄修真人的脸色也缓和不少。   玄明真人却依然不依不饶道:“你不是没受伤嘛!况且你比他们层次高出这么一截,即便受伤也无大碍。”   “无大碍,好一个无大碍。”希清眼中尽是气愤,“五十个同门,用尽全力一次又一次攻击我,他们心中可有一点同门之谊?难道比他们修为高,就要被如此针对吗?”   玄天真人开口安抚道:“希清,本座知道你也受委屈了,你先……”   玄天真人话未说完,玄明真人一阵抢白:“他们攻击你,还不是因为你用了寒月剑?寒月剑乃本门珍藏,何年何月赐予何弟子都要昭告所有人,为何会突然在你手上?你们四象堂这般行事,难免其余三堂弟子看不顺眼!”   “你!”玄静真人怒道,“寒月剑乃是表彰四象堂下山除魔有功,掌门特赐,当日你也在场。希清在除去捕蝇草魔时功不可没,我回去后又将寒月剑赐给她,名正言顺的她有什么用不得?寒月剑一事掌门师兄本准备在比武大会后就宣布,哪知你门下的好弟子就抓住不放,鼓动所有人与希清为敌。他一个小小弟子,如何得知本次比武优胜的奖励是什么,又如何认得寒月剑,你倒好好说说!”   “他怎么知道的,回去后我自会查清楚,但你的弟子伤了这么多同门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玄明真人眼中有一丝心虚。   玄修真人劝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再吵下去也没有意义啊,不如想想到底怎么判决!”   突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希清口中喷出。玄静忙转头去看,只见希清脸色煞白,目光有些虚焦,却依旧顽固地双手撑地,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玄静真人忙伸出手,将真气缓缓渡给希清。   希清方才使的,乃是道宗六层近七层才能用的万剑决,若无寒月剑相助,以她五层的修为根本无法施展。也正是因为有了寒月剑,才为她省了最后一丝真气,从被带进殿内到为自己辩解,她心情激愤,已耗尽所有真气。左腿的镇定咒失去真气已然失效,在地上久跪,此时左腿已如无数针扎般疼痛。   她感受着师尊掌心真气的温暖,心中一横,咬着牙勉力开口:“启禀掌门,若是今日判弟子淘汰,弟子万万不能认同。弟子也知刺伤同门实属不该。弟子伤及同门,不配再用寒月剑,请掌门收回,但请掌门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参加下一轮比武。”说着,双手将寒月剑举过头顶,希清眼前的虚焦越来越严重,手已经不自觉打颤。   “小九,你!不可啊!”玄静真人有些着急地劝阻,寒月剑乃上等法器,轻易不可再得。希清却仍固执地举着寒月剑。   “好吧,寒月剑本座回收了,你回去准备下一场比赛吧。”玄天真人将寒月剑拿起。   一声“多谢掌门……”都未道尽,希清已晕倒在地,人事不知。   --------------------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快乐! 第14章 老友到访   希清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悠悠醒转时入眼的,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她勉力支起身子,茫然地回忆着,依稀想起正殿内的一幕幕,最后自己体力不支倒地,完全昏迷前朦胧中只记得有不少东西被塞进了嘴里,清清凉凉的,大概是保命的丹药吧。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比武大会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希清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一点。一时觉得十分口渴,她撑着床板,身体仿佛被无数针扎过一般酸痛,只好一点点慢慢移动。希清坐到茶桌前,满满地喝了三大杯,这才觉得恢复了一些气力。   突然,她听到窗户有啪啪声,她以为是房子年久失修,没有理会。可啪啪声却持续不断,像有人敲窗一般。她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窗边,正想检查一下,一推窗,却见一张熟悉的笑脸映入眼中,不是别人,正是鹿归月!   “鹿,鹿归月,你怎么会在这儿?”希清一脸惊喜错愕。   “怎么了?看看我将要名震道门的老朋友,不欢迎啊?”鹿归月一边笑嘻嘻说话,一边自顾自地跳入房内。   “当然欢迎!”希清高兴道,“只不过无掌门允许,外人很少能上凌云峰,我有些吃惊罢了。”   “哈哈,那确实,要你们掌门同意是挺难的。”鹿归月依旧笑嘻嘻,眼里透出一丝狡黠,继续道,“不过我没经过你们掌门,我是自己上来的!”   “什么?”希清瞪大眼睛,“你偷偷溜进凌云峰?不行,你这样被发现了,是要被当做奸细抓起来的,你快走吧!”希清忙不迭地伸出手要赶鹿归月。   “唉唉唉,哪有人一来就赶朋友的啊!”鹿归月嬉皮笑脸地推开希清的手。却不曾想希清被她轻轻一推就重重跌坐在了床边。   “你没事吧!”鹿归月有些慌张道,“你怎么这么虚了?”   希清正欲回答,只听屋外突然传来八师姐希霁的声音:“小九,你醒了吗?”   希清和鹿归月一时慌了手脚,八师姐要是发现鹿归月偷溜上山,这该怎么解释?   只听八师姐的手已扶上门框,木门发出转动的吱嘎声。希清气血上涌,赶紧将愣住的鹿归月推入床榻,用被子一把将她蒙住,在希霁踏入房内的一瞬间,希清恰好脸朝内侧躺好。鹿归月也不敢动弹,静静卧在床内侧,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小九,你醒了吗?”希霁轻轻拍了拍被子。希清和鹿归月心中都是一颤。   希清缓缓侧过脸,装着刚醒的样子,道:“是八师姐啊!”   “小九你刚醒吗?我刚刚怎么好像听到屋里头有声音?”希霁问道。   “咳咳!”希清赶忙咳了两声,一抬眼竟发现鹿归月的衣角露在了被子外,她忙装出有气无力道,“大概是我的咳嗽声吧!八师姐我渴了,你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好,好。”希霁转过身倒水,希清忙伸出脚将被子踢一踢,将鹿归月盖好。   正值夏夜,鹿归月在被子里被闷得透不过气来,希清身上阵阵清甜的体香钻入鹿归月鼻中,一时竟让鹿归月有些心旌摇曳,忍不住向希清凑近了些。   希清稍稍支起身子,希霁端着水,希清正欲饮,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的腰边蹭了蹭,全身便不由自主地轻轻抖了一下,脸上突然有些发烫。   “你怎么了?”希霁忙问道。   希清慌忙道:“没,没什么。”说完一口气喝了水,问道,“八师姐,我睡了多久?比武大会进行到哪一轮了?”   希霁将杯子放回茶桌上,生气道:“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其他三堂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以多欺少下黑手,掌门居然也不罚他们!你也是,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寒月剑交出去呢?”   希清急忙打断她道:“一天一夜?那我岂不是错过了第二轮?”   “没有没有。”希霁笑道,“蓝色圈内只有你一人出线,所以进入第二轮的仅有七人,正好大师姐手气好,给你抽了个轮空签,所以你今天不必比。不然你以为能酣睡至今吗?”   说着,希霁又搁着被子拍了拍希清,吓了底下的鹿归月一大跳,忍不住喘了口气,呼吸缓缓喷在了希清的手腕上,惹得她手腕痒痒,心跳莫名加速。   “小九,你脸怎么红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希霁关切道。   “兴许是天太热。”希清忙道,鹿归月心中偷笑,大夏天的两个人盖棉被能不热嘛!   希清脸上装着打哈欠,对希霁道:“八师姐,我还有些犯困,可否让我再睡一下,等会再亲自去向师尊请安?”   “好,那你便休息吧!”说完希霁便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希霁刚一出门,鹿归月就跟长了透视眼一样,一把将被子掀开,狠狠地地喘了两口气。希清看着她被憋得涨红的脸,不由地轻轻笑出声来。   鹿归月向希清看去,只见一个肌肤胜雪的少女,伸出纤纤玉指,虚掩着略有些发白的薄唇,几颗贝齿随着浅笑从玉指中透出,两颊微红,眼波低垂流转,更显得眉目如画。   鹿归月一时看得有些呆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看希清的脸,而且还是在这样近距离中观赏。此女只应天上有!这句话乍然浮现在鹿归月脑海中。   “看够了吗?”希清笑盈盈地看着鹿归月问道。   鹿归月猛然回过神来,道:“没看够。不不,看够了看够了!”   说完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忙找补道:“之前在捕蝇草山洞哪儿见你,满身满脸血污,没想到捯饬干净确实有点好看。怪不得山下的百姓都说,凌云阁四象堂有个小弟子,乃是玄女娘娘下凡。我也是听说了这个,才偷偷上山来,想看看那个脏兮兮的小九,是不是传说中的玄女娘娘下凡。”   希清笑得眯起了眼,道:“山下百姓都是随口乱传的,这你也信。”   “当然不信,一群山野村夫,见谁都说仙女下凡,真正的玄女娘娘长什么样,那是他们还没见过本姑娘呢!”鹿归月一脸调笑道。   “臭不要脸!”希清笑着轻轻给了鹿归月肩头一拳。   鹿归月感受到拳中软绵无力,道:“其实我来是因为,山下百姓说四象堂有个貌美的小弟子在比武大会中以一敌五十,修为令人惊骇,伤了不少同门,差点被判淘汰。小弟子自己也受伤极重,后来便不了了之了。我有些担心你,便上来看看。”   鹿归月不敢正视希清的眼睛,她其实早一日便在山上了,比赛时的情形,都明明白白落在藏在角落中的她的眼里。   “山下百姓怎么传得这么快?连你都知道了?”希清笑道。   “凌云阁一点小事,那都是普通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何况七年一次的比武大会,看热闹的多了去了 。我们赏金猎人又特别会探听小道消息,嘿嘿!”鹿归月笑了笑,继续道,“小道消息也很可靠嘛,你看你现在软弱无力的样子,确实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吧?那天还发生了什么?”   希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那日比武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了鹿归月。   “太过分了!”鹿归月听得气急,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愤愤道,“都是什么人啊!尤其是那个搅事的,真是小人!”   希清见鹿归月如此向着自己,为自己痛骂那些所谓同门,心中舒坦多了,道:“多谢你替我说话。但说起来,万剑决是我亲手打出的,众多同门也确实因我而伤,于情于理我确该受罚。”   “不,你未伤他们要害,他们受重伤完全是因为修为差距过高,我想几位真人定能想明白。不过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你的意思是?”   鹿归月皱起眉头道:“你一下子伤了这么多人,他们的朋友、亲近的师兄弟难保不视你为眼中钉。接下来的比赛,难保不会有人趁机下阴招狠手,你要多加小心。”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面护心镜,递给希清道,“这枚护心镜乃是上等精钢所铸,对战时或许能护你周全。”   希清接过护心镜道:“这……”   “不要婆婆妈妈,又不是什么上等法器,你连寒月剑都不放在眼里,一个小小护心镜倒这么当真了。快收下吧,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你早些休整,尽快恢复!”   说着,不等希清答话,三两下便从窗口跳出去,消失在树丛间了。   希清轻轻抚摸护心镜,心中一阵温暖,对着镜子道:“来吧!不管你们有什么招,我一定会拿下冠军!” 第15章 对战   清晨,随着一声鸡鸣,希清缓缓睁开了眼睛。昨夜将师尊送的丹药一股脑全吃了,经过一夜的调息,将丹药吸收的七七八八,修为恢复了不少。今天便是半决赛,本次比武大会只剩四人,四象堂希清、太极堂林师兄、两仪堂李师兄还有八卦堂赵师兄。这三位师兄能进入半决赛,一定有过人之处,可惜自己昨天一直沉睡,没能前去观战,不然知己知彼,今天的战斗便更有把握了。   “啪啪”两声,门口传来八师姐希霁的声音:“小九,你醒了吗?要出发了!”   希清忙起身穿好衣服回道:“好了,我出来了!”   穿戴整齐后,便随希霁一同前往广场。   “八师姐,为何不见师尊与其余几位师姐?”一路上,希清都没看见四象堂其他人,不解地问道。   “前日你在第一轮以一敌五十,打伤了这么多同门,吓到其余三堂的师叔师伯了。他们怕师尊或其他师姐会私下为你渡气助你长功力,就请她们在凌云观内住了两天。原本就连我也不能来照顾你,还是师尊放了狠话,才让掌门同意的。”希霁无奈地耸了耸肩。   希清不在场也能想象到,被人防贼一样看住,师尊一定暴跳如雷。若是按师尊平日脾气,定然不管不顾地闯离凌云观,可如今居然携众师姐真的在观内住了两天,定然是因为自己。师尊想让自己堂堂正正拿下冠军,好堵众人之口,自己定不能辜负师尊所望!希清紧紧拳头,抬起头昂首阔步向广场而去。   希清一入场,场内便静了下来,许多同门眼中多了一分愤恨。她知道,这是上一场混战时伤了太多同门所致,但她并不畏惧,强者是不会被别人的目光打败的!   希清坦荡荡走到广场正中央,与其余三名选手并排站着。玄静真人与四象堂众师姐在不远处看着,都用眼神给她加油鼓劲。希清远远地向师尊与众师姐行礼,没有多余动作,却更显得气势逼人。   “四位比赛选手上前抽签!”玄修真人朗声道。   希清从容上前抽签,打开签条,上头一个甲字,另一个抽中甲字的,乃是太极堂林师兄,二人自动成为对手。   太极堂是掌门玄天真人掌领的凌云阁首堂,堂内弟子个个出众,这位林师兄据说是这一代太极堂中最优秀的弟子,符咒掌握得十分扎实,而且战斗时符咒使用十分灵活,早已打遍堂内同辈无敌手,连高几辈的师兄也有不少输在他手下。   林师兄能力出众,不用小岩说书一般渲染,大名和事迹也早传到四象堂了,希清皱了皱眉,可真是个强敌。   林师兄往希清这边看过来,双手抱拳温和道:“前天希清师妹大败同门,惊艳全场,今日有幸与师妹过招,若有下手不分轻重,师兄先请师妹原谅一二了!”   希清见他脸上浅笑着,对自己全无敌意,颇有些掌门师伯的仙风道骨,便道:“林师兄言重了!”说完也回了一礼。   当的一声,钟声敲响,一黑一白两个圈子从地面亮起,光幕高达十丈,两个圈子正好分别将两组对手圈在其中,白色的光映在希清脸上,更显得她清丽绝代。   广场上看白色圈子的人远远多于看黑色圈子的人,毕竟二人皆是这一代的佼佼者,鹿死谁手确实难料。众人都在期待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   但场内二人却一点也不着急,四目相对,站了半柱香,谁也没有先动手。   希清紧了紧拳头,她最大的优势,是自己的修为层级高,不到二十岁,道宗五层后期的修为,称得上道门百年难遇的天才。道宗五层与四层是一个分水岭,因为到达五层才可以有法器加持,哪怕是最差的法器,光飞行咒这一项,就可以使道宗五层对战四层时立于不败之地。但她已将寒月剑归还,如今赤手空拳,之前消耗的修为也没有完全回复,对上道宗四层的林师兄,心中也毫无把握。   林师兄那日是亲眼见到希清使出万剑决的,虽然凭借了寒月剑之力,但希清修为远高于自己那是板上钉钉的。自己虽然符咒打法灵活,但所谓“一力降十会”,修为的差距太大,再灵活的打法也是白送,故而他也不敢先出手。   忽然,广场上空响起玄修真人的声音:“比赛时间还剩半柱香,请太极堂林立、四象堂希清尽快开始。若一炷香内不能分出胜负,则双双判负!”   二人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向香炉里燃着的香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再看对方时,眼神已经改变。   林立刚有动作,希清便向双腿施了一个神行咒,向林立冲去。修为越高施咒就越快,修为极高的高手施咒,甚至连手决都可以不用。希清就是要与林立打近身战,凭借施咒速度这一点优势将他击败。   林立似乎没想到希清会向自己冲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原本远距离攻击的咒法瞬间改为近距离冰封咒法。林立四周地面瞬间结起了一层冰,人在冰面上跑得太快就极易摔倒,若是希清摔倒了,这一局必输。   观战的玄天真人为林立的这一转招暗自叫好,得意地抚了抚胡子。玄静真人则显得有些担心。   希清脚下速度不减,双手快速结印,一道铺满泥土的小路瞬间从希清脚下向林立身边铺去。   “这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哈哈哈!”玄静真人放下心来高兴道。   希清继续向林立冲去,二人相距已十分接近,林立依然不动,在原地快速捏出手决,猛然大喊一声:“起!”泥土小路上瞬间钻出了密密麻麻的荆棘。希清来不及减速,飞速打出一个悬浮咒,避开荆棘丛,但来时速度太快,双腿在荆棘丛中跑了几步,腿上的布料被撕裂,右腿还算好,只有几道血痕,左腿却已是鲜血淋漓。   “小九!”四师姐希舒在场外看得揪心,不由得喊出声来。   四象堂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悬浮咒不比飞行咒,只能让施咒者在空中悬停,不能运动,希清一下就成了活靶子。   果不其然,林立趁着这机会,连续打出三个冰刃咒,向着半空中的希清光速打去。   希清立时祭出保护罩,三个冰刃狠狠钉在保护罩上却再难寸进半分。   希清看了一眼香炉,香已经只剩最后一点点,若是再不出手,就可能被判负了。她心一横,将保护罩收了,所有真气运到手心,两个五行雷在手中不断变大。   林立顺着希清的目光,也看到了香炉,他知道这一次是全力相搏了。素闻四象堂希清五行雷一技乃是天赋杀招,他见希清手上亮起雷光,心中了然,不敢有丝毫大意,立刻打出手决,口中念念有词,一柄巨大的冰刃出现在他身前,随着口诀不断变大。   场外所有观战的人看着场内二人一个被雷光淹没,一个被寒气覆盖,都捏了一把汗。   透过层层雷光,希清直视着林立,林立也透过冰刃紧紧盯着希清。   忽然二人眼中精光大盛,有默契一般,同时将五行雷与冰刃向前掷去。二者在半空中甫一接触,冰刃便被炸得寸寸截断,细小的冰沙飞满了整个广场。   希清双手控制着五行雷,快速推进,很快便来到林立身前,林立面前的冰刃已只剩刀柄处的些许。他咬着牙,双目通红苦苦支撑。   这就是修为高对修为低的碾压!   希清侧过头再看一眼香炉,香马上要熄灭了,她不能再与林立僵持。希清一分心,五行雷威力减弱,林立的冰刃瞬间暴涨,向着希清开山裂地般劈来。   希清迅速稳住心神,双手合十,所有的真气带着极速灌向手心,再度出手,五行雷暴涨,雷光铺天盖地向前方冲去,眨眼间便淹没了冰刃和林立。   整个广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到!”玄修真人打破了宁静。只见满场雷光慢慢隐去,漫天冰沙也渐渐消失,一个倔强站立的人影逐渐显现,那不是别人,正是半空中的希清!   “好!!”四象堂众师姐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纷纷冲向场内的希清。   太极堂林立则被五行雷所伤,满脸焦黑躺在地上,被同门弟子抬了下去。   “四象堂希清胜!”玄修真人的声音传到广场每一个角落,四象堂众人与希清高兴地抱在一起。   林立被人抬下场去,玄天真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双方对阵输赢还是其次,林立是这一代堂内最优秀的弟子,自己对其抱着极大期望,被希清这样一打,如果落下什么病根,玄天真人想想都心痛。   玄明真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原本以为希清被收走了寒月剑,又对上了太极堂林立,没准进不了决赛,没想到林立被她两个五行雷就打发了,这份修为下,下一场自己堂内的李荣那就是白给。他看了看一旁眉开眼笑的玄静真人,那笑容像是在嘲讽自无能,他心中一凛,看来不得不想些办法了。 第16章 冠军   上午比完了半决赛,下午就是希清与两仪堂李荣的决赛了,所有人都在讨论下午谁胜谁负。   中午吃饭,一共四个厢房,两仪堂和八卦堂各占一个厢房,太极堂人最多,一个厢房坐不下,四象堂人少,按惯例就和太极堂部分人共用一个厢房。   希清换了身衣裳,便与几位师姐来迟了。刚走进吃饭的厢房,厢房内就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带着仇视的眼光看着希清。希清猜得到,那是因为自己在场上将林立打伤了。将心比心,若是四师姐被人打伤,哪怕是切磋,自己也定会恨那人恨得牙痒痒,所以她也没放在心上,和几位师姐一齐坐下吃饭。   刚吃了没几口,太极堂的弟子就纷纷起身走了,希霁有些生气道:“没想到太极堂虽是首堂,底下弟子心眼却跟针一样。”   她这话一出,有几个太极堂弟子就要冲上来理论,被一旁年长的弟子强行带走了。大师姐希平也瞪了希霁一眼,示意她好好吃饭。   希清看着这饭吃起来也无味,随便扒了几口和众师姐告了退,便独自出来散步透气。   一路上其余各堂弟子看到希清便远远避开,有些还在背后指指点点,希清虽然心大,但也着实不舒服了。   忽然斜刺里冲过来一个人,眼看就要撞上希清,希清脚步微移便轻巧地躲开了。自己虽没撞到这人,这人手上的东西却像被人碰倒一般撒了一地,希清皱眉,现在连道门中都有碰瓷的了吗?可定睛一看,这人竟是小岩。希清看他那愣头愣脑满脸通红的样子,不由觉得亲切,有些欢喜地招呼道:“小石头,好久不见,你这脚上功夫可退步不少啊!”   “嗯……嗯……”小岩支支吾吾,匆匆收拾了东西,头也没抬话也没说急匆匆离开了。   希清有些生气,皱起眉冲着他的背影道:“哼,真是会见风使舵!”   希清在凌云阁修行这么多年,极少与其余三堂弟子来往,小岩是最亲近的那一个,连他都对自己如此冷淡,希清不由得心情低落,顿觉没劲。   突然,她低下头看见脚边有个香囊,她弯腰捡起,轻轻拍了拍,是一个市集上极普通的香囊。   希清看了看四周,似乎也没有失主来寻,便打开了香囊,里面却是一张字条。希清展开字条,字条上写着:小心李荣。   虽无落款,希清也猜得到,必然是小岩故意装成与自己相撞落下的,一定是他这个消息通又探听到了什么,但不能直接告诉自己。想不到两仪堂内已将自己视作如此大敌,小岩要找自己都得像奸细接头一般。看来下午的比赛确实要小心了。希清握着手中的字条,小小的五行雷升起,一下吞没了它,一小撮灰烬从希清手中缓缓飘散。希清看着香囊,心中升起一份暖意。   当的一声钟响,下午的比赛开始了。   希清与李荣站在圈内对望。以李荣的修为,能走到决赛全靠运气。第一轮混战时他就躲在堂内更厉害的许信身后,靠许信带着进了第二轮。第二轮对战,对手因为混战时消耗过大,又让李荣胜了。第三轮对刘亮,照理说刘亮修为高于李荣,可不知怎么的,刘亮似乎身体不适,一整场都浑浑噩噩,居然被李荣打败了。这李荣晋级决赛处处透着古怪,再加上字条提醒,希清不得不提高警惕。   不想李荣却率先发难,他远远地对着希清喊道:“希清师妹,前几场你靠着运气侥幸胜了,这一场可是真刀真枪地打。我可不会像其他师兄弟一样,被你的美色迷惑!”   场外观战的同门一阵骚动。   希清气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呵呵!”李荣调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混战时你靠着寒月剑伤了这么多同门才晋级,第二轮靠着空签修整了一整天,第三轮才能打赢连战两天的林师兄,何况林师兄早就对你暗生情愫,第一日在广场上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难道我说的有错?”   “说得对,她就是靠运气!”   “没错,她就是仗着自己美色勾引对手!”   “真是道门之耻!”场外弟子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你们!”希清大怒,双眉倒竖横扫四周,转头向李荣喝道,“看我撕烂你的嘴!”   “哈哈哈,好一幅美人愠怒图,不知场内又有多少同门要心动了!”李荣不知死活继续道。   希清双手祭出五行雷,雷光大作,五行雷刚一成型就砸向李荣。数十个五行雷将地面砸得体无完肤,李荣的冷笑声却依然不绝于耳。   希清在场中喘气,一下子消耗太大她有些承受不住。李荣却一直用冷笑声激希清攻击。   “哈哈哈,你看,你打了这么久,连我的衣角都没碰到,你说你是不是靠运气、靠美色?哈哈哈哈!”   “你!”刺耳的讽刺声再度传来,希清怒火攻心,手心再次亮起雷光,但雷光没有变盛反而渐渐熄灭。   糟糕!希清终于反应过来,李荣在用激将法,等自己的真气消耗得差不多,便不是他的对手。希清忙闭上眼稳住心神,暗自调息。   “哈哈哈,你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李荣阴险的笑声如魔音贯耳,希清一阵反胃。   李荣不慌不忙祭起数十道剑气,得意地喊道:“看招!”剑气向着希清极速落去,将希清移动路线全方位封死。   四象堂众人都手心出汗,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突然,一个绿色保护罩亮起,将希清牢牢罩住。几道剑气狠狠插在保护罩上,在李荣的驱使下不停颤动铮铮作响,却始终不能寸进。   李荣收了剑气,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深的底蕴。”   希清咬着牙,将翻涌而出的鲜血咽回去,满嘴满喉咙的血腥味让她更加作呕。但她知道,绝不能露怯,必须唬住李荣,自己已承受不住第二次攻击。   希清暗自将口腔內的血迹清理干净,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撤了保护罩,故作轻松道:“我以为两仪堂能有什么高招,原来都是些雕虫小技。”   “你说什么?”李荣有些戒备地看着希清,他也不敢贸然进攻了。   “你以为消耗我的真气,就能让你取胜了?我可比你高足足一整个层次呢!”希清抿嘴笑道,“不对,可能不止。毕竟你是靠躲得快才在混战出线的,要说实力,可能连道宗四层都不到呢!”希清一边说话拖延时间,一边快速恢复真气。   “混账!谁说我是靠躲才出线的!我是凭实力!”李荣像被人踩中尾巴一样尖叫起来,“你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看来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哈哈哈哈!”   希清心中咯噔一声,手心不由得出汗。   忽然听见场外有个声音道:“李师兄,你确实是靠躲在许师兄身后才出线的,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啊!”居然是两仪堂的小岩!   “你!你这个废物在说什么?”李荣不敢置信地厉声问道。   小岩走出人群,装着可怜道:“许师兄真心拿你当兄弟,才同意在混战中保护你,与你一起进入第二轮。他为了护你,混战中就受了重伤。可你却不顾兄弟之情,不肯将师尊赏赐的疗伤丹药给许师兄用,导致他第二轮不仅惨败,而且伤上加伤。你怎么有脸说是靠自己?我真为许师兄难过!”   小岩此话一出,场上一片哗然。玄明真人眼中骤然透出寒光。希清心头一震,小岩这般跳出来,以后还如何在两仪堂立足。   “你……你血口喷人!除非你拿出证据!”李荣有些心虚,强撑着反驳。   “我说呢,混战那天确实没怎么见他出手,不知怎么的竟也出线了。”   “没想到是这样的,这人品也太差了!”   “也不能偏听偏信,万一是被诽谤呢!”   “不过说这话的人也是两仪堂的,想来应该不会乱说,肯定确有其事!”   “大家若是不信,等许师兄醒过来一问便知。我实不愿两仪堂名声毁在李师兄手上。”小岩故意擦了擦眼泪道。   不料这句话却被李荣抓了个漏洞,他立刻揪住漏洞反击:“许师兄一直昏迷不醒,你如何知道这些事?要不就是你胡诌要不就是你偷听!”   “没有,我没偷听!”这下轮到小岩慌了手脚。   “哈哈,我知道了,你突然跳出来一通胡说,全是因为她!”李荣一抬手,指向站在场中的希清。   “没……不……不是……”小岩结结巴巴回应,但他的反应却明显告诉大家就是这样。   “你为了美色,不惜牺牲同门师兄的名誉,你才是败坏两仪堂的老鼠屎!快来人将他拿下!”李荣此言一出,小岩身边立时站出两名弟子,一下将小岩按倒在地拖走了。   吵嚷了一阵,焚香已燃过一半。   李荣转过身对着希清冷笑道:“这次,我看谁还能帮你!”话毕,两手快速结印,一条由意念凝成的黑色巨蛇出现在半空,长开血盆大口朝希清冲来。凭李荣的修为竟能用意念凝成这么大的实体?玄静真人瞪了玄明真人一眼,玄明真人恍若不见。   希清趁着小岩为自己争取的时间,恢复了二三成真气,她知道不能硬抗,给双腿加了神行咒,赶紧向前逃去。大蛇不断立起身子,向地面砸来。希清不良于行,又不够真气驱使神行咒,每每差点被巨蛇咬中,都靠着一丝直觉在地上打滚避开,一身衣衫已被四溅的飞石打得破烂。   真气在快速消耗,镇定咒又开始不管用了,希清的左腿传来阵阵针扎般疼痛,她的速度越来越慢。她知道不能再拖了,只能赌一把!   黑色巨蛇将她逼入死角,这次她不再逃窜。她仰面看着,巨蛇张开血盆大口,跟象牙一般大的巨大獠牙冒着黑气不断逼近。   希清捏紧了拳头不躲不避,“嘶”的一声,獠牙穿透了希清的肩头,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衣衫。   “小九!”四象堂众人登时全部起身,希舒的芭蕉扇瞬间拿在手中,下一秒就要冲入圈中去救希清。   “站住!”玄静真人喝道,“比武大会,胜负各凭本事,不管战况如何,外人不能帮手,这是规矩!”   希舒定在当场,旋即跪倒在地,向着玄静真人乞求道:“师尊,求师尊替小九认输吧!”   “不可能!四象堂可以战败但从不认输!”五师姐希梅道。   “师尊,希清是我从小带大的,我不能看着她被人打死,求师尊开恩!”希舒哭求道。   玄静真人铁青着脸,咬牙道:“四象堂绝不认输!若她不幸……就是与你缘分已尽!”   “师尊!师尊!”希舒用力磕头哀求,其余弟子也红了眼眶,希平忍不住替希舒求道:“师尊……”不等她说完,玄静真人便用禁言咒封了希平与希舒的嘴,徒留希舒跪在地上无声磕头。   忽然,希霁叫道:“你们看!”众人忙向场内看去。   希清被獠牙勾着带向半空,面对着李荣,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李荣阴险的笑声放肆地响彻广场:“冠军是我的!希清,你去死吧!”   一道黑色剑气向着希清胸口飞速射去,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之时,却见一道雷光也不屈地逆着剑气向李荣砸去。一时间黑蛇破碎,场内弥漫起一阵黑雾,什么也看不清了。   希清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像被大锤击中一般,痛的喘不过气来,她翻过身,鲜血一口接一口地吐出。她强忍着剧痛,撑着最后一丝神志站起身,向李荣那边看去。   黑雾渐消,场外的人只见一个人影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不是别人,正是希清!她衣衫破碎,鲜血淋漓,脚边还有大滩鲜血,但她眼神依然坚定地看向前方。所有人都被她战神一般的样子震惊了。   “玄……玄女娘娘……”有人在轻轻说着。   希清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李荣呢?我胜了吗?   她的脚步像塌在每一个凌云阁弟子心上一般,咚、咚、咚、咚,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不为她心折。   终于,她看到了李荣,他正浑身漆黑躺在五行雷炸出的坑中,不省人事。   “四象堂希清胜!”玄修真人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   希清像得到大赦一般,终于放下心神,在微风中向后倒去,眼前是一片空白,胸前有镜子碎裂的声音传来,鹿归月,我又欠你一次。 第17章 圣灵丹   不知过了多久,希清终于从沉沉的噩梦中醒转,睁眼发现,已在自己四象堂房中。   阳光照在希清双眸上,有些刺眼。她抬起一条手臂,却有一阵刺痛传来,啊,终于记起来,这只手臂已经被李荣打伤。她侧过头避光,却见一旁的桌上趴着一个人,淡青色的道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温柔。   “四师姐。”看着桌旁人的睡颜,希清用沙哑的嗓音唤道。   希舒闻声微微一动,片刻后就完全清醒,忙起身坐到希舒床边,道:“小九,你终于醒了。饿不饿?渴不渴?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希清看着四师姐担忧的神情,心中一阵温暖,她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摇了摇头,道:“谢谢师姐关心。我赢了吗?”   希舒点了点头。   希清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动作太大扯到伤口又龇牙咧嘴地躺了回去。   希舒看着希清那明亮的眼睛,回想起师尊那日的话“若她不幸……就当她与你缘分已尽”,缘分已尽?一想到这四个字,希舒便觉心中一阵钝痛,绝不可以!一闪而过的念头把自己都吓到了。   察觉到四师姐眼神有些变化,希清问道:“四师姐,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哦,没,没有。”希舒回过神来,转移话题道,“你赢了比赛,但是受伤严重,所以不能参加最后的授奖仪式,这次的奖品圣灵丹已由大师姐代你领回来了。”说着,希舒取过架子上的药瓶递给希清。   希清支起身子,接过药瓶。瓶身暗红,却有流光溢彩,一看就非凡品,让人更好奇这里面的丹药是什么样的了。   “四师姐,这圣灵丹是什么?为什么当时大家听到圣灵丹,都这么激动?”希清看着药瓶问道。   希舒摇了摇头,道:“叫你平时偷懒,道门炼丹术一点都不肯学。圣灵丹是我们凌云阁能炼的丹药中最高级的一种,原料都是天材地宝,需要高级炼丹道士在药炉边炼化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得到一颗。一颗圣灵丹就能让毫无修炼根基的人功力直接飞上道宗三层,你说他们激动不激动?”   “这么厉害啊?”希清一脸震惊,打开药瓶子,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不仅如此,圣灵丹还能加快伤口恢复。你要是吃了这一颗圣灵丹,太阳落山前你身上的伤就该好了。”   希清看了看外头高照的太阳,道:“这可真是个好东西!那我可得好好放着,以后没准用得上!”   “为什么要放着,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拿来恢复,居然还放着?”希舒完全不能理解希清的想法,一个劲劝她吃了。   希清却惦记着,自己欠了别人好大的人情,拿这个去抵刚刚好,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想到下次见面将圣灵丹给对方,对方一定高兴得不行,心里便喜滋滋的,断不肯吃。   希舒拗不过她,看着她乐呵呵地将药瓶贴身藏起,无奈地摇了摇头。   门外突然传来大师姐希平着急的声音:“小四,小九醒了吗?”   希舒与希清二人有些诧异,大师姐极少有着急的时候。   希舒忙去开门,道:“醒了,刚醒呢!”   希平一边进门,一边道:“这可麻烦了!”她看了希清一眼,见希清躺在床上,便一屁股坐到希清边上,继续说道:“方才掌门师伯传话,让小九三日后带着比武大会前八名下山历练。”   “什么?”希清和希舒一齐惊呼。   希舒道:“小九这么重的伤,三天?”   “掌门说她吃了圣灵丹,一天就能好了,伤不算什么。”希平看了看希清,皱起了眉头,道,“眼下更重要的,是前八名对希清都有敌意,这一趟下山没有人压阵,恐怕要生事。”   希舒也皱起眉头,道:“大师姐所虑极是,师尊怎么说?”   希平摇摇头,道:“师尊这几日被清虚观找清虚道人请去探讨宁州妖魔一事,路途遥远,我与师尊飞鸿传书尚未有音信。这两日忙着处理堂内事务我也是一头乱。”希平叹了口气道。   三人互相看了看,也没什么好主意,气氛有些安静。   希平起身道:“小九,掌门的指示我已带到,你还是把圣灵丹吃了早点恢复,早做准备吧!”说着,希平又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递给希清,“大师姐这里还有两颗丹药,虽远不如圣灵丹,但也可助你修炼。”   希清心中温暖,大师姐虽不如四师姐与自己这么亲近,但平日里对自己也十分疼爱。希清接过药瓶高高兴兴地谢过大师姐。   希平忙着处理别的事务便离开了,房内只剩希清与希舒二人。   希舒打趣道:“你这皮猴子,看来是藏不了宝了!”   希清一怔,唉,不吃圣灵丹,三日后床都下不了,更别说带队下山历练了。   看着希清脸上那纠结的表情,希舒笑道:“好了,你不要纠结了,早点吃了圣灵丹恢复身体和修为。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希舒也离开了,房内只剩希清一人。   希清从怀里取出圣灵丹,取出丹药,缓缓放入口中咽下,一股浓重的清香瞬间在腹中炸开,像是天地间所有的灵力都在往自己身上灌一般,原本干涸的经脉得到了极好的灌溉,很快便恢复生机。清凉的感觉布满全身,连受伤的胳膊也变得格外舒服。希清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躺在水中,随水四处漂动,舒服极了,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很快便沉沉睡去。   等希清睡醒,已是夕阳西下。她一脸舒适地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抬了抬胳膊,发现竟已全好了,挥动手臂毫无凝滞。她拆开绷带,伤口处连个疤都没留下,这也太神奇了!   希清高兴得一把掀开被子,只披了一件外衣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四师姐!我好了!我真的好了!”   希舒正在院外写字,人虽一如以往身姿挺拔,下笔优雅,一笔一划却不似平日心平气和。听到希清的呼喊,她忙将面前的宣纸用咒法全部化成了灰,纸上数不清的“缘分已尽”随风飘散。等希清跑到希舒身后时,已什么都看不见。   “四师姐,你看,我真的全都好了!”希清像个孩子一般,一边说着,一边还将自己的胳膊露出来给希舒看,“你看!连道疤都没有!”   看着希清天真灿烂的笑容,希舒忽然觉得自己心头一轻,小九能开开心心的在自己身边,便胜过一切。她轻轻摸了摸希清的脑袋,道:“难道一颗圣灵丹,只能治好你的这些皮外伤吗?你要不要再感受一下?”   希清疑惑道:“半天治好伤还不够厉害吗,真有这么神奇?”说着,她引导真气在体内绕行一周天,突然兴奋地睁开眼睛:“我觉得真气比以前更充沛了,方才引导真气冲击第六个道宗穴道,居然隐隐感觉可以成功!”   希舒笑道:“看来要恭喜我们四象堂,多一位道宗六层的高手了!”   希清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回到房内,在床上盘膝坐下,静下心来引导真气冲击第六个道宗穴道。希舒在门外自觉地为她护法。   道宗修炼,乃是通过自身真气运转,引进天地灵气替换自身体内浊气。人的周身穴道众多,真气便在这些经脉穴道中流转运行,遇到打通的穴道转的就快,遇到闭塞的穴道,转得就极慢。与道宗修炼之法息息相关的恰好十二个,每打通一个穴道,便算是升上一层,真气流转更快,修炼速度也更快。   希清静心引导全身真气往第六处穴道冲去,充沛的灵力如大江大河一般一点点推开闭塞的穴道,僵持一阵后突然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真气穿过这个穴道再无任何滞碍。   希清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有精光流转,神采飞扬。她抬头看了看屋外,月光洒进窗内,窗外虫声叽叽,已是夜深人静。 第18章 带队历练   三日后。   前八名都在凌云观殿内垂手肃立,希清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甚至突破了道宗第六层,站在八人正中间,身上隐隐透出的修为气质远超身边众同门。   几位首座在高高的座位上端望,也不由被希清吸引住目光。其余七人也是凌云阁极优秀的弟子,个个清逸俊朗,哪怕放在所有道家门派的同龄人中比,也是不落下风,但和希清站在一起,边上的七人却如路边摊贩一般,不仅无人在意,甚至觉得多余。   玄天真人在主位上缓缓开口道:“你们八人都是凌云阁的少年才俊,修为可以静心修炼提升,但除魔卫道是生死一线的事,还得多历练。今日叫你们来,就是安排你们下山,正式历练。”   八人静静听着,心中却热血沸腾。   “前几月山下百姓上山求救,经过众首座几个月的清理,已经七七八八了。不过还有一些余孽藏身在宁州南边密林中。此次就由你们八人前去,将这些余孽清除干净,将信物带回来见我,到时再论功行赏。”   “是!”八人一齐拜道。   “此次行动的领队,就是本次比武大会冠军——四象堂希清,其余七人要听从领队指示,不可擅作主张。下山后你们就是一个团队,凡事团结一心,不可同门相背。”   “是!”希清朗声应道。   其余几人互相看了看,却不做声。   “嗯?”玄天真人发出威压。   其余七人忙道:“是!”   希清率众人起身道:“我等八人定不负掌门之命!出发!”   说完带着其余七人转身离去。   玄天真人看着八名弟子意气风发的背影,捋了捋胡须,道:“还是年轻好啊!不过这心里总是不踏实,看来真是老了,该休息了。”   出了凌云观,八人骑马向南一路飞驰而去。八人中只有希清一人上了道宗五层,但她没有法器也无法御剑飞行。一路上,八人一言不发,气氛微妙。   策马一天,也不过跑了三百里,八人却早已被马颠散了架。天色渐浓,希清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小镇,便招呼同门向小镇而去。   不多会儿,众人来到镇上,下马步入镇中。原本热闹的小镇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被八人吸引,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希清。肤白如脂,眉目如画,身形高挑气质非凡,小镇里的人哪见过这样的仙女,一时间有几个糊涂的大爷大妈甚至跪下叫起了“菩萨”。   希清有些尴尬,虽然她一直知道自己是长得还不错,但最近这些夸张的场面见多了,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真有这么好看?   希清还在发愣,李荣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呵,仗着自己几分姿色,竟堂而皇之受人跪拜了。”   希清回过神来,正要分辨几句,林立走上前来道:“希清师妹,你的容貌不适合抛头露面,这偏远小地哪儿见过你这样的样貌,我看你还是带个面纱吧。”   希清看了看林立,见他一脸坦然,不像是挖苦自己,便点了点头,顺手在一旁架子上买了一顶黑色斗笠面纱,戴在头上,虽把脸遮了,可仍有一股超凡的气质显露出来,戴上面纱更让人生出些窥探欲。   “好了,我们去找家客栈歇歇脚吧!”林立道。   其余人立刻高兴地应声:“好!”   一路上希清一开口,众人便无言语,林立一发话,大家便有呼应,希清再不懂,也知道这几位同门对自己心有芥蒂。但她又能怎么办呢?比武赛场上什么都会发生,难道因为害怕被人针对就不争取胜利了吗?   话是这么说,可希清看着其余七人气氛热烈,自己像个局外人一般,心里也不舒服。   林立走过来对希清道:“希清师妹,虽然下山前师尊说一切听你的,但在山下行走,有些事还是我们男人出面更方便些,希望你不要介意。”   希清觉得有道理,光看进城这场面,就知道自己实在太招眼了,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林立见希清点头,便立刻带着众人找了家客栈,要了房间和晚饭,一行人分两桌坐下吃了饭回房歇息。   第二日一早,希清便听见门口林立的声音:“希清师妹,时候不早了,你早些起来我们出发吧!”   希清听见这声音,忙从床上弹起来,外头亮堂堂的,已经天亮好久了。怎么今日自己竟这么能睡?希清赶紧三两下收拾完,一出房门,见其余七人都已在楼下吃早饭,不禁生出些心虚。   她刚走到楼下,准备坐下吃早饭,却见其余七人都已吃完了,林立在一旁道:“希清师妹,等会出发还有不少路程,你赶紧吃点吧!”   希清点点头,正欲动筷,李荣却在一旁冷笑一声道:“哼,这么能睡的领队我可没见过。起得这么迟,不知道一会还得赶路吗?”   “李师弟,你少说两句,希清师妹是女儿家,不比我们,难免金贵些。”林立打断了李荣的冷嘲热讽。   希清本就觉得不好意思吃,如今一听林立因为自己是女儿家便觉得自己该比男人差点,又生出些争强之心,索性将筷子放下,道:“不必了,下山前师尊让我多钻研辟谷之法,师尊之命不敢违抗,还是不吃了。”   林立看了看希清,见她一脸认真,便道:“既然如此,那师兄也不好说什么,我们这便出发吧。”   说完,八人便骑马再次启程,希清戴着面纱斗笠咽了咽口水,心中流泪,饭在面前都不吃,这可真是人生第一次!   八人在路上疾驰,到了正午离密林还有一段行程。众人下马小憩,吃点干粮补充体力。   希清看着其余七人各从包袱里拿出几块干粮,不禁有些傻眼,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   正欲向林立讨要些干粮,李荣却在一旁抢先道:“不亏是比武大赛的冠军呢,不仅道术高深,连辟谷之法也这么厉害,说练就练上了。我说你该不会是嘴硬,其实肚子早叫了吧?”   希清被他一语说中,幸好有斗笠,才没被人看出脸色尴尬。她觉得腹中一阵空虚,生怕肚子真叫了丢人,忙暗暗下一个隔音咒,将自己整个罩起来,不让声音传出去。   林立拿着干粮正向希清走来,被李荣拦住,隔音咒作用下,希清也听不到外头在说什么,看李荣口型,似乎在说让林立别打扰自己练辟谷,林立站了一会,拿着干粮便又回去了。希清看着林立手中那两块大饼,觉得天堂正离自己远去,耳边肚子咕咕的,叫得震天响。但她傲娇要强,硬是忍着不开口。   又赶了半天的路,一行八人终于到了密林附近。希清饿得快晕了,她仿佛闻到了密林里传来的阵阵水果香味,忙往密林里冲。没几步就看见一棵长着不知名果实的树,果实各个色泽饱满,让人垂涎欲滴。希清伸手摘下一个,一阵清香扑鼻,她正欲放入口中一饱口福,斜刺里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拍掉了。林立紧张道:“希清师妹,这密林可是妖魔藏身之所,这些果子还是不要碰为妙。”   希清看了看满树的果子,辩解道:“这果子我看着不像是毒果子,只是从未见过,觉得好奇想仔细看看罢了。”   李荣在一旁插话道:“呵,好奇,小心害死自己!”   “你!”一路上希清饿着肚子还要听李荣时不时的阴阳怪气,早就一肚子火了,此刻见他那张令人讨厌的脸上还挂着对自己十分不屑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正要冲上去好好修理修理李荣,林立却开口道:“希清师妹,这次任务你是领队,我们本来不该多说的,不过我想李荣也是为了你好,不想你出事。”   什么为了我好,不想我出事,你以为我会信吗?希清立刻腹诽道。但林立的话点醒了她,她是领队,怎么能因为队员的几句话就斤斤计较呢,未免失了领队的样子,传回凌云阁自己也名声也不好听。   希清强忍怒气,默默将清心咒在脑中念了两遍,终于能平静地开口道:“我有分寸。既然已到密林边,我们稍作休息,半个时辰后进密林。”说完,也不理旁人,径直走到远处一棵树下,盘膝闭目养神。其余七人也各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吃干粮补充体力,一时无话。   突然,希清觉得身后有脚步声,她转头一看,一个师兄站在自己身后,见她回头有些吃惊,但还是冲她善意地笑了笑,轻轻道:“希清师妹”。   这位师兄希清有些印象,是两仪堂的许峰,她还记得决赛那天小岩提起过,若不是李荣算计许峰,也拿不到第二名。若不是小岩,自己也撑不到获胜,这许峰与小岩似乎交情不错。   想到这,希清站起身回礼道:“许师兄。”   许峰似没想到希清这么认真的回礼,怔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道:“希清师妹,你还记得小岩吗?”   希清道:“自然记得,之前他常来四象堂。说起来,上次比武大会后,便没见过他,他在大会上为我说话,有没有被为难?”   许峰又是一怔,道:“这,比武大会上我受了点伤,一直在房中修养,倒不是很清楚。”   希清点了点头。   许峰又道:“不过临行前,他托我把这个给你。”说着,许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支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他说这是在城北胡同口徐大娘家买的,你最喜欢吃这家的。”   希清饥肠辘辘,乍一见这糖葫芦就伸直了眼睛,又听是徐大娘家买的,更是口水泛滥。   “昨天人多,我不方便给你,免得人看见说闲话。”说着,许峰拿起糖葫芦往希清手中一递,便转身离开了。希清强忍着道了谢,许峰刚一走远,立刻掀起面纱,三两下就将糖葫芦吃得干干净净。 第19章 树妖   希清吃完了糖葫芦,虽说因为一直放在怀中有些化了,味道不如之前,但在这偏僻小地,饥肠辘辘之际,能吃上一串也算是人间美事。   希清砸吧砸吧嘴,看了看天色,时辰差不多了,她站起身,正欲让大家出发,那边林立已经开口招呼众人准备启程。希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也没法说什么,毕竟林立一路上都将大家照顾的很好,这方面自己确实不如他。   进了密林一小段路,便不再适合骑马,众人改为走路,速度一下子慢了许多。再往里走约一个时辰,密林真正的样子才展现在众人面前。   密林中的大树根根都高十数丈遮天蔽日,浓浓的绿荫交叠成了黑暗,阳光从细小的缝隙中投下,照亮一小方天地。灰尘在阳光中静静盘旋,像恶魔沉睡时平静的呼吸。   八人小心地前进,天色渐渐暗下来,众人有些疲乏泄气。   “走了这么久了,一个妖魔都没看见。这么大的密林,难道要我们翻个遍?”   “翻遍?那得猴年马月啊!这里到处是蛇虫鼠蚁,我早就想回去了。”   “回去?谁不想啊?可是没抓到妖魔拿到信物,回去怎么跟掌门交代?”   几个沉不住气的同门抱怨道。希清最不会应付这些抱怨,在她心里凡事去做就要做到最好,从没有后悔、抱怨一说,因此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道:“密林虽大,但妖魔在其中行走,必然会留下痕迹,只要我们留心观察,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那得找多久啊?”   “对啊!这里天黑得这么早,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每天只能找几个时辰,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又有几名同门抱怨起来,希清心中厌烦,嘴上也不好说。   “我有一计。”李荣那尖细的嗓音响起,希清听他开口就一阵不舒服。   其余众人却倍感兴趣,忙问:“李师兄,你有什么办法?”   “这个嘛,就怕我们领队师妹没胆子,不敢呐!”李荣故弄玄虚道。   “什么办法,你倒说来听听。”希清斜眼看他,对李荣这样的人,希清都不愿意拿正眼看他。   “我们找妖魔不容易,让妖魔来找我们不就简单了吗?”李荣道。   “李师兄的意思是?”有同门不解问道。   “嘿嘿,”李荣阴笑两声,“我们找一处好埋伏的地方,点上一些引魔香,等妖魔来了,就一拥而上,来个瓮中捉鳖!”   “不行!”希清立刻反对,她可是亲眼见识过捕蝇草魔的厉害,近乎道宗八层的强大力量,要是再来一只,这点人都得交代在这儿。   “啧,你们看,我就说我们的好领队没胆子嘛。看来她是想多让我们喂几天蚊子。”李荣冷笑一声,故意将好领队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众人在希清的带领下,在密林中又寻了一个时辰,几个娇气的同门一屁股坐倒在地,不住声地喊累。天已经全黑了。   “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啊,我的脚掌都磨出水泡了!”   “我觉得李师兄说的是个好办法。”   “我也是我也是,你说我们的体力都浪费在找妖魔上了,这时候真遇到妖魔怎么办?   “对啊,我觉得还不如像李师兄说的,咱找个好地方守株待兔就行。”   虽然几个同门装着压低了声音,但絮絮叨叨的,一句句都落在了希清耳朵里,惹得她一阵心烦。   她起身道:“各位同门,此次下山是为解决妖魔余孽,为百姓永绝后患。妖魔实力难测诡计多端,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好呀,”没想到这回李荣居然没有反对自己,“这密林是妖魔老巢,我们也不用急,就等着它们躲在暗处,对我们使些诡计,好叫我们被永绝后患。”   “你!”希清被气得不行,瞪着李荣那阴笑的脸,她早看李荣不顺眼,一路上不知多少次想打他。   “好了好了,”林立忙当和事佬,“李师弟,大家都是同门,你说话注意言辞。”   希清忍了怒气,五行雷蓝光一闪而过。   李荣斜眼看了看希清的手,蓝光虽快,在黑暗的密林中依然醒目。他稍微收敛了些,转向林立道:“那林师兄你说句公道话,我的办法一点都不可行吗?”   林立看了看坐在老树粗壮的树根上捶腿的同门,虽然已经不敢再抱怨,但神色中还是掩不住愤懑。他回过头来又看了看希清,为难地道:“希清师妹,你看大家都累了,要是此时遇到妖魔,确实是敌强我弱对我方不利。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李师弟的提议?”   希清正欲开口拒绝,李荣先抢白:“行了林师兄,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至于考不考虑,我们领队哪里会管诸位同门的想法,你也别为难人家了。”   李荣这样一说,倒叫希清没法再开口,林立和几个同门也一齐劝她:“再考虑考虑吧,大家真的太累了。”   希清捏了捏拳,感觉自己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人一步步逼到设定好的轨迹上,她别无选择。   “好吧。”希清松了拳头。   几个同门一声欢呼,李荣斜眼冷笑一声“早这么不完了,梗什么呢”走开了,林立拍了拍希清的肩头,就带着大家去布置陷阱了。   没一会儿,密林中升起一道道白色烟雾,风吹过,白色烟雾随风飘向密林深处。   希清觉得脑中有些混乱,从早上起来到刚刚同意布置陷阱,自己貌似有选择,其实根本没有,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头昏沉起来。   希清闻着引魔香气味,心中没由来地一阵悸动,像是被什么召唤,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忍不住想向前走去,向着点燃的引魔香走去。   迷雾渐浓,雾中她好像看到了一对夫妻站在雪中,妻子怀中抱着一个孩子,男人伸手折下一小枝梅花,温柔地插在孩子的襁褓中,妻子看着丈夫,言笑晏晏。   希清魔怔般起身,伸手愣愣地向雾中走去。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一声厉啸响起,惊醒了希清。   不远处,一双绿色的眼睛亮起,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浓雾被阴风吹薄,一双又一双眼睛高高低低地亮起,就如地狱恶魔的凝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到底有多少啊?”有个胆小的同门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雾气越来越薄,数不清的眼睛缓缓向前靠近,一只又一只黑色树妖张牙舞爪地从四面八方走出来,绿色的眼睛在黑夜中更显诡异。   每一只树妖都在一丈以上,人站在它们面前就像一个布偶。这些树妖虽多,但散发出来的气势并不强大,真正可怕的气息,还藏在黑暗更深处。   “太多了,先撤吧。”希清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暗深处对林立道。黑暗深处的那一只,散发出来的气息似乎也是道宗六层,身边这些连五层都不到的同门加起来也不够打。   林立略一低吟,向边上的李荣递了个眼色,李荣也点了点头,准备带大家撤退。   “你们先撤,我殿后。”希清晃晃脑袋,强忍着头晕,看着同门有序离开的背影轻声道。   林立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神色间是看不懂的心思。林立冲她点了点头,而后坚决地转身离开。   见大家都走远了,希清才慢慢起身,树妖还被引魔香吸引着,借着夜色掩护,希清缓缓向后退去。   突然,一个明亮的烟火弹从自己身侧亮起,亮光伴随响声一齐射上半空,将沉醉于引魔香的树妖全部震醒,也将希清暴露得一览无遗。   怎么回事?   希清愣在当场,看着身侧的烟火弹,那是刚刚林立藏身之处。   难道他竟然?   刚才林立的表情希清一下子明白了,那是看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神。   他竟敢!   希清感受到被背叛的痛苦,心中怒火起,手中立刻雷光闪动。   她将五行雷随手扔出去,几只攻过来的树妖立刻被炸得焦黑。   越来越多的树妖不怕死地向希清包围而来,数量虽多却弱小,根本受不起一位道宗六层高手的攻击。希清随意冷静地向着同门逃离的方向一边走一边炸出一条路。   树妖虽多,也经不起她这样的屠杀。   忽然,身后黑暗中的气息动了。强者的气势汹涌而来,形势不利,希清不回头,加快了前进的脚步,手中雷光更盛,一路跑一路炸,遍地都是树妖盘根错节的尸体。   前方好像就是那些同门,林立玉色的发冠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亮。眼看就要追上了,不知怎么的,头越来越晕。忽然,腹中也传来一阵绞痛,像是五脏都被一把攥住,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远处林立的发冠闪动了一下便消失在黑暗中。 第20章 又是你   弱小的树妖很快将希清团团围住,惧于她之前不可阻拦的气势,无一只敢上前,只是在四周逡巡。   腹中痛楚越来越强,希清觉得肚子像是要被钻出一个孔。晕乎乎的脑袋,只剩一点感知力,这一点感知力也被腹中难忍的疼痛全部占据。   “唔!”希清瘫倒在地,洁白的外衣占满了枯枝腐叶也无力拂去,巨大的痛楚让她只能狼狈地在泥淖中打滚,气海中一阵血腥味上涌,哇的一声,一大口血喷出,鲜血污红了她的脸颊和发梢。   似乎看出来希清的状态不对,有几只树妖悄悄凑上前来,用漆黑诡异的树枝戳戳希清,希清无力抵御,在危险的激励下咬紧银牙,强压痛楚缓了口气。   前头的树妖发现希清并未反抗,招呼周围的树妖一拥而上。忽然间,希清眼前被铺天盖地的诡异树枝占满,她猛地一发力,保护罩骤起,将扑上来的树妖全部挡住,气海中又是一阵血腥味上涌,希清紧咬双唇,五行雷蓝光钻出手心,她使出全身力气,将雷光按上保护罩,雷光顺着重叠的树枝将所有树妖全部炸翻。   “咳咳咳……”希清躺在地上大口喘气,鲜血从口中蔓延而出,像开闸的河堤一般止也止不住。   “救……救救……我……”希清最后一丝意志感受到黑暗中那可怕的气息已经逼近。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她眼前仿佛看到了师尊、大师姐、四师姐,甚至还有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灵活身影。   那身影上下翻飞,几下就来到希清身前,还是一副猎户打扮,乱糟糟的衣服,利落的马尾上不知什么时候杂了棵草,身后背了一张不知什么材质的木弓,看着就和它的主人一样随意。   一双细长的美腿落在希清眼前,替她挡住了来自黑暗里的压迫感,利落地抽出三枝箭,向着黑暗中三箭齐发,只听到一声受伤的低吼,黑暗和压迫一同被箭镞驱散。   身影转过身来,一脸惊愕与担忧。   希清看着眼前人的脸,心中竟浮现出一丝安全感,她张了张嘴扯出一丝笑气若游丝:“鹿归月……”   又是你   话未说完,便沉沉晕厥。再听不见耳边那声声急切的呼唤。   鹿归月一把抱起希清,在她耳边焦灼地唤她。她口中鲜血汩汩流出,脸色很快变得纸一样惨白。红色血污和黑色泥土落在她脸上,绝代的娇容染上了污浊,却更让人心颤。   鹿归月将希清轻轻放下,道门中人出门不带钱,怎么也得带些丹药吧。她双手往希清怀中探去,希清腹部滚烫的温度着实吓了鹿归月一跳。不多时,一个丹药瓶子被鹿归月翻出来,里头两颗青色丹药泛着丝丝凉气,鹿归月也不多想,扶起希清就往她嘴里按。   朦胧中觉得口中传来凉意,很快腹中灼热的痛楚被凉意安抚,痛楚略减,希清没有睁开眼,再次陷入沉睡。   鹿归月看着希清原本抽搐的身体逐渐平静,口中鲜血也不再流,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虽然还是热,却也没那么烫手了。   看来是救回来了。   鹿归月嘟起嘴吹了吹额前凌乱的刘海,擦了擦汗,长出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幸好我好奇心强,看到信号弹跑来看看,不然我可得后悔一辈子。”说完,将希清背在身上,往密林外跑去。   林立和李荣让众同门远远躲在暗处一处洞穴内,两个人自己找了一个僻静处偷看希清与树妖战况。   “这可怎么办?她被人救走了。”林立有些心虚焦急。   “林师兄你先别急,我们给她下的反噬散和迷魂香,要是没有凌云阁特制解药,就是道宗八层也扛不住,她是难逃一死。”李荣语气中透出阴毒。   “可是刚才那女子给她吃了些什么,她好像就好了不少,不会这么巧就是解药吧?”林立不安地搓起手来。   “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李荣冷笑,“不会这么巧,她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吗?她吃下反噬散这么久,方才打斗还气尽力竭,哪怕真是解药也迟了,也最多能保她一条残命,从此成一个废人了。要知道反噬散可是服用之人用多少真气,自身气海就会受多少伤害。气海受损,她这辈子都无法再有寸进。”   “可是只要她不死,就始终是个祸端。”   林立突然瞪了一眼李荣,愤愤道,“当初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   “怎么了林师兄,这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吗?”李荣阴惨惨地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怼两句罢了。可趁许峰不注意在糖葫芦上撒反噬散的是你,在她身边点迷魂香的是你,把信号弹留在她身边然后故意点燃的都是你。林师兄,这些事要是被大家知道了,你想继任掌门之位怕是无望了吧。”   “你,你威胁我?”林立瞪着眼睛,有些外强中干地吼道。   李荣看穿他的心虚,道:“林师兄哪里的话,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我还等着你成为掌门之后,让我当两仪堂首座呢!”   “可眼下她被人救走,救她的人身手矫健功力高强,三箭就能逼退树妖,我们又不能把她抢回来。若是她恢复了回到凌云阁,我们怎么办?”   突然,李荣看见不远处泥地上躺着个东西,一条毒计攀上心头,他冷笑一声道:“呵,那就让她回不来。” 第21章 毒计   回到同门所在的山洞中,许峰忙上前问道:“林师兄、李师兄,希清师妹呢?”李荣看了看林立,正色道:“众位同门,刚才希清领队大发神威,用道术杀死了所有树妖,只有一只树妖逃离了。她已独自追上去,我们也快去帮忙吧!”   “好!”几个同门心中振奋,道一声好跟着林立和李荣一齐向树妖逃跑的方向追去。   一路上经过了希清斩杀一众小树妖之处,遍地焦黑,坑洞与树妖的尸体一样层层叠叠,仿若地狱。   众同门都倒吸了一口气。   “希清师妹功力已经如此高强了吗?怪不得让她做领队。”许峰惊羡道,却没发现李荣眼中闪过的一丝杀意。   忽然,有人在地上发现了许多血迹。   “这像是人血,不会是希清师妹的吧?”一个同门有些担心道。   “希清师妹道法高强,一定是化成人形的树妖留下的。不管怎么样,我们赶紧追上去吧!”李荣催促道。   在李荣的催促下,众人也来不及思索,匆匆往前追去。全然忘了妖魔外表能化成人形,体内妖血却不会化形,树妖的血只会是绿色的。   追了不少路,众人终于发现了树妖所在。混杂在一片高大巨木中,一棵树干上三个洞,洞中正在潺潺冒着绿色汁液的黑色大树引起了凌云阁众人的注意。“可这里只有树妖的气息,并没有第二个高手的气息,希清师妹呢?许峰有些疑惑。   “不知道,或许在暗中观察,等会动起手来一定会出现的。”林立安抚道,打消了许峰的疑虑。   七人布了一个七星阵,向着树妖一点点缓缓靠近。   忽然一个同门脚下不留神,被虬劲的树根拌了一下。伴随着凌云阁弟子“哎吆”一声,受伤的树妖瞬间疯长,树干向上不断延伸,树冠向外无尽扩张,粗壮的枝干开始舞动,眨眼间现出了它遮天蔽日的原形。   “它已经受伤了,大家快上!”李荣一把揪过被吓得双腿打颤的一个同门,将他往树妖身前推。树妖巨大无比,凌云阁弟子在它面前就像玩偶一般。   树妖挥动树枝,伴着山风排山倒海般像凌云阁弟子扫来。   “啊!”一名弟子闪避不及,被树枝扫中,树枝直接打破了他的保护罩,将他狠狠拍在石壁上,瞬间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人形,从石壁缓缓滑下。   “刘师弟!”众人惊呼,谁也没想到树妖受了伤竟还如此强大,众人都有些退却。   “大家别怕,它已经受伤了,这只是它的垂死挣扎!别忘了我们可是有任务在身,没有拿到妖魔身上的信物,谁也回不去凌云阁。”李荣冲着众人喊道。   “我们攻击它的伤口!”许峰眼睛一亮,发现树妖变大后,伤口也变得更大,三个伤口宛如三个巨型靶子,在半空中晃动。   “上!”所有人一齐攻向树妖。一时间各色剑光齐飞,将黑暗的密林映照得流光溢彩。   树妖用三支树枝挡住伤口,其余树枝奋力向凌云阁弟子挥去,可是树枝哪有道法飞剑灵敏,眨眼间已不知多少道法落在伤口正中,打得它浑身震颤,树冠上的树叶雨一般往下簌簌地落。   坚持了一会儿,树妖庞大的身躯开始慢慢缩小,越变越小,直到跟其余树木差不多。   “它快不行了,大家继续上!”   凌云阁众弟子一番鏖战之后,也都有些力竭,听到林立这一声呼号,再次聚气真气,使出自己所学最大的杀招向树妖攻去。   所有杀招一招不落地打在树妖身上,树妖的枝干被打断,落在地上,树干上千疮百孔,同时流出绿色汁液,树冠微微抖动,不多时便不再动弹。   众弟子等了一会儿,李荣对着这里头最瘦弱的一个弟子道:“何师弟,你去看看树妖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   姓何的师弟壮着胆子往前,绕着树妖尸体转了几圈,转过身来对大家道:“师兄,好像什么都没有!”   忽然,树妖身上亮起奇异的黑光,一个黑色物体从树妖身上缓缓漂浮上来。   “何师弟小心!”许峰伸出手大声呼喊。黑色物体却像长了眼睛一般,从背后飞速没入何师弟体内,又从前胸穿出。何师弟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   “何师弟!”许峰飞奔前去观察师弟的情况。   林立和李荣双眼却紧盯着黑色物体,大喊道:“这就是信物,大家快拿下!”   说着便施一个法网咒,向黑色物体罩去。   谁知黑色物体却十分灵活,左冲右突,法网偏是罩不住它,甚至在躲闪之间又杀了一名弟子。   “程师弟!”一眨眼损失了这么多同门,许峰已红了眼。   “许师弟,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快和我们一起抓住它!”   许峰红着眼睛施出法网咒,三张法网终于将黑色物体罩住。林立、李荣、许峰三人控制法网,将其缓缓压向地面,最后一名弟子王克施出捆缚咒将其束缚。三人将法网撤下,黑色物体在捆缚咒的作用下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沾满了鲜血。   王克走上前,将其拿起,忽然黑色物体上突然冒起黑烟。   “王师弟快扔了!”许峰喝道,却已迟了。在王克痛苦的呼喊中,他的右手化成了黑色脓水,一息之间全身都化作一滩脓水。   黑色物体掉在脓水中,依旧呲呲地冒着烟。   “怎么会这样?”许峰看着周围惨死的同门发狠大喊,“怎么会这样!师尊明明说此行不会有凶险!希清呢?她是领队,她的道法最高,你们不是说她追过来了吗?为什么不见了!”   “许师弟节哀,想必是她见到树妖真身,一个人害怕,逃走了。”林立道。   “没错,从一开始,她就不想我们与妖魔对上。道法高有什么用?她一个女人哪有不害怕的。”李荣帮腔道。   “这树妖其实也就道宗六层的水平,所以师尊说并无大碍。如果不是她临阵逃脱,我们可以轻轻松松完成任务,带着众同门一起回到凌云阁,师尊和师兄弟们都在期待着我们回家呢!”林立洒下几滴泪,伸手拍了拍许峰肩头,“唉,这都怪我识人不明!我还真的拿她当领队!”   “希清!希清!你这个卑鄙的胆小鬼,小岩师弟真是看错你了,我许峰与你,不共戴天!”许峰眼中尽是恨意。林立与李荣在他背后相视一笑。   三人用特制的道门宝盒将黑色信物装起来,跌跌撞撞往密林外走。再次路过希清与小树妖打斗之处,林立故作愤恨道:“她道法如此强大,竟不与我们一起大战老树妖,只在这里炸坑,回到凌云阁我一定要向师尊如实禀报。”   李荣暗暗观察许峰神色,发现他被地上已经有些干了的血迹吸引,定定地看着地上血迹,林立说的话他全然不觉。   李荣心头闪过一丝不妙,开口道:“许师弟,你在看什么?”   许峰仍看着地上血迹,怔怔问道:“树妖的血是绿的对吗?”   林立和李荣对视一眼,眼中同时流露出杀意。   林立阴惨惨道:“许师弟,你什么意思?”   许峰低着头,对身后二人的神色丝毫未觉:“地上的血不是树妖的,又不是希清的,到底是谁的呢?”   “地上血迹斑斑,可见受伤之人伤得极重,此处没有其他人,只能是希清,可是有人说希清去追树妖了,她如此重伤怎能再战?所以方才大战树妖她并未现身,她不是逃了,而是……”   “刺啦”一声   没等许峰想清楚,身体已经被小树妖的树枝刺了个对穿。   “没错,许师弟,你想的都对。”   看着许峰转过来满含震惊与怨恨的双眼,林立轻笑一声道:“都是我们干的,本来想留你一命,谁让你想清楚了呢许师弟,下辈子就做个糊涂汉吧!”说完将树枝从许峰身体中拔出,许峰的手抓着林立的衣领,失去生命的身体缓缓倒下。   李荣看着眼前的林立,心中也不禁一阵冷意。   “李师弟,你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想说的吗?”林立浅笑着看着李荣。一不做二不休,林立已经因为欲望堕入深渊回不了头。   李荣心里一阵发毛,忙挪开目光,道:“我是想着,或许我们可以给他加点料。”   “什么意思?”   “五行雷。”   “五行雷?”林立不解。   “用五行雷炸一炸许师弟的尸身,让他死在希清手上不是更好吗?”   “好主意。”林立再次露出令人恐惧的笑容,可是很快就收了笑道,“据说希清的五行雷气息和威力与旁人都不同,乃是她与生俱来就带有的雷电属性所致。”   “林师兄,这里到处是她的五行雷的气息,你觉得会有人怀疑吗?”李荣看了看周围数以百计的树妖尸体道。   “好。”林立再次勾起了嘴角,“许师弟,师兄再送你一程。”   李荣从怀里拿出一个腰牌,塞进许峰手中,将他的手指狠狠摁在腰牌上。   “轰”   一声惊雷再次炸响,电光迅捷地照亮了密林,腰牌上“四象”两个字倒映垂死挣扎般的暗光,又迅捷地被密林的黑暗吞噬。 第22章 救人   “师父!师父!老头子!快来救人呐!”一声声焦急的催促声传入一座小院矮房内。鹿归月背着希清,急急地冲进去,正好撞入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怀里。   老者被撞得晃了晃身,瞪起眼珠子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催命吗?急什么!”   “就是催你救人啊!”鹿归月看也不看老者的不悦神情,径直走进房内,将希清小心地平放在一块门板做的病榻上。   “你这兔崽子,越大越没规矩了!回来也不向师父请安,还敢使唤师父!”老者撅起嘴,背过身故意不看躺在病榻上的病人。   鹿归月眼睛注视着面色苍白的希清,用毛巾轻轻拭去她脸上的血色和污泥,一张绝美容颜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没有了在捕蝇草洞的傲娇,没有了在凌云峰的羞俏,只有安静的苍白的轻蹙眉头的睡颜。一时看得鹿归月有些呆了。   “哟!这么漂亮的女娃子你在哪儿捡的?”老者见徒弟迟迟不来哄自己救人,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却见徒弟被摄了心神一般直愣愣地盯着躺着的人,心里一阵好奇。顺着徒弟的视线往下看去,只见好一张娇容,忍不住惊呼。   这声惊呼终于让鹿归月回过神来,她忙拽过老者,急道:“你在干嘛?人都要死了还顾着看脸,快看病啊!”   “还说我,自己不也看得魂都没了……”老者一边嘟囔着,一边向着希清走去。   “这衣服?难道是凌云阁的人?”老者摸了摸希清身上青白相间的道袍,皱了皱眉道。   “你先别管她是哪儿的,赶紧救人!”鹿归月不理会师父的问题,只管催促。   老者却变了脸,一把甩下手中道袍衣角,冷哼一声道:“我胡三针就是不救这些假仁假义的道门中人。你不会是忘了,当年你娘是怎么死的了吧?”   提起她娘,鹿归月不由得顿了顿身子,焦急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深沉:“我记得。”   “你记得还叫我救她?这些臭道士,我巴不得全死了才好!”胡三针激动得双眼泛红。   “可她……”鹿归月忍不住想争辩。看着希清虚弱的脸,不知怎么的,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就不能对她提起恨意,甚至忍不住想要靠近。但娘亲的死十几年来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把刀,只要想起就割得自己鲜血淋漓。她在对希清伤情的担忧与对娘亲的自责与愧疚中咽了咽嗓,将心绪悄悄按下,故作漠然地开口,“我查了很久,发现凌云阁首座的道袍与那人当日穿的有些相似。她也是凌云阁的人,地位不低,救醒了她,对我们有利。”   胡三针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一脸赞赏地看着鹿归月,道:“我就说你不是这种见色忘义的人。还是你小兔崽子机灵。”说着就粗鲁地伸手去解希清的衣衫。   “你干什么?”鹿归月瞪起眼一把抓住胡三针的手腕,疼得他一瞬间龇起了牙。   “什么干什么?看病啊,不得看看有什么内外伤吗?”   鹿归月忙放开手,胡三针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碎碎念:“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一个大夫,什么身子没见过……”   鹿归月脸色有些泛红,看了看希清道:“还…还是我来吧。”   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双手轻轻将希清被鲜血染红的衣衫一件一件除去。她玲珑有致的身形一点点清晰,鹿归月觉得自己的鼻尖有些发汗。   “你这么磨蹭是救还是不救啊?”胡三针看不下去,忍不住叫道。   鹿归月回过神来,道:“就这样吧,就这么看!”   胡三针看了看病榻上只剩一件轻薄里衣的人,虽然看不太清也勉强能看,又抬头端详了一眼鹿归月,这丫头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脸怎么这么红?   “看我干嘛,快看病人啊!”鹿归月尴尬地扭了扭头催促道。   他是造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个整天对自己大呼小叫的徒弟。胡三针摇了摇头,回过神来检查希清。目光所及,希清身上并无外伤。伸手向手腕处的脉搏搭去,这可不得了!希清的脉搏跳动时而又急又细时而又沉又缓。胡三针伸手往她额头摸去,并无异常,又伸出两指向她胸腹按去,气海之处异常滚烫。   胡三针聚起真气,向希清气海处按去,只觉得其中空空荡荡一片灼热,丝毫不像是一个修真之人的气海。   胡三针眉头紧皱:“难道竟然是……”鹿归月看着胡三针的表情,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怎么样?难道是什么?”   胡三针摇了摇头,道:“我曾听说,凌云阁有个厉害的炼丹师,制出了一种专门对付修真之人的毒药,名叫反噬散。凡中此毒,只要使用真气,用多少自身气海便受多少伤害。很多年没有听说过了,怎么会用在自己人身上?”   “你说什么?”鹿归月惊呼道,“你是说她中了反噬散?”   “应该是,她气海一片灼热混乱,明显是遭受了巨大创伤,身上却无其他内外伤,可见是仅仅针对气海的攻击,这样的攻击除了反噬散,我想不到别的。”   “那能治吗?”鹿归月急切地问道。   “保命可以。反噬散除了凌云阁特制解药,没有其他办法。只要不动用真气,并不伤人。只是……”胡三针忽然医者心泛滥,生出些同情来,道,“即便现在有解药,她的气海也已毁了,今后算是绝了修真路了。”   “什么?”鹿归月忽然觉得心口像被一枚细针扎了一下,在比武大会一角上偷偷望见的,那样光彩夺目的她,以后都看不见了是吗?醒来后的她,不知会如何自处?   鹿归月伸出手轻轻握住希清的手,缓缓道:“先救命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胡三针道:“行。这样也好,没了修为,更不用担心救了她反被她跑了。”   说着将鹿归月打发出去烧水配药,在房内独自施针。鹿归月忙里忙外地熬好了药,走进房内时只见希清身上插满了银针,嘴角和浅色里衣上不知何时沾上了血迹,但脸色已有明显好转。   “老头子你有点本事,这么一会功夫人就好了不少呢!”鹿归月稍稍放下心来打趣道。   “那可不,也不想想你师父是谁?那可是西南第一神医——胡三针!”胡三针得意地吹了吹胡子,其实除了他医术高超,鹿归月给希清喂的那两颗丹药也十分重要,若没有两颗丹药及时补充灵力,压制灼热的气海,希清早就经脉寸裂而死。   胡三针眯了眯眼又道,“这女娃你看着把药灌了,每三个时辰喝一副。老头子忙活了半天也累了,回去睡觉咯!”说着迈步往另一间矮房走去。   此时黎明刚过,一道道带着白色清气的光透过窗棂纸射在矮房内,照在鹿归月和希清身上,照出二人同样苍白的脸色。   黑夜过去,新的日子来了。 第23章 苏醒   数日后,在鹿归月细心照料下,希清终于悠悠醒转。   这天,明亮的阳光照进小药庐,打在希清的双眼上,眼皮上细微的温暖,温柔地唤醒了一直沉睡的人。她轻抬双眸,略向周围扫视,一个靠在柱子上睡着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脸色有些苍白疲惫,打扮还是那么乱糟糟,头发上的枯草已经掉了,不知为什么又插了一根鸡毛在上面。这人,就不能稍微打理打理自己吗?一贯有洁癖的希清,看到这人的邋遢,一点也不觉得心烦,甚至头一次觉得邋遢的人也有些可爱。   一连靠在柱子上睡了好几夜的人此刻也醒了,一睁眼便看到病榻上的人带着一丝笑意看着自己,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眼见对方眼中笑意更浓,忙一个健步冲到她身侧,牵起她的手,开口时却是磕磕绊绊:“你…你…你…你醒了!”   希清没有出声,一双明眸定定地看着鹿归月,而后眨了眨眼。   鹿归月脸上绽开笑容,像是初盛的百合花,洁白无瑕,她欢跳着跑出门去,震天响的声音传回来:“老头子!老头子!人醒了!人醒了!”   希清微微一笑,其实她昨天就醒了,只不过鹿归月没有发现。当时的她正背对着自己专心摆弄药材,乒乒乓乓的,也不知道给病人一个安静的环境。之前在密林里中了林立的迷魂香,刚醒来希清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从凌云阁出发一直到密林里见到鹿归月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快速经过,她大概猜了七七八八。刚一醒来就想事情,精神支持不住,便又沉沉睡去。等到鹿归月转过身来,只当她从未醒过呢。   没一会儿,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进来了,他瞥了一眼希清,心中震惊于她双目的明亮。这女娃子气海被废之前,绝对是个高手,这么年轻优秀的弟子,那得是整个门派未来的顶梁柱,怎么会被本派反噬散所伤呢?胡三针心中虽有疑问,却不肯开口问,板着脸走过去,在希清手腕上按了按,脉象已经平稳,只是孱弱无力,只比普通人稍好一点。   胡三针捋了捋胡子,道:“差不多了,人是没什么问题了。只是气……”   鹿归月一把捂住胡三针的嘴,道:“只是气有些不顺,顺了就好了。李大叔刚采了一棵灵芝,老头子你快去看看。”说着就要把胡三针往外推。   “鹿姑娘。”许多天不曾开口,希清的嗓子分外沙哑,她顿了顿,接着道,“你不用瞒。”   鹿归月推胡三针的手停住了。   “你,你都知道了?”鹿归月不知怎的,竟有些害怕看她的眼睛,许是怕看到她难过的神色。   “我虽然对炼丹术一窍不通,但自己门派鼎鼎有名的反噬散,我还是知道的。”希清转过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挂下来的茅草,淡淡道,“是我不能慧眼识人,被同门所害,命中该有此劫吧。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好了,还要多谢二位。”   希清虽神色如常,但只要是见过她在比武大会上以一当百的灿烂模样的人,都会忍不住在心底喟叹不忍。鹿归月张了张嘴,平日能说的她,此刻也不知说什么好。   胡三针拿开鹿归月的手,道:“道门伪君子,就是这么口是心非装清高。”说着就一脸厌恶地离开了。   鹿归月看着胡三针的背影,想要为希清说两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立场,说把她带回来是因为她有用的人,是自己。   仿佛感受到身后希清的目光,她怕自己无法回答希清的疑问,只好端起桌上的茶水盘,匆匆道了一声:“茶水凉了,我去给你倒点热的。”快速离开了。   鹿归月一出药庐门,就看到胡三针在小院中站着等她。她硬着头皮走过去,胡三针见她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一个指头戳上鹿归月的脑门喊道:“我说你小兔崽子怎么忽然捡回来一个俏道姑,还这么鞍前马后地照料,原来是老相识!”   “你这老头,什么老相识!你不要把我说的好像在外面偷人一样好吗?”   “难道不是吗?人能一醒来就知道你姓鹿?从把她带回来开始,你这双贼眼就没离开过人身上!”   “我……我哪有。”鹿归月明显底气不足。   二人的争吵声从门外传进来,虽说非礼勿听,但希清想听不见也难。她听这二人的意思像是因为自己而争吵,便强撑着刚苏醒的身体要下床。却在左腿刚一触及地面时,感到了一阵锥心之痛。   唔,希清发出一声闷哼。外头二人正忙着吵架,似乎没听见里头的动静。失了镇痛咒,才发现左腿的伤痛已经如此严重了。她拖着左腿一瘸一拐地挪向房门,二人争吵声更清晰了些。   “你最好没有!你可别忘了你娘!”   “我知道,我记得!你别总提我娘!”   “我现在是提都不能提了是吗?小师妹啊!你死的惨啊!你看看你这不肖的女儿啊!我是老了,管不住她了!随她爱跟哪个牛鼻子小道去吧!”说着说着,胡三针还坐到地上嚎起来。   “行了行了!”鹿归月尴尬地看着胡三针,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只好上前安慰,“你别哭了,我和她,真没什么。只是之前追查魔器碎片,在宁州附近的林子里,一起打过一只捕蝇草魔才认识,只是萍水相逢,一点交情都谈不上。”   鹿归月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站在门后的希清听见了。   希清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酸涩,像是要糖吃的孩子被父母突然扔在大街中心,孩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哭也不敢,闹也不敢。就这么委委屈屈地站着,感受周围人对她的指指点点。   幸而希清身边并无其他人,却依然在这一刻成了自己心里的笑话。   原来对你而言,我只是萍水相逢 ,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希清有些失神地回到病榻,刚一躺下,正好鹿归月跟胡三针进来了。   看着希清突然暗下去的眸光,鹿归月有些担心,忙问道:“你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左腿的刺痛不断传来,希清左边半个身子都不敢动弹,却依旧摇了摇头,道:“多谢鹿姑娘关心,我没有不舒服。”   言语之中尽是冷淡。   胡三针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拽起希清的手腕,把了把脉,道:“确实没什么大碍了。只要你不用真气,反噬散也要不了你的命。”   “多谢前辈。”希清勉强自己起身行礼。   “行了,少来这一套,虚伪!”说完胡三针看了一眼鹿归月,“你还有这么多活要干,杵在这里做什么?”就拽着鹿归月的手一起离开了。   鹿归月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却不得不跟着一起离开。   等到房内只剩自己,希清这才支起身体,盘膝坐着,左腿因盘膝姿势疼痛愈发难忍。她手捏指决,从气海中调出那两颗灵丹上残留的最后一丝真气,口中念道:无欲无我,无觉无痛。   一道镇痛咒打在左腿上,左腿疼痛立刻减轻不少,腹中却似烈火焚烧,当即又是一口鲜血吐出,阵阵晕眩传来,她忙擦了血迹,用白布收拾好,这才躺下陷入沉睡。   不知睡了多久,希清迷迷糊糊醒来,看了一眼窗外,已是露重更深,腹中依旧血气翻涌,阵阵绞痛,不知何时才挨得天再明。 第24章 这叫优雅   希清在鹿归月师徒救治下,一天天好起来。鹿归月想着,希清虽然气海受损严重,哪怕失了真气修为,至少也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却发现她似乎连普通人都不如。   前几日,隔壁李大叔来送灵芝,鹿归月正在厨房煎药,便喊了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医书的希清帮忙接过来。   却见她慢慢放下手中书卷,一步一步地走到李大叔面前接过那框灵芝,又一步一步地走进药庐放灵芝,过了许久才出来,整个过程特别缓慢。连村口八十岁的老王头也比她快几分。当时希清低着头,鹿归月只当她是看医书有想法,脑子里想着疑难杂症做事才慢。   可今早,村里赵大婶给胡三针送了一只老母鸡,当时鹿归月正在厨房准备早饭,希清坐在院中正拿着医书准备翻看。赵大婶放下老母鸡就走了,鹿归月喊希清帮个手,希清依旧是缓缓放下书册,缓缓走到老母鸡跟前伸手去拎。谁知老母鸡的腿没绑好,一下子飞了起来,往希清身上扑去,将希清吓了一跳,竟就跌倒在地。   鹿归月在厨房忍不住笑着调侃她现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了,谁知希清竟没有反驳,仍旧是缓缓站起身来,扔下一句:“你去抓,我嫌脏。”便缓缓回药庐里去了。   鹿归月当即从细窗中跃出,一把将老母鸡抓到手里,看着手里这又老又瘦弱,连院子都飞不出去的老母鸡,疑惑道:“这老母鸡这么难避吗?”她双眼盯着希清缓步的背影,摇了摇头,将老母鸡无情地炖了汤。   鹿归月端着鸡汤进药庐的时候,希清正在床榻上闭目修养。和煦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将她的侧影勾画得倩影绰约。   鹿归月将鸡汤放在桌案上,轻轻叫她:“刚起来又躺下了,起来喝点鸡汤吧。”   希清睁开眼睛,道了声多谢,接过鸡汤喝了几口,便放下了。   鹿归月皱了皱眉,道:“我记得之前在捕蝇草洞中,我们一起掉下崖壁,当时我一跃便上去了,你却是慢慢爬上来的。你是不是……”   想不到这些小事鹿归月居然都记得,希清心中一阵欣喜,又想起她说不过是“毫无交情”,语气又生硬起来:“你想说什么?”   鹿归月柔声道:“我看你这几日脉象虽恢复正常,反应却十分缓慢。前几日我不敢猜,今日你连一只老母鸡都避不过,所以我才想问问,你是不是……”   希清从未见过鹿归月这般吞吐婆妈的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好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腿脚不好?”说完鹿归月偷偷瞄了一眼希清。   希清被她一口说中,心中一阵慌乱,却还是嘴硬道:“你才腿脚不好。我就是优雅,优雅懂吗?不能失了四象堂的风度。”说着还白了鹿归月一眼,补了一句,“不是萍水相逢、毫无交情吗,这么关注我做什么?”   鹿归月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几日希清对自己都如此冷淡,原来是听到了那日自己给胡三针说的话。这几日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呢,我就是说给老头子听听,老头子不喜欢我和道门来往。”   希清原本想问问为什么,想了想胡三针的冷脸,又想起那日二人在门外提到的娘亲、死的好惨之类的,隐隐觉得若是问了,可能会触及眼前人的伤心事,便改了口道:“原来只是说说的,谁知道你哪一句是说说哪一句是真的。”   鹿归月被噎了一口,心情却很好,正好外头阳光明媚,照得一屋暖洋洋的,心头一热道:“当然对你说的是真的。”说完竟觉得有些害羞,挠了挠头不敢再看希清的眼睛。   良久,鹿归月才敢抬头,却见希清正好整以暇地呷着鸡汤,葱白的玉指轻轻夹着洁白的汤勺,将淡黄色的鸡汤送入轻启的红唇中。一双明眸盯着自己笑意盈盈,更加灿若星辰。   鹿归月见此心中激荡,大声道:“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去县城里赶集吧!可热闹了!”   说着一把抓起希清的手,要将她拖起来。   “我说跟你去了吗?”希清拦着她的手道。   “你看你,整天不是待在小院里,就是躺在床上,早该出去活动活动了!这几天刚好是一年一度的集市,去嘛去嘛。”鹿归月忍不住撒起娇来。   希清瞪大了眼睛,这样的鹿归月她可真没见过。一张白皙的肉嘟嘟的脸,娇俏可人。配上一双水汪汪的小鹿眼睛,眨巴眨巴的,上下翻飞的细长睫毛像长了小爪子在她心上挠了挠痒。   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口,就这样任手和手拖着,向着阳光和鲜花而去。   集市上人山人海,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却多的是希清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希清戴着鹿归月给她的斗笠,透过黑纱新奇地打量着一个个大店小摊。   “你看你看,那个台子边好多人,我们去看看。”鹿归月牵着希清的手,一个劲往人堆里扎。鹿归月三两下就挤到了前排,用力一拽,将希清一把拽到身侧。希清只觉得手上一阵大力传来,下一刻就像一块披荆斩浪的门板,将人潮狠狠挤开冲到了第一排。期间受了无数白眼,连斗笠都差点掉了。   希清看了一眼身侧的鹿归月,她倒是一脸无所谓,看来这种事已经是家常便饭。   “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希清和鹿归月抬头向台上看去,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喊道:“诸位父老乡亲,我家老夫人半年前因病离世,想必大家还有印象。我家小姐是个绝世的大孝孙,日思夜想,以致最近有些精神恍惚。”说着看了看身后坐在老爷夫人身边,脸色沉郁的小姐,继续道,“有高人说是被恶魇缠身,若有得道高人,能帮我家小姐解了,我家老爷重重有赏!”说完一抬手,两边小厮各捧出一盘银光闪闪的银子,看起来至少五百两。   台下一下子沸腾了,鹿归月眼睛瞬间亮了,兴奋道:“五百两啊!这活不接天理不容!”说完抬腿就想上台。   希清一把拉住她:“你会解恶魇?”   鹿归月挠了挠头:“不会。”   “不会你还一个劲往上冲?”希清无奈地白了鹿归月一眼。   “那可是五百两啊!”鹿归月眼睛盯着白花花的银子,恨不得直接上去抢。   正说着,有一个神婆先一步上了台。   “你看你,有人抢先了!”鹿归月气鼓鼓地叉起双手。   希清也不生气,气定神闲道:“你别急,先好好看着。”   这家小姐脸色发黑,可见被恶魇上身日子颇久了。小姐能在太阳底下好生坐这么久,这恶魇绝非泛泛。这只能唬人的神婆定讨不了好。   台上,神婆嘴里念念叨叨,绕着小姐已走了好几圈,所有人眼睛都瞬也不瞬地盯着神婆。突然神婆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糯米,往小姐身上一撒,撒得小姐上上下下满身都是,小姐突然像定住了一样。   围观的人一下子都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乍然间,小姐爆发出一阵尖利渗人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小道行也敢班门弄斧!”   说完小姐跳起来,一个窝心脚将神婆踢下台。众人眼见小姐原本沉郁的脸色更加发青发黑,一双眼睛变得血红,简直像魔鬼临世一般。   台下看客们一下子都逃散了。台上几个家丁用红绳子将发疯的小姐拉住,可谁知四个大汉也抵不住一个瘦弱女子的力道,僵持了一会,眼见绳子就要被扯断。这位小姐要是被放走,可就要全城大乱了。   鹿归月一个纵身跳上半空,一脚踢在小姐胸口,将她踢回了椅子上,几个家丁忙用绳子把自家小姐捆好。   “快!快把小姐带回去!”老爷忙下令,几个家丁立时抬着呲牙咧嘴满脸疯癫的小姐往宅子跑去。   “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助。”老爷上前向鹿归月作揖致谢。   鹿归月抬了抬手随意道:“不用客气。不过你家闺女这样子,也真够吓人的。”   “唉,说来也是家门不幸啊!”老爷满脸愁容,叹了口气道,“这位姑娘身手不凡,不知可有方法能解小女的恶魇?”   鹿归月挠了挠头,道:“打架我可以,除妖魔我也可以,可这解恶魇,我……”   老爷一听鹿归月可以除妖魔,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鹿归月道:“姑娘会除妖?必然有些对付恶魇的方式。数月来我已请了不知多少江湖能人,谁知都是江湖骗子,看着小女受恶魇折磨,我是心如刀绞,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张榜求救。若是姑娘可以解救小女,老夫愿出一千两!”   “一千两!”鹿归月双眼发光,立刻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盯上了希清。希清虽然同情这家的小姐,但眼下确实有心无力,正欲摇头拒绝,鹿归月一个健步冲到她身边开口道:“一千两!你看你在药庐这些大大小小的开销也不少了是吧,是不是得补贴点回来呀?哎呀,求求你了嘛~”见希清全程冷淡,末了鹿归月居然撒起娇来,希清对鹿归月的撒娇毫无抵抗力,心里飞满了粉红泡泡,表面上却还是装着白了鹿归月一眼,道,“就当我还债吧!” 第25章 捉魇   鹿归月屁颠屁颠跟着到了老爷宅邸。虽然不如宁州城里那些名门大家那么气派,一看也是富贵人家。   鹿归月在门口打量了许久,希清才跟着老爷一家的马车到达。面对鹿归月为什么非要坐马车的疑问,希清美其名曰:“了解情况。”她才不会告诉鹿归月,是自己走不动路。不过,她确实在车上打听到了不少事。   这家人姓刘,刘老爷的老母亲半年前感染了风寒,年纪大了没挺过去,后半夜上去世了。自从刘老太太去世后,刘老爷的独生女就开始变得奇奇怪怪。刚开始谁也没有发现,后来有下人发现她时常躲在房间里,不爱见光,而且吃的饮食越来越咸。有道腌萝卜,以前一直是老太太最爱吃的,而小姐是从来不吃的,突然有一天,小姐说要吃腌萝卜,从那以后餐餐都要吃好几个腌萝卜。   不仅如此,刘小姐还会在半夜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刚开始下人还以为是她夜里做噩梦,后来白天也会冷不防地咯咯咯咯阴惨惨地笑出声。身边从小跟到大的丫鬟给小姐守夜,有天夜里又听到了房里传出咯咯咯咯的声音,便大着胆子,悄悄走进去看小姐,突然惨叫着逃出了房间,把整个后院都惊醒了,当天晚上就疯了,第二天被人在水井里发现。自那次起,刘老爷才发现女儿身上的怪异绝不寻常,立刻寻找高人解救,但一直没能成功,刘小姐身上的恶魇也越来越严重。   鹿归月听了希清这番话,觉得背后有些凉凉的。真刀真枪地和妖魔斗,她不怕,她就怕这些鬼鬼怪怪的东西。当初在捕蝇草魔外洞的那些黑暗中的尸体就把她吓了个半死。   希清看着鹿归月的怂样,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就你这样,还想捉魇?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鹿归月缩了缩脖子:“这不是有我们道门仙童凌云阁高徒希清道长嘛,区区小魇,还不是手到擒来?嘿嘿!”   希清无奈道:“以前是没问题,现在没有真气修为,我也没把握。”   “希清道长轻抬玉手写几道驱魇符不就行了?”鹿归月天真道,“说书的都这么说的!”   希清无奈地摇了摇头,敢情这人是把说书的话当真理了。符篆之所以有各种功效,首先符篆本身是特殊材质制作,可以保存灵力。其次画符时须循照天地之气流转的方向作画,让符篆与天地之气相钩连。最重要的是使用者必须要用口诀或自身真气引动符篆释放天地之气,否则就是废纸一张。所以寻常人买些符纸其实就是买个心理安慰。   希清看了看鹿归月期待的眼神,有些不忍心打击她。心想着自己身上正好还有一些空白符篆,或许可以一试,便开口道:“少贫嘴,先去看看刘小姐的情况再说。”   在管家的带领下,希清和鹿归月来到刘小姐的闺房前。虽说闺房深深,却也没见过如此阴气森森的。刚走到刘小姐独院的院门外,希清和鹿归月就感觉到温度明显降低。   希清环顾院内,院内种了不少榕树,榕树属阴,又四季生长,阴气一年到头都在滋长。这里的榕树长得十分茂盛,树干与树干之间相距至少五步,枝叶却相互交错在一起,将整个院子密密笼罩。   一走进院子就让人不舒服,走进刘小姐的房内就更让人难受了。大中午的屋内十分昏暗,只有下人点燃的一盏烛灯发出昏黄的光亮,屋内不知为何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刘小姐床榻四个角上还挂着四个风铃,随着床榻上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刘小姐的辗转侧身,时不时叮铃铃地乱响,像是要把外头的森森阴气都招进来一般。   希清皱着眉头往里走,突然觉得身后有个力拽住了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鹿归月扯着自己的一个衣角,不敢往里走,只敢眯着眼睛往里探头。   希清笑道:“你要是怕了,就出去等我吧!”   鹿归月战战兢兢道:“那什么,我才不怕……”   “那你就大步点啊!”没等鹿归月说完,希清就大力扯过鹿归月,一把将她拖进了房间,这一下可吓死鹿归月了。鹿归月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啊!!!”双手死死抱住希清,双腿像钉在地上一样,任凭希清怎么推,都不能让她再挪动半分。   过了半晌,鹿归月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正埋在希清胸口,女孩子的体香充斥鼻腔,而希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看着她,此刻心中分外后悔捉弄这个胆小鬼。   “不,不好意思!”鹿归月忙放开双手退开一步。   “吃起豆腐胆子倒是大得很。”希清白了鹿归月一眼,低声控诉道。凌云阁上钻在自己被窝里的人,一双手和那毛茸茸的脑袋也是这样没规矩。想起那些,希清不觉双颊泛红,她用微凉的手背贴着脸想降降温,却把两团红云激得越发红艳艳。希清庆幸自己现在戴着斗笠面纱,否则被鹿归月发现,自己岂不太没面子了?   鹿归月沉浸在屋内的恐怖气氛中,全然不知道眼前人心思已百转千回。   希清定了定神,往刘小姐床榻走去,小心问道:“刘小姐,你还好吗?”。言毕,床榻四角的风铃无风骤动,杂乱地发出令人心烦的铃声。床榻上放下的遮帘也突然被吹动起来,掀起一个缺口,堪堪露出刘小姐阴森苍白的脸。   “咯咯咯咯”刘小姐眼睛木然地转向希清,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   鹿归月瞬间躲到了希清身后,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希清冷静地迈着步子往前走,继续问道:“刘小姐,你还好吗?”   刘小姐喉中不断发出怪异的声音,就是不能凑成一句完整的人言。   希清小心缓慢地走到床榻边,轻轻掀起遮帘,刘小姐被绳索牢牢绑着,目光呆滞,印堂发黑,眼底血红,已无多少神志。希清双眼在刘小姐身上搜寻,忽然发现她的手腕上,有一条红色手链,手链上刻的似乎是一只黑色蜘蛛,还隐隐发着幽光。   希清小心地探出手,想要取下手链。手链上的蜘蛛却突然发出亮光,刘小姐像被激活了一样骤然弹起向希清咬去。   希清缩手不及,眼看就要被咬中,突然腰间一阵大力传来,将她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个圈,堪堪避过了刘小姐的攻击。   希清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被鹿归月紧紧抱在怀里,而抱着自己的人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怂样,身姿挺拔横眉怒目,一只脚还死死踩着刘小姐的背部,任刘小姐如何扭动,都无法挣脱鹿归月的控制。   鹿归月身上的草药的香气肆无忌惮地传进鼻翼,一瞬间,希清觉得自己心跳如雷。   “叫你诈尸!你诈啊!你再诈一个试试!”鹿归月嚷嚷道,她的形象在希清眼里从胆小鬼变成一个英雄又瞬间变成了一只跳脚柴犬。希清红着脸缓了缓心跳,轻轻从鹿归月怀中挣脱,在衣袖里摸出一张空白符篆,取过书案上的笔画了一道符。   希清拿着符,走到刘小姐身侧,刘小姐还在鹿归月脚下如蛆般扭动。鹿归月下脚没个轻重,刘小姐就快要口吐白沫了。   希清将符贴在刘小姐印堂上,捏了一个手决,念了一小段咒词,刘小姐便渐渐安静下来,慢慢地一动也不动了。   “这是什么符?这么灵?”鹿归月好奇道。   “这是沉睡符,可以让人暂时陷入沉睡,不过坚持不了太久。我们快去找刘老爷再了解一下情况吧!”希清答道。   说着,二人便匆匆离开了屋内。刘小姐手链上的黑色蜘蛛在昏暗中悄悄闪起幽光。 第26章 蜘蛛手链   来到大厅中,老爷夫人早就在等着了,一见二人,便迎上前来:“二位见过小女了?小女没伤着二位吧?”   希清和鹿归月摇了摇头。   刘夫人难为情道:“之前有不少捉魇师来过,一个照面就负伤逃走了,所以我家老爷才有此一问,二位见谅。”   希清回想起刚才刘小姐乍然起身,若不是鹿归月,自己此时必然也已负伤,心中升起暖意,道:“刘老爷如此担心旁人安危,实是善心之人。刘小姐中魇之事,前因后果,二位可否详细告知?”   “我替老爷说吧。”旁边的管家上前一步道,“回忆此等伤心之事,还是老奴代劳吧。”说着管家擦了擦眼泪,说了起来。   “我家老爷是老夫人遗腹子,从小和老夫人相依为命。后来老爷努力挣下这份家业,老夫人也得以安享晚年。老爷每日里都要向老夫人早晚请安,要是老夫人有什么身体不适,老爷都要亲手照料。这一向老夫人身体都很康健。   可是半年前,老夫人去山里拜佛,说是为全家祈福,去了半个月,回来之后没多久就害了一场大病,请了不知多少名医也没有起色。冬至那天,老夫人难得精神好,还出来跟大家伙一块吃了饭,饭后还让小姐陪她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谁知第二天早上就……   自从出丧之后,家里就不断发生怪事。先是下人总听到老夫人房里头有声音,后来是老爷总说听到老太太叫他,再后来就是小姐的事了。到现在也快小半年了。”   “家里有没有其他怪事?比如突然多了很多虫子什么的?”希清听后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姑娘问起,倒是有一样,这些时日家里的蜘蛛网越来越多了,下人每隔一天就得打扫一回。”   希清听完,抬头看了看房顶,下人早上刚打理过,此时已有零星几张蛛网。她拍了拍鹿归月,将坐在一旁埋头吃糕点的人从美食中唤醒,道:“鹿归月,你上去看看。”   鹿归月闻言,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子,轻轻一纵身便落在了房梁上。人在下头往上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可人到了房梁上,房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蜘蛛小孔便无处遁藏。   鹿归月跳下来,对希清道:“上头确实很多蜘蛛。这季节天气干燥,怎么会有这么多蜘蛛?”   希清皱起眉,看来与那对蜘蛛手链脱不了关系。   她转向刘老爷问道:“方才我见刘小姐手上有一对蜘蛛手链,样子奇特,不知是什么来历?”   没等刘老爷答话,鹿归月在一旁道:“蜘蛛手链?我怎么没看到?”   希清白了她一眼,为什么没看到,这个胆小鬼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开口时却还是为她留了面子:“你心思全在防备刘小姐的突然袭击上,所以没有注意到吧。”   刘夫人道:“两位姑娘一个身手不凡,一个心思细腻,看来我儿这回是有救了。”   刘老爷也点了点头,道:“是啊是啊。这蜘蛛手链是当初我母亲到山里拜佛带回来的,说是蜘蛛象征喜从天降,又是大师开过光的,戴着能保平安长寿。”   希清皱了皱眉,道:“这魇多半和蜘蛛手链有关。鹿归月,我们去吧。”   鹿归月突然被点名,有些惊慌:“去?去哪儿?不会还要回那个院子吧?”   “不然呢?我们去取手链。”   “这……取个手链而已,下人也可以吧。”   “方才我想碰一下手链,刘小姐就弹起身来攻击我,要是有人想摘下手链,指不定她怎么样呢!这事儿只有鹿侠士你出手才能搞定。”   听希清这样说,鹿归月一下得瑟起来,挺着胸脯道:“那既然如此,本侠士就行侠仗义一回!”   说完,鹿归月就和希清在刘府上下的陪同下,一起回到刘小姐院子。   站在院门处,希清让刘府众人都留在院外,自己与鹿归月独自走进去。刘小姐被沉睡符控制,希清怕人多嘴杂,若是吵醒了刘小姐,横生麻烦。走到房门外,里头昏暗的烛光微微透出来,在阴气森森的榕树笼罩下,显得更加诡异。   希清取出一张空白符篆,用笔在上头画了一阵,将符篆掷出,同时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符篆便飘在半空中,以符篆为中心的方圆一尺之内形成一个蓝色光球。   鹿归月问道:“这是什么?”   希清回答:“这是隔离咒,我怕手链中带有恶魇的气息,与凡人接触会伤人。”说完转身对鹿归月道:“摘手链确实非你不可。我用符咒护着你,你摘下手链就往光球里面扔。”   “什么?”鹿归月一阵慌乱,“里面这么黑,那个刘小姐又阴森森的,好可怕啊!你陪我一起进去嘛~”说着便撒起娇来。   希清有些无语,刚才踩得刘小姐口吐白沫的到底是谁啊?可谁让她完全无法拒绝鹿归月的撒娇呢。   希清从怀中再取出一张空白符篆,画了一个光明咒,因为没有自身灵力催动,光明咒的亮度只够照亮身前五尺。希清回想起在捕蝇草魔的洞中,希舒师姐一个光明咒便将诺大的洞窟整个照亮,而自己此生都无法再有这样的修为,不觉悲从中来。   又想起自己离山这么久,师尊和众师姐不知是否会担心,心中不由得惦念。林立和李荣两个歹毒小人也不知此时在何处,又悲愤起来。一时百感交杂,忽觉世事无常,自己孤身在这边陲小县,越发显得形单影只。   突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把柔声传来:“你怎么了?”   希清从思绪中惊醒,回身看了看,一双纯净真挚的小鹿眼正直直地看着自己。希清从这双眼中看出了一丝关切的情义,此时此刻忍不住想要紧紧抓住。   她转身握住鹿归月的手,为二人施了一个保护罩,眸中满是认真与坚定,道:“你不要害怕,我陪你一起去。”   鹿归月惊讶于希清的主动,虽然隔着面纱,鹿归月也从她的手心中接收到了一份守望的勇气。鹿归月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希清走进屋内。   屋外刘府众人只见希清与鹿归月二人在屋外徘徊了一阵,然后便冒出来两个发光的亮球,二人拿着其中一个白色亮球手牵手走了进去。看着二人纤细的身影,刘府上下也都捏了一把汗。   过了一会,见里头没动静,刘夫人有些担心地问道:“老爷,你说这两个小姑娘能行吗?”   “唉,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刘老爷叹了口气。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闪出屋外,大喊着:“快退!快退!”   正是鹿归月,她从房中极速跃出,两步就到了院门边,怀里还抱着希清。希清肩头鲜血淋漓,面色惨白,瘦削的身子整个倚在鹿归月身上。   “这是怎么了?”刘老爷见状发问。   “别说这么多了,你们赶紧走啊!”鹿归月几乎是冲着刘府的人喊道。   刘府众人摸不清头脑,还在院门处聚集骚动,只见刘小姐房间的木门突然被掀飞,一只足有一人高的黑色蜘蛛从破开的房门处跳了出来。 第27章 蜘蛛妖   “啊!!大蜘蛛!!”   “蜘蛛妖啊!快逃啊!!”   却发现四周密密麻麻出现了数不清的蜘蛛,人群瞬间乱作一锅粥,忙着对付小蜘蛛。   鹿归月对刘老爷道:“你们快找个地方避一避,我来引开它!”   说完将希清轻轻放在刘夫人和丫鬟身旁,刘夫人和丫鬟忙扶住希清。   鹿归月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棵高大榕树的树冠上,对着蜘蛛妖叫到:“喂!我在这里!有本事来抓我啊!”鹿归月顺手折下一节树枝,施了力向蜘蛛头上掷去。   蜘蛛妖被吸引停住了脚步抬起头,四只眼睛黑洞洞地盯着鹿归月,鹿归月被看得心里发毛,嘴上还是叫着:“丑八怪!来抓我啊!”   蜘蛛妖似通人言一般愤怒起来,八只脚一齐发力,向树冠上的鹿归月冲来。   庞大的阴影向鹿归月压去,刘府众女眷都吓得闭眼尖叫,却见鹿归月轻轻巧巧一个翻身,落在旁边的榕树上,而原先那棵榕树的树冠承受不住蜘蛛妖的重量,咔嚓一声折断,蜘蛛妖直直地落下去。   蜘蛛妖的身影被榕树遮罩,鹿归月站在树冠上心道不妙。   蜘蛛妖体型庞大,爬行速度飞快,若是从暗处对付自己,自己恐怕也讨不了巧,还是暂时撤退,将它引出这个院子再说。   鹿归月正向院外跳去,忽然从下而上射出一道极粗极锋利的白线,鹿归月的衣角在半空中划过这条白线,便被削去一大片。   “小心!”希清在下头看得心惊,全然忘记自己肩头的伤口还在流着血。   蜘蛛丝源源不断地射上来,阻止了鹿归月想要跳出院子的脚步,她只能翻身往院子内正中间的屋顶退去。   “不能过去!嘶!”希清喊道,大幅的动作撕扯着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说,“别过去鹿归月!这个院子是蜘蛛妖设的法阵,屋子是法阵中心,去了你就会被困住!”   鹿归月听到希清的提醒,忙调转方向避开屋顶。但蜘蛛妖并不想轻易放过她,成千上万的蜘蛛丝从树叶间射出,逼得鹿归月不得不改变方向。   “有没有弓箭或者别的兵器,快扔给我!”鹿归月不想再躲,出来逛县城,没有带弓箭,否则几箭下去早就了结了这蜘蛛妖。   刘府下人听到鹿归月的话,忙从各处搜罗了刀、剑、枪、棍、弓箭等兵器,可没有一个人有如此手力将兵器从院外扔到鹿归月手中。   鹿归月几次想突围到院边,但院边的树叶上早已沾满了蛛丝。每一根蛛丝的粘性都极强,落在树叶上的地方鹿归月就不能再踩,否则一定会被牢牢黏住。鹿归月就像被蛛丝画地为牢,可以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了。   希清在院外看得心焦,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没脑子,被人算计,成了现在这个废人模样,眼睁睁看着鹿归月将被蜘蛛妖捕捉却无能为力。   鹿归月在有限的空间内左躲右闪,离屋顶已经只剩几步之遥,她似乎已经听到屋内床榻四角上的铃铛声。   “希清,快想想办法啊!我撑不住了!”   鹿归月带着哭腔向希清求救,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听见鹿归月颤抖的声音,希清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她焦急地左右寻找着能派上用场的东西,突然瞥见自己顺着手臂指尖落到地上的鲜血。希清双眸一暗,心中立刻有了决定。   希清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符篆打开,右手食指沾了肩上的鲜血,浓浓的人血画成了一道符。她祭起人血符,从身上调出最后一丝灵力——镇痛咒。镇痛咒被除,一阵锥心的痛楚瞬间直钻心口,希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依然努力撑住身体,将手决一个一个捏到位,口中念念有词:昭昭日月,滚滚山河,郁郁灵气,我血引之!   骤然间,空气中所有灵气像龙卷风一般向希清汇聚而来,转瞬间就达到了肉眼可见的浓度。希清像一座跪立的石像,将所有灵气尽数纳入体内。灵气形成的风将她整个人托向半空,带起的风卷走了她的斗笠,她清丽绝世的容颜展露在了刘府众人眼前,如仙子临世一般,让人望之心颤。   “希清,救我!”那边厢鹿归月已被蜘蛛妖逼上屋顶,屋内四个铃铛击碎层层屋瓦直达半空,形成一个正方形的红色囚笼,将鹿归月罩在其中,四个铃铛在鹿归月头顶不停振动,发出噪杂无序的刺耳响声。鹿归月头疼欲裂,紧紧捂着双耳呼救,难道今天就要折在这儿了吗?   希清听见鹿归月痛苦的求救声,猛然睁开双眼。此刻她全身灌满了灵力,原本就炯炯有神的双眸更像有两道雷光在其中涌动,在刘府众人眼中,此时的希清几如神祗降临。   希清双手虚握,大喝一声:“五行雷!”两条崎岖闪烁的雷光瞬间爬上她的双臂,沿着手腕在掌心聚成一团雷光。   “破!”希清双手挥出,五行雷极速向前方铃铛法阵冲去,一路上将路过的蛛丝全部灼烧,四个铃铛在五行雷面前就像四块破铜烂铁,刚一沾到雷光便被烧得焦黑,从半空中落下。   铃铛声骤停,鹿归月睁开眼,眼中所见从半空中落下的不止铃铛,还有口喷鲜血的希清。   “希清!”鹿归月三两步就来到希清身下,双手将她稳稳接住。怀里的希清全身滚烫满身是血,恰如那天在密林中被救时的样子。鹿归月只觉心头像被人用钝刀狠狠割了一下,“你怎么样?你醒醒,你不要吓我!”   希清撑着睁开眼睛气若游丝:“鹿归月,我还欠你两次……”   “你说什么?”   鹿归月没有听清希清说了什么,她正欲抱起希清赶紧回去找胡三针救治,只见蜘蛛妖摇摇晃晃地又爬了出来。它已被五行雷所伤,此时不去逃命,竟还敢出现。   鹿归月将希清抱出院外放下,从一个下人手中一把拿过弓箭,一纵身跳上一棵榕树树冠,向着还妄图逞凶的蜘蛛妖四箭齐发,四支箭狠狠命中蜘蛛妖的四只眼睛,蜘蛛妖当场毙命。   鹿归月看了一眼蜘蛛妖的尸体,正欲转身离去,却见蜘蛛妖的尸体上飞出一块黑色碎片,向着空中逃去。   鹿归月瞬发弓箭,将黑色碎片从半空中射下,她拾起碎片一看,不由得心一惊,这不是上次在捕蝇草魔身上出现过的碎片吗?难道二者有什么联系?   鹿归月略做思索,便将碎片放进口袋。眼下当务之急是希清的伤,其余的事她都不愿再想,将弓箭掷下,连除妖的费用都没问刘老爷要,抱起希清就往城外药庐飞奔而去。 第28章 往事   “老头!老头!快救人啊!”   清早,胡三针天不亮就出门采药,一回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转遍了厨房就只有半碗凉鸡汤,正坐在门槛上碎碎念着徒弟重色轻师,自己收徒不淑,以后晚景凄凉之类的,就听到鹿归月催命似的叫他。   “你又怎么了?”胡三针慢悠悠地起身,懒洋洋地问道。   “哟,这是怎么了?”   胡三针看清鹿归月怀中抱着的希清,这才有些震惊。   希清口中吐着血沫,面如金纸,满身血迹。   胡三针伸出手探了探她的脉搏,比上次还要错乱微弱,再伸手虚按了按她的小腹,滚烫的热气隔空传来。   “她这是找死吗!”胡三针气道,他最恨人不爱惜身体,临到病时才求爷爷告奶奶地来寻医问药。   “快先救人!”鹿归月将希清放在病榻上,双手快速剥开她被血浸透的外衣,左肩上露出一个三指大的血肉模糊的洞。   “这是?”胡三针看着还散发着丝丝黑气的伤口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儿了?搞成这样?”   “是蜘蛛毒。”鹿归月回答简洁,她的心里全然被希清的安危占据,分不出心来多说别的,双手在药柜上下翻飞,寻找着记忆中治疗蜘蛛毒的几味药。余光瞟到还站着没动的胡三针,一时急火攻心冲他大吼道:“你快点啊!”   胡三针看着双眼泛红有些疯狂的鹿归月,愣住了神。   小师妹,这孩子跟你真是一模一样。   片刻后胡三针摇摇头叹了口气,取出银针快速为希清施针。   不一会,祛蛛毒的药便在鹿归月大力碾磨下做好,婴儿手臂粗的捣药锤都差点被她折断。鹿归月快速将药敷在希清肩头,肩头黑气肉眼可见地散去。鹿归月看着这个黑洞洞的伤口,觉得自己的心也沉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名为后悔和愧疚的洞中。   若不是自己见财眼开,非要拉上刚刚重伤捡回一条命的她去捉什么魇,她现在该好端端地坐在屋里喝茶。   若不是自己胆小如鼠,非要让连老母鸡都避不开的她陪自己去拿手链深入险境,她现在该懒洋洋地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医书。   若不是自己无知托大,被蜘蛛妖困在法阵中,也不会逼得已经修为全失的她,动用血祭术来救自己,她现在该俏生生地在厨房窗口与自己斗嘴。   鹿归月心中后悔不已羞愤难当,向着身旁柱子狠狠砸了一拳,小药庐内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尘雪。   “咳咳!咳咳!你要拆房啊?发什么疯?少在这碍手碍脚,给我到外面去!”胡三针挥着手边赶灰尘,边赶鹿归月。   鹿归月被胡三针赶出药庐,站在院内心急如焚,又帮不上什么忙,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乱转,却听院外有个人在叫自己。   “鹿侠士,鹿侠士你真的在这里。”   鹿归月回头一看,原来是刘府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来了。   鹿归月离开得太快,管家在街上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医胡三针的徒弟,便带着家丁携着谢礼上门来了。   鹿归月看着摆了满满一桌的钱财和礼品,越发恼自己,恨不得当即将满桌物件全掀翻在地,却听管家说:“鹿侠士,胡神医妙手回春,各种稀世药材想必都齐全,希姑娘的伤定然不用担心。这里有支天山雪莲,也算是难得的好药材,我家老爷特意让我带来,以尽绵薄之力。”   鹿归月见了双眼一亮,耐下心,对管家道:“刘老爷有心了,鹿归月谢过。现在正是疗伤关键,请恕我少陪了。”   鹿归月两句话便要打发刘府管家,管家知道希清伤重,知趣地离开了。   鹿归月拿起天山雪莲,闻了闻,确实是有年头的好东西,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也能救回来。她忙拿着天山雪莲冲进药庐内。   药庐内希清身上扎满了银针,胡三针急得满头大汗,正在翻箱倒柜地找医书,一边找一边念叨:“在哪里?在哪里?我不能让她死在我手上,没有我胡三针救不回来的人!”   鹿归月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她忙拉住胡三针问:“老头,你什么意思?她怎么样了?”   胡三针将手中医书狠狠砸在地上,气道:“你还来问我?她重伤初愈,我早就说了多休养,最好连院门都不要出。你们倒好,不知道跑到哪个蜘蛛窝里,被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回来不说,还中了蛛毒。修真之人失去修为,身体本来就弱,光这两样就够要她命了。她倒好,明知身上的反噬散还没解,居然还敢调用灵力,现在气海跟被炸过一样,所有经脉都被灼伤,要没有天山雪莲中和,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鹿归月心中瞬间从大悲到大喜,她将手中天山雪莲递给胡三针,道:“师父你看!”   “这是!”胡三针惊喜地看着天山雪莲,“好啊,有救了,我胡三针的招牌总算保住了!”   说完便拿走天山雪莲配药去了。   鹿归月这才放心一些,她蹲下身子握住希清的手,十指交叠,心中的焦急被掌心的灼热熨平,她这才感到眼角凉凉的,伸手一抹,竟是泪珠。   有多久没哭了?   自从娘亲去世后,十几年了吧。   那日娘亲说带她去见爹爹,她还记得娘亲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欢喜。   娘亲带她离开药庐时,胡三针百般阻拦,最后娘亲红了眼发疯似的吼他,他才在错愕中让了路。   半天后,她们在一家小客栈中等到了爹爹。爹爹在房门外叫着娘亲的小名,将娘亲唤了出去。娘亲喜得像第一次嫁新郎一般,羞答答地推开门,开门的一瞬间,爹爹背着身的样子第一次出现在眼前,隔着床上垂下的纱帐,模模糊糊,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好魁梧好威风啊。   爹爹说,想见见我们。   爹爹说过,会给我们一个家。   娘亲这样告诉我。   可是娘亲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再见到她时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两天后胡三针在客栈中找到我,牵着我四处打听娘亲。   找到第三天,终于在一座道家祭坛上找到了娘亲的尸身。   三刀六洞,背叛者的刑罚。   我看着已不成人样的躯体,不敢相信这就是我的娘亲,直到胡三针从尸体上拿起一支珠钗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叫我磕头,我才觉得心头像被劈开一般疼痛无比。   我以为胡三针会不要我,可他惦念着与娘亲的师兄妹情分,收养了我。只是日日都要在我耳边说,我爹是贼道人负心汉,害死了娘亲不得好死,道门没一个好东西。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   我娘亲被我爹爹害死,那我算什么?我为什么来到这世上?报仇?我因他而生,生来便是为杀他吗?   痛彻心扉,纠结否定,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直到我决定不再想这些事,将赚钱视为自己存在的最大意义,才从逃避中得到了一丝安宁。   我经历过这样的痛苦,还以为此生再不会为什么人什么事流泪。   后来听人说,那几日街上出现了好几个道士,据说是南方一个道门大派的,衣服上都绣着金丝祥云,我便前往南方寻人。   那日一见你的道袍,我便觉得像,见到你师父的道袍,我更认定他是凌云阁弟子。后来我潜进凌云阁探查,正好遇到了你,为你送了护心镜。   对不起,我骗了你。   但是,希清,你一定要好起来。   我不能,再失去。 第29章 天山   良久,胡三针端着热气腾腾的天山雪莲熬成的汤药进来,鹿归月接过汤药,小心地一勺一勺喂进希清嘴里。   希清身上的热气消退了不少,脸上渐渐有了血色,鹿归月一颗心稍稍放下。看着病榻上这道愈发消瘦的人影,鹿归月忍不住解下身上的罩衣,轻轻为她盖上,温柔地掖一掖衣角,眼神心疼得像是在看情人。   “丫头,我说你不对劲啊!”胡三针忍不住提醒道,“不是说因为她是道门中人,知道很多消息才救的吗?”   鹿归月回了神,看着胡三针已花白的发鬓和脸上充满岁月痕迹的道道沟壑,一句“不是的,我只是想她好好的,不管她是什么人”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张着嘴钉在原地。   胡三针见她这样,心中疼惜,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从第一天你带她回来,我就知道,你对她不一样。”   “我……”鹿归月想说点什么,却发现竟无言以对。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胡三针摇了摇头道,“方才煎药的时候,隔壁老李头都跟我说了。街上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帮刘家捉魇,差点被蜘蛛妖吃了,她是为了救你才搞成这样。”   “或许这么多年是我太偏执了,道门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挨千刀的爹一样薄情寡性、铁石心肠。”   “今后你要拿她当恩人还是做朋友,我都随你了。但你不许因为这样就忘了你娘的血海深仇!”   鹿归月已满脸泪水,她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好,好,我不忘,我不忘。”   “傻丫头,你哭什么?”胡三针温言,轻轻将她眼角泪水拭去。   “其实这些年我也知道,亲爹害死亲娘,真真苦了你了。”   鹿归月忙摇头,声音却早已哭变了调:“我不苦,我不苦。我有师父陪着,我幸福得很。”说着扑进胡三针怀里,紧紧抱着他粗矮的腰身。   “唉。”胡三针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其实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鹿归月从胡三针怀中抬起头,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多想,她真的不愿再失去了,可胡三针的话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她伤得太重,一株天山雪莲只能暂时压制她的经脉伤势,要想痊愈,得用天山雪莲入药,连饮四十九碗上等天雪莲汤,少一天都好不了,早晚经脉灼烧寸断而亡。”   “那岂不是要很多天山雪莲?”鹿归月心头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一株天山雪莲便已极珍贵,去哪里找这么多?   “是啊。”胡三针摇了摇头,“丫头,你还是看开点吧,她可能以后都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那样明丽出尘的谪仙临世般的她,要永远困在病榻这方寸之间,消散在这偏远蛮荒的世俗角落?   “不!”鹿归月像是要把自己的心喊出来,“她一定要醒过来!”   “希清,你醒醒!你醒醒啊!”鹿归月发了疯一般狠狠摇着希清。   “你冷静点!”胡三针看着病榻上几乎被颠散的人忍不住拦住鹿归月。   他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透过她泛红的眉眼像是又看到了她的娘亲,当时她也是这样发了力地摇着自己,求自己让她和孩子走。   其实他又怎么舍得让小师妹难过,他岂会不知被师父强留下来的小师妹,再没有一日快乐过。如果那个人确实可以让小师妹幸福,他可以默默做一个祝福者,但他知道那个人不能。   眼前的丫头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如果不告诉她,或许丫头也永远不会快乐了吧。何况病榻上的这个人,看起来为人确实还算可靠。   胡三针一番天人交战后,终于开口道:“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前一刻还状若癫狂的鹿归月,立即定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看着胡三针:“什么办法?”   胡三针叹了口气道:“你带着她直奔天山,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在山上找齐。”   “好!我立刻就出发!”   “傻丫头,天山在哪里你都不知道你上哪去?何况天山离我们十万八千里,等你赶到黄花菜都凉透了!”   “那你说怎么办!”   “这里有一道符,是当年……那个人送给你娘的,说是可以让人御风飞行,一日千里。”   说着胡三针从垫床脚的一沓破书里翻出一张白色符纸,递给了鹿归月。   这是,他留下的?   鹿归月一时有些愣住,她颤抖着伸出手,这是她第一次得到与爹爹有关的物什。   可她旋即就决定将它用掉。   她回房随手拿了件厚大衣穿上,又回来将希清用厚厚的披风裹好,胡三针已将药材、药罐、采药锄、兵器等一应物什收拾好,放在采药背篓里。   鹿归月背着背篓,抱起希清,面朝着胡三针。胡三针第一次觉得,小丫头原来已长得这样大,已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已到了为他人奋不顾身的年纪。   他有些伤感,泪眼婆娑地挥了挥手道:“快去吧!”   鹿归月一下子红了眼,认真道:“我去了,我会回来的。”   “去吧去吧。”胡三针别过头不再看她。   鹿归月转过身念出白色符咒上的咒语,平地里忽然吹起一道风,将鹿归月和希清摇摇晃晃地托到了半空中。鹿归月在空中稍作试验,很快掌握了飞行之道,向着天山方向快速飞去,留下胡三针在地上追着喊:“小心些,天山上可危险呐!要回来!要回来啊!”   声声温情的叮咛随风散在了空中,鹿归月的身影也随风消失在了远方。   在空中飞行了整整一日,鹿归月终于带着希清来到天山脚下。   天山高耸入云,放眼望去,整座山、整片世界都是一片雪白,只有远处一座小小的二层客栈,昼夜燃着的黄色灯笼中透出的微光,为此处增了点人气。   鹿归月收了符落地,白色符纸被用完了灵力,在鹿归月手上自燃成了灰烬,融进了雪地中,转眼便被大雪盖住,不见踪影。   来不及伤感,鹿归月抱着希清快速向客栈走去。   走到进前,才听到里头人声鼎沸,一阵阵酒香热气不断从里头传出来。   鹿归月抬头看了看牌匾——天山客栈,这儿果然是天山,她不再迟疑,叩开客栈大门。随着一阵夹着雪的冷风涌入,客栈内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门框处的生面孔。   一个瘦高的少女,怀里抱着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看不清面孔,只觉得瘦弱。少女背上背着一个半人高的采药背篓,眼神中流露出焦急之色。不用多说,定是怀中人得了重病需要天山雪莲医治,因此来这儿采药来了。   客栈里多的是这样的人,大家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便不再关注这刚闯进来的少女,转过头去继续喝酒吹牛。   唯一热情的只有客栈头里的店小二。   “姑娘几位啊?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鹿归月看了一眼店小二,又看了看满大厅的人,道:“给我一间僻静点的房间吧。”   “好嘞,您且跟着我。”小二引着鹿归月往楼上走。鹿归月前面抱着希清,后面背着背篓,一路小心地穿过喧闹的客人们。   “你们这儿一直都这么多客人吗?”   “小店是天山脚下唯一一间客栈。来往采摘天山雪莲的药农、药商,都会在我们这儿歇歇脚。时间久了,我们这儿就成了一个交易市场,山上得来的不管什么东西,都可以在这儿买卖。今天晚上正好是一年一度的天山交易会,幸亏您来得早,要来迟了,可就得在大厅里过一宿了。”   说着,店小二已带着鹿归月走到房门前,简单交待了几句就下去了。   鹿归月环视了一下房间,麻雀虽小,倒是五脏俱全,看着也还干净,便赶紧将希清放在床榻上,用被子盖好,又将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将午饭送到房里,鹿归月用完饭后,觉得不能干坐在房里,得去打听打听,天山雪莲怎么采,在哪儿采,不然自己不懂行,上了天山也是两眼一抹黑。   她看了看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的希清,有些不放心,拿出一条细线,沿着四根床柱将整张床榻绕了一圈,又在角落里系了几个铃铛,若是有人靠近,便能听到声响,这才转身出门。 第30章 黑风谷   走下楼梯,一楼的人更多了,果然如店小二所说,天山客栈是一个小型的交易市场。大厅中的客人衣着迥异,来自天南地北,各式各样的珍贵药材、皮毛,摊开放在一张张桌子上,不一会儿,就有人拿着黄金上前问价购买。   “若是能买到天山雪莲,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鹿归月喃喃道。当下便打起精神逐张桌子逐张桌子查看。   可在桌上卖的天山雪莲,品相未免也太差了。要不就是叶子已开始发蔫,要不就是小小一朵,只有小孩拳头大,甚至还有拿长得神似天山雪莲的另一种植物——雪兔子来充数的,要不是鹿归月阅遍医书,一定也会看走眼。看来这市场跟别的市场也没什么不同,黑心商人到处都有。   鹿归月耐着性子看下去,居然真的被她看到了较为新鲜天山雪莲,她走上前问价。   “老板,这几株天山雪莲怎么卖?”   老板打量了她几眼,见她穿着普通,便懒洋洋地回道:“二十两黄金一株。”   “二十两?”鹿归月有些被吓到。她从小到大攒了这么多年的积蓄也不过十六两黄金,这是一株都买不起啊!   鹿归月有些不死心,挑起刺还价道:“你这也太贵了,你看你这雪莲看着也不那么新鲜,叶子都有些蔫了,再不风干保存都要影响药性了。”   鹿归月看着新鲜到发光的天山雪莲,昧着良心说话。   老板侧目冷哼一声:“你个女娃娃,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这天山雪莲可是黑风谷采的,每一株都是上等雪莲,不识货!”   “黑风谷?”鹿归月抓住了一点线索,她眼珠一转,“呵,不就是黑风谷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鹿归月这样说,老板的脾气就上来了:“什么叫不就是黑风谷?你知不知道黑风谷里的天山雪莲可是这个市场上品质最好的了。能进黑风谷采雪莲的,那都得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进去可就难出来了!我卖这个价,已经是良心价了!”   “老兄,真有你说得这么玄乎?”鹿归月瞪大了眼睛装着天真好奇的样子探问。   谁都顶不住一个妙龄少女的真炽注视。   老板得意道:“那可不!你这女娃娃不知道就多问。这几十年间,挖天山雪莲的人是越来越多,平常的天山雪莲已经卖不出好价钱,药农就到天山深处去找更好的。可是挖的人那么多,渐渐地整座天山都被人翻遍了。   十年前有一回,天山上刮起了暴风雪,将一伙药农刮得迷了路,他们在仓皇避风逃命的时候躲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峡谷,刚进去没多久,恰好暴风雪停了。等到天凉了,他们才发现,谷里遍地都是上等的天山雪莲。   这可是山神的恩赐呐!药农忙将附近的雪莲采走,可当他们想再深入一些,谷里就莫名地刮起了黑风,几个贪心的药农被黑风吞噬了,其他药农赶紧往谷外逃,最后只有三个药农活着回到了山下。   从那以后那个山谷就被叫作黑风谷,每年都有不少药农去那儿采雪莲,也有不少贪心的折在里面。”   “照你这么说,这些年黑风谷谷口的雪莲也已经被采得差不多了吧?”鹿归月问道。   “确实是一年比一年难采了。”   “为什么不往里探探呢?”   “只要超过界限,就会被黑风卷走,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回得来的,再厉害的药农也不敢深入。”   这么说,黑风谷内定然还有不少天山雪莲。鹿归月心中欢喜,至少有了目标。   她故意激老板:“你说你的天山雪莲是黑风谷的?我可不信!雪莲上又没有什么黑风谷的特殊记号,说不准是你编的故事,好讹我这外地丫头。”   “你,你这女娃!我来这天山市场上都多少年了,可是有口皆碑的,你把我当无良奸商吗!你自己去打听打听,延天山北面山脊翻过去,再走二十二里,是不是有个黑风谷?黑风谷谷内还有两棵枯木做标志,我爹当年还有份一起拉枯木呢!你不买就算了,别站在我摊子前面挡生意!”   鹿归月心中大喜,忍着笑意,给摊主赔了声不是,赶紧回到房中,带着希清立刻上山。   鹿归月在市场里花了点钱买了一匹上等乌孙马,乌孙马是天山当地的代步马,可以适应天山极寒的天气,骑马可以更快到达黑风谷。   骑马走了大半日,鹿归月有些口渴,也怕把马累倒了,便将七七八八的东西挂在马背上,抱着希清到边上休息。鹿归月看着希清的面色越发不好了,她伤了经脉本就内火极旺,天山地处极寒,又将她的内热压在体内不得散发,每时每刻都如置冰火两重天之中。若不尽早找到天山雪莲,只怕希清捱不了几天了。   鹿归月想到此处,不由得难过得掉下泪来,她又怕被昏迷中的希清听见,影响希清的求生意识,复鼓起精神道:“你放心,我都打探过了,天山上有个黑风谷,谷里多的是天山雪莲,株株都是上等的。估摸着再一两日就能到了,你别担心,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鹿归月说完,忍不住伸手握了握希清的手,希清的手早冻得僵硬,鹿归月心疼地将希清的披风掖好,更用力地将她揉进自己怀里。   正静默无言间,鹿归月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喊打杀之声传来。   “呜呼!”   “呜呼!”   “嚯嚯!”   一片啸叫,来人还不少。   不多时,只见山上一片雪尘滚滚飞扬,一大帮人骑着马,围着一只伤重的雪狼你一枪我一棍地追击。这头雪狼一只眼睛已经被打瞎,背上中了七八支箭镞,鲜血淋漓,眼看就要不活了,却仍旧只顾向前逃窜,并没有要与追杀的人鱼死网破的样子。   “这雪狼也太没有血性了。”鹿归月兀自想道。突然,鹿归月看到雪狼嘴中似乎还咬着什么?她眯起眼看,竟是两只雪狼幼崽。两只幼崽看起来出生才没多久,圆滚滚的身体已被母亲口中的全部染红,不经人事的小雪狼似乎也感知到自己命在旦夕,只在母亲利齿之间呜咽着,一动也不敢动。   鹿归月看着一大群人往自己这边滚滚而来,正欲带着希清上马避开,那雪狼却再坚持不住,巨大的身子狠狠摔在地上,滑出丈余,口中的两只小肉团子也被甩了出去,在雪地里滚了十来圈,正好撞在鹿归月脚边。   雪狼喷着带血沫的鼻息,昂首向着小雪狼,两只小狼嗷呜嗷呜地跌跌撞撞向母狼靠去。   鹿归月一时有些触动,她腾出一只手,将两只小团子轻轻拎起来,母雪狼连呲牙威胁都无力做到了。   鹿归月将两只团子放在母雪狼鼻前,母雪狼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舌头将两只团子舔了又舔,终于力竭躺在雪地上,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但它依然用最后一丝生命看着鹿归月,像通人性一般,用乞求的目光盯着鹿归月。   鹿归月明白,它希望自己能救下小狼。这一刻,鹿归月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母亲,在她被人残忍杀死前,是不是也会像这头雪狼一样惦念着自己。   鹿归月朝着母雪狼轻轻点了点头,母雪狼呜咽一声,终于收回了目光,看着她的两个孩子,片刻后便再无声息。鹿归月拎起两只小团子时,发现母狼瞪大的眼眶外,竟有泪珠结成的冰。 第31章 玉华宫   “喂,小丫头片子,把小雪狼扔过来!”   骑马围杀雪狼的人悠哉悠哉地赶到了。   鹿归月装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脸抬头道:“几位大哥,这不巧了吗?我家姐妹得了寒毒症,大夫说就得拿新鲜雪狼血做药引才能治。几位大哥要不出个价,让给我吧?”   “那可不行!这两只小雪狼,是我们少宫主给宫主准备的贺寿礼物。哥几个盯了这狼快三个月,又堵了这母子仨整整七天,这才到手。哪是你说买就买的?”   “不知哪位是少宫主?我可否一见?”鹿归月赔着笑脸道。   “瞎了你的狗眼!我们堂堂玉华宫少宫主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你竟看不出来!”   鹿归月循着这人的手势看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正得意地看着自己。原来这就是天山道门玉华宫的少宫主,怪不得师父总说道门没有好东西,尤其是天山的!仗着地处偏僻,民风未开化,惯会拿些微末道术坑蒙拐骗、作威作福。   鹿归月忙转向此人,心中鄙夷,脸上装着恭敬道:“我是外乡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少宫主恕罪。”   年轻男子得意地微微点了点头,笑道:“行了,我爹常教我不知者不罪,你赶紧把小雪狼拿过来吧,本公子没兴趣管你家的破事,不要废话了。”   说完左右的奴仆便在马上压下身子要抢。   鹿归月不着痕迹地轻巧避开,后退了半步,娇笑道:“少宫主不要心急,你且听我说完嘛。”   年轻男子有些不悦,但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要是硬抢一个小女子的,传出去未免失了自家体面,他耐着性子冷着脸道:“有话快说!”   鹿归月指了指地上的母雪狼,道:“少宫主为老宫主备礼祝寿,乃是大喜事一件,可见少宫主是一个大孝子!”   鹿归月这话,引来玉华宫人对少宫主一阵溜须拍马。   鹿归月话锋一转:“不过,如此血腥蓄意杀戮拿来祝寿,寓意不好。”   “你说什么呢?”左右的爪牙又叫嚣起来。   “不是不是,各位大哥听我说。”鹿归月陪笑道,“耳闻天山玉华宫乃是一代道门宗派,想必老宫主也必然秉承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道心,不愿多做杀孽。   少宫主此番杀了一头母狼,又得了两条小雪狼,若是只将母狼皮带回去给老宫主做御寒裘衣,将两只小雪狼卖给我救人,杀救相抵,岂不两全其美?   回头告诉老宫主时,也可说是为了救人,错手杀了母狼,实乃无奈之举,想必老宫主念着少宫主又有孝心又有善心,必定更欢喜。”   年轻男子似乎被说动了,左右奴仆也开始相劝。年轻男子思考了一番道:“那行吧,你出多少钱?”   鹿归月忙装着欢喜感谢道:“多谢少宫主!多谢少宫主!少宫主何等样人,又岂会在乎我外乡小丫头的几个钱。但小丫头也不叫少宫主吃亏,我愿出十五两黄金。”   “十五两,倒也不算少了。”年轻男子微微点头,那便给你了。   鹿归月再道了声谢,将小雪狼放在地上,手伸进怀中取出十五两黄金交给奴仆。奴仆掂了掂黄金,示意足两,年轻男子一抬手,便让鹿归月离开了。   在此事上耽误许久,鹿归月心中有些着急,一手拎起两只雪狼崽,一手将希清抱起,回身之时动作太大,竟将希清的披风略微扯开,希清一张绝世的容颜在斗篷帽子下更显得白皙动人,让人想一窥究竟。年轻男子更是顿时色上心头。   “慢着!”年轻男子喝住鹿归月,“你怀中便是你得了寒毒症的姐妹吗?让我看看!”   鹿归月看了一眼希清,心道不好,她一边快步向自己马处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是啊!我家姐妹得了寒毒症,容貌吓人,就不脏少宫主的眼了。”   “站住!”年轻男子看出她想走,大喝一声,周围奴仆赶紧驱马将鹿归月围在中间。   鹿归月见轻易不能走脱,索性转过身来,大声道:“玉华宫少宫主仗势欺人好大阵仗!十五两黄金卖了我雪狼崽,转眼就要反悔吗?”   年轻男子有恃无恐道:“你尽管喊大声点,整个天山都是我的地盘,我看谁敢管闲事!”   鹿归月这才发现,这边吵闹了这么久,竟没有一个药农路过,看来都是知道玉华宫人平时做派,不敢惹祸上身。   “丫头,识相的快把人放下,我堂堂玉华宫少宫主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   鹿归月索性不装了,冷笑一声道:“狗屁玉华宫,忍你很久了!想看她,先问过我手里的鞭子!”   言毕,将手中雪狼崽轻轻一抛,两只雪狼崽正正好好落在乌孙马背上的背篓里。又不知从何时抽出了腰间的穿云鞭,握在手上。   自打上次蜘蛛妖之事后,鹿归月兵器再不离身,背着弓箭行事不便,穿云鞭就一直系在腰间,哪怕夜里也不取下。   “好!有种!给我上!”年轻男子指挥着手下往前冲。   鹿归月随手几鞭,将玉华宫人尽数打下马,打得遍地开花。果然是仗势欺人的酒囊饭袋,鹿归月心中不齿。   “好!有几下子!现在叫你看看我们玉华宫道术的威力!”年轻男子还有闲情为鹿归月喝彩,显然是没见过风浪的二世祖。   年轻男子坐在马上,从怀中小心地拿出一张蓝色符纸,手捏指决,口中念了许久的咒,蓝色符纸终于缓缓升起,在半空中形成一个脸盆大的法阵。   鹿归月暗自摇头,就这?不如我家希清一根手指头。   咦?为什么是我家希清?鹿归月有些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这些日子以来,她确实已将希清看做自己最要紧最亲近的人之一。   鹿归月一边想着,一边抱着希清躲避法阵中隔三差五射出来的法咒。法咒又弱又慢,简直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鹿归月懒得再与他们纠缠,几个闪身到了玉华宫少宫主面前,那少宫主吓得瑟瑟发抖,一屁股从马上跌落下来,蓝色符纸没有了人为操控,也在空中自燃了。   “你,你不要过来!你敢动我?我爹是玉华宫宫主!等他来了要你好看!”玉华宫少宫主一边坐在地上往后退,一边在口中叫嚣。   鹿归月刚想说自己没兴趣再陪他玩了,谁知玉华宫少宫主突然伸出手,从袖子里向鹿归月和希清放了一大片毒雾。   三人相距太近,根本避无可避,鹿归月一扯身后的披风,将毒雾挡了大半,仍有不少被接触到了鹿归月和希清的皮肤。   鹿归月瞬间就觉得心口一阵阵剧痛,好厉害的毒!   鹿归月心头大怒。玉华宫少宫主趁着此时骑上马刚逃了没几步,突然发现马笼头被人狠狠拽住,只见鹿归月站在马头边上,红着眼睛死死盯着他,猛一发力连人带马一齐在空中翻了个个儿。   马匹压在玉华宫少宫主身上,将他压得腿骨碎裂,只能躺在地上嘶嚎。   “解药呢!”鹿归月一脚踩在他发暗器的右手上,将他的右手手骨也踩得粉碎,双眼通红,像地狱魔王一般吼道,“解药呢!”   玉华宫少宫主此时再不敢弄虚作假,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递给鹿归月。   鹿归月倒出一颗塞进玉华宫少宫主嘴里,见他没有反抗,这才放心吃下,   心口痛楚立解。   鹿归月忙扶起希清,将解药喂入希清嘴里,摸了摸她的脉搏,脉搏越发微弱,再不找到天山雪莲,恐怕撑不到明早。   鹿归月看也不看地上求饶的一众玉华宫人,带着希清和雪狼崽,骑着马向着黑风谷一路狂奔而去。 第32章 进退两难   鹿归月一路骑着马狂奔,天山实在太大了,再怎么策马,也赶不及在黎明前到达黑风谷。她只好在路上打劫了一个路过的药商,花了一两黄金硬“买”了他身上仅有的两株上等天山雪莲,吩咐药商在天山客栈等她,两个月后她自会下山来赔偿。   夜间,鹿归月熬了一碗天山雪莲药让希清喝下,希清的脉搏立时有了生气。   可鹿归月知道,这是无奈之举,必须喝满七七四十九天,若是断了下一碗,希清就必死无疑。可如今她没有任何选择,不得不这样做。   两只雪狼崽围着篝火取暖,时不时过来舔舔她的手,鹿归月摸摸它们的脑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救你们,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二日,鹿归月又在路上抓了一个路过的药农,让他带自己到黑风谷。有人带路行程自然快得多,不消几个时辰,便已到了黑风谷谷口。鹿归月放了药农,骑着马缓步入谷。   黑风谷两边峭壁极高,中间宽不过十余步,一入谷中就似与外头隔绝了一般,听不到一点风声。   谷内十分平坦,一眼望去,地上积雪与泥土混在一起,成了一团团黄雪,可见有不少人在此走动过。   鹿归月向上望去,靠近下层的崖壁上有好几处新坑,想来是药农采雪莲时留下的。   黑风谷被开发也有近十年,好采的雪莲已被人采尽,还有零星几个小的,也被人做了标记,等来年再采。   鹿归月想到更高的崖壁去寻,可没有药农那些专门的工具,崖壁全是冰雪,又滑又软,光靠徒手,鹿归月只能上得十来丈高。在高处放眼望去,目力所及范围内的天山雪莲也早被采尽了。怪不得谷内无一个药农。   鹿归月无奈,只能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走了半盏茶功夫,崖壁两侧突然多出来两棵大枯木。鹿归月想了想,看来这就是止步标志了。   鹿归月叹了口气,将马拴在枯木上,将希清从马背上抱下,又取出昨日强买来的天山雪莲,为希清熬药。   鹿归月一手抱着希清,一手扇着火,在温暖和寒冷的交杂中,忍不住将心事吐露:“这株雪莲用完,前头不管是什么,都得闯一闯了。虽然我自己什么都不怕,可我只要一想到,你还在这里等我,若是我回不来,你便也……   唉……你可知我多自责?我多希望你能好好的,你在比武大会英姿勃发的样子,我今生今世都忘不了。若是你能好起来,以后我……”   几声嗷呜声打断了鹿归月的诉说。两只雪狼崽原本在火堆边打闹,不知何时竟跑到了枯木那侧,一只雪狼崽咬着另一只的尾巴,被咬的那只回过头来嗷呜嗷呜地求着饶。   “快回来!”鹿归月忙唤道。   两只雪狼崽玩兴正浓,完全听不见鹿归月的呼唤。   鹿归月顾着煎药的火候,怀里又抱着希清,一时站不起身将两只小团子拎回来,便从腰上抽出穿云鞭,轻轻一鞭,将两只小团子卷了回来。   两只小团子刚一落地,抖了抖全身软乎乎的毛,又围着火堆打闹起来。   鹿归月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煎药。   忽然听见一阵阵马蹄声传来,马蹄声噪杂且急促,像是直奔黑风谷而来,转瞬间便已到了谷口。   “死丫头,我们知道你在里面,玉华宫宫主玉华真君来了,你还不赶快出来磕头求饶!”   鹿归月腾地一声站起来,玉华真君?怎么来得这么快?   玉华宫少宫主伤重,几个下人豁出命去半日就将他送回了玉华宫,老宫主见爱子被人打成这样,登时勃然大怒,带着一众长老、弟子,浩浩荡荡往天山而来,路上正好遇见被鹿归月打劫的药商,知道她正往北边走。又在半路上撞见给鹿归月带路的药商,便直奔黑风谷而来。   鹿归月后悔自己做事不老练,留下这么多尾巴叫人跟踪。她看了看药罐,再一会儿就能煎好了。   “你昨天不是很威风吗?现在怎么躲在里头当缩头乌龟了?”   “是不是听到我们玉华真君的名号,吓得腿发软动不了了啊?哈哈哈哈!”   外头一众玉华宫奴仆叫阵,鹿归月理也不理,权当放屁,她全身心地盯着火候。   “喂!死丫头,你再不出来,我们可就冲进来了!爷爷们宝马的铁蹄,可不会怜香惜玉!”   黑风谷的传说,天山一带人尽皆知,因此玉华宫人迟迟不敢进谷,怕引来黑风葬身谷内。   鹿归月也知道他们的顾虑,因此只不答话,尽量拖延时间。她看看药正好煎好,赶快倒出一碗,趁热让希清喝下。   刚好对方叫着要冲进来,鹿归月终于可以开口道:“各位道门好汉,翻山越岭只为围堵我一个小女子,未免太兴师动众了吧!”   鹿归月在山谷中的声音朗朗传去,倒像个功力深厚的高手。   “是她!宫主,打伤少主人的就是她!”   一听见鹿归月的声音,就有奴仆凑到玉华真君耳边煽风点火。   玉华真君一听,怒不可遏,道:“低贱毒妇,敢伤我儿,给我拿下!”   说完一挥手,左右弟子、奴仆为了抢功乌泱泱一齐往谷内挤去。   刚进去没一会,突然谷内“砰砰砰”三声巨响后,人群爆发出一阵“快逃”的呼喊声。   鹿归月站在崖壁上,寒风将她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满弓搭箭,如天降神兵,向着人群密集处连射三箭。   鹿归月的箭虽无道术,威力却丝毫不输道门咒法。当初在捕蝇草魔洞中就凭着一把弓箭与希清打个平手,西南密林中三箭就重创树妖。   鹿归月每一箭都在地上炸开一个坑,附近的玉华宫弟子、奴仆人仰马翻,众人再也不敢进半步,纷纷回马撤退。谁知谷内太窄,众人逃命不及,竟互相争斗起来,不一会谷内一个人都没有了,玉华宫大半人都负了伤。   果然是道貌岸然,鹿归月心中不齿。   玉华真人见这么多手下眨眼间都折了,更是火上浇油,他端坐马上,从怀中取出一张蓝色符纸向空中一掷,不见他如何念咒,符纸便化作一个剑阵,向着谷中射出数十把长约丈余的法剑。   玉华真君的道术和他儿子的比,确实厉害得多。鹿归月左躲右闪,从崖上一路退回平地。   “上!”玉华真君得意一笑,下令道。玉华宫人再次向黑风谷发起进攻。   鹿归月皱了皱眉,上头的剑阵挡住了她占据高地的去路,对方又来势汹汹。鹿归月看了看箭囊中仅剩的十余枝箭,心中打定主意,不能被他们打进来,要打怕他们!   鹿归月解下披风,将希清和两只雪狼崽温柔地裹在一起,背上箭囊,向玉华宫人冲去。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鹿归月来去如风,踩着崖壁上些许细雪高低纵跃,如穿堂的燕子一般灵巧,间或三箭齐发,将一众玉华宫人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纷纷叫嚷着逃出了谷,任凭督战长老们再怎么打骂,都无一人敢入谷了。   玉华真君冷静了一些,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笑意,不能强攻,那就……   不多时,玉华宫人将四周能搜集到的柴火都堆在了黑风谷谷口。玉华真君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将瓶中液体稍稍倒了一些在柴火上,命手下点火。   “这是丹顶红?宫主好手段!”一个长老拍马屁道。   “哼哼,她以为躲在里面我们就没办法了吗?等她吸够了这剧毒的丹顶红的毒雾,再把她的尸体吊在天山脚下示众,以泄我心头之恨。”说着又扔出一张符纸,祭起一个风阵,将浓烟尽数吹进黑风谷中。   看着谷外突然升起的火光,鹿归月心中也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浓烟很快弥漫开来,鹿归月刚吸入几口,便觉得不对,凭借她多年对药材的了解,烟雾中必然有毒。她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口鼻,一只手用帕子捂住希清的口鼻。   没几个呼吸,便觉头晕眼花。   前有狼,后有虎。鹿归月看了看身后无人敢踏足的区域,又看了看眼前的浓烟。   看来是不闯不行了!鹿归月咬着牙,带着希清和两只雪狼崽,骑上马往谷内而去。   刚越过枯木没多远,骤然间一阵黑风平地而起,将人和马猛地吞没,眨眼间只剩地面上几个泥泞的马蹄印,人与马就这样凭空消失在谷中。 第33章 查证   李荣和林立经过半个多月才狼狈地回到凌云阁,带回了从树妖身上得到的黑色碎片,也带回了震惊整个道门的消息。   李荣与林立二人声称,希清为了独占功劳,趁众同门齐心协力击杀树妖时,突然反叛,杀死五名同门后逃窜,不知所踪。此言一出,登时引起轩然大波。   李荣和林立跪在凌云观大厅中央,无论他们如何哭天抢地、指天发誓,四象堂众师徒始终冷眼相对。   玄静真人冷冷开口道:“好了!你们二人红口白牙,一点证据都没有,就想诬陷我们四象堂的人。希清从小就在我堂中修行,生性淳朴善良,绝无可能做出这等事!”   玄明真人阴阳怪气道:“你四象堂的人淳朴善良不会残杀同门,就是说我们太极堂和两仪堂的人不纯良,故意诬陷同门咯?”   玄静白了玄明一眼,忍着气道:“我可没这么说!”   “好了!你们先起来吧。”玄天真人一抬手让林立和李荣起身。二人身上衣衫破损,甚至还有血污臭气,狼狈至极,玄修真人便先让二人回去休息,顺便秉退了众弟子。   弟子们离开后,大堂内空气有些凝滞。   凌云阁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优秀弟子,而且最优秀的那个竟然还被指认为叛徒。四堂都损失惨痛,四人心中各有怨气,一时相对无言。   玄天真人作为掌门,率先打破了僵局:“几位师弟师妹,此番各堂都损失了优秀的弟子,想必与我一样痛心。发生这件事,责任首先在我。”   一听玄天真人这样说,其余三人都问道:“掌门师兄何出此言?”   玄天真人摇头叹息道:“若非我将试炼定在西南密林,离我们太远,也不至于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都不知道。何况密林的树妖,也是我放在其中的,谁能想到它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功力成长了这么多,以至于弟子们损失惨重。”   玄修真人愁眉苦脸地安慰道:“师兄,你别这么说。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啊!”玄修真人掌管的八卦堂,素来是四堂中实力最弱的一堂,此次比武大赛竟有三名弟子进入前八,虽都是末位,却也让他倍感欣慰。如今三个爱徒皆葬身密林,心中实则悲痛欲裂。   玄静真人道:“掌门师兄,我还是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能有什么隐情!我们三堂的优秀弟子,都叫你那好徒儿害死了,还有什么隐情?定是你那徒弟比武时被收了寒月剑,怀恨在心,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玄明真人一顿抢白。玄静真人理亏,也不再与玄明争吵。   玄天真人道:“不管怎么样,此事都要查个清清楚楚。各堂各派两名弟子前往西南密林调查,午后便出发吧。”   “谨遵掌门法旨。”三人各自回堂安排去了。   玄静真人一回四象堂,众弟子早已在堂内等得焦心,一窝蜂拥上来询问师尊怎么回事。听闻可以派两名弟子前去调查,四象堂所有弟子争先恐后地申请。希清从小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长大,品行如何师姐们心知肚明,她是绝不可能做下这等事。如今希清下落不明,若是能把她找回来,一切就都清楚了。   四师姐希舒尤为激动,她跪倒在地,神色中满是焦急,道:“师尊,小九是我带大,她绝不是这样的人,还请师尊给我个机会,让我去查明真相,还小九一个清白。”   玄静真人点点头,指了指希舒与希霁,道:“小四、小八,其余师姐妹都在修行关口上,就由你二人去吧!”   “是!”希舒与希霁一齐躬身告退,唤出法宝当即御宝飞行向西南密林而去。   四堂八人皆是六层以上高手,全速前进不过半日,便已到密林外。   希霁不擅战斗却擅追踪,在密林外施了一个幻影咒,一只小小的千纸鹤浮现在了半空中,又将希清用过的帕子在千纸鹤前挥了一挥,向千纸鹤再施一个寻踪觅迹咒,千纸鹤便像通人性一般点了点头,往密林中飞去。   四堂八人跟着千纸鹤,在密林中来回来去地兜了几个圈子。期间众人虽有疑虑,碍于希舒的修为,都没敢说话。   希舒已是道宗七层后期高手,希霁也是六层后期高手。其余三堂六人最高只到七层初期,加起来也不是希舒的对手。只好忍着气,跟着希霁在林中兜兜转转。   走了一个多时辰,众人终于走进了一片更加浓密的丛林中。   希舒环顾四周,巨木的浓荫遮蔽了阳光,黑暗的林子升着薄薄的潮湿的雾气,不同于别处林子的热闹,这里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没有一声鸟叫,也没有一声虫鸣,只有一片死寂。   希霁跟着千纸鹤走在最前面,她伸出手挥了挥,眼前的薄雾没有散开,却觉得脚下的触感似乎很不同。她低头一看,只见一截漆黑的树枝就像人手一般正好扒在她洁白的鞋背上。   “啊!!”希霁胆子小,一下子跳起来扑到希舒身后,指着地上的树枝哆哆嗦嗦道,“有……有……有人!”   众人精神紧绷起来,希舒轻轻拍了拍希霁,独自上前查看。   她捡起地上的树枝,的确有些像人手,或许就是试炼树妖的残躯吧,那看来就在这里了。   希舒踮了踮手中的树枝,不知为何,这树枝上的气息竟有些熟悉?   希舒回头道:“这应该是树妖残躯,大概就在这里了。”   说完,向空中打了一个光明咒,一瞬间,隐藏在黑暗中的扭曲与杀戮刺痛了在场所有人。   黑漆漆的树枝残躯层层叠叠地盘曲着、在巨木上倒挂着、在腐烂的落叶里半掩着,到处都是,一路向前头绵延。地上被炸得坑坑洼洼,坑洞中蓄着散发恶臭的雨水。   众人见此情形不由得都皱起了眉。   希舒捂着鼻子往前走,眼前的一切无不昭示着战斗的惨烈。地上的黑斑,是雷咒留下的痕迹,整片区域中,都弥漫着不同于普通雷咒的,希清的五行雷特有的气息。那是她的天赋技能,溶于血脉,比普通雷咒多了一丝生命的气息。这是绝对无法掩盖的。   希舒轻叹了口气,身后众人也都看出了端倪,但都未发声。   忽然,有人喊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在前头的石壁上,有一大片血肉模糊的人形。众人来到石壁下,希霁被满石壁的器官碎片激得当场吐起来。   “小刘!小刘!”八卦堂的人跪倒在石壁前残破的干尸边大声嚎叫。   “小何!小程!”只听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惊呼,八卦堂的另两名弟子的尸体也被找到了。   “许师弟和王师弟呢?”太极堂和两仪堂的人在各处搜索。   不多时,一滩黑色印记被找到,印记边掉了一块被腐蚀了大半的牌子,上头半个“两”字,宣告了它主人生前的身份。两仪堂的人将牌子和混着黑色印记的泥土仔细地收了,权当是师弟的尸身,准备带回去安葬。   “别被我知道是谁干的,不然我一定把他千刀万剐!”八卦堂的人一边收着师弟残破到没有人形的尸体,一边崩溃吼道。两仪堂和八卦堂的人同时用怨毒的目光瞪了希舒和希霁一眼。   希舒轻轻拍着希霁的背,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虽然暂时没找到直接证据证明是希清所为,但这里的情形与李荣、林立二人所说一模一样,况且到处都是希清五行雷的气息,众人在心里已认定凶手就是希清。   “众位同门节哀,掌门是派我们来弄清真相的,在找到证据之前,还是不要妄加揣测为好。”   希舒不能忍受希清被人误会污蔑,忍不住开口道。   “死的是我们其余三堂的师弟,你们四象堂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人小声嘀咕,希舒也不好多说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还不是袒护自己人!”一名八卦堂的人站起来冲着希舒吼道,红着眼睛恨不得冲上去动手。   八卦堂损失了三名最优秀的年轻弟子,接下来几十年,都将黯淡无光。八卦堂的人最为愤恨。其他两堂的人忙拉住他们,劝慰道:“好了好了,都是凌云阁弟子,在外不要分这些了!先把事情查清楚要紧。”   好一番劝慰,才将八卦堂的人拉回来。   “许师弟!”这时太极堂的人终于找到了许峰的尸首。尸首掩埋在树枝残躯下,心口处被插了一个大洞,整个人被炸过,全身焦黑,双眼死死睁着,显然是死不瞑目。   太极堂的人刚将尸首扒出来,突然,两仪堂的人冲上前来,指着许峰的右手道:“这是什么?”   众人一齐看去,许峰手指僵硬,手心死死捏着一块牌子,所有凌云阁弟子都不会陌生。   八卦堂的人快步上前,用力将牌子从手里拽出,上面“四象”二字虽然已被炸黑,此刻却像正午的烈日般刺痛希舒和希霁的双眼。   “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八卦堂的人将令牌扔到希舒跟前。   “不可能!不可能!小九不是这样的人,她不可能这样做!”希舒不敢相信地摇头,“一定有原因,等我们找到她就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   “找她?她杀了这么多同门,早就躲起来了,你能找到吗?找到了难道她说的就是真相?”两仪堂的人阴阳怪气地插话道。   “不要同她们说了,四象堂的女人都是蛇蝎心肠,我们走!回凌云阁禀报掌门,让掌门定夺!”太极堂的人出声,三堂六人都转身欲走。   “且慢!”希舒大喊一声,道宗七层后期高手的威压释放,半座密林的鸟都被惊飞,在场七人无一人敢动。   太极堂七层高手努力定住神,质问道:“希舒,你想做什么!”   希舒头脑有些混乱,她只知道不能让他们现在就回去,不然希清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希霁从未见过这样的四师姐,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希舒的衣袖道:“四师姐,你怎么了?这样很吓人。”   希舒回过神来,沉了沉气,收敛些许威压道:“众位同门,再给我们点时间,等我们找到希清,到时带着令牌一并回凌云阁,也不会冤枉好人。”   “现在事实就像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你四象堂希清杀害同门,逃窜不知所踪,还有什么可查的?我们速速回师门将此事告知掌门,再请掌门派所有凌云阁弟子捉拿叛徒!”两仪堂的人回过劲来呛声道。   “希舒,你把威压放出来,是不是想像希清一样,怕事情败露就杀光同门?”八卦堂的人口无遮拦,此言一出,三堂六人心中都打起鼓来。   希舒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行事鲁莽,已触犯门规,摇了摇头收敛了全部气息,叹了口气道:“我并无此意,诸位同门请吧。”   “哼!”三堂六人即刻御宝飞行,往凌云阁而去。   希舒拉住希霁,紧紧抓着她的手腕道:“八师妹,我们得赶紧找到小九!全都靠你了!”   希霁被捏得生疼,道:“四师姐你别急,我一定会带你找到小九。”   说着抽出手腕,在希清的帕子上施了一个司南咒,帕子成了一个勺子模样,在空中滴溜溜转了几圈,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勺柄指向了北边。   希舒道:“北边?小九,哪怕是走到天山,我也要把你找回来!” 第34章 雪狼王   唤醒鹿归月的,是一声声调皮的呜咽和一下下温热的舔舐。   鹿归月挠了挠自己发痒的脸颊和鼻头,一个喷嚏把自己打醒了。   她揉了揉自己睡眼惺忪的双眸,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雪洞中,两只雪狼崽正欢快地舔着自己的发鬓。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糟了!”她一拍脑袋心急如焚地翻身起来,一回身便看到了自己牵挂的珍宝——希清正好端端地躺在雪洞避风处,身上还裹着自己的披风。   鹿归月心中顿时安定下来。她抱起两只雪狼崽,向希清走去。   希清面色虽苍白,呼吸却很平静。鹿归月放下雪狼崽,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希清的脸颊。   还有些温热。   幸好这披风乃是火鼠妖的皮制成,防风防雨又保暖,不然以希清这般伤重的身子骨,怕是要冻死在天山。   正想着,只听洞外传来“嗷呜”一声狼嚎,鹿归月立刻警觉起来,两只雪狼崽却仰起头,摇晃着小尾巴,也学着嗷呜嗷呜地叫起来,看神情与外头嚎叫的狼很是亲密。   不一会儿,几只巨大的雪狼走了进来。   为首的雪狼足有一丈高,比之前在天山被追杀的母雪狼高出足足一倍,双眸凌厉,威风凛凛。后头跟着几只体型稍小一些的雪狼。看来为首这只就是狼王了。   两只小狼崽群亲昵地跑过去,绕着雪狼王巨大的脚掌打滚,雪狼王低下头慈爱地舔了舔两只雪狼崽,复又抬起头看着鹿归月。   鹿归月心里有些发紧。自己虽然是狩猎一把好手,猎杀的野兽妖魔多得数不清,可是这么近的距离,自己也没有必杀的把握。   似乎是看出了鹿归月的紧张,雪狼王突然整个身子缩小,一眨眼化成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样貌,身上还皮了一件银白色的披风,看起来相貌堂堂。   竟是一只雪狼妖。   雪狼妖化成的男人开口道:“姑娘,在下雪王,是这儿的头狼。”   鹿归月第一次和妖对话,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愣作揖道:“狼王客气,在下鹿归月。”   雪狼王微微颔首,道:“鹿姑娘不必多礼,你是我族的恩人。”   鹿归月有些诧异:“恩?”她看了看两只雪狼崽,难道这两个小东西是他们一族的?可这体型相差也太大了。   雪狼王道:“幼子贪玩,违背族规偷偷溜出谷,亡妻担心我责罚他们,独自出谷寻找。谁知竟被玉华宫的人残杀,幸好遇到了鹿姑娘,两个幼子才得以存活。我也是听到幼子的呼唤,才及时收了黑风咒,索性没有伤到两位姑娘。一路上的事,两个幼子方才都与我说了。”   “原来是这样。”鹿归月轻轻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先夫人与两个孩子,与各位体型相去甚远啊。”   雪狼王看了一眼两个孩子,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族世代居住在天山。天山上灵气浓郁,尤其是天山雪莲散发出来的香气更是能助我们静心修行。可惜后来人类发现了天山雪莲,他们疯狂地采摘天山雪莲,一步步将我们逼到绝路。   许多年前,我族曾与人类有过一次决斗,最后损失惨重。在灭族关头,一个人类修士救了我们,将剩下的雪狼带入黑风谷内避难。又在谷口设下屏障,外人没法进来。谷内灵气浓郁,修士教给我们修行之法,因此我们一族身型、修为都远超寻常狼族。   不过,十年前入口屏障突然消失,人类闯了进来,带走了大量雪莲。我们曾想举族离开,却发现一旦离开谷里太久,身型就会逐渐缩小,变成正常狼族的大小,修为也会慢慢消失,身体衰弱得很快。   因此,我施了一个黑风咒,将外头一部分地盘分给人类,外头是黑风谷,里头是雪狼谷,又四下传播黑风谷的传说,让人类不敢轻易进来,这才保得十年安宁。亡妻就是离谷太久,修为渐消,这才遭人毒手。”说完,雪狼王长叹了口气。   鹿归月愤愤道:“玉华宫人行事如此卑劣、毒辣,我鹿归月定要他们好看!不过,如此说来,你们岂不是永远被困在谷里?”   雪狼王道:“确实如此。这或许也是因为,当年我族与那位修士定下的契约。”   “哦?”鹿归月饶有兴趣。   “当年我族得修士救命大恩,答应甘愿帮他做任何事,不过修士只交代我们做一件事,便是为他守护藏在山洞里的一件东西。他说此时事关重大,必须签订契约,当时我们不知道违背契约后果会是什么,如今想来大概就是这样了。”   “这么说来,这人类修士或许不是真心想救你们?”   “非也。那修士道法高深,仙风道骨,一望便叫人心折。当年也是我族为报救命大恩,才硬求他让我们做些事来回报。那位修士也曾嘱咐,待他的后人来了,自有机缘取走山洞中的东西,到时我族便可自由。”   “竟有这样一番故事。”鹿归月不禁有些咋舌。   雪狼王微笑道:“如今鹿姑娘救了我族幼子,也是我族恩人,不知鹿姑娘可有何事我们能帮得上忙的?我们必当全力以赴。”   “有!有!”雪狼王话音刚落,鹿归月便应道,“确实有一件事,必须得雪狼族帮忙。”   “哦?鹿姑娘请讲。”   鹿归月快步走到希清身边,轻柔地将她抱在怀里,拢了拢她额间的碎发,道:“这是我的……至交好友,她身负重伤,须得连饮七七四十九日由天山雪莲熬成的汤药才能活命,我也是因此才不远万里来到天山。可惜天山上的雪莲几乎被人采尽了,如果可以,还请狼王帮我这个忙,替我找四十七株天山雪莲。”   狼王愣了愣,鹿归月见狼王不答话,心下凉了半截,咬了咬牙开口道:“我知道天山雪莲乃是雪狼一族修行之物,但我的朋友生命垂危,在下惭愧,还请狼王割爱相助!”   “哈哈哈哈!”雪狼王忍不住笑出了声。   鹿归月心中有些纳闷。   狼王道:“我当是什么大事!这山谷中的天山雪莲岂止上千,且朵朵都是最好的品质,恩人只要四十七株,这样的小事不过举手之劳。”   说着,一挥手,狼王身后的两匹狼转身出洞,不一会儿,便摘回来几株上等天山雪莲,雪莲的花瓣上还散发着雾气,特有的淡淡味道一下子盈满了整个山洞。   狼王将几株雪莲交在鹿归月手上,道:“鹿姑娘只管开口,我的随从会帮你挑最好的雪莲送来。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带着两只雪狼崽和随从们离开了山洞,只留下鹿归月看着手里的雪莲热泪盈眶。她紧紧抱着希清,用力得连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你可以醒过来了,你一定要好起来!”   这段日子里,鹿归月白天为希清熬药,闲暇时就抱着希清出来晒晒太阳,或是独自在山洞附近练练功,陪雪狼崽玩闹一番,从不肯走远。只要听到山洞里有声音,便立刻跃进来,奔到希清身边,看看是不是她醒了。晚上,鹿归月躺在希清身边,听到有一丝丝响动,就立刻睁开眼,满怀期待地转身去看身边人。   可惜,每次都只是雪洞壁上冰裂的声音,躺在火鼠披风中的人,脸色是越来越好,却一点要醒转的样子都没有。鹿归月为她掖了掖披风,叹口气复又躺下,浅浅入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第四十七天,鹿归月小心翼翼地喂完最后一碗汤药,便坐在希清身侧,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日头从东挪到西。   雪洞里从亮到暗最后变黑。   煎药的火堆早已熄灭,鹿归月没有再续上,她就像一座雕塑一般坐着。   “丫头,四十九朵雪莲只是有可能救活她,她伤得太重,也可能就跟活死人一样,永远醒不过来。不管怎么样,你要好好回来。”临走时老头子的话不断在鹿归月脑海里回荡。   两只雪狼崽跑进来,带来一阵寒风。两只小东西已经长得跟鹿归月齐腰高了。它俩也知道今天是鹿归月的大日子,一直躺在地上的人要苏醒了,因此专门衔来了几朵耐寒的格桑花来庆祝。   它们一跑进来,就把嘴里的花往鹿归月手里塞,鲜艳的格桑花,更衬得雪洞中冷到极致。   两只雪狼崽一只哈着气往鹿归月身上蹭,一只轻轻地去舔希清的脸。   已经冻得发僵的鹿归月,在温暖的狼崽的呼唤中终于有了反应,眼泪从眼角滑落,她一把冲上前扶住希清的双肩使劲晃动:“你醒醒!你醒醒啊!你快点醒过来!不要再睡了,你已经睡了这么久了,你醒过来好不好?你看看我好不好?希清,你醒过来!醒过来啊!”   两只雪狼崽被突然爆发的鹿归月吓得趴在一边呜咽着。   “你醒过来,醒过来啊。”希清瘦弱的身体像一张薄纸在鹿归月手中颤动,白皙的脖颈不停摇晃,像一捧流沙,不论怎么握紧,都会流失殆尽。鹿归月终于感受到手掌中紧紧捏着的双肩的孱弱,心疼地将希清抱在怀里。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她把脸埋在希清的颈侧呜呜咽咽:“醒过来吧……求求你了……”   突然,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腰间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圈着,背上甚至还有一下一下软绵绵的拍击。   嗯?   鹿归月忙抬起头,正对上一张绝美容颜、一双善睐明眸!   “你…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终于醒了!呜——”   鹿归月忍不住又哭起来,想再埋进希清的脖颈,却见明眸的主人一脸嫌弃地缓缓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一把,往鹿归月脸上一抹,冰冰凉凉的水。细长的指尖稍稍施力,将鹿归月的脑袋轻推了一把,慢吞吞地开口:   “鼻涕眼泪一大把。脏死了。”   鹿归月一下子委屈得像个孩子,瘪着嘴红着眼睛忍着不敢哭:“人家等你醒来都不知道等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   一个轻柔的吻突然落在鹿归月的脸颊上,像一只蝴蝶在她脸颊上扇了一下翅膀。柔软酥麻的触感一瞬即逝,像梦一样没有真实感。   鹿归月傻愣愣地在口腔里侧用舌头顶了顶被亲的地方。   希清看着眼前人忍不住眯起眼睛笑:“傻瓜~” 第35章 吃醋   自从希清醒来,鹿归月每天像个陀螺一样绕着希清转来转去。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你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   “外头太阳不错,我扶你出去走走吧!”   “哎呀,外头风太大了,还是在山洞里躺着吧!”   “你们两个小崽子太大了,不许闹她。没看她身体不好吗?”   “鹿归月!这里最闹的就是你了!没事做你可以找个地方纳鞋底!”希清终于忍无可忍。   鹿归月立马像狗腿子一样答道:“得嘞!小的立马消失!”   失而复得的欣喜,总是容易让人迷失自己。鹿归月就是这样。   一天到晚鞍前马后的,俨然成了希清的跑腿小弟。连狼王都忍不住问她,怎么对朋友这么好?鹿归月倒是心情很好地回答,那还不是我大气嘛!   鹿归月刚走出山洞,又遇到几个雪狼族兄弟要与她比试比试。这段时日,鹿归月两条腿的跑得比四条腿的还快的消息,早就传遍了雪狼族,每天都有些不服输的狼要来挑战鹿归月。   鹿归月被轰出山洞,正无聊呢,就乐呵呵地答应了,谁知道这次来挑战的雪狼有点东西,鹿归月直跑到快山谷尽头了,才借着谷中树木的遮挡辅助,险胜了一小段。这一来一回就得半个多时辰了。   希清前脚刚把鹿归月轰走,后脚又觉得雪洞空荡荡甚是无聊。她听到谷外吵吵闹闹的,就知道又有狼来找她比试了。往常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回来了,今天不知怎么的,都快半个时辰了还没见人影。   希清缓缓起身,其实喝了那么多天山雪莲,就是痨病鬼也成壮汉了。不□□海的灼烧感完全没有了,自己的身体也已经恢复到和原来一样健康。只是这条左腿,却是一点好转都没有,到底是什么顽疾啊。希清有些无语,她弓着腰手扶着左腿膝盖,一点点向外头走去。要是鹿归月在,她可不敢这样走动,每次都借口说冷啊累啊,拒绝鹿归月所有的提议。   希清心里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肯说,明明鹿归月早晚也会知道。   她有些弄不清自己的心了。   不就是朋友吗?为什么不敢说呢?有什么不能说呢?   就像那天刚醒时的吻,为什么看到鹿归月有些委屈的样子,自己就忍不住心里发酸到想也不想就吻上去了呢?   希清的脑子转不过来。   好在鹿归月没再提起,只是每天活力四射地说着她昏迷时发生的事情。   幸好她没问。希清在心中暗暗庆幸。   正想着,已缓步挪到了山洞外头。   外头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四下里安静得很。一阵风灌过,希清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火鼠披风。   “外头冷,希清姑娘早些进去吧。”   一只雪狼在山洞顶上对希清说话。这是狼王派来照顾恩人的侍卫,这几日相处下来,也算有些熟识。   雪狼站在山洞顶迎着风,希清抬头去看它,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引得她的侧颜都发了光。她不知道,她的美,已跨越了种族,在这头狼心中也烙下印记。   雪狼不自觉地从山洞顶跃下,绕着希清转了转,最终还是没有靠近,这是无法僭越的女神。雪狼隔着五步距离开口道:“希清姑娘一直扶着腿,是不是不舒服?”   希清微微点了点头:“是有一点。不过不碍事,我也想走一走。”其实她只是想看看鹿归月到底去哪里了,一会看不见她,心里就有些发紧,忍不住想到她身边去。   “希清姑娘是不是要找鹿姑娘?他们往前头去了,不如我带你过去吧!”雪狼彬彬有礼地说。   希清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礼貌的雪狼,虽然是妖,却比不少人类还要讨人喜欢。   希清缓步走着,每一步都像有无数小针在扎,很快就出了一层细细的汗。雪狼跟在她边上,终于忍不住开口:“希清姑娘,你要是累了,不如骑到我背上,让我带你去吧。”   希清本想说这多不好意思,又想了想,骑雪狼诶,这辈子还没骑过呢!便爽快答应道:“那就多谢你啦!”   雪狼伏低身子,让希清爬上去,待希清坐稳,便迈开腿,四足生风向前跑去。希清第一次骑狼,又稳又快,耳边的风声呼呼,希清兴奋地在谷中大声呐喊。雪狼原以为希清这样的人,会像天山上的雪莲一样清冷,没想到竟如此好亲近,忍不住与希清搭起话来,间或说几件同伴的糗事,逗得她开怀大笑。   有笑声从不远处传来,鹿归月老远就听出是希清的笑声。像百灵鸟一样,直唱到她心里去。   鹿归月几步跃上谷壁往前张望,只见一人一狼向着自己这边飞速而来。修长的狼毫在风中潇洒地甩着,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样子,狼背上的人容颜清丽无双,半趴着紧紧搂着狼脖子,此刻正笑得灿烂。一人一狼,看着很是亲密。   鹿归月心里头突然就觉得没味了,方才赢了雪狼的快乐一扫而空。她跳下山壁,叉着手站在原地等着。这人,前脚刚亲完自己,后脚就跟别人这么亲密,跟狼也不行!   希清和雪狼很快来到鹿归月近前。   雪狼极高,俯下身子也有半人多高,此刻脚边没个垫脚石,希清看着离地还有数尺的高度,心里有些发怵。这要是跳下去,左腿不得疼一天啊!   她抬起眼眸看着前头的鹿归月,丝毫没发现鹿归月的气氛不对。她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朝鹿归月伸出了双手。   “干嘛?”鹿归月语气不善。   “抱抱。”希清抿了抿嘴角,笑得有些羞涩。   鹿归月的心突然鼓噪起来,她低着头走过去,将一副柔软香甜的身体接住,盈盈地抱了满怀。   那一点点突如其来的醋意,一下子烟消云散。   鹿归月抬眸,对上希清的笑脸,柔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能出来吗?”明明是想说“想你了”,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希清有些心虚地扬了扬下巴。   “可以,你想去哪儿都行。”鹿归月像哄小孩一样哄着。   希清突然拉起鹿归月的手,指着雪狼一脸兴奋地对她道:“刚刚是它带我来的,它跑得好快哦!又稳又快!跑起来好威风!它还给我讲趣事,原来狼族也有这么多好玩的事情!”   希清还想再讲,手却被鹿归月一把甩开,丝丝火气又爬上来,鹿归月冷冷道:“知道了,我都看到了,很威风。你再跟他玩会儿吧,我先回去了。”说着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这下希清再怎么迟钝也知道鹿归月不开心了。自己这是惹到她了?她忙唤道:“鹿归月!鹿归月!”   鹿归月却越叫越走。   希清一急,迈开腿就要追,没走两步突然膝盖一软,“哎呦”一声扑在地上。边上的雪狼忙上前用牙齿轻轻拎着她的衣角,将她拖起来。   鹿归月回身正要去扶,看见雪狼这么自觉主动,希清的手还轻轻搂着狼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喊道:“你让他陪你吧!”说完转身跑了,几个跃步就消失在希清眼前,不论希清怎么喊,都不再回头。   “希清姑娘,我看鹿姑娘好像有些生气,我送你回去吧。”雪狼看着怔在原地半晌不出声的希清,忍不住开口。   希清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怎么会呢?她怎么会突然生气呢?”   “我也不知道。”雪狼道,“我对人类的感情不太懂。但是我们族群中常有公狼因为母狼和别的狼走得太近而生气的,看着和鹿姑娘的样子也有点相似。”   “你的意思是,她吃醋了?可你是头狼啊!”希清一脸震惊。   “我只是说像而已,希清姑娘。”   心里觉得不太可能,可被雪狼这么一说,好像真有点像呢!   希清忍不住脸上的笑意,真想不到,鹿归月还有这一面。   “要我送你回去吗,希清姑娘?”雪狼再次征求意见。   如果鹿归月真的是吃醋了,看到雪狼送自己回去,那可得不难受死。希清忙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带我过来,我自己回去吧。”   “可是……”雪狼担忧地看了看希清的腿。   希清拍着胸脯道:“我都吃了你们四十几朵雪莲了,身体早好了,没问题的。”   雪狼歪着脑袋看了看希清,端详了一阵相信了她的话:“那好吧。”说完转身到山壁上横生的枯木上折了一截长树枝,叼给希清,道:“这个你拿着,我见过不少上山的人都拿着树枝走路,听说这样可以走得轻松点。”   “谢谢!你好贴心啊!”希清接过树枝,一边感谢一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雪狼脸上的毛。   没想到雪狼也会露出像人一样羞涩的表情,道一声:“希清姑娘再见。”逃也似地跑了。   真有意思,人像狼,狼像人的。希清摇摇头,拄着拐杖往雪洞走去。 第36章 发烧   走了许久,发白的日头变得又黄又暗,希清才看见山洞,看见山洞外的鹿归月。   鹿归月蹲在地上,嘴里叼着棵枯草,有一下没一下地砸吧着。大冬天的,也不知她是哪儿刨出来的。   希清将拄得开裂的树枝往地上一扔,喘着气道:“可算回来了,累死我了!”   鹿归月往希清那儿一瞥,冷道:“玩得这么高兴啊,瞧你满头大汗的!你的白狼王子呢?怎么不送你回来啊!”   希清一听她这话里头醋意满满,忍不住起了调侃她的念头,夸张地说道:“是啊,它带我去了好多地方,山谷里原来这么大啊!”   鹿归月把嘴里的枯草嚼得嘎嘣响:“那干脆在狼堆里过夜算了呗!还回来干嘛?狼洞可比这雪洞暖和呢!”   希清忍住笑意,道:“是啊,狼洞暖和!”   鹿归月嘴里的枯草咬得更响了。   “但我就想回雪洞来。”   “回来干嘛?这里什么都没有。”   “有啊,有我想见的人。”   鹿归月嘴里的枯草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她停下来,抬起头亮起眼睛问:“想见的人,谁啊?”   “你说是谁啊?”希清一挑眉笑道。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谁?”鹿归月听懂了,有些掩不住笑意,装着严肃道问。   “我也不知道,你说是谁就是谁。”希清笑意更浓。   鹿归月叼着枯草,转过身一脸痞笑:“那我说是我!”   “那行吧!那就是你吧!”希清一脸傲娇。   鹿归月吐出嘴里的枯草,急道:“什么叫行吧、就是吧?”   “不然你想我怎么说?”希清挑着眉白了她一眼。   “我……我我……”鹿归月憋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   “我什么我?”   “我就想知道,那天你亲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下轮到希清憋气了。听到鹿归月的问题,她的耳朵红到了耳根。   “什么……什么怎么想的……不就是……就是朋友嘛……”   “就只是朋友?”鹿归月像只委屈的小狗一下子耷拉下了耳朵。   “也……不光光是朋友……算比较好的……”希清含含糊糊地补救。鹿归月一言不发地看着希清,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你也会亲你其他的朋友吗?”   “我也没有其他朋友,我只有师尊和师姐。”   “那你会亲她们吗?”   “这……不会吧……”希清有些无措,她看到鹿归月的眼眶竟有些泛红。   “算了。可能你只是把它当成了一个玩笑吧,是我太当真了。不说了,你早点休息。”说着,转身往雪洞里走去。   希清听出了鹿归月语气中的委屈,她有些后知后觉,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彼此都已将对方当做特殊的人。   不是玩笑!这一刻希清好想告诉鹿归月,自己的心,和她是一样的。   “鹿归月!”希清喊道,可那人没有停下。   希清瘸着腿半步半步地往前追,走了大半天的路,左腿已疼得连站都站不住,刚追了没几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鹿归月!”希清跪在地上喊住她,嗓子发哑。   鹿归月不是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想和她做朋友,不想和她只做朋友。如果只是朋友,就好好保持距离吧。   鹿归月深吸了一口气,走回去蹲下身去扶希清,语气中克制的是冷淡:“没事吧?”   说着想把希清扶起来,却发现希清整个人都软在了她怀里。   怀里的温度高得吓人,鹿归月忙探手去摸希清的额头,滚烫。   鹿归月一把将希清打横抱起,几步走回雪洞内,将她放在自己花了一下午精心重铺过的干草床铺上。   一躺下,希清就蜷起身子时不时打起冷战。鹿归月慌了,在这地方可没有退烧的草药。   “冷……冷……”希清喃喃。   鹿归月忙将火堆挪得近些。   “好疼……好疼……”希清呓语。   鹿归月一脸心疼地凑上去哄她:“哪儿疼?我给你揉揉。”   “……腿疼……”   鹿归月忙转过身去捏希清的腿。入手处竟是比额头更烫的温度,肿得一双手甚至难以握住。   鹿归月震惊地掀起希清的裤腿。本该是两截纤细秀美的玉藕,入眼却是肿得跟发了面的馒头一样的粗细不一的双腿。   希清弓起身子下意识地用手搓左腿。   “……唔……疼……”   鹿归月什么都明白了。自己怎么会这么傻,喝什么飞醋竟然不管她,害她一步一步走回来,得多疼啊!方才还让她站在洞口这么久,那一身的热汗都被寒风吹得凉透了,怎么能不伤风!   后悔的泪水夺眶而出。鹿归月像捧着珍宝一般捧起希清的腿,一下一下轻柔地捏着……捏着……   第二日,希清醒过来时,天色已晚。   希清揉了揉脑袋,身上还是酸软无力。她支起身子,只见鹿归月正躺在自己身边睡着了,便不敢再动,怕吵醒身旁的人。正欲躺回去,却瞥见床铺边多了一把木制轮椅。   这人是怎么做到的!希清有些不敢相信。   她忍不住想爬过去看看,刚一动,身边的人就醒了。   希清柔声道:“你醒了?我把你吵醒了。”   鹿归月揉揉发胀的眼睛,昨天揉了一夜的腿没睡,趁白天又赶紧做了轮椅,累的不行才刚刚躺下没多久。   “没有,我自己睡醒了。你好些了吗?”   希清看着鹿归月眼中掩盖不了的血丝,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我全好了。”   鹿归月怜惜地伸出手摸了摸希清的额头,和自己对比了一下之后,终于点了点头:“是差不多了。”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就这么互相望着,相顾无言,尽在不言中。   “对了!”鹿归月一下子跳起来,“你看!我给你做了一把轮椅!你快来试试!”   希清坐到轮椅上,椅子是打磨过的,那些粗糙的树皮都被去掉了,一点都不剌手。椅子的坐板和靠背上还细心地铺了草垛子,坐着很舒服。   希清正要开口表扬,鹿归月却先给自己挑起毛病来,这轮椅太粗糙了,轮子不圆滚起来就颠簸,坐的人一定不舒服。鹿归月脸上有些丧气,蹲在轮椅的车轱辘边道:“这轮椅没做好,等下了山,我用上好的毛竹给你重做一把好的。”   看着鹿归月这委屈难过的小表情,希清趴下身子双手交叠放在扶手上,把头枕在手臂上,此刻她的脸与鹿归月的脸只有一寸的距离。她望着鹿归月,双眼发亮,一字一句道:   “我不要轮椅。”   “为什么,轮椅多方便啊?”   “我要你背我。”   傲娇的人终于在她面前掀开了内心的一角。   “什……什么?”   “走到哪里都背着我。”   这是盛情的邀请。   鹿归月脸红心跳。   “好,我背着你,我们……”   “谁跟你我们了?不要脸!”   鹿归月回望着希清,她们一齐笑得像山涧清泉边的蝴蝶。 第37章 结界   日子一天天过去,希清身体已大好,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   这天清晨天气很好,二人收拾好了行囊,向雪狼王告别后,就准备离谷。   希清不良于行,乌孙马早在过黑风咒时就摔死了。轮椅在山上太不方便,留给雪狼崽当玩具了。于是侍卫雪狼自告奋勇,驮希清一程,两只雪狼崽也陪伴左右。二人三狼有说有笑地向黑风谷出口而去。   不多时,便看到了黑风谷中分隔内外的两棵大枯木。按照雪狼族的族规,雪狼不能越过此处,三狼便在此止步了。   鹿归月扶着希清,对三狼挥了挥手,向前慢慢走去。三狼则做最后的注目。   突然,二人感觉碰到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鹿归月探出手摸了摸,眼前看着虽然什么都没有,却实实在在有堵墙。她狠狠捶了捶这道墙,感觉到它的厚实。   鹿归月后退一步取出弓箭,向空中奋力射出一箭。“叮”的一声,箭矢直直撞在空中落下,眼前的空气晕出了一层层水波纹,范围之大,从左右两边山壁,到上头山谷顶峰全部封住。   “是结界。”希清道,“施法的人道术很高,至少在道宗七层以上。”   “怎么了?”三头狼发现二人好像遇到麻烦,走上前来询问。   鹿归月转过头询问侍卫雪狼道:“这里以前有结界吗?”   “没有吧!要是有结界,你们怎么过来的?”   “这样的结界不是妖族能做到的。”希清摇了摇头,“我们先回去吧。”   鹿归月扶着希清骑上雪狼背,二人三狼回身往谷内走去。   天山玉华派内。   玉华宫老宫主玉华真君正向两位贵客展示他多年来的珍藏。   “这是最上等的天山雪莲,二位看看它的大小,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精华内敛。颜色已经从白色变成了淡金色,没有百来年的时间,不能有这种变化。这株天山雪莲可以说是我们天山地界最最最好的了,比起外头那些……”   “玉华真君的收藏之丰,真令人惊羡。每日都有新藏品与我们分享。不过我们二人在此盘桓时日也不短了,不知请玉华真君帮忙找的人,可有消息?”   “希舒真君莫急啊,这天山这么大,不少地方荒无人烟。虽然我玉华宫门徒多,但如果要找一个存心要躲起来的人,也不容易啊。”   座中不是别人,真是希舒与希霁。二人随着司南咒一路往北找过来,恰好到天山附近停住了,二人便在天山上找寻,刚找没一会儿,就遇见玉华真君与宫人相迎。   玉华真君的眼线遍布全天山,希舒与希霁二人又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刚一到天山地界,就有人给玉华真君传话了。   凌云阁如今可是道门数得上的大门派。除了道门最高殿堂昆仑宫,老的大派茅山派和天师府之外,凌云阁在四个玄字辈的带领下,隐隐已是其余道门中的翘楚。玉华宫根本难望其项背。   何况整个道门都传说,凌云阁的女弟子个个都是风姿高雅的道门高手,平日里想见都见不来,如今竟自己来到玉华宫范围内,玉华真君赶忙穿上他最华丽的衣裳来拉关系、打交道,言语中说不尽的欢迎之辞。   考虑到同是道门,玉华真君又如此热情,希舒与希霁二人便到玉华宫暂住,并请玉华真君派宫人帮忙寻找。   希舒只说是找个小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极好看,过目难忘,别的一概不提及。   玉华真君一听心里就慌了,难道就是一个多月前害得我儿双腿残废的那个丫头吗?长得……当时离得太远倒没看出来好看,年级看着相仿,关键是这一人就能抵整个玉华宫的功力,若不是出自名门大家,是绝不可能有的。玉华真君将鹿归月当成了希清,倒也算歪打正着。   玉华真君越想越觉得那丫头就是凌云阁要找的人。这下可麻烦了,谁都知道,凌云阁四象堂的小徒弟,不到二十岁,长得天姿国色,还是凌云阁本届比武大赛魁首,不消说,这二人定是寻小师妹来了。那四象堂玄静真人的火爆脾气,道门中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要是让她知道我儿子调戏她小徒弟,还被我放毒烟逼入绝地生死不明,我这小小的玉华宫就算完了。   可如今她两个徒弟已寻到此处,总不能刚请来又赶走吧,免不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何况二人在天山逗留越久,他玉华宫约有面子,以后走出去说是凌云阁四象堂两位美道姑的朋友,谁听了不艳羡。自己寻了这么多宝贝,加起来还没这件事涨威风呢!   玉华真君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一字记之曰——拖。   他每日白天用各种借口什么道法交流大会、道门法宝品鉴大会啊,把希舒与希霁留住,不让她们离开玉华宫,嘴上说着派人找,实际上严禁任何人透露消息。   晚上就和一众长老到黑风谷设下结界,层层加固,万一那丫头没死,也务必叫她出不来。   至于希舒和希霁,找不到人自然也就会离开了。   玉华真君偷偷摸摸做了这么多事,希霁司南咒的方向果然越来越指不清了,一会儿朝东一会儿朝西的。希霁只能判断小九就在天山附近,却找不到具体方向。两个人要找遍天山,无异于大海捞月,因此只能更仰赖玉华宫的帮助,这一住就是十几日。   今日希霁的司南咒已完全辨不出小九的位置,希舒便打算先回凌云阁再从长计议。   听玉华真君这样说,希舒倒觉得自己唐突了,便道:“这几日有劳真君帮忙寻人,四象堂上下感激不尽。不过我与师妹二人在此盘桓已久,也不便再多叨扰,今日便回去了。若是有消息,还请真君往凌云阁传递一声。”   玉华真君心中喜不自胜,脸上还是装出一副大为遗憾的样子,定要为二人设宴,强留二人宴后再走。希舒与希霁心下嫌烦,却拗不过玉华真君,只好答应下来。   雪狼谷内。   希清与鹿归月来到雪狼王,雪狼王见她们回来还有些惊讶,听说黑风谷与雪狼谷连接处被设了结界,他也一头雾水。   修士只教了雪狼族一些简单术法,要破这么坚硬的结界,雪狼王也毫无办法。   希清与鹿归月二人都很是丧气。   “眼下还有一条路可走。”雪狼王忽然道。   二人同时亮起眼睛。   雪狼王道:“鹿姑娘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当年修士留下一件东西在山洞中吗?”   鹿归月想起来了,她点了点头,简单地对希清解释道:“当年雪狼族与人族争斗,失败了,在被灭族的危急关头被一位人类修士所救,修士为雪狼族保留黑风谷和雪狼谷作为领地,而雪狼一族则要替修士守护一件东西。”   “大致是这样。”雪狼王点点头,“这件东西我曾进去远远地看过一眼,好像是一件法宝,若是有了它,或许你们可以试着劈开结界。”   “这……这是雪狼族守护之物,我们可以随便去取吗?”希清发问。   “哈哈哈,我巴不得你们取走。”雪狼王笑道。   鹿归月见希清一脸不解,柔声解释道:“雪狼族与修士有契约,守护此物直到被有缘人取走,否则全族都只能在雪狼谷内活动,无法离开此地生存。”   “原来是这样。”希清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便请带我们去看看吧。”   雪狼王亲自带着希清和鹿归月二人来到山洞前,往里一指,道:“就在里面了,你们自己进去吧。”   希清与鹿归月牵起手相望一眼,在彼此眼中找到了自己的倒影,一齐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第38章 永远   二人走进洞中,靠火把的亮光走过了一条长长的甬道,转了个弯,绕过了一堵墙后,突然眼前一亮。   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墙壁都是最粗糙原始的样子,应该是天然未雕琢过的。   石室正中间放着一张石台,样子很简陋,像是工匠随手取过一块大石头随手将上下砍平了事。   石台上立着一把半月状轮刃,被封在一层厚厚的冰晶中。一面是极纯粹的银白色,光可鉴人;一面是幽深的玄青色,刻满了复杂古朴的花纹。轮刃散发着莹莹的幽光,将整间石室映照得像回到了远古时代。稍微盯着花纹看了一会儿,希清就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要被它吸进去一般,花纹像是有了生命,在她眼前舞动起来。   希清甩了甩脑袋,发现一旁的鹿归月也呆呆站着。她忙推了推鹿归月,道:“别看了,花纹有古怪。”   鹿归月这才回过神来,揉揉脑袋道:“刚才我看着这些花纹,就像走进了迷宫一样,搞得我晕头转向的。”   “看花纹样式,像是上古时代的法器。”希清稍稍走近些小心观察。   “你当心,别被迷住了。”鹿归月出言提醒。   “你当我这些年道家清心咒都是白念的吗?”希清白了鹿归月一眼,得意道,“我的定心程度,在四象堂虽然是垫底,比起你肯定是高不少,没那么容易被迷惑。”   鹿归月不服气地道:“是嘛?一会儿你着了道,可别喊我。”   “鹿归月,鹿归月!”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希清狂喊她名字。   “怎么了怎么了?”鹿归月一个箭步冲到希清身边,见希清眼睛直直地盯着一处花纹,鹿归月按着人肩膀直接就开始摇:“醒醒!快醒醒!”   “别摇了,别摇了!”希清被晃的快吐了,奋力从鹿归月手中挣脱出来,“我让你看这个!”   鹿归月讪讪地停下手,顺着希清的手指往下看去,只见冰晶上有一处凹槽。凹槽整体是一个长方形,内里还刻着一些翅膀状的花纹。   “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鹿归月仔细看了看凹槽内的花纹,皱起眉头,忽然一拍脑袋道:“跟你的家传小印很像。”   希清点点头:“我也觉得,不过……小印好像……”希清吞吞吐吐,回想起刚见面时的幼稚行为,不由得脸上泛红。   鹿归月也回想起当时希清拿小印抵钱的事,看着希清目光躲闪一脸不自在的样子,她忍不住调侃:“小印是我的了!说好要拿钱来换的,没钱我可不给啊!”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提在手上在希清眼前晃了晃。   “你,一直随身带着?”希清愣了愣,轻声问道。   “当然了!”鹿归月原想继续调侃说值钱的东西我都放着,忽而间看到希清有些发烫的双眼,她忍不住柔声将心里话说给她听,“因为这是你的东西。”   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没打算把你当普通朋友。你送我的东西,我视若珍宝,每时每刻贴身带着,看到它就像见到了你。   “谢谢。”希清道。   “什……什么?”这是什么回答?鹿归月一头雾水,难道要被送好人卡了?   “自我醒来,还没有好好对你说过一声谢谢。”   “不……不用谢……”   希清望着鹿归月的眼睛,认真道:“道门中人,最讲究一个缘字。我若欠了人的,便要相等地还给对方,不然这缘未尽,命数里便要继续纠缠。有了纠缠就不能清净无为,修为就再难大进。”   “自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开始欠你。在捕蝇草魔洞,你救了我两次。在比武大会上,你送的护心镜救了我一命,帮我拿到了冠军。在密林中命悬一线时,又是你将我带走救醒。这一次,我昏迷了这么久,都是你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坚定不移地替我找雪莲,我才能重新醒过来。我欠你的太多了。”   “你别这么说,那次杀捕蝇草魔,也幸亏你和你的师姐,不然我可能冒冒然进洞,早就成它的盘中餐了。何况这次你会伤成这样,也全是因为我,若不是我财迷心窍非要捉什么魇,你也不会……”鹿归月越说声音越小,她心里涌上无尽的懊悔,甚至不敢抬头看希清。   希清捧起鹿归月的脸,此刻她心中有话在鼓噪,在喷薄,她要立刻、马上告诉眼前这个低着头有些局促的姑娘:“以前我一直想着要还清,但是刚刚我想通了。我们的命数早已纠缠不清,我也不想再理清。无论将来如何,阿月,我想和你永远纠缠在一起。”   鹿归月猛地抬头,对上一双炙热明亮的双眼,透过这双眼睛,她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永远。   “好!”   鹿归月牵起希清的手。   我也想,和你永远纠缠在一起,阿清。   长长的凝望静默之后,二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爱情的花朵在她们心中盛放,花蜜是如此的甜,让人每时每刻,嘴角都带着甜蜜的笑意。 第39章 玄月冰轮   鹿归月小心地取出小印,希清自然地接过放在凹槽中。   果然这是这个小印。   凹槽中有机关缓缓开启的声音,不多时半月状轮刃上的冰晶自动裂开,轮刃上的光芒大涨,从裂缝中挤出来,亮得炫目,亮得刺眼。   整座山洞都被照亮,洞口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成了!”一直在洞口等待的雪狼王见此情景高兴道,雪狼一族终于可以到新的天地了。   “这是不是你们家的东西?”鹿归月道。   希清道:“我连自己是什么人,姓什么,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自我记事起就跟着师尊修道,这方小印是我家传之物也是师尊告诉我的。”   “恩?你看这儿有封信!”石台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信封,鹿归月伸手取过来,递给希清,“没准是你家人写的呢!”   希清听了,心一瞬间剧烈地跳动起来,家人吗?   她有些激动地接过信封,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开。   小梅吾女,你终于来了。   想来你应已深受左腿蚀心之痛,不必担心,这把玄月冰轮可治你腿伤。   鹤家先祖曾是九天玄女座下大将,一次与修罗征战中左腿负伤,被修罗击伤之人伤口永远无法复原,九天玄女顾念先祖战功,从其坐骑神鸟——玄鸟的腿骨中取下一截,制成半月状,其形正好与先祖伤口一致,先祖便将其化入血肉,治好了伤。   玄女娘娘战胜魔族、封印大妖,安定天下,羽化飞升之后,先祖感念玄女娘娘的恩德,答应世世代代为玄女守护封印,更将玄鸟的腿骨取出,制成了这把玄月冰轮,自此玄月冰轮便成为鹤家祖传法器。   只是神族之骨□□凡胎怎能承受?自先祖的曾孙开始,鹤家所有的后代,无论男女,到了七八岁都会出现左腿无伤却疼痛难忍的病症,只有得到玄月冰轮的人才能解除痛楚,其余孩子几乎都活不到三十岁。因此鹤家人丁逐年稀薄,至你已是八代单传。   为父不慈,自你出生始,不曾好好陪过你一日。   你在你母亲腹中,我便知你有天生的雷电之力。天雷,乃天罚。天生拥有雷电之力的人,乃是替天行道之人。你的出生,也就意味着将有大祸患降临人世。   果然,你降世前一天,被九天玄女封印千年的愿魔在人间降下万恶之源,中原一带水源被污染,所有水流附近村落的人都被魔气感染,自相残杀,仅仅一天就尸横遍野。   守护封印是鹤家人职责所在,为父匆匆前往镇魔,一去便是一年。这些日子里,为父无一日不想念你母亲和你。   前几日,得到凌云阁玄字辈五位道友相助,终于稍稍稳定了魔气封印,我才有机会回来看你一眼。你母亲还等着我回来为你取名。   你真可爱,小眉毛小嘴巴,像极了你母亲,将来也定是一个惹人怜爱的美人。   那日正是大雪,寒梅傲雪,为父便以小梅做你的小字。   夜间凌云阁道友又向我传信告急,我不得不出发。   这两日魔气越来越盛,或许只能用鹤家的秘术,才能将其真正封印,但我不能让玄月冰轮陪我一同葬身。   小梅吾女,我将玄月冰轮留在此处,你是天选之人,定有机缘得到它。   小梅吾女,凌云阁玄静性格爽利,道法也不错,若你还未入道门,不妨去拜入她门下。   小梅吾女,家族之事冗长,为父之思绵长,纸笔难叙,多想与你一点一点说尽。   代我向你母亲问好,鸣山深念之。   读完信,希清已泣不成声。   鹿归月心疼地抱着她,一下一下顺着她颤抖的背。   “原来我姓鹤?原来我有家人?原来他们如此爱我。”   “是,这世上谁能不爱你呢?”鹿归月柔声安慰道。   你真幸福,不像我家,父母相残……不像我家,真好。   鹿归月轻轻拍了拍希清,半晌,捧起她埋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指了指法器道:“拿下来看看?”   希清泪眼朦胧:“好。”   说完擦擦眼泪伸出手,谁知法器锋利无比,一触便在希清指尖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流入玄青色花纹中。   下一秒,一道蓝色与紫色交错的光柱直射上天,与天上的云层相连,天地间忽然风起云涌,原本晴朗的白天瞬间乌云盖顶,云层中传来隆隆的雷声,更有隐隐的闪电不时穿过。   “这是?”山洞外的雪狼王从未见过这般景象,立刻带着所有雪狼遵循动物的本能,躲进洞中避难。整座天山的动物在这一瞬间都逃回巢穴,巍峨的天山在云层下瑟瑟发抖。   希舒与希霁正在玉华宫敷衍地吃着宴席,忽然见到天山上风云突变,如此大的动静二人也是闻所未闻。   “难道是有秘宝出世?”二人相视一眼,立刻御宝飞行,向天山而去。   玉华真君看着天山方向,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不会是那丫头搞得吧?   “快,快叫人马!上天山!”玉华真君厉声叫道。   片刻后,云消雨霁,天空重归平静。   希清收回刚刚放在轮刃上的手。她也没想到,玄月冰轮的反应竟然如此惊人,这就是神器吗?   希清心念一动,玄月冰轮便飞至半空中,再一动,便围在她身侧缓缓绕行,再一动,玄月冰轮便整个消失不见,正正好好地嵌在她的左腿膝盖中。她小心地迈出一步、两步、三步……   “不痛了!真的不痛了!”希清开怀大笑,“我好了!鹿归月,我全好了!”   “好!好!”鹿归月高兴地和希清拥抱在一起。   忽然间,无穷无尽的灵气向石室内涌来,像大河向海奔流一般,涌进希清的左腿,涌进藏在其中的玄月冰轮,又从玄月冰轮流转至希清全身。被损毁的气海,再也不能影响希清吸取灵气。灵力重新在希清体内流转起来。   希清被灵气包围,过于浓厚的灵气像一只手掌,将希清托上半空。她的身体被灵气盈满,她好像听见了天山脚下的行商的人声,好像听见了几里外一棵松树上松果落在雪地上的响动。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从未感觉到如此精神抖擞!   “啊!”   希清发自心底一声呐喊,灵力爆发,在小小的石室内转出了一道龙卷风!   希清睁开眼睛缓缓落地,鹿归月从石台底下爬出来,拍着衣服道:“你好了就好了,这也太吓人了!”   “哈哈哈哈!”看着鹿归月脏兮兮的脸,希清忍不住大笑。   鹿归月也忍不住为她开心,二人心意相通笑在了一处。   二人再次来到结界前,此时的结界希清已完全不放在眼中。   她心意一动,跃上半空,玄月冰轮出现在她身周绕行,衬得她像月宫下凡的使者,洁白耀眼,神秘高贵。   鹿归月忍不住眯起眼欣赏这绝美的身姿。   “破!”希清手在空中虚挥,玄月冰轮如臂使指,向前旋转着割去,结界像一张薄纸,在轮刃下被割得四分五裂。   “走吧!”希清冲鹿归月笑道。说着一手揽起鹿归月,玄月冰轮在希清脚下出现,希清脚尖轻点在轮尖,下一瞬,便带着二人向山下飞去,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第40章 恶有恶报   希清带着鹿归月眨眼间就来到了天山脚下。   “神器就是不一样!”鹿归月跳下玄月冰轮赞叹道,希清在她身后缓缓落地。   玄月冰轮作为神器,自身可吸取天地灵气,反哺主人,玄月冰轮融于她的骨血之中,希清施法所需灵气只需从玄月冰轮中调用即可,倒是解决了她气海被毁后再也不能使用灵力的大问题。   鹿归月蹦跳着推开天山客栈的大门,里头的人少了很多,但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   一个活泼少女大力推开门,寒风带着雪花灌进客栈,众人正欲叫骂,只见一个披着大红色披风,内里白衣如雪,面色洁白胜雪的姑娘从少女身后款款走来。   “……好美啊……”   “这是天山神女吗?”   客栈中客人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鹿归月瞪了瞪眼,心道,这是我的希清,谁让你们看了!   希清道:“你不是来找人吗?站在门口做甚?”   鹿归月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找那个被自己打劫的药商的,转身合了门,穿过众人惊艳的目光,与希清找了角落一张桌子坐下,叫过小二道:“小二哥,最近有没有一个药商在这儿等人?说是在天山上被人打劫了雪莲,要他在山下等两个月的?”   小二想了想一拍脑袋道:“是有这么个人,当时哭丧着脸进来说了,大家伙还笑他呢!”   鹿归月笑道:“那他人呢?”   小二道:“人早走了!这些倒买倒卖的药商,哪儿等得了两个月啊!”   “啊?”鹿归月有些无奈,她可不想真变成一个强盗啊。   “不过那人留了地址,说万一真有人来找他,可以去那儿。”   鹿归月又展开了笑颜,道:“那敢情好!我就是找他的人,你把地址给我吧!”   “好!客官您稍等,小的去找找!”店小二转身走了。鹿归月与希清正等着小二回来,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大群人的叫嚷声。   “快上山!”   “跑快点!耽误了宫主的事,你小命不保!”   宫主?鹿归月一听这两个字,心里就一肚子火,不会就是玉华宫的老头子吧?   她打开客栈窗缝,往外瞧了瞧,只有一些玉华宫装扮的小喽喽,倒没看到那玉华真君。   她掩了窗缝重新坐回桌边。   希清端起一杯茶,小心地摇摇头吹了吹,看她优雅的样子,仿佛是一杯上等好茶。周围的人还在拿眼睛偷偷瞟她,她却大大方方将手中的茶递到鹿归月面前:“喝吧,茶温了。”   鹿归月有些受宠若惊,她接过杯子脸上带着点羞涩,道:“这……这多不好意思!”说完便一饮而尽,心中泛起丝丝甜蜜。   突然,客栈门又被人大力打开。一阵带雪的疾风灌入,众人都忍不住侧目去看。   “两位真人,我都说了嘛,山上没有二位要找的人。”玉华真君躬着身子引身后的人进来,“来来来,快里面请,这里头暖和!”   “这不是玉华老道吗?”鹿归月小声嘀咕。   “就是他?”希清打量了一眼,眼前瘦小干瘪满脸堆笑的老头,要不是鹿归月跟自己说了那些事,可真不像个坏事做尽的老头。   “这老头这么殷勤,不知是带了什么狐朋狗友?”鹿归月磕着桌上的瓜子,一脸不屑道。   下一秒,她的不屑就变成了满脸震惊。   竟是希舒与希霁!   希清也是瞳孔地震,她蹭的站起来,喊道:“四师姐、八师姐!”   希舒与希霁在宴席上看到天山风云突变,立刻赶来,到天山时异变已经消失,找了半天除了看到一个雪狼聚集的山谷,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二人正欲回师门,没想到又遇见了玉华真君,又是好一番推拉,希舒与希霁拉不下脸来,只好答应再去天山客栈吃一顿,吃完再走。   二人听到角落里传来的声音,一齐往这边看,好一张清丽绝世的俏脸,不是小九又是谁!   “小九!”希舒与希霁快步来到希清身边,用手拍了拍希清,又用目光细细打量了一遍,“好!好!你没事就好!”希舒满眼久别重逢的欣喜。   “二位道长,好久不见!”鹿归月适时地起身问好。   “咦?这不是鹿姑娘?你和小九……?”希舒有些吃惊地问道。   “我是在西南密林找到阿清的,说来话长了!不过,二位是怎么和这种人走在一起的?”鹿归月指着玉华真君一脸不屑道。   “这……”希舒转过头去看玉华真君,见他脸色极其不自然,心中有些疑惑,面色依然如常道:“这位是玉华真君,玉华宫乃是天山唯一的修道门派,虽与本门相交不深,但都是道门中人,为人也十分热情。在天山找你这段时间,也都仰仗玉华宫人帮忙。”   “既然相交不深,以后也不必交了。”希清淡淡道。   “小九,怎么说也是长辈,怎么说话呢?”希舒道。   鹿归月插话道:“他们帮忙找人?没帮你找到吧?当然了,他们恨不得毒死我们!”   “什么!”希舒和希霁震惊。   “哈哈哈哈!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啊!”玉华真君打着哈哈走过来,道,“大家都是道门中人,就是一家人了,以前的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说着,亲昵地要拉鹿归月和希清的手。   鹿归月一个转身,厌恶地甩甩手,道:“你这卑鄙小人,不配握你姑奶奶的手!”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希舒有些摸不着头脑,“小九,你说!”   “还是让鹿归月说吧,我没福分亲见玉华真君这些‘好’事。”说着,希清款款坐下,又为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起来。   “哎呀过去的都过去了,两位又何必这么当真呢?两位都是有福之人,如今不还是俏生生地站着吗?你看,多漂亮!”玉华真君腆着老脸赔着笑道。   “呸!在黑风谷围堵我们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要不是你两个姑奶奶命大,早就被你的毒烟熏死了!”鹿归月气道,将上天山来的事向希舒希霁二人讲了,二人面色越听越差,望向玉华真君的目光越来越不友善。   “这……这……这不都是因为二位把犬子打得双腿残废了嘛,我作为父亲,哪有不气的道理?”玉华真君还欲为自己辩解。   “你儿子就是儿子?别人的爹娘儿女就通通不是人了?”鹿归月呵问!   “说得好!”在一旁一直不敢出声的一个客人突然开口,倒是吓了这边对峙的几人一跳。   开口的是个行商模样的普通老百姓,玉华真君见他其貌不扬,立刻怒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与方才谄媚的样子判若两人,希清等四人见了他这副嘴脸,心中都觉厌恶。   “我怎么说不得!你们玉华宫人多势众,在天山作威作福多少年了?多少人被你们抓去做苦役,为你造那个极尽奢华的玉华宫,多少好姑娘,都遭了你那混混儿子的毒手!我们村上有人出来说两句公道话,你就要罚我们全村给你交免罪粮,一家三朵天山雪莲。我们上哪儿找这么多天山雪莲?好几个兄弟没办法,去闯了黑风谷,到现在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一家老小的日子怎么过?要是我们敢跑,你就用道法把人追回来,追回来的人不是被打得半死就是直接充了苦役,你这黑心肠的老道还有没有人性!”   听了这话,希舒的脸色已经全变了。她看向玉华真君,目光中满是愤怒:“玉华真君,你凭借道法荼毒一方百姓,可有此事?”   “不不不,没有的事,都是他们含血喷人!”玉华真君厉声否认。   这里的百姓没有不恨玉华真君的,又何曾见到他如此害怕的模样。纷纷站起来诉苦。一时间客栈内成了个小型公堂。   “都闭嘴!”玉华真君爆喝一声,所有百姓瞬间哑火,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以为遇见什么大人物了吗?我就不信了,我玉华真人六十几年功力,还抵不过你们这几个黄毛丫头!”说完,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很快在手中结出一团火,火势渐大,客栈内的百姓登时跪下瑟瑟发抖。   突然,一只手轻轻地从火上按下,直接将火按灭,按在了玉华真君的双手上。   玉华真君颤抖着抬头,只见希舒正冷冷地看着他,冰冷的目光中带着些怜悯。   “玉华宫玉华真君以道法欺凌普通百姓,按道门公约,废去修为,逐出道门,终身不得再修道。”希舒一字一句缓缓道。   “不!不!真人好商量,我把玉华宫的宝贝全给你!我们再商量商量!”玉华真君目露癫狂,但就是挣不开希舒看似轻轻搭着的手。   “妄图贿赂,罪加一等,废去修为,流放十年。”希舒说完,手上微一用力,一道真气所结的锁链便捆住了玉华真君,双手在他的气海两侧一拍,玉华真君便像一滩烂泥一般软了下去。   原本跪着的百姓中有胆子大的,直起身走过去碰了碰玉华真君,见他只会瞎抽抽,又小心地推了推。   “放心吧,他气海被废,已没有修为。”希舒坐下来缓缓喝着茶道。   “好!”客栈内外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众百姓向希舒几人磕了几个头后,纷纷回家去将喜讯奔走相告,外头一些玉华宫人也做鸟兽散。   鹿归月叫来小二,拜托他将从雪狼谷带出来的两株天山雪莲给药商送去,店小二高兴地保证着,绝对为大侠跑腿到位。   客栈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希清看了看地上的玉华真君,问道:“师姐,气海毁了,就不能重修吗?”   “气海是修真之人最要紧的穴道,一旦被废,再也无法完全恢复。你放心,这种人不会再有机会作威作福了。”希霁道。   “我不是担心他。”希清无奈地扯出一个苦笑,道,“我是在说我自己,我的气海……也废了。” 第41章 重回师门   “什么!”希舒和希霁瞪大了眼,看向希清。   希清苦笑着点头,将西南试炼之行发生的事都与两位师姐讲了,好些细节鹿归月也是第一次听到。   希舒捏紧了拳头,道:“林立与李荣两个小人,简直是凌云阁败类!你速与我们回师门,将这两个败类的事公之于众!”   “是啊!我们快回去吧!”希霁接口道,“我们在外寻你多时,现在门派内都不知传成什么样了!那两个人说的话,跟你的可完全不一样啊!”   “好!”希清也迫不及待想回到师门,她转过身看了看鹿归月,鹿归月也正用一种小狗不舍的眼光看着她。   希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鹿归月的脑袋,道:“阿月,这是我们门派的事,你不方便跟我回去。你先回药庐报平安,我想胡神医也想你了。”说着塞了几张符到鹿归月手里,“这是飞行咒符,跟来天山的符一样用法,你拿着它就能很快回去了。”   身后的希舒皱了皱眉,她从未见过希清与他人如此亲近。可能鹿归月对她有过救命之恩吧!希舒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可是心头腾起的无名火依然灼人。   “好吧……”鹿归月嘟起嘴,心口有些发酸,为了保持自己酷酷的形象,她忙甩甩头发,咧着嘴笑道,“那我走了!”说着,转身便走。   “诶!”希清出声。   “怎么了怎么了?”鹿归月瞬间一个箭步回身坐下,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凑到希清面前,明显是不想走。   “没事。”希清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弯,好看得紧,鹿归月更不想走了。   “这个给你。”希清将火鼠披风脱下,仔细折好递在鹿归月手里。   “没别的了吗?”鹿归月有些失望地看着希清。   希清弯起了眼角和唇角,为她理了理耳边碎发,凑近她的耳侧柔声道:“路上小心。”   鹿归月嘟着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希清也和希霁一同乘希舒的芭蕉扇御宝飞行,往凌云阁赶去。   “小九,你与鹿姑娘何时变得如此亲近了?”良久,希舒开口道,语气是她从未有过的生冷。   “在西南密林中是她救了我,后来我……反噬散发作,是她带我到天山找雪莲救治。”希清故意略去了刘府捉蜘蛛妖一事,“这段时间她对我诸多照顾,自然慢慢亲近了。”   “她虽如此对你,毕竟是外人,不知底细,你凡事要多留点心。”   “她没什么底细,就是一个赏金猎人,与她师父相依为命,她师父就是西南鼎鼎有名的神医胡三针!上次她还救过我们呢!”希清反驳道。   “你去西南历炼,她就在西南,你受了伤,她师父就是神医,有些巧啊。”希舒语气不善。   希清听了心中不悦,道:“师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上次在捕蝇草魔洞,还是她救了我们!”   “你不说上次倒好!”希舒音量高了几分,“她一个西南的赏金猎人怎么会跑到宁州的深山老林里去,还几次三番救你我?怎么你到哪儿她就到哪儿?”   “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希清语气也有些生硬,像一只护食的小狗。   听出二人之间的火药味,希霁忙做和事佬调和:“好了好了,四师姐你好不容易找到小九,怎么刚见面就训起来了?小九你也是,你都不知道四师姐为了你,不但犯了门规,还将其余三堂都得罪了,师姐说两句你就犟。快给师姐道歉。”   “四师姐犯了门规?”希清一听立刻将刚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焦急道,“师姐,怎么回事?”   听出希清语气中的担心,希舒面色缓和了许多,却仍是不答话。   希清转向八师姐希霁,问道:“八师姐,这是怎么回事啊?要不要紧?”   希霁笑道:“这下知道心疼了?”说着用手肘轻轻推了希舒一把,“看来四师姐算没白疼你。”   希霁将掌门派四堂高手调查西南历练之事,二人一路向北找寻希清之事,一一说了。   “四师姐,对不起,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还惹你生气。”希清低着头,语气中满是愧疚。   希舒见她这副失落的样子,心中的火气全消了。   她还是最在乎我。毕竟我从小把她带大,这份情谊什么人都比不了。   希舒开口道:“没事,只要你好好的就好。用威压震慑同门,只是同门争斗禁中最轻微的一项,不用太担心。”   “再轻也是少说罚面壁三个月。”希清担心道。   “真的没事。”希舒摇摇头,“眼下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希霁也道:“是啊!小九,你的事可比四师姐严重得多。要是不能成功说服几位首座,你可是万劫不复。”   三人都不说话,气氛凝重起来。   良久,希清道:“师姐放心,我行的端坐的正,几位首座不会冤枉好人的。”   希舒正色道:“小九,不管怎么样,四师姐永远支持你。”   希霁也道:“整个四象堂都会支持你!”   希清心里涌起暖意,重重点了点头,望着不远处熟悉的凌云峰,她在心里默念,终于回来了!   刚一落地,希清就被早早收到消息在此等候的四象堂众师姐围住。   “小九!你回来了!”   “小九!你去哪里了!”   “小九!快让我看看有没有伤着!”   希清看着众师姐还是如此爱护自己,心中大为感动,一时流下泪来。   “哟!这皮猴子也有哭的时候!”大师姐希平笑道。   “众位师姐,在外这么久,我好想你们!”希清抹着热泪泣不成声。   “呦呦呦!这是收了多少委屈啊?”希平亲昵地搂过希清的肩头,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她的小肚子。   这一揉,希平瞬间变了脸色:“小九,你……!”希平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希平的反应也都止了声,疑惑的看着希平与希清。   希平仔细揉了揉希清的肚子,一脸不可置信道:“你的气海……”   希清红着眼点了点头:“大师姐,我的气海已经废了。”说着,扑进了大师姐怀中痛哭起来。   气海被废,修行之路就算走到头了,这对任何一个修行之人都是灭顶的打击。希清硬是将这种崩溃忍住,直到现在才爆发出来。   “什么!”一声暴喝,是玄静真人从掌门处回来了。收到希舒传过来的消息,知道希清马上要回来,她立刻去掌门玄天真人处通禀,准备召集各堂首座和林立、李荣二人,将西南历练之事弄清楚。没成想,刚一落地就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弟,说自己气海被废,她瞬间觉得有些头晕站不住。   “师尊!”众人一齐向玄静真人行礼。   玄静真人走上前,希清穿着一身粗布白衣躬身迎着,脸都瘦尖了,低声抽泣着,叫人好不心疼。   玄静真人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希清的脸:“好孩子,你瘦了。”   “师尊!弟子在外没有一日不思念师尊。”希清刚收下去的眼泪,在见到玄静真人的一刻,又如潮水般涌出来。   “好,好!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希清抹跪倒在地,道:“弟子无能,被林立和李荣的奸计所害,中了反噬散,气海……气海被毁……徒儿再也无法为四象堂争光了!”说完,希清大哭起来。   “啪”的一声,一边的石桌被玄静真人的掌风劈裂:“小九!你好好说来,为师自会为你做主!”   希清抹去眼泪,将西南历练中自己是如何在路上被李荣针对,李荣是如何逼她在林中设下引魔香,林立是如何用烟火弹引来树妖围攻自己,自己与树妖对战时才发觉已身中反噬散,命悬一线之时又被鹿归月所救,前前后后都说与众人听。   玄静真人与众师姐都恨得咬牙切齿。玄静真人伸手探了探希清气海,其间空空荡荡,又伸手把了把脉,反噬散余毒犹存。   玄静真人瞪起眼珠,眼里像要喷出火来,愤愤道:“兀那两个败类,今天不讨个公道,我玄静二字倒过来写!”   说着,一扯希清的手,带她御风飞行,直直往凌云观而去,四象堂众人都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第42章 对峙   凌云阁主观内,气氛如暴雨前的天空一般凝重。   希清、林立、李荣三人跪在地上,听完希清的讲述,四位首座一言不发。良久,掌门玄天真人打破沉默开口道:“希清与你二人所言完全相反。立儿,你可有话说?”   林立是太极堂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年纪轻轻修为就达到道宗四层,为人稳重谦和,处事老练,是玄天真人心中下一任掌门的好苗子。因此着力培养,对林立的感情也比普通弟子要深厚得多。此时希清所言与林立完全相悖,他心中自然更偏向林立。   林立这么多年也知道,自己将来是有可能成为掌门的,一直以来都恪尽本分,努力修行,同门师兄弟私下也都赞他越来越有掌门的样子了。要不是突然杀出来一个希清,天赋比他高那么多,年纪比他小好几岁,修为却已经达到道宗六层,是他永远也无法超越的存在。他也不会被玄明真人几句话挑拨就乱了心神,真以为希清会跟他抢掌门宝座。他本性不坏,至少还未坏得透彻,此刻只是满头大汗咬紧牙关,说不出一句话。   边上的李荣却面色如常,丝毫不以为意地开口道:“掌门师伯,师尊,诸位首座,实情过于荒唐,林师兄他说不出口,请掌门师伯让我代劳吧。”   玄天真人看了看李荣,微一点头。   李荣道:“当日我们在希清带领下,往西南密林赶去。在密林中,她带着我们不停兜圈子,消耗大家的体力,又在入夜后才带我们走进树妖的包围圈。那时我们人困马乏,一个个都拼了命与树妖厮杀,她却在一旁袖手旁观,无论我们如何喊她,她就是无动于衷。   待我们将小树妖清理得差不多以为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时,她竟与树妖一起对我们出手。她可是道宗六层高手,我们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无奈之下我将反噬散抛给许峰师弟,许师弟为保大家,迎着她的五行雷冲上前去,将反噬散正面撒在她脸上,她中了反噬散功力大减,只能逃之夭夭,我们这才从她手中捡回一条命,可惜许师弟就此殒命。后来与树妖之战其余几位师兄弟又战死,最后只有我和林师兄回来。”说着说着,李荣声泪俱下。   除了玄静真人之外,其余三位首座看希清的脸色都难看了许多。尤其是玄天真人,许峰也是他属意的弟子,为人正直热情天分也高,假以时日也会是门派的中流砥柱。   “你颠倒黑白、含血喷人!”希清气愤,自己被他二人所害,数月里命悬一线,在李荣的巧舌之下,竟成了加害者!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我可以对天发誓!”李荣伸出右手起誓,“若我所言有半句虚假,叫我天打雷劈!”   “你!”希清气急,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强迫冷静下来,道,“这一路上我与你们同吃同住,我哪有机会与树妖串通?”   “是啊!”玄静真人出声支持。几位首座又将目光放在了李荣身上。   没想到李荣冷哼一声:“在路上她仗着自己美貌,在小镇上引起骚动,不少百姓还当她是菩萨,向她跪拜,我们一行的行踪就更引人注目了。在客栈住下后第二日,我们去叫她,她却迟迟没有动静,直到天都大亮了才出来。几位首座若是不信,大可以叫人去查。她定是那时,吸引来了树妖,与它串通一气!何况诸位首座不要忘了,许师弟手中的腰牌,还有他是中五行雷而死,可都是板上钉钉的证据!要不然,你现在把自己的腰牌拿出来!”   希清被堵得慌,她道:“我的腰牌在中了反噬散后,与小树妖对战之时便遗失了,定是你们捡去拿腰牌做文章!说到底,我有什么理由与树妖勾结杀害同门呢?”   “你一个残杀同门的疯子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知道你在比武大赛上秀你的寒月剑,出尽风头,引来大家攻击,后来你的寒月剑就没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因此对同门心存恨意。”   “你!”希清一贯嘴笨,此时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李荣字字句句都说得言之凿凿,让她无法反驳,好像事实就像他说的那样。她气得恨不得用玄月冰轮立时抹了他的脖子!   “这些也都是你的推断罢了!”玄静真人出声帮衬。   希清听了师尊的话,捡回些理智,道:“寒月剑是我自愿还给掌门师伯的,当时诸位首座也都在场。以我的功力要想杀你们,根本不用借树妖之手,也不会让你和林立有机会逃脱。你说的这些,根本是多此一举。”   “或许你本意就是想混淆视听,借刀杀人。”   “好了!”玄天真人呵止了二人的争吵,“你们一人执一词,这样说下去也说不出什么结果。今天先到这儿吧,你们三人在事情未调查清楚之前,都关入地牢。”   玄天真人手中拂尘一挥,希清、林立、李荣三人便被封闭了气海,分别出现在地牢的三间牢房内。   “掌门师兄,此事有些棘手啊!”八卦堂玄修真人道。   玄天真人看向玄明真人道:“玄明师弟,今日怎么一言不发?”   照理说,按玄明真人的性子,自己的弟子是一定会出言相护的。今日有些反常。   玄天真人不知道,玄明真人可是挑拨林立除掉希清的人,可以说西南这些事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他也没有想到,希清竟能安然回来。如果这些事被人知道,自己不但两仪堂首座做不成,连一身修为也会被废。他不敢过于出头,只在一旁静观其变。李荣到底是他的得意弟子,一番说辞,真有些将黑白颠倒过来了。   “李荣毕竟是我堂内弟子,我不得不避嫌,掌门师兄海涵!”玄明真人装着中立正直道。   “你这话说的,我们是要问出事实真相,你说得好像我故意不避嫌,只会护短一样!”玄静真人蹭的站起来道。   “难道不是吗?”玄明真人斜了玄静一眼,不屑道,“这是整个凌云阁的大事,为了凌云阁上千弟子,我们势必要公正裁决,你倒好,数次出言为徒弟撑腰,成何体统?”   “希清乃是我派开创以来,从未有过的天赋最高的弟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甚至有可能与祖师爷比肩。如此天才,被人下了反噬散,前途尽毁,我作为她的师父,难道还不能说几句?”   “前途尽毁也是她自找的!如果不是她心胸狭隘残害同门,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的意思是,相信林、李二人,不信希清?”   “林立是掌门师兄属意的下任掌门人选,为人如何整个凌云阁弟子们都看着,难道师妹你怀疑掌门师兄的眼光?”   “我……”玄静真人一窒。   “况且李荣所言也不无道理。许峰手中的腰牌和身中五行雷而死,是板上钉钉的证据!这一点谁也抵赖不了!”   “绝不可能!我们四象堂从来弟子少,每个弟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希清是我的关门弟子,她自小心性如何,我一清二楚,绝不是狭隘凶残之人。”玄静真人语气减弱。   “师妹,凡事要看证据。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年就当是错付了吧!”玄明真人假慈悲地安慰道,他心中得意,此事已在他掌握之中。   玄明真人忽地起身,向玄天真人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此事人证物证俱全,请掌门定夺,早日惩处真凶,还死去弟子一个公道!”   “你!你这是逼宫!”玄静真人大声阻止,“掌门,此事还有很多疑窦,不可贸然下定论!”   玄天真人看了两个师弟师妹,他心中偏向林立,自然想顺着玄明的话将此事了结,可是依玄静的性子,若是冒冒然决定,她必闹得翻天覆地。   玄天真人揉了揉眉心,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缓缓道:“今天先这样吧,我累了,此事容后再议。”   玄明和玄静对望一眼,眼神中似有刀枪激战,碍于掌门发话,只好暂时作罢。   “掌门师兄,我等先行告退。”玄明、玄静、玄修三人起身告退。   玄天真人挥了挥手。三人走到门口,又听玄天真人道:“玄修师弟留下。”   玄明与玄静看了一眼玄修,又看了一眼对方,冷哼一声各自回去了。   “掌门师兄留我下来,可还有什么吩咐?”玄修真人回到主观内坐下。   “玄修师弟,我们一同修行的几个师兄妹中,你是最平和宽厚的一个。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师兄你别这么说,我哪里宽厚平和,我只是没本事罢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八卦堂都远不如其余三堂。”   “师弟过谦了。此次八卦堂损失了三位优秀弟子,是四堂中损失最大的。方才问话时,你却还能忍住不发难,玄明、玄静二人争论时你也两不相帮,足见你性情平稳宽厚。”   “唉,我只是想还八卦堂那几个孩子一个真正的公道罢了。”   “那此事,你有何见解?”   “方才他们三个弟子一人一言不发,二人所言完全相悖,此中必有蹊跷。若是林立心中坦荡,何以不出声?可若是希清有理,许峰的死又无法解释。唉,我也想不明白。”   “我与你是一样的想法。与其在这儿想,不如我们同去地牢看看,再观察观察。”   “谨遵掌门之命。” 第43章 设计   玄天真人与玄修真人隐去气息来到地牢外,果然里头吵吵嚷嚷。   “林立!我问你,那日我什么都没吃,只吃了许峰递给我的一串糖葫芦,是不是你和许峰串通,将反噬散下在糖葫芦上?”   “什么糖葫芦?想不到你和许峰竟有这样的一段往事。希清师妹,我们可没兴趣知道你和情郎之间的小故事。”   “李荣你给我闭嘴!我问的是林立!林立,你敢说你没有?”   林立默不作声。   “你们在糖葫芦上下毒,在我身边点迷魂香,把我一个人丢在一群树妖之中,又引爆烟花弹让树妖来攻击我,你们是多怕我死不了?”   “那你为什么不死!”林立突然瞪直双眼爆发出一声怒吼。   “你在说什么林师兄!”李荣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隔墙有耳不知道吗?   “你终于承认了!”希清狠狠道,她点了点头,“看来我说得一点没错!”   “你说什么没错了?林师兄的意思是,像你这样的恶毒的人为什么不死?”李荣冷笑道。   “李荣!你!”希清气得发抖却说不出话。   要是鹿归月在这儿,她一定能帮我说话,说得你们都没话讲!   不知为什么,希清突然想起了鹿归月,不知鹿归月安全回到药庐没有,又想到自己身陷囹圄,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希清看着阴冷潮湿的地牢,望着天上一轮孤月,心中一阵悲痛,忍不住留下泪来。   地牢中再无人说话。   “走吧,师兄!”玄修真人拉了拉玄天真人的道袍。   玄天真人却摇了摇头,道:“进去看看。”   玄修真人与玄天真人施一个隐身咒,传送进了希清的牢房内。   玄修真人有些疑惑,掌门不去看自己的弟子,怎么反倒来看她?   玄天真人施一个隔音咒后,收了隐身咒,身形缓缓出现在地牢内。见靠在墙角独自神伤的希清还没发现他们,便清了清嗓,唤道:“希清。”   希清转头一看,竟然是掌门与玄修真人。她忙擦了眼泪起身相迎。   “不必多礼。”玄天真人淡淡道,“我来找你,是想知道,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希清摇了摇头,她刚进地牢时就想过了,她确实没有任何证据。   “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掌门师伯您来找我,不就说明您还是有些相信我的吗?”   玄天真人点了点头。林立是他一手培养的,他在主观内一言不发,方才又情绪爆发出言无状,如此反常,自己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还留着一丝希望罢了。   “多谢掌门师伯!”希清仿佛见到了阳光一般,心中升起了希望。   “弟子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弟子有一法子,可以让真凶自己露出马脚。”   “哦?”玄天真人看了一眼希清,道,“说来听听。”   希清缓缓开口道:“放了李荣。”   “什么?”玄修真人不解道,“这算哪门子办法?”   “师伯不用担心,明天只管找个理由放了李荣,同时不允许任何人来探监就好。不出几日,必有动作。”   玄天与玄修对视一眼,玄修不明白希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玄天却已了然,他点了点头道:“好,便依你所言。”   第二日,玄天真人以李荣与西南之事的真相关联不密切,将他单独放了,同时不允许任何人再去探监。虽说希清咬的是林立,看起来也确实是这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更激烈。但李荣可是实打实要咬死希清的,就这么放过他,玄静真人第一个不同意。   可在玄天真人的掌门威慑和玄明真人的巧舌如簧下,她也只能同意了。   一晃几天过去,地牢内一个人也不曾出现,他们都是修道之人,练的是辟谷之术,连送饭的都免了。   虽然人没进来,可外头徘徊的脚步声却声声传入希清耳中。自从得到玄月冰轮后,她的五感超出常人数倍。   来了。   希清清了清数日没说话的嗓子,大声道:“林师兄,你的苦衷我都知道。”   “哼!”林立冷哼一声,连头都没有抬。   “我知道,一定是有人挑唆你,不然以你的人品,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些事!你放心,只要你说出是谁,我一定向掌门师伯禀报,请求他再也不追究你。”   门外的脚步声明显焦急了起来。   “尽在说些胡话。”林立白了希清一眼,冷淡地回应。   “林师兄,你看你身陷地牢这么久,也没有人来救你,你又何必葬送自己来为他人掩盖呢?”   “你少在这……”林立不耐烦地开口。   不等他说完,希清爆喝一声:“什么?竟然是他!”声如洪钟,牢外的人定能听见。   眨眼间,一个蒙面人影闪进来,直奔林立牢房。   “林立,你果然泄密,你的死期到了!”   只见闪身进来的人一剑劈开地牢封印,冲进牢内与林立缠斗起来。   林立被封闭了气海,手上还算有点功夫,进来的人招招致命一时竟杀不了他。   林立边躲边喊道:“我什么都没说!你不要信她!”   说完这两句,身上已多了好几处窟窿。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求求你们别杀我!”林立被剑花逼进墙角,逃无可逃,他跪在地上磕头乞求对方饶过自己,全无一丝掌门候选人的风骨。   “就算你现在没说,没准以后也会说。与其这样,不如早点送你去见阎王!”   那人语气一狠,眼看手起剑落林立便要身死当场!忽然,一阵刺痛传来,那人握剑的手指被齐齐削下,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人跪倒在地。   林立趁机捡起地上的剑,指着地上的人,伸手将他脸上的方巾扯下,赫然是李荣的脸。   “果然是你!你们挑拨我犯下大错,害我前程尽毁还不够,甚至不能容我苟活于世吗?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你们要这么害我?”   李荣给自己的手施了一个镇痛咒,失去五指虽然可惜,眼下杀了林立却更为要紧。   “少把自己说得那么白莲花,毒是你下的,许峰也是你杀的,跟我们可完全不相干,要怪就怪你自己,对掌门之位过于觊觎,不然怎么会被我们三言两语就骗上了船?”   “你!你们!都去死!”林立举起手中的剑,向李荣刺去!   叮的一声,剑尖被李荣左手双指夹住,再也进不得分毫。   林立瞪大了眼睛,急得双眼通红,发了死力想拽出长剑,却被李荣轻轻松松夺过。   “哼!”李荣一手执剑,一脚将林立踩在脚下冷笑道,“要不是掌门师伯封了你的气海,我还真不敢来杀你。这次,我看你还有什么把戏!”   说完举剑再刺,林立在他脚下像蛆一样发了疯地扭动挣扎。忽然李荣左手一凉,他左手的五指也被齐齐削下!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到底是谁!”   李荣此时才反应过来不对,他转过头看向远处希清的牢房,只见她面若冰霜,也正冷眼看着自己,手中一柄古朴月刃的刃尖正往下滴血。   “你!你不是被毁了气海,已经是废人了吗?为什么还能……”   “为什么还能操控法器是吗?”希清冰冷地开口。   “因为上天有眼,善有善报,恶,就有恶报!”   说完,她双手结印,一道传音咒向主观方向打去。几乎是一瞬间,玄天真人与玄修真人一同出现在了地牢内。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李荣大喊着,状若疯癫。   见牢内一片血腥,玄天与玄修已明白了大半。   玄天真人上前一步,道:“立儿!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出真相?”   林立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师尊!都是弟子的!师尊!弟子知错了!弟子好后悔啊!”   “李荣!是谁叫你来杀林立的?”玄修真人怒喝一声,“是谁想出这种毒计,害死这么多弟子?”   “是……是……”   玄修真人一把攥住李荣的领口,将他整个人拽离地面:“说!”   “是……师尊……”   玄天真人带着三人回到主观,又连夜召集玄明真人与玄静真人到主观议事。玄静真人顷刻便至,玄明真人却迟迟不出现,应是猜到李荣失手。玄修真人前去两仪堂寻找,道房内早已人去楼空。   李荣与林立在三位首座的威压下,终于说出了真相。   当日希清夺得比武大会冠军,能力过于出众,为了避免希清继续成长,将来两仪堂永远被四象堂压着,玄明真人暗中与林立接触。   他知道林立内心高傲,一直将自己当做下任掌门人选,便挑唆他,希清如此实力,掌门之位能者得之,将来必然是希清的。而林立作为对手,只会被贬得一无是处再也没有出头之日,甚至可能被随便套个借口,将他逐出师门,从此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游方道人,谁都看不起。   林立被玄明真人挑唆,信以为真,便与李荣在西南历练时做了手脚,害了同门。不仅反噬散是玄明真人亲手交给李荣,连大赛后三日便要出发历练,也是玄明真人的强烈提议。   “唉!真没想到,玄明师弟竟走火入魔至此,将一堂的荣辱高低看得比弟子的生命、门派的未来还要高。”玄天真人颓然地坐在掌门主座上,喃喃道。   “这件事,我也有不对。想当年我与玄明只是想法不合,完全没有必要闹到如此分裂的地步,这近二十年我也不知到底在争些什么。”玄静真人也是一脸颓丧。   “想当年,我们师兄妹五人,亲密无间,行走江湖为民除妖,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赞誉,自从玄机师兄……”   “咳咳。”玄天真人的眼睛突然瞪了一下,“玄修师弟,往事不必再提了。”   “唉!”玄修真人摇了摇头,“我只是感慨,若不是当年那些事,或许我们五个还是好好坐在这儿,看弟子们成长,看门派兴盛。”   玄天真人叹了口气:“时光流逝,转眼已是十九年。我们是真的老了,该退了。” 第44章 重见   玄静真人带着希清回到四象堂,将她身上的反噬散余毒解了。随后便说要专心去寻找气海恢复之法,将四象堂首座正式让给了希平大师姐。   那边玄天真人在两仪堂内挑了一个忠厚稳重的弟子成为新首座,竟然正好是小岩,他虽然修为不够高,人却热心踏实,又有掌门撑腰,想必两仪堂内可以一扫原先不良之风。   玄修真人回到八卦堂安心教弟子道法,堂内事务也都交给了下一代。   凌云阁遭此变动,年长者退位,不少年轻人上位,一改往日四堂之间的隔阂与规矩气,整个凌云阁显得热闹活泛了不少。   这日,希清正在藏书阁看书修行,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响动,随后一个身影轻巧地落在她身后。   闻到身后传来的阵阵草药味,希清已知道是谁,她一转身,便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怎么来了!”希清睁着又大又亮的双眼看着眼前的鹿归月,鼻尖充斥着她身上的味道,心头溢满的思念,在这个怀抱中化作了眼角欢喜的泪花。   鹿归月抬手,轻轻将泪花拭去。   “我在西南等你的消息,这么久你也没个音讯,我担心你就来看看。”   眼见着日思夜想之人就俏生生地靠在自己怀里,鹿归月感觉自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只想一直这样抱着她。   “最近门派内变动很大,我也分不出身来西南找你。”希清贴着鹿归月的胸口,感受着她的柔软与温暖。   “不找我也可以传个飞书、纸鹤什么的,你可不知道,我在西南有多担心!”鹿归月语气中带了些委屈。   “对不起嘛!”希清将头在鹿归月脖颈上蹭了蹭,温软的话语与细软的发梢齐齐拂过鹿归月的耳畔,引得她心中一阵悸动。   “好吧。”鹿归月眯了眯眼喟叹一声。   “你这次来了,就在这儿住下吧!”希清抬起头,热情地邀请,眼中是灵动的期盼。   “住下来?不好吧!我怎么记得上次我刚一出现,有的人就要让我赶快走呢?要不然就是把我盖在被子里,生怕我叫人瞧见!”鹿归月揶揄起希清来。   “那还不是因为上次你是偷偷溜进来的?”   “这次我也是溜进来的呀!又没人给我发请帖,让我光明正大骑着毛驴从山下一路敲锣打鼓上来。”   “你……”希清被鹿归月噎了一句,反而笑起来,道,“那你要敲锣打鼓上来,我也不拦着你,你现在去,重新上来,没有锣鼓声,我可不依的。”   “又不是娶亲,我要敲锣打鼓做什么?”鹿归月凑到希清面前笑嘻嘻道,“要么我再吆喝两声,看看有没有小姑娘愿意嫁我?”   “你敢!”希清轻轻拧了一把鹿归月的耳朵,鹿归月立刻叫着求饶。   “说真的,如今凌云阁不像之前那么门规森严,四象堂又是大师姐做主了,你是我的……朋友,又是救命恩人,留你住下,大师姐定会同意的。”   “朋友?”鹿归月有点不满,道,“我鹿归月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朋友遍布大江南北,光是宁州城里就有百十来个。这要是一家一家住过来,可不知住到什么时候!”   “那是……好朋友……”   “好朋友也不缺。”鹿归月一扬眉毛坏笑道。   “哎呀!你坏死了!你到底要让我说什么嘛!”希清的脸都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好在旁边有人听不下去了:“咳咳!我说,道门清修之地咱们讲点道理好不好?谈情说爱也看看地方吧?你们俩这样,谁还能看得进书?”   “就是!就是!”引来一片回应声。   希清的脸越发红了,连整个耳朵都红得发烫,她一扯鹿归月的衣袖,两个人在一片揶揄唏嘘声中逃离了藏书阁。没想到,转个头凌云阁第一美人与毛头野丫头藏书阁私会之事,便传得沸沸扬扬到处都是,连四象堂的一众师姐也都知道了。   希清带着鹿归月在藏书阁外闲逛了一圈,兴奋地将如何揭破林立和李荣谎言的事说给鹿归月听,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时而激愤时而感慨,没发现一旁的鹿归月脸色已经变了。   良久,希清才安静了下来,道:“怎么了?”   鹿归月伸手抱着希清,将脸埋在她脖颈边:“你身陷险境,我却一点都不知道,要是你没有揭破他们,现在被掌门罚终生关在地牢的就是你,我该怎么办?”   希清愣了愣神,摸着鹿归月乌黑光泽的头发,心头一软:“不会的,我一定可以的。我现在不是做到了吗?”   “万一呢?”鹿归月声调变了,希清听出她在哭。   “哎呀呀!”希清捧起鹿归月的脸,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没想到眼泪却越流越多。   希清看着鹿归月可怜兮兮的小鹿眼,柔声安慰道:“你别哭了,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   鹿归月推开希清,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不说话。   “你不要这样嘛~”希清绕到鹿归月身前,鹿归月又将身子转过去。   “对不起嘛~你不要哭了。”希清揉揉鹿归月的肩,又摸摸她的脑袋,恨不得把心捧出来盛她的眼泪。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去哪里,让我陪你一起去!”   鹿归月望向希清的双眼,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好。”   希清拉着鹿归月的手来到希平处。看着二人紧紧相牵的手,希平不由得打趣道:“哟!这是谁呀?”   “大师姐,这是我朋友。快叫大师姐!”   “大……大师姐好!我叫鹿归月。”鹿归月乖巧地问好。   “好,小嘴挺甜!你就是那个陪希清在藏书阁认真读书的姑娘?”希平笑道。   “啊?这……”鹿归月看了看身边的希清,用眼神求助。   “哎呀大师姐,你别打趣她了。”   “哟哟哟,这就护上了?这还害羞上了?这是我们四象堂那只皮猴子吗?”   “大师姐~”希清嗔怪道。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鹿姑娘就是你那个救命恩人吧?既然来了,可得好好住几天,让小九尽尽地主之谊,也让我们好好感谢感谢!等下一起用晚膳!”   说完,不等希清开口,就吩咐后厨准备晚宴,又传了七道传音咒通知其他人。   希清不好推辞,就拉着鹿归月答应了。   修道之人吃得清淡,四象堂众人辟谷之术又高,进食很少,晚膳很快就备好了,众人按辈分入座。主位给师尊空着,希平坐首座,希清坐末位,原本鹿归月是客,该坐前头,可她非要坐在希清身侧,众人也都由她。   “就这么分不开吗?”希霁挤眉弄眼地调笑道。   鹿归月刚含进去的一口茶喷了出来。边上几位师姐都笑了。   “八师姐,怎么连你也取笑我们。”希清含羞道,早知道这顿饭就不吃了。   “小九,快给大家介绍介绍你的朋友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大师姐道,颇带着些慈母的笑容。   “就是,快说说吧!”其余几位师姐也笑着应和着。   “其实我们是……”   “食不言寝不语,大师姐连基本的规矩都忘了吗?”冷不丁传来一句生硬冰冷的话,打断了希清,也打断了晚宴热闹的气氛。   “四……师姐……”希清看着希舒冷峻的表情,像一个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孩子,无措地轻声叫着希舒。   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众人都知道希舒与希清感情十分深厚,希舒突然这样,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希平作为首座,出来缓解气氛,干笑两声道:“我们众姐妹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师尊又不在,不必如此拘谨。来,吃饭吃饭。”   希清看着眼前一盘又一盘蔬菜,想着鹿归月爱吃荤的,便从较远处的盘子里夹了一块肉,放进鹿归月碗中。   二人之间自然随意的举动,在众师姐眼中,却十分值得调笑。   气氛又开始热闹起来。   希舒冷着脸,将碗中一小根菜叶用力塞进嘴中,哗的一下站起身,道:“我吃完了,师姐妹们恕我少陪了!”   说完,迈开长腿走出了屋子,立时唤出芭蕉扇御宝走了。   众人都有些尴尬奇怪,希舒平日里优雅随和,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希清也愣住了,鹿归月作为客人更是尬得坐立难安。   “小九,你和老四怎么了?”三师姐忍不住问道。   希清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晚宴不欢而散,鹿归月被安排到希清院内暂住,原本是高兴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希清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希舒师姐从小教养自己,希清在心中一直将她当做老师、当做亲姐姐,从小就喜欢跟在希舒身后,虽说不至于寸步不离,也算得上亲密无间。为什么这次回来,师姐像变了个人一样呢?难道是我之前消失的时间太久了,师姐怪我冷落了她?   希清看了一眼身边的鹿归月,心中暗暗点了点头。确实,自从在西南遇见鹿归月之后,自己与她是形影不离。哪怕回到了师门,最近也是一直独自在藏书阁看书,不但四师姐那儿走得少多了,其他几个师姐那儿几乎没连磕都没去唠过。   众师姐从小对我疼爱有加,我不能因为有了鹿归月,就忘了其他师姐,我得多往几位师姐那儿跑跑,哄哄大家,四师姐一定会高兴的!   希清在心中默默打下了主意,鹿归月看着身旁这人一时脸色阴云密布,一时眉头紧缩,又忽然绽开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怪。算了,马上就到她的小院了,还真有点期待呢! 第45章 宴请   走进希清的小院,院子制式与凌云阁其他院子一脉相承,无非是多了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比如墙上可爱的猫狗壁画,挂在门前辟邪的小虎头,房檐下五色的彩绸,墙边种的茉莉花……   鹿归月一边打量着院子,一边在心里腹诽,希清看着这么清冷明丽,内心还是个小公主。不过谁不是呢?这些小玩意儿,自己也都喜欢得紧!要不是胡三针这老头儿拦着,自己恨不得把整个药庐都漆成五彩的。   “到了,就是这间。”希清推开一扇门,转身对着鹿归月道。随手一道灵力射去,里头的烛光亮起。   鹿归月往里一瞧,房间比药庐可宽敞多了,大床、锦被、梳妆台一应俱全,可就是没什么人气。   “你是住这间吗?”鹿归月问道。   “我住那间。”希清指了指北边一间屋。   “啊?我还以为我们住一间呢!”   “四象堂人少屋多,你不用跟我挤,这可不是我们四象堂的待客之道。”希清笑道。   鹿归月低着头喃喃道:“我又不嫌挤……”   “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   “别站在门口了,快进来!”希清将鹿归月拉进房中,简单介绍了一下摆设,便让鹿归月早点休息,天色已晚,自己先回房去了。   鹿归月躺在床上,心中不由得想起那日希清将自己藏在被窝下,回忆起她含羞带笑的眼睛,柔软腰肢的触感,翻来覆去到寅时才睡。   卯时,希清照例起来做早课,想着鹿归月还未起,便拍了拍她的门,谁知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希清想,应当是这段时间鹿归月太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便将早饭放在门口,自己去找四师姐小叙。   希清来到希舒院内,正巧希舒也在做早课,动作潇洒、行云流水,面色却冷若寒霜,不知在想什么。   “四师姐!”希清俏生生地叫了一声。   希舒咋一听见这声音,还以为自己幻听,一转头发现希清一袭白衣正站在院门边,顿时喜上眉梢:“你怎么来了?”   希清跳进院里,笑嘻嘻道:“小九想你了呀!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做早课了!”   希舒听了心中高兴,看来在小九心里我还是要紧的,不然她怎么第二天一早就来找我了?况且小九贪睡,就算做早课,也是拖到快辰时才肯起来。今天肯定是为了找自己,才特意起得这么早。这么多年,可不曾见小九为谁委屈过自己。   希舒心情大好,嘴上还是忍不住埋汰道:“你不是有朋友吗?怎么还想得起我?”   “哪有!四师姐可是我最最最要紧的人了,我可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你呢!”希清挽过希舒的手臂,用腻人的嗓音说着话。   看着希清如花的笑靥,听着她软糯的撒娇,希舒心里的气一下子都散了,她忍不住捏了捏希清的鼻子,瞋道:“就知道油嘴滑舌!”   二人练过早课后,希舒又问起希清的修行学业,希清正巧有些不明白的,向希舒一一讨教。   希舒是道宗七层后期高手,指点起来头头是道,希清豁然开朗,学得入迷,待讲学告一段落,抬头一看,早已是傍晚时分。   “哎呀!”希清一拍脑袋,焦急道,“鹿归月还在院子里,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她还没吃午饭呢!”   希舒的脸色立时冷下来,道:“她那么大个人,饿了自己会找吃的。”   “可是我们四象堂平时不太开火,她不好找吧。”希清有些担忧。   “她一个走南闯北的赏金猎人,区区一碗饭还能难得倒她?”   听出希舒语气中的不悦,仗着方才二人气氛好,希清终于问出了口:“四师姐,你好像……不太喜欢鹿归月?”   希舒心头一窒。   她不喜欢鹿归月吗?鹿归月是自己和希清的救命恩人,为人活泼讲义气守信用,在天山客栈内还为百姓仗义执言,可算一个顶好的姑娘。   可是,她喜欢鹿归月吗?不,她不喜欢。她的小九自从遇见鹿归月之后就变了,变得太多了!她的小九,以往时常在自己身后跟进跟出,形影不离。现在却和鹿归月朝夕相处。她的小九,以往遇见什么新鲜事,第一时间就要告诉自己,可自打天山回来,她发生了那么多事,竟是一句都没跟自己提过,目光中全是鹿归月!   她的小九,在远离她。   最近她时常想起师尊在比武大赛上说的“缘分已尽”,每每想到就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撕了一道口子。她不能允许小九离开自己,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鹿归月!   我当然不喜欢!   但是她看到了小九脸上那为难、质疑的神色,小九在为难,小九在质疑,难道在她心里,鹿归月已经与自己平起平坐,自己竟是善妒的形象了吗?   希舒心事百转千回,她清了清嗓,背过身去不看希清,努力用一种好客的语气道:“没有啊!鹿归月也是四师姐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不喜欢她呢?只是你太过照顾她,倒显得她生活不能自理一般,我怕她会不自在。”   “原来是这样~”希清心中的石头有些落地,“还是四师姐想的周到。”   “那当然了!不如今天就在我院里用晚饭吧,你去叫她一起来。”希舒转回身,一脸轻松地说。   希清听了,有些震惊,四师姐可极少宴客,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那样想四师姐,四师姐永远是那个温柔包容的四师姐。   “好!那我去了!我要吃糖醋鱼!”希清扔下一句话,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只留下希舒瞬间收了脸上的笑意,身周的寒气多得像要凝成冰。   回到自己的小院,希清一眼就看见坐在院中石桌边上望天发呆的鹿归月。   “你起来了呀?午饭吃了吗?”希清探头探脑地凑过去问。   鹿归月依旧看着天,装着难过道:“我起,或不起,吃,或不吃,都是我的命~何劳他人来管~”   希清自知理亏,讪讪地笑着,摇着鹿归月的胳膊撒娇道:“哎呀~对不起嘛~早上我来叫你,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开,我就去找四师姐论道去了。你饿了没呀?”   鹿归月被希清摇得心旌摇曳,嘴角忍不住上扬,舍不得她再软声软气,只好认输道:“好了好了,其实我午时才醒,吃过你给我备的早饭了,现在刚好有点饿,想吃晚饭了。”   说完又指了指石水池边上的碗,道:“你看,我连碗都洗了!”   “哇!好乖啊!”希清揉了揉鹿归月的脑袋,像奖励小狗一样。   “饿了我们就去吃晚饭吧!今天去四师姐那儿吃。”   “什么?”鹿归月一想起昨天希舒那冷冰冰的脸,心里立刻打起来退堂鼓,“能不能去别的师姐哪儿吃?”   “为什么呀?四师姐极少让人去她院里吃饭,除了四象堂的人之外,你可是第一个!怎么好不去呢?快起来。”希清拖着鹿归月的胳膊,把她轻轻拽了起来。   鹿归月嘟着嘴,眼珠一转,道:“要去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吃饭的时候你得和我坐在一起,要是你师姐发难,你可得帮我!”   希清笑道:“我当是什么呢?小傻瓜~”说着将五根青葱玉手轻轻插进鹿归月指缝中,认真地看着鹿归月,眼中有星光璀璨,“我不维护你,维护谁呢?” 第46章 喝醉   希清与鹿归月来到希舒院中时,天已暗下来,几样时令菜色摆在大桌上,还冒着丝丝热气。   “鹿姑娘来了!”希舒堆出笑脸,热情地招呼道。   见希舒与昨日全然不同,鹿归月的心也放下了。昨天的希舒太可怕了,来的路上自己还担心,就三个人吃饭,气氛得尬出天际吧。   希舒拉着鹿归月坐下,鹿归月乖乖坐在南侧,又去拉希清,指着东侧靠北侧的糖醋鱼:“你看,你最喜欢的鱼。”说着要希清坐下,自己则安然坐在北侧主位上。   这样一来,希清就与希舒坐得极近,鹿归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另一边。   鹿归月用委屈的目光看了看希清,真可爱,希清心中想。她站起身,道:“四师姐,这糖醋鱼,阿月也极爱吃,不如放在阿月面前吧,我与她挤挤就好。”   说完,也不等希舒发话,伸出手将糖醋鱼放在南侧,自己端着凳子与鹿归月挤在了一处,鹿归月眉开眼笑地象征性挪了点位置,二人挨得紧紧的。这一来,希舒自己就成了孤零零的。   希舒脸色僵了僵,重新摆上笑脸:“没想到鹿姑娘也爱吃,来来来,快趁热吃吧,鹿姑娘不要嫌弃我的手艺!”   “怎么会呢!四师姐做的糖醋鱼是天下第一好吃!”希清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夸赞道。   希舒听了心里十分高兴,她悄悄瞥了瞥鹿归月,见她神色如常,心头升上一计。   “就你的小嘴甜!唉,我这舒卷院这么多年,也只为你开过几次火。还记得你第一次在山下吃过糖醋鱼,回来就嚷嚷着还要吃,我不给你做,你就自己做,差点把我的舒卷院给烧了,哈哈哈,这一晃也快十年了。”   “嘿嘿嘿,这些事你怎么还记得呢!”希清有些不好意思道。   “当然了,你是我带大的,你的一点一滴,四师姐都记在心里。”说着,希舒端起酒杯,呷了一口。   “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才一点点大,是一个乡下阿婆把你送上来的,说你身体虚,怕养不活,求师尊留你在山上修道,希望能长大成人。师尊原本是不收,谁知那乡下阿婆将你放在殿外就跑了。我正巧去殿内拜师尊,看见坐在一旁乖巧的你,忍不住求师尊收下,想不到你竟是天生的修道好料。哈哈哈。”希舒又喝了一口酒。   “四师姐,你少喝点。”希清听希舒谈起旧事,心中颇为感动,见她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忍不住关心道,“喝酒伤身。”   “不碍事,师姐今日想起从前那些事,心里高兴。来来来,你也陪师姐喝一杯。”说着,为希清斟了一杯。   希清不愿拂了师姐兴致,端起来呷了一口。   “你还记得,那次你在二师姐的院里抓了一只蟾蜍,听人说蟾蜍烤熟了十分美味,就把它点火烤了。结果那是二师姐炼丹的材料。”   “哈哈哈!是了是了!二师姐一通好找,找到的时候蟾蜍已经成焦炭了!那是二师姐专门跑到东海边上的净潭里抓回来的蟾蜍,看到焦炭的时候,她的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你现在笑得开心,那时候躲在我院里可是足足半个月不敢出门!”   “二师姐那么凶,当时我可吓死了!还好有四师姐保护我。嘿嘿嘿!”   “还有一次,你偷偷养了只鸭子……”   ……哈哈哈……哈哈哈……   鹿归月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交杯换盏,心里有一丝丝酸意涌起。   我没有经历过她的过去,也没有那么多年的深厚感情,这几个月的相处,她有一半都在沉睡。在她与师姐的感情面前,似乎什么都算不上。   鹿归月闷头吃着饭,越吃越没了味道,坐在一边听着希清的童年趣事虽然也很有意思,可是她师姐说出来怎么都带着点“看!她与我更亲密”的炫耀的意味。   在座位上如坐针毡了半天,看着二人终于吃得差不多了,鹿归月忙道:“四师姐,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就先回去了吧。”   希清一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眯起眼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醉醺醺道:“回去……回去……阿月,这天上怎么有两个月亮?”   鹿归月一把扶住希清,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不能喝,对面希舒的脸色都没怎么变呢,这人已经醉成这样。   鹿归月将希清搂在怀里,对希舒道:“今天尝到四师姐的好手艺,真是我的福气。方才谈论趣事,阿清太高兴了,多喝了两杯,有些失礼,我还是先带她回去吧!四师姐,我们先告辞了。”说着便要将希清带走。   “慢着。”希舒将手中酒杯举起,再呷一口,淡淡道,“你走可以,把她留下。”   鹿归月眼神震动,看了一眼怀中安睡的希清,终于要与自己摊牌了吗?可我哪是这么容易就退却的人?   “四师姐,我与阿清一同来,自然一同走。”   “我是小九的四师姐,与四象堂无关的人,还是尊称我的道号为好。”希舒将无关二字落了重音。   鹿归月咬了咬牙,道:“希舒真君,今日多有打扰,告辞了。”搂着希清又往外走去。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希舒将手中酒杯放在石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小九是我的师妹,她喝醉了我自然会看护,不劳鹿姑娘费心。长夜漫漫,山路偏远,鹿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路上,要小心!”   鹿归月眯起了眼盯着希舒,二人间气场变得剑拔弩张,气氛凝重至极。   正在这时,鹿归月怀里的希清半醉半醒,探出头来揉了揉眼睛道:“这是哪儿啊?”又抬头看了看鹿归月,催道,“阿月,怎么还没到家啊?”   “马上就到了。”鹿归月低头柔声哄着,温热的气息喷在希清脸上,希清伸手挠了挠脸,看到了一旁的希舒,道:“四师姐对不住了,我今天喝得太多了,先回去了。下次我们再喝过。”   希清回头的第一瞬间,希舒就收起了冷脸,换上了一贯温柔的表情。听她这样说,自己也不好再阻拦:“好,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鹿归月搂着希清出了希舒院门,见怀里的希清又睡过去了,一把将她横抱起,迈开长腿,飞快地离开了此处。   回到希清院内,将她放在床榻上,又将院门房门都关了,鹿归月这才敢放下心。   方才希舒释放出了一丝威压,她的实力太过强大,那感觉就像自己是一只被老虎逼在角落的猫,再怎么凶狠地张牙舞爪,在对方眼中也毫无杀伤力。   鹿归月看了看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希清,摇了摇头道:“你倒好,仗着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用管了。去之前还说维护我,也不知你把我维护到哪个深山老林里去了。”   一边说着责怪的话,一边却温柔地帮希清脱了外衣、鞋子,将被子小心仔细地盖好、掖好。又为她倒来热水,硬是叫她起来喝一点,不然胃会不舒服。   喝醉的希清变得特别黏人。刚刚喝完水,就抱住鹿归月的胳膊,硬是不放人走:“阿月,抱抱~”   鹿归月耐心哄道:“我得去放杯子啊,你先放手好不好?”   “不放~”希清软软地拒绝,用脑袋蹭了蹭鹿归月的胳膊,把她抱得更紧。可是下一秒人就睡着了,两只手松松地搭着。   鹿归月轻轻将希清的手拿开,将水杯放好,又回到床边,仔细欣赏这一刻眼前安静温顺的人。   一张粉白的小脸,透着红润的珠光,两道细长的眉毛弯弯,快要弯进鬓角,额间一点朱红,是这次从地牢中出来,玄静真人专为她点了驱邪的,更衬得她肤如凝脂。   眉毛下一双大眼睛,此刻安然地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时而颤动,像两把可爱的小刷子。恰到好处的高而巧的鼻子,鼻翼轻轻翕动,带出温热的浅浅的酒气,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樱桃色的红唇微微张着,像勾人的奇妙山洞,几颗皓齿露出一些雪白的边缘,像是引人探寻山洞的素衣仙女,半藏半露,欲说还休。   鹿归月紧紧盯着希清的唇,一时有些头脑发闷,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希清的白齿红唇吸引了。   看起来,好好亲。   鹿归月迷了心窍一般,俯身缓缓地凑近希清,她的味道充斥着鼻翼,她温热的呼吸喷在了脸上,她脸上最细小的绒毛都根根分明了。   叮的一声。鹿归月只觉得脑中有烟花闪过,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全身所有的感官全部失去了作用,这世上唯剩她的唇,她柔软娇嫩的唇。   酒气顺着唇齿渡过来,让人更加发懵,鹿归月失魂般伸出舌,轻轻舔了舔那如鲜花般娇艳的唇,却惹来身下人无意识的一声轻吟。   像是被点燃了的火把,轻吟入耳的一瞬间,鹿归月觉得自己全身都着了火,想要细细品尝她的唇,想要深入她的齿间,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可是她看到那双闭着的眼珠开始转动,希清要醒了。   鹿归月像做了坏事被抓住的小孩,一下子直起身,满脸通红。   “阿月,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鹿归月转过身不敢看希清的脸,她连脖子都开始泛红。   “阿月,抱抱~睡觉觉~”希清伸手去拉鹿归月的袖子。   鹿归月像触电一般弹开,低着个头支支吾吾:“那个……那个我先回去睡了,你……你快睡吧……”   说完,不管不顾地逃出了希清的房间,砰的一声合上了门,仿佛将一只猛兽关了起来。   希清叫唤两声阿月后,酒劲上来,立刻又睡了过去,一觉睡到大天亮。鹿归月则在自己房里辗转反侧,做了一夜的心理斗争。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昨天给我投营养液的读者朋友。 第47章 身世   第二日清早,希清还在床上睡觉,却听见外头院子里一阵叮叮邦邦的声音。她揉了揉脑袋,有些微微的沉,看来以后要少喝酒。她本想翻个身继续睡,可外头的声音不停传来,搅了她的睡意。她只好起身穿衣。   出了房门,只见几只箭镞飞速破空而去,钉在一棵老木头上,发出邦邦的声响,老木头上挂了一个铜风铃,每中一箭就惹得风铃一阵颤动,叮叮作响。   希清转过身,往箭来的方向看去,鹿归月正站在老远的屋顶上练箭。她身姿挺拔,衣摆在秋日的清风中微微扬起,柔和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为她描上了一层金边。拔箭上箭发射一气呵成,目光冷峻地看着目标,与平时的她判若两人,随手三箭齐放,下一秒老木头上便多了三枝箭。细细看去,每一枝箭的位置都像用尺子量过一般,在老木头上扎出了一个棋盘。   “好!”希清忍不住喝彩。   鹿归月一听,冷峻的脸上瞬间炸开得意的笑,她跳下屋顶,款步向希清走来:“那可不,我可是西南第一神射手,人称鹿神弓!”   “胡神医、鹿神弓,你倒挺会给自己起名头!”希清笑道,眉眼弯弯。   “嘿嘿。”鹿归月走到希清面前,忽又停下脚步,装着随意地问道,“你昨天,睡得好吗?”   希清道:“当然好啊,一觉睡到大天亮。要不是有人大清早地练箭,我能睡到晌午。”   “那……你昨天……有没有……看见什么?”鹿归月吞吞吐吐地问。   “什么?看见什么?”   鹿归月见她一头雾水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道:“没什么,就是……嗯……我好像看见外面有流星,对,有流星,我还叫你看来着。”   希清乖乖摇了摇头,道:“没看见。昨天晚上什么事我都不记得了。”   “没事没事!”鹿归月放下心偷笑道,“只有几颗而已,下次我们再看。哈哈哈哈!”   希清看着鹿归月,总觉得她有点怪怪的。   二人正聊着天,突然一道传音飞来:“小九,立即到师尊寝院来!”   “师尊?”希清听出了希平语气中的焦急,出什么事了吗?她心中不安,当下独自一人飞速赶往玄静真人寝院。   一进寝院,已有几位师姐在玄静真人身侧服侍。希清小心翼翼地探头唤了声:“师尊,小九前来请安!”   玄静真人转过身,希清乍一看玄静苍白的脸,吓了一跳!她冲上前问道:“师尊,您……您怎么了?”   玄静真人摇了摇头,道:“老了老了,不服老不行了。”   “师尊,您别这么说,您正当时呢!”大师姐希平劝慰道。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就不用再说这种话了。”玄静真人摆了摆手。   “师尊,您到底怎么了?”希清看着玄静真人虚弱的样子,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心里一阵酸涩,忍不住眼泛泪光。   玄静真人伸出手,略有些粗糙的手指为希清轻轻拭去泪花,慈爱道:“好孩子,别哭。生老病死,天道自然。为师叫你来,是想告诉你,这次为师下山,没能帮你找到恢复气海的方法,唉。”   “师尊,都是小九不好,害您费心!”希清扑进玄静真人怀中,小声哽咽道。   玄静真人轻轻抚摸着希清的脑袋,叹了口气道:“傻孩子,哪能怪你呢?这次下山,我听昆仑宫的道友说起,东海有仙山,有缘可得见仙人。我原想着若有机会上仙山见仙人,可以讨教恢复气海之法,谁知一连等了数日也没见仙山。正巧听说附近渔村里有水怪作乱,想着顺手解决了。唉,谁知我太托大,被一群水怪围攻,受伤逃走,贻笑大方。”   希清抬起头道:“师尊,是什么水怪,竟如此厉害?”   “不过是一群鲶鱼妖罢了。”玄静真人摇了摇头道,“水怪一般以海里的猛兽化妖最为可怕,其次是江河,再次才是池塘水洼。鲶鱼妖只是最低等的水怪,没想到竟栽在了它们手上。”   “师尊放心!我即刻带着众师妹前去剿灭它们,为您报仇!”希平愤愤道。玄静真人功力深厚,但四象堂九人加起来,那是远超玄静一人。   玄静真人叹了口气道:“只怕没这么容易。这些鲶鱼妖身上都有些黑色魔物,助它们功力大增。鲶鱼滑不溜手,妖群配合又巧妙,你们也讨不了巧。”   说罢,玄静真人又看了看希清,眼中带着愧疚道:“只是可惜了小九,是师尊没有保护好你。没了气海,往后就与道门巅峰无缘了,为师好生心疼啊!”   看着玄静真人沧桑慈爱的脸,希清忍不住抱着玄静大哭起来。她自小没有感受过多少亲情,父母的样子也早忘了,唯有四象堂师尊与众师姐待自己极好。师尊更是对自己恩重如山,为了替自己找法子修复气海,身受重伤也不责怪自己,世间血亲也不过如此吧!   “师尊,我有件事要告诉您。”希清下定决心,抽噎着开口道。   玄静真人柔声道:“哦?你说。”   希清道:“其实,徒儿没有气海,也可以继续修行。”   “什么?”玄静真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希清从怀中取出父亲留给她的书信,递给玄静真人。   玄静真人阅完,颤抖着手将书信还给希清,道:“没想到,真没想到啊!原来是这样!鸣山大哥的唯一的孩子,鹤家唯一的血脉,竟这么多年都在我这儿!”   “当初那个村妇说定要将你送到我门下修道,我还觉得奇怪,原来竟是这样。想必那人是受你母亲所托,你母亲与你父亲伉俪情深,身体又一向不好,这么多年二人应已在天上团聚了。唉,真是世事难料啊!”   “师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父亲……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希清哭着问道。   “好孩子。”玄静将哭得发抖的希清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当年,愿魔破开封印在中原一带作乱,道门各派均派了优秀弟子前去平乱,我们就是在那时结识了你的父亲。那时,我们玄字辈几个师兄妹历练多年,修为不算差,在道门中颇有名气,妖魔鬼怪也见识了不少,便代表凌云阁前去支援。可中原那场景,真如阿鼻地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光是人,方圆几十里,全是各种活物的尸体,现在想起,为师还十分心悸。”   “而这仅仅是一天时间造成的。愿魔的杀伤力太过惊人,道友们各展绝技,追击藏匿的愿魔,终于在一处水底发现了蛛丝马迹。那是一把浑身金黄,刻满黑色邪咒的兵器杵,尖头一端插在一个小女孩的心口里。小女孩的尸体经久不腐,样貌仍栩栩如生,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有道友将小姑娘和杵一同打捞上来,准备超度后焚烧。谁知那小女孩竟醒过来,成了活尸,手握金杵见人杀人,遇佛杀佛。那场面,真真是人间地狱!”   “不少道友当场仙逝,你父亲掩护众道友逃生。当时你父亲手持鹤家世传的‘玄月冰轮’与那活尸拼斗数百回合,道法之高令人心折。”   “后来,你父亲小胜半筹,趁机将活尸捉住焚烧,又将金杵就地掩埋封印。我们这才知道,那金杵就是愿魔的兵器愿魔杵,而愿魔仅仅以意识操控兵器,便已如此难对付,若是本尊降世,恐怕世间再无光明。”   “你父亲又独自决定将整个中原被污染的地区全部封印起来。却因为占地太广、消耗修为太大,前前后后花了大半年还未完成。后来我们几个师兄妹故地重游来到中原,才发现他竟一人担着这拯救世人的重任,义不容辞留下帮他,一个多月后终于将封印基本完成。”   “完成的那一日,你父亲十分高兴,向我们百般感谢,并说要回家见一见妻儿。”说到这儿,玄静真人深深望了一眼希清,“你父亲,确实是一个温文尔雅、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没想到的是,你父亲刚走没多久,封印就产生了异动,阵法中心的愿魔杵大有破印而出的迹象。我们立刻传音通知了你父亲,第二日晚上他便回来了。”   “回来后的鸣山大哥,似乎有些不同,当时我没猜到,后来回想,竟是多了一份决绝。”   “他什么也没安排,只是叫我们几个人快走。大敌当前,我们又怎么能临阵退缩,除了玄明这个胆小鬼!呸!说什么保存实力,还不是想要自求苟活!我们凌云阁的人,生是人杰,死亦鬼雄!我将玄明狠狠斥骂了一番,从此结下了梁子。”   “你父亲见不能将我们劝走,便不再管我们,只默默等待着,等待着愿魔临世,大战的那一日。” 第48章 争吵   “七日后,愿魔杵破土而出,一瞬间空气中掀起一阵猛烈的腥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我眯着眼,似乎瞧见了愿魔的身影在天空中浮现,那是我从未感受过的强大的威压,直叫人双膝发软,生不出一点抵抗的念头。   突然,你父亲飞身上前,竟用血肉之躯握住了愿魔杵,下一刻,他不知念了什么咒,整个人在空中爆炸,血肉横飞,愿魔杵也碎成了无数片,空气中的邪风顿时停了,愿魔也消失了。我们这才知道,原来你父亲早已决定了要同归于尽。”   听到这里,希清掩面大哭。自己从小没有父母,曾无数次揣测,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不爱自己。也曾无数次幻想,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大人物,终有一会来接自己回家。却从未想过,自己的父亲确实是一个大人物,只是早已壮烈地牺牲了。   这一刻,她为自己的父亲而骄傲,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安排,她要肩负起鹤家人的重担,像她父亲那样,完成自己的使命!   玄静不知希清心中所想,见她泣不成声,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几位师姐也上前安慰。   良久,希清渐渐止息,玄静真人问道:“小九,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希清抬起头,认真道:“我既是鹤家人,自然要去做鹤家人该做的事。”   “好!”玄静真人赞赏地点了点头,“我们虽是女子,身躯柔弱,却不可失了内心的强韧!既然如此,为师不妨告诉你,那些在妖魔身上附着的黑色碎片,正是愿魔杵的碎片!”   “什么?”希清震惊。   “当初你父亲与愿魔同归于尽,愿魔杵散做无数碎片。我们都以为愿魔已经彻底消失了,没想到它竟然还活着,而且力量还如此强大,暗中操纵着愿魔杵碎片附着在活物身上。光光一小块碎片就能让活物成魔,稍大一点,便能让一只最低级的动物成为大魔头。   这段时间道门陆续收集了一些愿魔杵碎片,但还有大量碎片流失在外。只有集齐碎片,重塑愿魔杵,才有机会引出愿魔,真正将它歼灭。而这件事,非你不可!”   玄静真人望着年纪尚轻的希清,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希清也坚定地回望玄静:“师尊放心,小九不怕!小九定能集齐碎片,将愿魔消灭!”   “好,你放心,届时我们会请道门中所有高手一同为你护法,定不让你父亲的惨剧重现。”   “师尊,弟子听说您回来了,特来请安。”玄静与希清正说着,希舒走进来温言请安。   她抬眼往玄静真人怀中看去,竟是希清哭得双眼通红,难道是鹿归月欺负她?不可饶恕!她心中有无数蚂蚁在咬一般,烈火灼心。   “老四!”玄静真人看了希舒一眼,见她眼中有光明明灭灭,皱起眉道,“最近道心不定啊!”   听到师尊的责备,希舒忙收回心神,惭愧道:“徒儿疏于练功,还请师尊责罚!”   “责罚倒是不必了。”玄静真人摆了摆手,希舒向来稳重,几个弟子中最让她放心,些许分神估计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再追究。   希舒正欲开口谢师,玄静又悠然开口道:“不过你来得正好,我要让小九下山一趟,你与她同去吧。还有希霁。”玄静真人指了指旁边站着,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希霁道。   “我?”希霁一脸不相信地看着玄静真人道,“师尊您是不是说错了?我能帮上什么忙?”   “就是你。”玄静真人瞥了希霁一眼,小八的性子太软,遇事总爱退缩,这性子一点都不像自己,也不像其他师姐妹放得开。   玄静真人在心底摇摇头,继续道:“小九下山负责降魔,老四负责协助,你负责找魔。你的寻踪术不是挺好吗?”   “哦哦!”希霁豁然开朗,忙点头答应,知到师尊还记得自己的长处,希霁心中一阵窃喜,低着头偷笑。   玄静见希霁的样子,也不点破。嘴角微微勾起,轻轻摇摇头,道:“好了,你们去准备准备,明日就出发吧。”   希清、希舒、希霁三人齐道一声“是”,便退出了玄静寝院。   三人刚一出院门,希舒便发问:“小九,方才我见你在师尊怀中哭泣,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希清一听,心想,四师姐一向对自己关心有加,自己的身世刚才大家都知道了,也没理由瞒着四师姐。正欲开口告知,却听希舒又问道:“是不是鹿归月欺负你了!”   鹿归月欺负我?她哪里会欺负我?还将我欺负到要去师尊怀里哭?   希清有点无语,道:“四师姐,这件事与她无关好吗?”   这话落在希舒耳朵里,却成了希清维护鹿归月的佐证。   “我就知道是她!昨天你饮醉,她是不是趁机欺负你了?”希舒越想越激动,一拳砸在身侧的院墙上,将墙面砸出一个窟窿。   巨大的声响吓了希清和希霁一跳,希霁忙拉过希舒的手,上面血痕斑斑,她立刻为希舒施了一个复原咒,肌肉缓缓重生。   希清则紧皱眉头,她实在无法理解,四师姐为什么一提到鹿归月,就不像从前的她。   “四师姐,我和鹿归月同生死、共患难,是真心相待,她不会欺负我,也绝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希清如此维护鹿归月,希舒更气不打一处来:“她一个乡野丫头,哪有什么品德?只会打几只野味,骗几个钱罢了!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伸手问你要回报的?你年轻识人少,她这种人,惯会哄你这样天真的小姑娘!说不准她是看上你凌云阁弟子的身份,想要讹上你。”   “够了!四师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希清一阵心寒,四师姐与自己相处多年,自己一直当她是品德高尚、待人平等的人,一直以她为榜样,没想到她竟也会如此偏颇地,因为一个人的身份就将人定义。希舒的形象,在她内心产生了深深的裂痕。   二人之间火药味渐浓。   希霁见状立刻打了打圆场:“四师姐,那是小九的朋友,你这样说她的朋友不太好吧?小九,你怎么能这么和四师姐说话?”   希舒心中烦乱,没有搭理希霁。   希清忍住心头涌起的火气,长长吸了一口气,道:“四师姐,我不该这么大声与你说话,是小九无礼了。不过鹿归月是我的好友,还请四师姐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了解她,不要再说一些毫无根据的话。”   说完,也不等希舒答话,一扭头就御宝走了。   小九,你是我带大的!你怎么可以为了其他人跟我顶嘴!怎么可以把其他人放在我前面!小九,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的!那些不该出现的人,就让她消失吧。   “四师姐……”希霁看着希舒越来越黑的脸,有些担心地开口。   没想到希舒却咧开嘴对她笑了笑:“没事小八,我与小九以前也会争执,过一晚就好了。我们这么多年什么感情,你还不知道吗?”   希霁当然知道,希清从小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希舒,二人感情胜过所有师姐妹。只是,她隐隐觉得,这一次争吵不一般,特别是希舒,这几日常常像变了个人一样,一点都不像原来的她。   看着希舒看似明媚的笑容,希霁只觉得身上一阵冷汗,只能讪讪地笑着点点头。   回到自己的小院内,刚一踏进院门,就见鹿归月从一个角落里冲出来,狠狠扑进自己怀里。   “你去了好久啊!我都无聊死了,你可算回来了!”   看着在自己怀里疯狂撒娇鹿归月,希清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她笑眯眯地捧起鹿归月的脸,轻轻捏了一把,调笑道:“这是谁家养的小鹿啊?食槽里是没草了吗?这么粘人?”   “你家的鹿!你家的鹿!”鹿归月索性将头埋在希清胸前,抱着她的腰肢不放。小半天不见,已想她想得不得了。   希清忍不住痒得笑起来:“好好好,我家的鹿。”说着将鹿归月的脑袋轻轻推开。   鹿归月还想再扑,却在看见希清双唇的一瞬间,想起了昨晚的旖旎,一下子缩了手,红着脸转过了身。   希清笑道:“还是只会害羞的鹿呢?”   鹿归月背着身,晃了晃脑袋,娇憨可爱至极,希清喜欢得连眼睛都笑不见了。   她走上前揉了揉鹿归月的脑袋,入手满是蓬松柔软,微笑道:“师尊派我下山除魔,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呀?”   鹿归月猛地抬头:“要!”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早上给我投营养液的读者朋友。 第49章 鲶鱼妖   第二日,希清、鹿归月、希舒、希霁四人辞别玄静真人后一同出发。   因着前一日的争吵,希清心中有些芥蒂,不愿与希舒同乘芭蕉扇。找了个借口,与鹿归月一同踩着玄月冰轮疾驰而去。   希舒知道希清的想法,昨日略有失态,今日必须得缓和气氛,也不好多做阻拦,由着她去。   希清足下的是神器,飞起来速度一骑绝尘,比人间高阶法器快不知多少倍,即便是希舒注足了灵力,依旧追不上她,只能远远地跟着。   希清与鹿归月一路上玩玩闹闹说说笑笑,好不轻松自在。这一切落在希舒眼里都成了扎心的刀。   看着脸色越来越僵硬的希舒,希霁站在芭蕉扇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很快四人到达了东海之滨。经过一番打探,找到了鲶鱼妖群所在之地。   原本希霁是反对这么快就先去对付鲶鱼妖群的,毕竟师尊都败在它们手上。可玄静真人说,玄月冰轮是克制世上所有魔物的神器,对付鲶鱼妖群当是信手拈来。四人便率先往东海而去。   此时四人分两组,埋伏在鲶鱼妖群的水塘附近观察情况。   水塘不算大,海边多山,水塘就在四面环山之中。   山势连绵起伏,群山中灵气充裕之处,正在这处水塘之上,凝成了片片云烟,一眼望之,便知是毓秀之处,怪不得能出精怪。可惜被愿魔杵碎片污染,否则再过几十年,或许能出个小小的守护神,保一方平安。   希清与鹿归月在水塘南侧察看地形,看了半天,也没见一只妖,眼见天色暗下来,鹿归月有些没了耐心。   “这些鲶鱼妖就躲在水里快活,我们在这儿白等了半天,什么也没见到,等什么呢?天黑了更不适合动手。”鹿归月嘟囔道。   希清浅笑着揉了揉鹿归月头上翘起的呆毛,道:“今天才刚来,当然得看看情况不是,今天肯定不能动手,要不先回回去想想计划吧。”   鹿归月一心想着在希清面前展示展示,一整个白天都摩拳擦掌,结果居然就回去了,有些泄气地拍了拍手上的浮灰,起身道:“好吧~”   希清知道鹿归月的小情绪,但除魔非小事,何况师尊都栽在它们手上,自己更不能大意。当下不说话,主动上前牵起了鹿归月的手。   鹿归月捏了捏手心那只洁白的柔荑,忍不住嘴角上扬,什么小情绪都没了。   被拿捏了,唉!   鹿归月在心里想,却抑制不住自己心花怒放。   二人找到希舒与希霁,四人一同回到渔村,找了一个渔民家歇脚。渔民听说是来收拾鲶鱼妖的道人,又各个风姿卓绝,便兴高采烈地留她们住下。   希清坐在桌边与渔夫攀谈:“这鲶鱼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般什么时候出来作怪?”   渔夫在门边矮凳上,一边收着渔网一边道:“也不久,就这几年吧!说来也奇怪,早些年传说那水塘里将有鲤鱼成精,保佑附近百姓,大家都很高兴,还专门上山祭拜。后来我们村子确实风调雨顺了好几年,那水塘成了村子里的圣地,不管遇到什么事,大家都爱去水塘边的小庙算一算,可灵了!   不知从哪一天起,忽然山上下起了大暴雨,水塘里的水漫出来,差点把村子淹了,后来天晴了,大家到山上一看,山上变得乱七八糟,那座小庙也被冲毁了。   大家说是最近心不诚,鲤鱼老爷生气了。就赶紧把小庙修好,重新去祭拜。谁知祭拜那天,从水塘里跳出那么大一只鲶鱼,鱼头人身,在陆地上还会走,可吓死我了!打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去那儿了。”   “原来是这样。”希清点点头,看来是鲶鱼妖被愿魔杵碎片附身后,功力大增鸠占鹊巢。   “老伯,我们都是内陆来的,海边不熟,对这些水里的的东西也都不熟。”鹿归月上前勤快地帮渔夫摘网,一点不嫌弃渔网上的腥臭味,热情地打问,“这鲶鱼是个什么习性?怎么我们今天在山里等了半天也没见它们出来。”   渔夫得意道:“这些事,你们内陆的女娃子当然不知道了!鲶鱼这种东西,专喜欢钻在脏兮兮的烂泥里,哪里有烂泥往哪儿钻,而且钻得可深可深了!要是遇上大只的,没有把子力气,女娃子在水里还拖不动它哩!”   鹿归月笑嘻嘻道:“哦,原来还有这些说法,老伯你懂得真多!”   被鹿归月夸赞过的渔夫,更得意了,他像倒豆子一般把鲶鱼的习性都告诉了四人:“这算什么,跟水打交道的都知道!鲶鱼白天啊、天热啊,都不出来活动,就喜欢晚上出来。耳朵还灵,一有人靠近,它就跑了。不过它们也是贪吃的家伙,要是有肉饵,白天也能钓不少。”   希清和鹿归月相视一眼,互相打了个眼神,便知对方心中所想。鹿归月笑着问道:“老伯,这肉饵是什么?”   “肉饵啊,就是用鸭胗啊、鳅鱼啊,这些人吃的肉来给鲶鱼做饵。这鲶鱼嘴还挑,还得挑新鲜的鸭胗、两寸不到点的鳅鱼,才能把它们的馋虫都给勾出来。”   听完渔夫所说,希清心中已订好计划。待渔夫去厨房做饭,她先向希舒和希霁问道:“关于这次对付鲶鱼妖群,四师姐和八师姐有什么想法吗?”   海边腥味重,这老渔夫家里尤甚,希舒和希霁早就被熏得昏昏沉沉,恨不得跑出去喘气。桌子椅子又脏,希舒坐着浑身不舒服,哪还有心思听渔夫说了什么,便道:“没什么想法,小九你拿主意吧!”   “既然这样,那我说一说我的想法。”希清道。其实她也很不适应屋内的腥味和肮脏,但她看见鹿归月置身其中泰然自若,竟觉得其实也没这么难以忍受。   “我的想法是,鲶鱼妖既然是鲶鱼化魔,身上定然还保存着鲶鱼的习性。中午天气热,它们活性不大,要是用肉饵将它们骗出来再击杀,可以更轻松。”   “但是有一点,”鹿归月道,“得小心藏好,不能让它们发现,不然它们逃回去,我们就打草惊蛇了。下次再想这样做就难了。”   “是的,所以我们还得在它们出现的那一刻,就设下结界阻止它们回去。”   “结界太大,估计不好弄,效力也会大打折扣。要是有一两只逃回去了,漏网之鱼也很不好抓。”   “所以如果我们可以用诱饵将它们引在一处,再一网打尽,可以省不少力气。”   “那肉饵的数量必须要多,非常多,多到能引来水塘里所有的鲶鱼妖。”   “很有道理,我这就去跟老伯商量。”鹿归月转身便走。   “我跟你一块儿去。”希清追上鹿归月,挽着她的胳膊一起走了。   看着希清与鹿归月你一言我一语,亲密无间的样子,希舒心中碰倒了醋瓶子。小九已不是原先那个只会跟着我,听我吩咐的孩子了,她有了更加默契的人,她的眼中只剩下这个人了。   希舒觉得气闷,一声不响地走出了屋子。   屋子里光线不好,屋外还很明亮。希舒往岸边踱着步。   前头是广阔的海岸,一回头,希清与鹿归月围着渔夫问长问短、言笑晏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好像已经是一个外人了。   希舒心中感到一阵凄凉。她转过头不再看希清与鹿归月。   “四师姐。”希霁不知何时出现在希舒身侧,希舒轻轻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希舒少有的温言时刻,希霁分外珍惜,她不想破坏这气氛,但她不得不破坏。   “屋子里的味道不好。”   “我也觉得,所以出来走走。”   “四师姐,有些屋子明明知道味道不好,又何必强待在里面?”   希舒看了她一眼,她知道希霁在说什么,却没有答话。   “屋子里不仅味道不好,光线也暗,待得越久越让人难受。不如走出来,你看外头的风多舒服,外头的海多蓝、天多亮!”   一阵海风吹过,带来一丝腥咸,希舒看着眼前的大海,心中有一丝松动。   此时一只小小的寄居蟹从沙堆里爬出来,又匆匆爬回去,仿佛有人会趁它离家抢走它的宝贝房子。   要是小寄居蟹的房子真的被抢了,它会不顾一切抢回来吗?还是头也不回地去找下一间?希舒在心里问。   良久,她深吸了口气握了握拳,寄居蟹会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不会轻易放手! 第50章 死里逃生   第二日,老渔夫早早起来料理鲶鱼妖诱饵,为防走漏风声,只叫了前后几个邻居来帮忙,四人见动作太慢,不得不加入劳动。希霁和希舒生平第一次碰着这些腥肉,忍不住一直反胃。偶有几滴血水不小心滴到了希舒和希霁的衣服上,二人的脸瞬间黑得像恨不得当场宰了鲶鱼妖剁碎。   希清看着两位师姐的样子,忍不住好笑。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讲究这些了呢?大概是从密林死里逃生之后吧,死过两次的人,还能拥有一个这样全心全意对自己的人,夫复何求呢?   希清看着鹿归月忙碌的侧影,忍不住咧着嘴低下头笑。   这一笑倒是让几个来帮忙的农妇抓个正着,几个农妇调笑道:“这么好看的姑娘,修道可惜了呀!”   “修道又不是当尼姑,有什么可惜的!姑娘这一身素衣才好看呢!”   “你怎么知道修道跟当尼姑不一样?你修过?”   “嗨,你看姑娘的脸,笑得跟春天的木兰花儿一样,还能不知道?”   “嘿嘿嘿,是了是了。这鹿姑娘人活泼又勤快,嘴又甜,怪不得要多看几眼!”   几句话羞得希清更是把头直埋到前胸。   鹿归月端着一大盆还未处理的饵料转过身来,砰的一声放在地上,顺势坐在希清身边。正想用手背擦擦汗,发现手背上也沾了些血水,自然地用手肘碰了碰希清,将脸凑到了希清面前。   希清乍一抬头,对上了鹿归月的目光,二人凑的很近呼吸相闻,不知怎么的,希清觉得身上忽然有些燥热,脸上一红,道:“我手也不干净,你自己去洗脸吧!”说完一扭身跑了出去。   “呦呦呦!小姑娘还不好意思了!”几个农妇凑在一起眉开眼笑地指着希清的背影叽叽喳喳地又八卦起来。   鹿归月这才回过味来,原来希清是害羞了。她正想追上去,却听希舒发话:“几位大姐快做吧!我们得赶在正午之前做好呢!”   几个农妇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也不好意思再谈天说地,安静麻利地处理着饵料。鹿归月也不好离开,好在希清马上就回来了,她在屋外凉快了一下,心情稍稍平复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假装看不见身边的鹿归月和那几个农妇偶尔抛来的寓意不明的戏谑笑眼,只顾自己埋头干活。   日上三竿,终于把足量的饵料处理完了。渔夫将饵料分成数份,用猪皮纸牢牢扎紧,在底下扎一个小洞,将它们扔进水塘的几个角落,让饵料慢慢化在水中,不愁引不出鲶鱼妖。   一切准备齐全,四人带着饵料一齐向水塘飞去。   希清、希舒、希霁各占水塘一个角,鹿归月不会飞行,就牢牢跟在希清身后。   只见希清做了一个手势,空中瞬间出现了一个烟雾状的“放”字。另外二人见状,三人一同将饵料从阴凉处沉入水中。   过了一会儿,水面开始泛起波纹。又过了一会,波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渐渐地,有些黄泥被翻上来,水面变得混浊起来。   “看,鱼上钩了!”鹿归月道。   三人又各将几袋饵料沉入水中,忽的,希清手中绳子一沉,下一瞬便觉得失去了重量。猪皮纸被鲶鱼妖咬破,饵料一下子散了一大片。水里瞬间惊出无数活物,水面上激起数不清的浪花,在烈日的照射下,粼粼波光直叫人睁不开眼。   三人再抛下几袋饵料,拉着手中的长绳,将饵料慢慢拖着来到塘中心。饵料消耗得很快,不得不在半路上又抛下几袋。长长的绳子后头跟着更长的一串串浪花。   突然,希清猛地用力,将饵料袋拽出水面,眨眼间,数不清的巨大的鲶鱼张着大嘴跳出水面,追逐食物,有不少甚至有一艘小船那么大。   四人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鲶鱼群,都是一阵头皮发麻。   鲶鱼妖确实如玄静真人所说,单个的功力不高,希清能感受到的最高的威压,也只到道宗七层而已。可这满塘妖群,数量不下万条,水塘面积又大,要躲起来钻进泥里可真无处可找。师尊单枪匹马,怪不得栽了跟头。   希清见差不多将所有鲶鱼都聚在一处了,便给希舒打了个眼色。希舒与希霁二人立时捏出手决,一个封印印记从鲶鱼妖群底下的水面浮现出来,不多会儿,印记上的光芒便穿透水面,形成一个圆柱形结界,将所有鲶鱼尽数关在结界内。而此时的鲶鱼妖群还在嗷嗷地抢着饵料,丝毫没发现自己已是砧板上的鱼肉。   希清见结界已成型,先施一个咒将鹿归月轻轻推向水岸边,再将玄月冰轮祭起。玄月冰轮在希清身前缓缓转动,银白色与青黑色的两面在日光下熠熠闪耀,像洁白的天使与地狱的恶魔互相辉映,生出令人无法逼视的森森寒气。   这便是神器!制裁世间所有妖魔的神器!   “去!”希清向鱼群一指,玄月冰轮有如心灵相通一般冲着鲶鱼妖群飞速地转着圈割去。像开了巨大的绞肉机,玄月冰轮入水的那一刻,水中登时一片鲜红,所遇之处鲶鱼妖像豆腐一样尽数被切割成两截,水塘上空甚至飘起薄薄的血雾。   希清指挥着玄月冰轮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不停切割着,不一会儿玄月冰轮留在希清体内的灵力就耗尽了,希清将玄月冰轮召回,出水的那一刻,这把屠魔神器依旧光洁如镜,看不见一丝血痕。希清将玄月冰轮收回体内,神器便源源不断地吸取外界灵气,为希清补充着灵力。   希清悬浮于半空中,静静调息等待着。   希舒看着底下已成了一片血海的水塘,目光中满含震惊。想不到师尊都没能清理的鲶鱼妖群,竟被小九如此轻松地解决了。小九……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另一边的希霁却是面色不佳,她见不惯血腥场面,何况此时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希霁忍不住直反胃。   鹿归月在水塘边看着,她也没想到玄月冰轮威力竟如此之大,见希清定在空中,知道她是在重新汇聚灵力,也不敢出声打扰,只好默默站着等候。却见希霁的脸色却来越差,希舒双眼还只落在希清身上,心里不由得一阵醋意和无奈,开口喊道:“喂!四师姐!”   希舒皱了皱眉,用余光瞟了一眼鹿归月,装着没听见。   “四师姐!四师姐!”鹿归月无奈地挥起手来,企图吸引希舒注意。   希舒终于忍不住,缓缓转过头去,挑了挑眉,示意鹿归月有事说事。   鹿归月远远地指了指希霁道:“你快看八师姐,是不是不太好啊!要不要下来休息一下?”   希舒这才发现希霁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发白,看着情况就很不好。   “小八,你怎么了?”希舒温言询问道。   希霁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血腥味太重了,我有点难受。”   希舒看着她发白的脸,道:“你看起来很不好,把法阵收了,我陪你下去休息一下吧。”   “不行,小九还没说有没有将鲶鱼妖群全部处理干净,现在收了法阵,万一有漏网之鱼,再想斩草除根就不容易了。”   希霁虽这样说着,却已是气若游丝。   大中午上头是毒日头暴晒,下头是一血池的血腥味的熏着,中间还得出力维系法阵,希霁素来体弱,眼见是吃不消了。   希舒道:“没事的,方才那一波已杀得差不多,剩下的我一个人就能维持好法阵,你快下去休息吧!”   说完,不等希霁回话,将希霁一个咒术缓缓推向岸边鹿归月身旁。希霁一走,结界立刻出现了一大块空缺。希舒加大灵力,将空缺渐渐补起。   正待结界快要圆满封闭时,水底传来一阵猛烈的波动。   这波动产生的威压不下于道宗七层,与希舒不相上下。   糟糕!希舒心道不好,加紧将结界封闭。   忽然,砰的一声,一个巨物狠狠撞在了结界上,水面顿时掀起数丈血水浪潮。   一碰之下,结界便产生了些许裂缝,希舒恐怕自己不是对手,忙将结界范围缩小,加大灵力稳固结界。   又是“砰”的一声,巨物再次撞上结界,像是一艘足以承载几百人的大船,向结界发出了一次撞击。结界上的裂痕更多了。   希霁与鹿归月在岸边看着,心中焦急万分。偏这时候希清与万物隔绝,在没补充好灵力之前不会醒来。希霁站起身,想要上去助希舒一把,可刚一提气,便又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地。   鹿归月扶着希霁到树荫下休息,同时观察着四周地形。水底下的东西在水塘中心,离岸边太远,自己的弓箭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么远的有效打击距离。她的双眼飞速搜索着,忽然看见水塘一侧有一片竹林。她立刻生出对策,向希舒喊道:“四师姐,你往左边飞点,我来助你!”   希舒正与水底巨物焦灼对峙,颇为吃力,听到鹿归月喊话,便将芭蕉扇向左边驭了一些。   “我来了!”鹿归月大喊一声,纵身往最粗的一根竹子上踩去,竹子被踩得狠狠弯了腰,停了片刻后老竹的韧性又将鹿归月狠狠弹出,鹿归月像个炮弹一般向着半空中希舒的芭蕉扇直射而去,三箭齐发,在水中打出三个响雷,又稳稳落在芭蕉扇上,不断发射箭矢。   鹿归月与希舒相互配合,希舒压力骤减,水下巨物也稍稍安分一些。   正当二人想喘口气时,水面出现了一个巨大漩涡,一条足有数十丈长的庞大鲶鱼妖张着一张深渊巨口飞速向半空中的希舒与鹿归月二人咬来!   希舒躲闪不及,芭蕉扇被鲶鱼须狠狠撞了一下,二人没站稳都掉进了水塘中!   “啊!”站在一旁的希霁吓得发抖,水里情况复杂,又是鲶鱼妖的老巢,一旦落水,后果不堪设想。   “小九!小九!你快醒过来啊!”希霁忍不住叫喊希清,这是四人最后的希望。   希舒与鹿归月在水中扑腾,鲶鱼妖在水中翻腾,带起的巨大浪潮将二人一次又一次闷头打湿,压入水下。   希舒与鹿归月艰难地稳定了身形,鹿归月忙着向岸边游去,希舒则唤过芭蕉扇,将自己载离波谲的水塘,飞向暂时安全的空中。   希舒离开了,巨型鲶鱼妖便瞄准鹿归月发起进攻。在水中的鹿归月毫无招架还招之力,只能顺着波涛尽量不让自己被吞入鱼腹之中。   “四师姐!你在干什么!快救她啊!快救她啊!”希霁在岸边撕心裂肺地喊。她不敢相信,此时站在半空中冷漠看戏一般的人,竟是自己一直敬爱的四师姐。   希舒看着鹿归月在水中险象环生,她不是没想过救她,但一幅幅鹿归月与希清相处的画面闪现在她眼前,一个邪恶的声音不停地在她脑海里盘旋:不要管她!她死了,小九就会回到你身边!她不死,小九的眼里再也没有你了!她渐渐陷入疯魔。   鲶鱼妖的攻势越来越猛,鹿归月看着已在身侧的足有人大腿那么粗的两条鲶鱼须,心中一阵绝望,求生欲使她忍不住高声呼喊:“阿清!救我!”   像是听到了灵魂深处的召唤,希清的意识一瞬间清醒了,她立时睁开眼,只见鹿归月在水中奋力往前游,一条巨大的黑色鲶鱼在她身后张开大口,将水与鹿归月一齐往嘴里吸。眼见着鹿归月就要被吸入鲶鱼嘴中,希清不假思索虚空做一个抛掷动作,玄月冰轮在半空出现向着鲶鱼妖的脑袋狠狠割去,只听一阵骨肉分离的呲啦声,鲶鱼妖的鱼头被整个削下,没来得及扑腾一下,巨大的鱼身便沉入水底。   鹿归月看着空中的希清,仿佛见到了当初在蜘蛛妖手里救下自己的希清,如仙子凌尘一般。   只要我呼救,你永远会出现在我身后。 第51章 鹤希清   死里逃生的喜悦充斥着鹿归月。裹挟着希清的,却是差点失去心爱之人的怒不可遏。   “你为何不救她!”希清将鹿归月救上水岸后第一件事便是红着眼质问希舒。   希舒僵着脸,她无法回答。从见到希清出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输了。   回过神来后,她甚至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冷血卑鄙。   “四师姐,你变了!”希霁缓缓站起身,一脸悲凉怜悯地看着希舒。   水塘浓重的腥臭味随风飘过来,将四人都染上污浊。希舒惨笑一声:“呵,呵呵,这世上谁能不变?小九,是你先变的!是你逼我的!”   “我没有变!”希清毫不退让,“我一直敬你重你,将你当成我的亲姐姐!”   “姐姐?”希舒爆呵,“那么多师妹,我不缺妹妹!我也不想做你的姐姐!”   听见这样直白的话,希舒、希清与鹿归月三人都愣住了。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落在希舒脸上,五个红指印立刻在白皙端庄的脸上凸显。   “你也不配做姐姐!”希霁气极,怒道,“从小师尊就教我们,克己复礼,明志修身。你身为师姐不能克制自己对师妹超常的爱,明知小九与鹿姑娘相知相惜却三番两次从中作梗。抛弃志向,荒废修行,从一个品行高洁的道门真君,变成现在借刀杀人还振振有词的恶毒无赖,你有什么脸面做姐姐?!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师尊?!”   希舒被希霁一席话醍醐灌顶。   她本就不是冥顽不灵、本性歹毒之人,这段日子她感受着小九对自己的疏远,无法接受小九的改变,又不敢承认自己的私心,她早已被自己撕裂成两半,互相折磨。   半晌,希舒颓然道:“你说的对,我再无颜面对师尊与众同门,这便回山请罚,从此闭关后山,再不问人间事。”   说完,驭起芭蕉扇,头也不回地走了。   希霁伤感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小九,四师姐……你不要怪她……”   希清原本怒火滔天,大有与希舒势不两立之色。因为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四师姐会对鹿归月有这么大的恶意。见过方才的场面,她心中已了然。但她心中仍旧愤愤不平,四师姐这样对鹿归月,她竟连句道歉都没有就走了!哪怕是当做情敌,也不能这样见死不救吧!   见希清脸色依然难看,鹿归月也开口劝慰道:“阿清,人为情字,往往失去理智。她毕竟是从小带你长大的师姐,也会受到惩罚,算了吧。何况你看我,我也没受伤,好得很呢!”   说完在希清面前快快地转了两圈,一身血水脏污甩得希清一脸一身都是。   “鹿归月!”希清呲牙咧嘴地作势轻轻捶了她一下,谁知鹿归月便倒在地上直呼“好疼”。   “怎么了怎么了?”希清慌了手脚,忙蹲下身扶起鹿归月,问她哪疼?   “疼!心口疼!”鹿归月指着心口,一脸委屈难受道。   “怎么会心口疼呢?”希清焦急地用手轻轻揉着鹿归月心口,温柔道,“好点没有?”   “好了,好多了。阿清用手打我,手打疼了我心疼。”   “你!”看着鹿归月笑嘻嘻的一脸讨打的样子,希清一把将她从怀里推出去。   眨眼又将她狠狠揉进怀中。   “你再不许离开我!”   “好~”   希霁缓了口气,稍微恢复了些体力,便先回四象堂复命了,希清与鹿归月留下收拾残局。   希清与鹿归月回到村子,将鲶鱼妖已除之事告诉了渔民们,渔民们千恩万谢地送上一大堆咸鱼、海鲜。   希清看着面前堆着的像小山一样高的老乡们的情谊,有些笑不出来。   她向着村长一拱手道:“老人家,除妖是修真之人的本分,大家不必客气,还请村长让大家把东西都拿回去吧!”   “哎呀!大恩人客气什么!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我家里还有好酒好肉,快跟我回去,今天要全村摆宴,感谢两位大恩人呐!”说着,老村长一双粗砺的手钳住了希清,一个劲把她往家里拉。边上的村民也吆喝着笑着往村长家涌去。   希清最怕这种场面,又不好意思挣脱,忙向一旁的鹿归月打眼色。鹿归月笑着看着希清窘迫的样子,只觉得分外可爱。虽然很想再看一会,但和希清相牵的手已经被掐出好几个指甲印了。   鹿归月摇了摇头,凑近希清耳边悄悄笑道:“小道姑这么害羞可不行哦!”说着,撒开希清的手,双手牢牢握住了老村长的另一只握着拐杖的手。   “村长,你为什么只牵她不牵我啊?”   老村长被鹿归月这一出弄得愣了一下。   “难不成你是觉得她为你们村除妖出力大,我出力不如她所以不牵我的吗?”   “哎呀!没有没有!”老村长有些尴尬,忙松开钳着希清的手,转过来要牵鹿归月。   谁知鹿归月却将双手抱胸一插,一副不让的样子,道:“村长,我说了之后你才来牵我,我不开心了!”   “啊,这……这……”老村长看看鹿归月又看看希清,十分窘迫。   “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鹿归月摆着不高兴的样子挑挑眉道。   “好好!老朽知错认罚,姑娘请说。”老村长赔笑道。   “我想你答应我~”鹿归月托着手摸着下巴,皱着眉做出思索的表情,不动声色地踱步到希清身边。   老村长和边上的村里人都盯着鹿归月,等她说出自己的要求,谁知鹿归月一把拉起希清的手,二话不说就往外跑去。   希清被牵着跑了几步便瞬间意会,玄月冰轮凭空出现在二人足下,带着二人迎着海风飞向天边。   底下老当益壮的老村长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大恩人!留个姓名吧!”   “她叫——鹤希清!”   海风将鹿归月得意的回应带向了四面八方。 第52章 沙漠除妖   解决鲶鱼妖后,鹤希清名声鹊起名。希舒闭关于小院内,再不出来。玄静真人觉得希清与鹿归月二人已足以对付零散的被魔化的妖类,便不再安排人手。此后数月,希清与鹿归月二人奔波各地,帮老百姓收服妖魔,茶馆里渐渐听得到她们两人的故事。   “话说,一日在凉州城外三十里的荒漠中,一支商队沿着以往的路径向西域前行。商队白天骑着骆驼赶路,晚上围着篝火跳舞。一路上驼铃叮当作伴,好不惬意。可不知怎么的,路上忽然刮起了狂风,这风来得怪啊!哪怕是当地最好的沙漠向导,也没能预测出要起风。   这风起得怪停得也怪。等商队的人从骆驼肚子底下爬出来时,才发现,原本一望无际的荒漠,竟多了一棵巨大无比的仙人掌。那仙人掌足有十数丈高,随便一根刺,就比大汉的胳膊还要粗,比骆驼还高!全身透出一股妖异之象。   商队的人壮着胆子去看,那仙人掌安安静静,就像普通的大号植物一样。商队头领立马动起了歪脑筋。你说这么大的仙人掌谁见过啊?没人见过!这要是带到市场上得值多少钱啊!要是送给当地长官,那也能捞不少便利不是?   这商队首领就吆喝着,让手底下的人拿刀砍下来。那底下人也怕呀,颤颤巍巍地上前糊弄了两刀,说什么也不敢了。   这商队首领财迷心窍,夺了刀对着仙人掌就是一刀,将一根刺狠狠劈成两截。   这可了不得!那仙人掌瞬间活了过来,一个弓身将那商队首领刺成了个洒水壶。那断刺就跟长了眼睛一样,从地上直愣愣地飞起来,眨眼间将在场所有人和骆驼尽数刺死,连商队里不过十岁的幼童也没放过。   啧啧啧,真是惨绝人寰呐!”   底下听客们一阵皱眉唏嘘。   “那后来呢?”“快说快说!我最爱听这段了!”   “诸位别急。”说书人拿腔拿调地端起水壶呷了一口继续道:   “那是天上紫微星下凡,地上的地捷星转世,专来拯救泱泱众生。要说这二位星君是谁,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鹤希清与鹿归月!”   “好!好!”听到名字就有少男少女忍不住喝起彩来。   “那鹤希清自小在道门大派——凌云阁修行向道,不到二十岁便拿下凌云阁比武大赛魁首,如今更是整个道门中一等一的高手!要说比她的功力还高的,那就是她的出身!说起她的姓,那是大有来头,她可是堂堂鹤家人!那鹤家往上追溯,可是九天玄女身边大将的后人,乃是创世神将!这些年鹤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全因鹤希清又重振了鹤家门楣。可是,要跟她的容貌相比,那什么功力什么家世,通通都算不得什么!鹤希清容貌倾国倾城,但凡见过的,上至修行上百年的半仙,下至刚刚睁眼的婴儿,无一不被她迷倒!”   “啊!!!”“我最喜欢鹤希清了!!!”   “要说那鹿归月,那可是西南神医胡三针的唯一亲传弟子。不光医术高,一双长腿跑得比千里马还快。一般修真者在天上御宝飞行,速度还比不上鹿归月在地上翻山越岭地跑。   鹿归月那一手三箭齐发的远距离神功,再加上穿云鞭的近战能力,与鹤希清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一个法术一个实战,真是天下无双!天衣无缝!天生一对!天作之合!…嗯?…咳咳…”   说书人脸上泛起潮红,有些心虚地端起茶壶又呷了一口。   “这二人听说沙漠里的惨案,第二日便到了沙漠中。不消半个时辰,便锁定了那棵害人的仙人掌妖。那仙人掌妖还兀自在半空中随风扭动,全然不知死期将至。   那仙人掌妖也不是好惹的,满身的刺像长眼的箭一般,不光能伸能缩,还能射出去又飞回来。你说厉不厉害?凉州当地没有一个修真门派敢缨其锋。   饶是这样,鹤、鹿二人却全不放在眼里。鹤希清御着她那大名鼎鼎的鹤家家传神器——玄月冰轮,在天上远远地放了两个咒法吸引仙人掌妖的注意。仙人掌妖还当是什么杂毛小道,二话没说就把身上的几根刺射了出去。   就这几根刺,还不够咱们鹤真君挠痒的。只见她朱唇微启,也不见如何动手做法,一个金灿灿的御守罩蹭的一下凭空出现,那叫一个与日争辉。几根刺撞在御守罩上,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直接软得一塌糊涂,跟秃子头上的头发一样掉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茶馆中爆发出快活的笑声。   “那仙人掌妖还敢逞凶,一气将全身所有刺都向鹤道君射去。那么大一颗仙人掌身上,那刺的数目可是成千上万。这么多的刺乌泱泱地,几乎遮住了整片天。   鹤真君却全不放在眼里,只见她嘴角微勾,道一声来的好!御守罩金光暴起,隐有圣光!那些刺还没碰到御守罩,便软了七八分,在半空中便扑簌簌地往下掉。   那仙人掌妖心知不妙,欲召回刺来。鹤真君喝一声哪里跑!一个五行雷,将所有刺统统烧成了焦炭!这五行雷乃是鹤真君的天赋绝学,威力无匹,仙人掌妖这时才知厉害,欲遁地逃走,谁知半空中三支神箭破空而来,死死钉在它的主脉,不是别人,正是鹿归月!此时的仙人掌妖若是要遁地,流沙便会碰到箭身,痛楚难当,只能不挺扭动着,苟延残喘。   原来鹤、鹿二人早已计划好,一人去了它的刺,另一人近战阻止它逃离,真个是好兵法!好计谋!”   “好!”茶馆里爆发出喝彩声。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嘛,”说书人微微一笑,仿佛自己才是降妖除魔的道门真君,挥了挥手潇洒道,“只见鹤道君缓缓落地,像这般轻轻扬手,那玄月冰轮便像破豆腐一般将那仙人掌妖劈做了两半!一地血水,腥臭难闻,害人妖魔终于伏诛。这就叫——   无端惹来荒漠妖,   贪心命丧黄泉报。   幸得鹤鹿二星宿,   降妖除魔美名扬!”   “好!好!好!”   茶馆中的掌声、喝彩声经久不断。   “你说得这么神乎其神,你见过?”突然有好事者发问。   说书人一窒,便微红着脸望着窗外,端起水壶呷一口道:“二位星宿的天颜老夫是没有福分见到。不过有消息说她们最近要到沧州除妖,要是老夫再年轻个十岁,定要去亲眼瞧瞧这对绝世仙姝!”   “沧州……”一个戴个斗笠的男子喃喃了一句,将一块银子拍在桌上,于喧哗中起身悄悄离去。 第53章 鼹鼠妖   自从上次在沙漠中诛灭仙人掌妖,得到一块较大的降魔杵碎片,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妖魔消息,希清与鹿归月就在四象堂安心修炼。   经过一次次战斗,希清与玄月冰轮越来越契合,虽然没有气海,但实际道法功力飞速提升。玄月冰轮离体后,体内灵力可消耗时间从最初的一盏茶不到,已提升到半个时辰。不要小看半个时辰,在如今希清手下能走过三五招的妖魔都已不多,半个时辰足够她杀近百只仙人掌妖。这份功力,已与凌云阁玄字辈几位相媲美。   前两日,有消息传来,说沧州似有妖魔出现。不过自从自己出名后,当地百姓为了见一见自己,偶有谎报之事。因此玄静真人传话沧州当地的道门先核查清楚。今日传回话来,说是确有其事,希清与鹿归月便匆匆出发了。   刚到沧州,就有当地道友迎接,里里外外还围了数不清的百姓。一路夹道欢迎,那场面堪比皇帝出游。幸好希清早就戴上了面纱,不然可少不了一番暴动。   鹿归月杵了杵希清,揶揄道:“鹤真君好大的排场!这么多百姓千里迢迢来看你,真是九天玄女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希清在道友们的簇拥下边往前走边无语道:“咱们到底是来除妖的还是逛庙会的?这些百姓也真不怕死,知道有妖还往这儿跑,以后还是不要联系当地道门了。有在这人挤人的功夫,十只妖也收完了。”   “哈哈哈!”鹿归月笑道,“这次沧州的妖据说不大呢,这功夫一百只也收完了,你是不是更后悔了呀?”   希清狠狠捶了鹿归月一把。   好不容易走完半条街,到沧州道门的掌门处打了声招呼,感谢一下帮忙打探核查,希清与鹿归月就忙不迭御玄月冰轮离开了沧州城。   沧州出的是一只鼹鼠妖,老巢在城外东侧五十里的荒山上。鼹鼠视力不好,打洞能力一流,妖化后更是厉害。上次把洞打了足足五十里,打进了沧州城一个农户家里,这才被人发现。人都说怪不得最近城外常有陷阱,冷不丁踩上去就掉进一个深坑内。   希清与鹿归月在天上看着脚下的荒山,荒山上植被茂盛,却不少树木左倒右伏,看来都是被鼹鼠妖的洞坑的。   “这鼹鼠妖可真能挖!”鹿归月道。   “看样子,我们只能到山里去找了。”希清收了玄月冰轮,二人稳稳落在地面上。   荒山上左一个坑右一个坑,希清一筹莫展:“这可怎么办?上哪儿找它啊?”   鹿归月看了看道:“狡兔三窟,鼹鼠妖这得三千窟了吧!抓兔子那种堵洞熏烟的方法肯定是没法用了。鼹鼠的洞虽然四通八达,但都是从它老家往外打,所以每一条路最后一定都通向它老巢。”   “你的意思是我们从洞里走?”   “不对。”鹿归月又摇了摇头,“如果它把两条道打穿了,那就有了岔路,这么多洞道,岔路可能得上千,沿洞走估计也不行。”   “那怎么办?”   “要是你八师姐在这儿,她的追踪纸鹤,定能帮得上忙。”   希清道:“那我们回去叫她助阵,来回也就不到一天。”   “好。”鹿归月点点头。   二人正欲御宝回四象堂,却听地底传来一阵巨响,轰隆隆轰隆隆,像有什么庞然大物直往二人脚下钻来。   “先上天。”玄月冰轮出现在二人脚下,将二人载离地面,下一刻二人原先所站之处,便塌进去一个深洞,一只巨大的鼹鼠妖眯着眼睛探头探脑地钻出来。   “哈哈,巧了!”鹿归月看着底下巨型目标,一伸手,一把古朴的弓已握在手上,挽弓搭箭正欲三箭齐发,谁知鼹鼠妖却一躬身,瞬间消失在了地洞中。   “这,这大老鼠不是眼睛不好吗?怎么像看得到你要射它一样?”   “它们视力虽然不好,听觉嗅觉却异常灵敏,它定是听到我们说话了。”   “不过倒也省得我们回四象堂了。机不可失,我们快追!”   希清也不嫌脏,径直跟着鹿归月下到了洞中。   洞中四通八达,通道都有一人多高。一入洞中便觉轰隆隆之声更嘈杂,吵得人脑仁子疼。   “这边。”鹿归月凭着土地的振动辨出了鼹鼠妖逃离的方向,拉起希清的手就往一条通道跑去。   二人越追越往地底深处去,虽然二人速度已经很快,轰隆隆的声音却依然从前方不远处传来,怎么追也追不上。密密麻麻的洞道在头顶产生共鸣,嗡嗡声越来越响,震得二人有些发晕。鹿归月有些站不稳,刚想说休息一下,前头轰隆隆的声音逐渐变远,可能是鼹鼠妖快逃走了,她忙甩甩头,牵着希清继续往前追。   身后的希清也发晕,原本处在地底空气稀少,快速跑动又消耗了大量空气,耳边还一直传来嗡嗡声。她觉得头越来越晕,甚至开始反胃。   “哇”的一声,希清甩开了鹿归月的手,蹲在一边大吐起来。   “阿清,你怎么了?”鹿归月忙回来为希清轻轻拍背顺气。   “阿月,我觉得不对劲。”希清喘了好几口气,靠着鹿归月勉强站起来,气若游丝道,“我们追了……这么久,那鼹鼠妖始终就在……我们前头一点点。以我们的脚程,不可能这么久……还追不上。”   鹿归月被震得发晕的脑子终于恢复了点清醒,这才觉得确实像是中计了。   “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先出去吧!”鹿归月说完,看了看身后的通道,一下子愣在当场。   身后通道黑漆漆的,目之所及就有数个岔路口,要想回去谈何容易。   希清发现鹿归月僵住,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去,心中也是一片绝望。   地底空气不够,头晕目眩得越来越厉害,若不快速回到地面上,只怕有性命之忧。   希清唤出玄月冰轮,月轮上古朴的幽光照亮了一方小天地。希清无力地向上挥手,玄月冰轮也无力地向上砍去。   玄月冰轮虽然锋利无比,砍泥沙却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半路就被卡住了,只刮下一层干沙落得二人满头满身都是。   “阿清,你怎么样?”鹿归月用自己的外袍为希清挡下了大部分沙土,还是有一些落在希清白净的脸上,鹿归月小心地吹掉。   清凉的风吹在希清脸上,为她带回一丝理智:“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五行相克,我可以用木行咒试试。”   希清双手结印,一道绿光出现在她手心,渐渐将她与鹿归月二人笼罩。绿光将四周盘根错节的树根引来,将二人围在中间,结成一个树球,树根在绿光催动下越来越长,推动着树球缓缓向上钻入泥土,一路向地面推进。   足足一盏茶时间,树球才回到地面。树球打开的一瞬间,希清便瘫倒在地,鹿归月忙将她抱在怀里:“阿清!你怎么了?”   希清勉力开口道:“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说完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笑。   “先离开这里。”鹿归月抱起希清,迈开长腿往外疾奔。双腿生风,纵然抱着一个人,脚步依旧轻健得像在草上飞行。   突然,地上亮起一道紫光,挡住了鹿归月的去路,一瞬间山上各个方向都亮起了紫光。所有紫光在天穹上相接在一起,地面上一个巨大的法印亮起,随光流转。整座荒山都被笼罩在法阵之中。   “流光阵!”希清难以置信道,“流光阵乃是凌云阁最高级的结界阵法,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什么?”鹿归月震惊道。   二人正惊讶时,荒山深处一个声音隆隆传来:“来了,就别急着走了。师侄——” 第54章 流光阵   “这声音?”希清一脸难以置信,“难道是……”   一个全身被黑色长袍罩住的男人从黑暗处缓缓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只巨型鼹鼠。   男人摘掉黑袍的帽子,苍老的脸在此刻显得尤为古怪。   “玄明……师伯。”希清警惕地扶着鹿归月的肩站好,暗暗加快恢复体力和灵力。   “呵呵,乖师侄,好久不见。师伯为你准备的见面礼,还喜欢吗?”玄明发出诡异的笑声。   “玄明?原来你就是那个害惨了阿清,事情败露又叛逃的玄明!”鹿归月盯着玄明,她双眼都要冒出火来。   “年轻人很上火嘛!”玄明嗤笑一声,“不用急,一会儿有的是你发泄的时候。”   “师伯以流光阵做见面礼,师侄真是受宠若惊。师伯这是打算抓住我们?”   “师侄说的什么话,这荒山上空无一人,时间久了想找个人聊聊天,总不能跟一只老鼠说话吧?所以留师侄下来陪陪我。呵呵呵!”玄明的笑声像毒蛇一样钻入耳朵,引得人一阵发毛。   “若是我不肯呢?”希清盯着玄明冷冷道。   “师侄只管试试。”玄明诡笑着伸出手,向希清做了个请的手势,眼中尽是胜券在握的不屑。   “好你个坏心眼的老头子,你一辈子躲着也就算了,你既然出来了,就别怪我欺负老头!”鹿归月气急,一翻手弓箭便已在手中,毫不犹豫地向着玄明三箭齐发。二人相距不过二十步,鹿归月的箭弩携着雷霆之势眨眼便至玄明眼前,玄明的身影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连同他身后的鼹鼠妖也不见了。   鹿归月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愣在当场。希清却十分已敏捷地将鹿归月扑倒:“小心!”   话音刚落,三枝箭便擦着二人发梢穿过,狠狠钉在地上,箭羽仍兀自震颤着。   “我的箭?”鹿归月震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希清警惕地看着四周,道:“流光阵之所以是凌云阁最厉害的结界,不仅是因为牢固,更因为它可以反弹阵中所困之人的攻击。方才定是玄明的幻影,他的真身不在此处。”   “那……那怎么办?”鹿归月皱着眉道,这流光阵听起来也太厉害了。自己不打它,就不能破开它,可是打了它,又会被反弹。   “找阵眼。”希清干脆道,“凡是阵法就有阵眼,阵眼破阵法除。玄明的真身也必在阵眼处。”   “可是我们去哪儿找阵眼?”鹿归月无奈道。   希清掷出一张纸符,符篆在空中化成了一个风筝飘飘摇摇,一会往东一会往西。半晌,风筝稳定下来,向着一个方向慢慢飘去。   “这是寻灵风筝。能找到一个范围内灵力最强之处,阵眼处灵力最强,跟着风筝就能找到阵眼。”希清解释道。   鹿归月扶着希清跟着风筝慢慢走。风筝一路往山上飘,二人便穿过树林,往山上走。   走了小半个时辰,果然在山顶看到了一身黑袍的玄明。   “臭老头!看你这次往哪儿逃!”鹿归月大声喝道。向着玄明三箭齐发,谁知玄明只微微抬手,三枝箭便在他面前一尺处停住,再不能寸进,铮响了一会便脱力落在地上。鹿归月与希清见此,都不由得心惊。   玄明淡然收手抚掌笑道:“师侄果然才智过人,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了,怪不得玄静师妹对你视如珍宝。荣儿虽也聪明,却不如你稳重,怪不得败在你手中。”   “敢问师伯,究竟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我或李荣或任何别的弟子出色,不都是凌云阁的荣耀吗?”   “哈哈哈,这话,你回去问问你师傅,你看她同不同意。”   玄明大声笑道:“当年对阵愿魔,她贪功冒进,非要留下来对抗,我则主张保留实力,不要缨敌之锋芒。最后你父亲鹿鸣山与愿魔杵同归于尽,她便将气撒在我头上,觉得我胆小懦弱不肯出力,连带着觉得我的弟子也更无能。这么多年过去,她事事都要争强。我是她师兄,她从来没有尊重过我,这些年教出了十来个不错的弟子,就更不把我放在眼里。你是她的得意门生,如果毁了你,不知她会多伤心,真是想想就觉得无比舒心啊!”   “你!”鹿归月气道,“你一个首座,心胸如此狭隘,为了一己之私,竟弃门派于不顾!”   “门派?呵呵呵!我为凌云阁劳心劳力那么多年,如今整个凌云阁的人都巴不得我死了,好保全凌云阁脸面!这段时日你二人芳名远播,好大的威望,今日我便擒了你二人,让凌云阁再没有脸面!”   话音一落,流光阵紫光大盛,范围瞬间收缩至山顶一小片。玄明腾身半空,一声“万剑决”,无数道剑气纵横交错,向着四面八法无差别攻击。希清亮起御守罩,金光将二人护得妥妥贴贴。   “他这是要做什么?”希清暗自思考。万剑决是群体攻击咒法,虽然数量多,单把剑的伤害却不高,凭自己的功力,抵挡万剑决根本不在话下。   “哈哈哈!”玄明像没看见自己的攻击全然无效一般,张狂发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了,还要什么凌云阁的未来!”说完便没入阵眼紫光之中。   希清收了御守罩,与鹿归月往前追去。原本站在阵眼上的玄明已不见踪迹。   “这老头就这?”鹿归月有些不敢相信。   忽然,二人身后传来呼呼风声。   “不好!中计了!”希清一把拉住鹿归月向前跑去。   下一瞬,数不清的剑气从四面八方向二人射来,希清与鹿归月在空中匆忙腾挪躲避。剑气扑空后打在流光阵上,再次被反弹,源源不断,无穷无尽。玄明就是想利用流光阵反弹能力,将一次万剑决变作无数次。   被万剑决所有的剑瞄准,希清也没有把握能全部挡住。   流光阵范围越缩越小,剑气反弹回来越来越快,二人左支右绌,身上衣衫已有不少裂口。   “阿月,光避开不行,必须把剑气打断,让它们不能再碰到阵上!”   “好!”   鹿归月从腰间抽出穿云鞭,希清将玄月冰轮握在手心,二人一刃一鞭,将射来的剑气齐齐斩断。剑气一裂为二,疾速向法阵射去,不多时,法阵中射回了断成两截的剑气。   “不行!这样会越打越多的!”鹿归月马上发现了问题。   “那就把它们绑起来!”希清撑起御守罩,为二人防守,鹿归月心领神会,穿云鞭一卷,将数十道剑气凝成的剑卷住,剑气力量不弱,数十道在一起,更是强悍,鹿归月死死拽着穿云鞭,硬生生被剑气拖着往外挪。   “阿清!”鹿归月急着呼唤。   “去灵咒!收!”希清腾出一只手来,向被卷住的剑气施了一个去灵咒,剑气失去了灵气,直接消散在了空中。   “有用!继续!”鹿归月兴奋地将穿云鞭舞成了一条彩绸,不停将剑气卷住,希清立刻往剑气上打一个去灵咒。配合如行云流水,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解决了所有的剑气。   鹿归月累得躺在地上大喘气,希清也盘膝坐在她身边,赶紧恢复灵力。   啪啪啪,阵眼中传来一阵掌声。   “不愧是说书人嘴里紫微星下凡的鹤道君,这么轻松就破解了万剑决。”玄明的身影缓缓出现。   “师伯见笑了,将万剑决与流光阵相配,真是匠心独运。”希清淡然开口,自己与鹿归月还需要时间调息,她必须拖延时间。   “哈哈哈,师侄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了化解之法,也是机敏过人。”   “不敢当。师侄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师伯明示。”   “哦?你说。”   “流光阵乃大阵,极耗灵力,一般由数人合力设下。师伯的流光阵覆盖整座荒山,以师侄拙见,这绝非一人之力可以做到。”   “你是想问,我还有没有帮手?”玄明笑道,“师侄放心,别无帮手。”   玄明抖了抖手,几块黑色碎片悬浮于他手上。   “这是……降魔杵碎片?”希清诧异道。   “正是!降魔杵乃愿魔法器,操控得当,可助人修为飞速提升且免于妖化。”   “当年鹤鸣山与愿魔杵同归于尽,我离得远,没怎么被波及到,倒是有几块碎片自己飞到我这儿来了。既然如此,我便顺手收下了。”   “这些年我一直收藏着,直到各地频繁出现妖魔异化之事,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等作用。区区几块碎片,就能助我功力再上一层楼。听说,你的法器,是上古神器?想必也有特殊的能力吧?”玄明说到最后一句,眼中尽是贪婪之色。 第55章 清理门户   玄明一步一步往前走,步子缓慢,像踏在二人心上一般,二人心中齐齐打鼓。   玄明原本已是凌云阁首座之一,功力至少在道宗九层以上,又有愿魔杵碎片相助,独自一人就能启动这么大的流光阵,实力恐怕是道宗十层后期。除了祖师爷,凌云阁还没有出过超过道宗十层的人!二人合力,也远不是他的对手。   鹿归月望向希清,眼神中尽是坚定。希清回望鹿归月,二人读懂了对方眼中同一句话:   不管怎么样,我和你在一起!   敌强我弱,此时抢占先机极为重要。希清与鹿归月心有灵犀,一齐出手先发制人。   鹿归月从地上蹭地翻身而起,足尖点地向后飞速退去,与玄明拉开距离,同时三箭齐发直取玄明上中下三路,不等那三箭命中,又是两箭在手,直取玄明左右两路,将玄明前路与退路死死封住。   玄月冰轮在玄明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希清抬手狠劈,玄月冰轮向着玄明后背极速割下。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玄明所站之处气浪翻涌烟尘滚滚,直接将希清与鹿归月掀出二丈远。希清感觉胸口被人狠狠捶了一把,一口鲜血吐出,她知道这是玄月冰轮与主人的共振。   希清不敢怠慢,立时唤回玄月冰轮。   片刻后,尘埃落定,玄明一身黑袍站在正中,一个灰色御守罩出现在他身周,几块愿魔杵碎片悬浮其间,怪不得如此厉害。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兵器,是愿魔杵和世间一切魔物的克星。可惜,你不会用。”   玄明轻松地拍了拍黑袍,掸去一丝灰尘,嗤笑道:“这么好的神器,你拿着它这么久,竟然只会凭借它的锋利来劈砍,暴殄天物!”   玄明向着希清一步步走来:“来,让师伯教教你吧!”   希清忍不住连连往后退。此刻玄明的威压实在太强,她竟生不出反抗之心,这该死的等级压制。   嗖嗖嗖,破空之声不断传来,利箭钉在玄明的保护罩上,虽然不能穿透,却也让玄明身形一滞。   “阿清!打起精神来!”鹿归月一把抱起希清向阵法边缘跑去,“玄月冰轮上一定有克制愿魔杵的办法,你在这里好好想想,我去拖住他。”   说完,鹿归月向着玄明极速冲去,利箭如雨点般密集地向玄明射去。   “不自量力!”玄明一挥手,一道剑气疾速射出,鹿归月的速度也不是盖的,一躬身便避开了剑气。   “有点意思。”玄明轻笑一声,转身向鹿归月而去。   希清看着鹿归月与玄明斗法,见她的身姿上下翻飞,不由想起了自己与她第一次相遇时,她也是不顾安危,为自己引开捕蝇草魔。当时自己危急关头想出了行霜咒阻止了捕蝇草魔的行动,这次必须得赶快想个法子,鹿归月已险象迭生拖不了太久。   希清看得揪心,方寸全无,她拳掌相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玄月冰轮一面是光滑的银色,一面是刻满了古朴纹路的玄青色,若是有什么玄机,必然在有纹路这面。   希清急忙拿起玄月冰轮细细查看。甫一细看,上头的花纹又像之前一样跳起舞来,希清强撑着多看两眼,便觉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阿清!你快点!”鹿归月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在玄明的一对一攻击下,她竭尽全力也只有逃窜的份。玄明步步紧逼,她的腾挪空间已然不多。   鹿归月抽出腰间的穿云鞭,与玄明做最后的搏斗。鞭声一声声传入希清耳中,她不用看也知道鹿归月已处于何等危险的境地。   希清强忍着不适,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口,鲜血涌出,巨大的痛感让她回复了一丝清醒。   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滴在花纹上,花纹舞动的速度似乎渐渐慢下来了。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慢得希清都能看清花纹在跳什么舞。   原来这些花纹竟是在演示一套古老的咒法姿势,希清一个个看过去,不知这咒法姿势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鹿归月命悬一线,已顾不得那么多。   希清站起身,按照花纹的样子,一个姿势一个姿势跳着古怪的舞蹈,玄月冰轮竟也隐隐有应和之意。   “啊!”鹿归月的穿云鞭被玄明一手拉住,她呐喊着使出全身力气,依然被玄明拽着往前拖。   “结束了,小丫头!”玄明另一只手掌心聚起一道剑气,向鹿归月心口处缓缓刺去。二人相隔只剩几步,剑气的剑锋已刺穿鹿归月的衣服!   “看招!”一声清亮怒吼从玄明背后传来。玄明下意识转过身展开御守罩,玄月冰轮当的一声狠狠砍在御守罩上。   “哼!蚍蜉撼树!”玄明不屑道,运起真气将玄月冰轮从保护罩上弹开。   希清越舞越快,玄月冰轮再次向玄明劈去,玄明明显感觉到玄月冰轮的力量越来越强。御守罩上出现了丝丝裂纹。他忙松开穿云鞭,双手合十祭出愿魔杵碎片。碎片受他激发,发出黑色幽光,御守罩的裂纹被止住。   希清一遍遍跳着古老的舞蹈,动作越来越娴熟,如行云流水,玄月冰轮玄青色那面突然青光大胜,一瞬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天上似有神佛低声诵经声传来,又像是雷声隆隆作响。   “这是!这不可能!”玄明瞬间记起了鹤鸣山与山阴村捞出来的女童尸斗法时,玄月冰轮也是这样,像是召唤了满天神佛前来除魔卫道。   “难道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悟出了玄月冰轮的奥秘?这不可能!”玄明死死顶住玄月冰轮,裂缝依然越来越大。   “多谢你逼我一把,让我成功参悟!你这阴狠歹毒的叛徒,今日我便替师祖清理门户!”   希清双手狠狠下压,玄月冰轮势如破竹,将玄明的御守罩狠狠撕裂,对着玄明的脑袋往下飞速旋转着割去。千钧一发之际,玄明将一直站在身后的鼹鼠妖往身前一推,鼹鼠妖瞬间被劈做两半,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玄月冰轮狠狠插入地面,所携余势将玄明猛地轰开。   玄明口吐鲜血,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逃走,这才发现四肢都被震断,五脏六腑都被震裂,爬都爬不起来。若不是他真气深厚,也同鼹鼠妖一样命丧当场了。   “师……师侄,饶了我……饶了我吧!我知错了……你饶了我,求你饶了我!”玄明在地上哭着祈求。满头白发被震得乱糟糟,身体被黑袍裹住更显得瘦小干瘪,此刻的玄明已与一个普通老头别无二致。   希清不由得心软,她看了鹿归月一眼。鹿归月心领神会,她牵过希清的手,温柔地拭去希清唇边的血,笑了笑,道:“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杀你脏我的手,我会带你回凌云阁,听掌门发落。”   希清与鹿归月将重伤的玄明带回凌云阁,凌云阁几位首座皆震惊。原是要处死的,但现任两仪堂首座小岩,为玄明苦苦哀求,最终掌门玄天真人决定将玄明押入凌云阁最深的地牢。为了保密,仍旧由希清与鹿归月二人带玄明前往。   玄天真人一挥手,一个法阵出现在三人脚下,下一瞬,三人已来到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牢中。   “这就是你之前被关押的地方吗?”鹿归月紧握双拳,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地牢中回荡。   地牢中阴冷潮湿,只有墙上的两个火把照亮一点点空间,火把常年燃烧带起的黑烟充斥着整座地牢,熏得人睁不开眼,呛得人无法呼吸。   鹿归月的心像被人狠狠攥住,她不敢想象,希清是如何在这里渡过那些天。   希清轻轻拍了一下鹿归月的脑袋,笑道:“这是凌云阁最隐秘的地牢,专门关押那些罪大恶极,永远不能放出去的人。我当时还没落定罪名,只是关在普通牢里,比这儿环境好多了!”   虽然希清用轻快的语气说着,鹿归月依然难展眉头。   “好啦!这地方这么呛,赶紧把人关进去就走吧!”   希清拽了拽鹿归月,鹿归月叹了口气,从不远处墙上取过火把照明。火光照见之处,鹿归月突然发现一间牢室内还坐着一个人,那人身着道袍,样式与凌云阁弟子有几分相似却从未见过。火光明灭之间,鹿归月只觉得这背影有说不出的熟悉。   “阿月,你在干嘛呢?快点啊!”希清催促道。   “哦哦,来了!”鹿归月忙转身回去。   二人安置好玄明后,沿路走了一盏茶功夫才出来。   “原来地牢入口竟在这里!”希清站在地牢口叹道。   地牢口修建在后山竹林深处,平日根本不会有人过来。地牢口有仿形咒术,希清与鹿归月刚走出来没多久,原本黑洞洞的地牢口就变作了一丛竹子模样,混在其他竹子间,一点都发现不了。   “阿月,我们快走吧!我得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   “好……好!”   那人究竟是谁?为何会眼熟?   鹿归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只见地牢对面孤零零有块一尺多高的白石,她不自觉在心中默默记下。 第56章 昆仑宫   希清年纪轻轻将玄明擒拿了,不仅得到了不少愿魔杵碎片,更成了凌云阁众首座心中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   恰逢道教重大节日“三清圣诞”将近,道门第一大派昆仑宫举行道友会,广邀各道门长老首座、翘楚才俊参加。希清理所应当代表凌云阁前往。   昆仑宫远在昆仑山,据说山上仙气袅袅,景色一绝,若非昆仑宫开放,从未有外人踏足过昆仑山。   鹿归月这些年走南闯北,在茶馆说书人那儿也听了不少轶闻。听说希清要去昆仑宫,还是这么盛大的道门节日,说什么也要跟去。   希清无奈,鹿归月非道门中人,带她上昆仑宫于理不合。   鹿归月却不理这些死板规矩,去希霁处死乞白赖讨来四象堂弟子腰牌和衣裳,穿戴得整整齐齐,俏生生站在希清身旁,真个是一对无双仙姝!   “哎呀!你就带我去嘛~”鹿归月摇着希清的袖口道。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你这……”希清无奈道,“这四象堂一共就九个弟子,道门几乎人尽皆知,希霁师姐平日虽少出来走动,但也不是没人认识。若是被人发现,该说我们凌云阁没规矩了!”   “我像你一样戴面纱不就好了!不会被人发现的~哎呀,你就带上我嘛~”鹿归月一屁股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高高仰着头软软地求道。   “你先起来,你先起来……”希清头皮发麻,她最受不住鹿归月撒娇了。   “你不带我去我就不起来~”鹿归月嘟着嘴不依不饶。   “再说了,这个三清圣诞前前后后要办半个多月,这么久看不到我,你都不会想我的吗?”鹿归月眨着大眼睛问道。   “我……我当然会想……”希清说完便红着脸低下了头。莫说分开半个月,如今二人朝夕相处如胶似漆,就是半天也觉得不习惯。   “那你还不带小麋鹿!”鹿归月的娇是越撒越厉害了,希清心中默默汗颜,唉,又被拿捏了!   “好好好,走吧走吧!”希清道,忍不住嘴角上扬的笑意。   鹿归月一下从地上跳起来,眼睫弯弯地笑着扑进希清怀里:“哈哈哈!走喽走喽!我们快出发吧!”   “咳咳。”   希清与鹿归月身形顿了顿,转过头去看。只见希平大师姐站在不远处摇头。   “你们俩真是越发没个样子了。”希平摇头笑道。   希清赶紧将鹿归月从怀中轻轻推出去,尴尬地笑着打招呼:“大……大师姐……”   “瞧你的小怂胆~”这段时间鹿归月与四象堂众师姐都混得熟了,大大方方地喊道,“大师姐,好巧啊!”   希清无奈,鹿归月这自来熟的性格,跟谁都能聊一聊,叫起师姐来比自己都要亲热,四象堂早被她当自家一样随意出入,连师尊也颇喜欢她。   “我可不是碰巧。”希平道。   “大师姐是找我?”希清问。   希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我找她。”手指向鹿归月一指接着道,“师尊命我前来给你送点东西。”   “什么什么?真人给我送东西?”鹿归月和希清都吃了一惊。   “是啊!”希平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一边道,“昆仑宫要是这么好进,还称什么道门第一大派。进昆仑宫是要先测修为的,哪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你虽然拿了希霁的腰牌,但人家守门的一看你,一点道法都没有,当场就得把你赶回来,到时候可不丢了凌云阁的脸。”   “啊?大师姐你都知道了?”   “你在希霁哪儿求了半天,路过的鸟都被你吵死了。希霁院子离师尊院子近,一早上净听你嚷嚷了。”   “啊…这…”鹿归月有些难为情地吐了吐舌头。   希清也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大师姐,我没想到进昆仑宫这么复杂,差点坏事了。”   希平装着嗔怪地看了希清一眼:“我看你啊,是被这丫头迷得失了心。”   “我…我…”希清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师尊早知道你会答应带她去。你们二人将不离相的,让小月跟你去也好有个照应。”说着,希平将盒子打开,取出一张金色符篆,念了一段咒,符篆缓缓印在鹿归月身上,过一会便消失不见。   “这是师尊命我送来的附气符,上头有她老人家几分真气,放在小月身上,可以伪装是道宗五层修为,堪堪可进昆仑宫。”   “还有这种好东西!”鹿归月拍着手乐道,“那就多谢真人啦!”   希清愧疚道:“上次鲶鱼妖一战,师尊受伤严重,好不容易才好呢,又让她劳神了。”   “没事的小九,师尊多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早去早回!”说完希平便转身离开了。   鹿归月有了玄静真人的附气符助阵,更加光明正大了,催着希清赶快出发。希清唤出玄月冰轮,二人向昆仑山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不到半天功夫就到了昆仑山脚下。   “三清圣诞”乃是道门大节,又是昆仑宫邀请,一向冷清的昆仑山下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前来参加节日的道友络绎不绝,山门处排起了长队。   “这昆仑宫可真威风,这么多人想来。”鹿归月新鲜地东看看西看看。   “那是自然。每次三清圣诞,昆仑宫都会将本派珍贵的藏书拿出来给道友借阅,还会举行道法切磋会,各个门派的优秀后辈能来的都会前来观看。这可是难得的观看高手实战过招的机会。”希清道。   “还要打架?”鹿归月嘟着嘴道,“这些日子我们走南闯北也不知打了多少架了,你不会还打吧?”   “不打。”希清笑道,“我也打厌了。”   “嘿嘿嘿。对了,其他门派都会派好些弟子出来,怎么凌云阁就派你一个人?”   “大概是大部分年轻弟子没有道宗五层修为,来不了。有修为的像几位师姐们,又不喜欢出来走动。今年凌云阁出了不少事,其他堂的几位高手,基本都忙于堂内事务,也走不开。”   “怪不得……”鹿归月点了点头。   正说着,终于快轮到二人过山门。   前头一位道友走过去,只见山门处两个小道童生得眉目俊秀,打问过门派后,彬彬有礼地取过一张道符,道:“这位道友,这是昆仑宫的验功符,不会对道友造成伤害。失礼了。”   言毕,将道符祭起,一挥手便射向那位道友的气海。   验功符很快变成了绿色。   “这位道友请。”小道童客气地伸出手,侧过身为其让路。   轮到希清与鹿归月了,两个小道童也是如此这般,可希清与鹿归月的验功符却迟迟不变色。   验功符变为绿色,即为被验者有道宗五层以上修为,若是不变色,便是没有。   这么多年来,每年都有达不到修为层次,硬要参加三清圣诞的人。道童已见怪不怪。但二人身后的人却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怎么回事啊?昆仑宫的规矩每年都是一样,怎么还有人不知道的,硬要上山呢?”   “那是不知道啊?估计是没素质想蒙混过关。”   “哪个门派的啊?一看就是小门小派。有这心思这工夫赶紧把修为练上去才是正经。”   若不是带着斗笠,希清早已尴尬得抬不起头。希清与玄静真人都没想到,今年居然是测气海真气。   “喂喂喂,你们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鹿归月听不下去,出声喝道。   “啧啧啧还不兴人说。”   “就是,也太不要脸了!”   小道童依旧彬彬有礼,道:“还请两位道友符合条件后再来。”   希清拦住鹿归月,向道童还了一礼,道:“二位道友有所不知,我二人与旁人修行有些不同,测气海是测不出修为水平的。”   “哦?”道童微抬了抬眼。   后头的人却不耐烦起来:“有完没完啊?修为不够就少装大头蒜。还修行方式不同,哪个修真之人不用气海修炼?”   “就是就是!快走吧,别耽误大家工夫。”   “也就昆仑宫的道友有这好脾气,换了我们凌霜洞,早扔出去了!”   凌霜洞这等听都没听过的门派也来叫嚣,希清强忍着怒火,向道童道:“我有一物,可证明自己。”   两个小道童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对希清道:“既然如此,还请取出。”   “砰”的一声,玄月冰轮狠狠插在凌霜洞弟子身边,银光与玄光交相辉映,将他吓了一大跳。   “你是不是有病啊!”那人叫骂起来,“你敢吓唬我们凌霜洞弟子,凌霜洞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张牙舞爪撸着袖子就想干架。   “这是!”   “竟然是她!”   “没想到竟然在这儿见到她!”   “我就说她仙姿不凡,绝非诓骗之徒。”   “就是就是!凌霜洞听都没听过的小门小派,见识短浅,竟然也敢在她面前叫嚣!”   凌霜洞弟子一听身边舆论突然转向,讪讪地收回手,不知是何情况,眼前这道宗五层都没有的二人到底是谁。   “原来是凌云阁大名鼎鼎的鹤道君!这位想必就是鹿姑娘吧?小童眼拙,还望勿怪!”两个道童低眉顺眼地赔礼道歉。   “无妨无妨!”希清摆手道,“昆仑宫自有规矩,我二人理解。只是昆仑宫向来山门清净,今日多了一只乱叫乱吠的犬,不如我帮你们收拾了吧!”   说完,一个禁言咒,那凌霜洞弟子便紧闭嘴巴,再不能开口。   希清牵着鹿归月施施然离开,山门处一众道门才俊还像痴汉一般张望着。   “她好有性格,我好喜欢!”   “我也喜欢!”   “我先喜欢的!”   “明明是我先喜欢的!”   “你们都去喜欢鹤希清吧,鹿归月就让给我吧!”   “你想得美!鹿归月我也喜欢!”   众人在山门处吵个不停,无人再理会那自大可怜的凌霜洞弟子。 第57章 凌霜洞   二人上得昆仑山,鹿归月不禁目瞪口呆。   山上仙气氤氲,山间柏木苍翠,飞练湍急,在阳光下散发出圈圈七彩晕轮。间或飞过一两只仙鹤,便将仙鹤也染得幻彩,好一派仙界风光。   在山道上行了许久,二人终于来到了昆仑宫殿前广场。昆仑宫主殿在九十九重台阶之上,整体漆成黑色与朱红色,磅礴大气,威严庄重。殿前广场面积极大,是凌云观殿前广场的数倍,地砖都是整块的汉白玉,显得低调奢华。广场边还有几头灵兽逡巡,步履优雅傲人,一看就是高阶灵兽,真不知是什么样的道门高手才能驯服,使人一望便对昆仑宫心生敬畏。   广场上已到了不少道友,彼此相熟的三五成群站在一块儿聊天。希清与鹿归月还没走进广场,便听见广场内似乎都在谈论自己二人。   “你们听说了吗?凌云阁鹤希清与鹿归月到了,方才已经从山门处上山了!”   “真的?”   “千真万确!那玄月冰轮还能有假?山门处的人都看见了!”   “我早想见一见她们二人,好几次去凌云阁都没见到,想不到竟能在昆仑宫一窥芳容。”   “算算时辰该到了吧,怎么还不见人呢?”   希清与鹿归月入场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没想到自己竟成了话题中心。二人都不欲太过吸人眼球,希清拉着鹿归月躲到广场边一片小树丛中。   “阿月,你看我们这样走进去,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   “我也觉得,那怎么办,总不能不进去吧?”   “我们可以换个样子啊!”说着,希清向自己打了一个易形咒,眨眼间就成了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老道模样。   “哈哈哈哈!你这也太丑了吧!”鹿归月无情地嘲讽。   “啥锅配啥盖,你也别想好!”希清伸手向鹿归月一指,转瞬间鹿归月也成了一个矮胖的老道姑。   鹿归月看着自己的新模样,装着气鼓鼓道:“啊!你还我的盛世美颜!”   “哈哈哈!我们就这样穿过广场去主殿,在见昆仑宫掌门与众长老之前,我给你变回来。”   说着,希清领着鹿归月大摇大摆地走进广场。   广场上有几个人转过头来看她们,很快就有些失望地将目光移走了。并无一人发觉,这就是众人心心念念想见的鹤希清与鹿归月。   希清与鹿归月从众人中间穿过,直奔主殿而去。   踏入主殿的那一刻,希清收了易形咒与斗笠,二人现出本来面目的同时,已身在主殿之内,殿外无人见到。   “凌云阁弟子鹤希清,前来向昆仑宫掌门、众长老问安!”希清躬身行礼,朗声道。身姿修长挺拔,长颈如天鹅般优雅,一张明丽的脸,更是说不出的动人。   “你便是鹤希清!”殿内昆仑宫一众德高望重者,都露出惊艳之色。   “正是弟子。”   “想必另一位就是鹿归月吧!”   “鹿归月见过掌门、各位长老。”她学着希清的样子行礼,倒也有模有样。   希清与鹿归月没想到,连昆仑宫的长老们也听过自己二人的名字。   “凌云阁好福气啊!今年切磋会,想必你定能大放异彩啊!”   希清谦虚道:“如今道门百花齐放,青年才俊数不胜数,强中自有强中手。希清忝居其间,不敢妄自尊大。”   “不骄不躁,好好好!”   昆仑宫掌门与众长老交口称赞。   希清与鹿归月躬身退出大殿,重新加上了易形咒。   广场上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翘首等待着她们,可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希清与鹿归月不约而同牵起对方的手,虽是老翁老妪的模样,两双清澈的眼眸中,却满是对方能读懂的爱意。   这世上那么多人,我已经找到最喜欢的那一个。   鹤希清与鹿归月二人上山后却不见人影,在前来参加三清圣诞的道友中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三清圣诞过半,众道友更是急迫地想要见一见二人。甚至有在切磋擂台上大喊要与鹤希清比试一场,输了就将法器相赠的,就希望能将二人逼出来。   二人在一旁吃瓜看戏,全然置身事外。   不知不觉三清圣诞临近尾声,希清在昆仑宫借阅了不少道门藏书,于道法理解又上了一层楼。气质愈发出众,隐隐有仙子出尘之态。   希清收获满满,其余道友却是要抱憾离场了。   最后一日清早,所有参会的道友都在广场上聚集,等待昆仑宫掌门宣布结束本次节日,便要离开昆仑山了。   希清与鹿归月二人也站在角落等着。   突然听见在切磋擂台处一位昆仑宫长老朗声道:“诸位道友,此次切磋会出现了几位后起之秀,分别是昆仑宫弟子沈之孝,崂山派吴逸轩,天师府盛宇,还有凌霜洞钱君哲。这几位分别胜场为十二场、十场、十一场、十二场。这四位的最终胜者将得到昆仑宫掌门的一件赠礼。”   “凌霜洞?是哪个门派?没听说过啊!”   “这个凌霜洞竟然能出一个这么厉害的弟子,看来以后不可小觑啊!”   希清和鹿归月也觉得颇有些耳熟。   “我记起来了,这个凌霜洞,不就是在山门处叫嚣的那个嘛!”鹿归月一拍脑袋道。   “原来是那个人。有个厉害的同门,怪不得敢这么嚣张。”希清望着擂台眸子微冷。   “接下来,就请四位一展所长,分个高低吧!”   话音刚落,四人互作一揖,便动起手来。   一时间擂台上法器与符咒齐飞,灵力共彩虹一色。   希清看着擂台上的战局,这凌霜洞的弟子,出手老练,功力不俗,确实有几分天赋。可惜凌霜洞底蕴不足,有些高阶咒法似乎说错了些咒词,使出来有些不伦不类,甚至有些诡异。   可偏是这样诡异的咒术,往往出人意料,击在对手想不到之处。凌霜洞弟子竟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恭喜凌霜洞弟子钱君哲胜出,可以获得本派掌门的一件赠礼。”   这时,昆仑宫掌门也缓步从主殿内出来,站在九十九级台阶之上,鹤发须眉显得亲切又威严。   掌门正欲取出赠礼交给钱君哲,却听钱君哲躬身道:“多谢掌门美意,君哲感激不尽!不过此次礼物,君哲想要您亲手赠与我未来的道侣。”   “哦?竟有此等美事?不知钱小道友的道侣是哪位?是否在场啊?”掌门笑眯眯地问。   “君哲的道侣不是别人,正是凌云阁鹤希清!”   “什么?!”   “这怎么可能!”   “这小子发疯了?”   广场内一片哗然,连希清本人都大为震惊。   鹿归月狠狠捶了希清肩头,气道:“鹤希清!你什么时候订的亲?你快给我说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啊!”希清一脸震惊满头雾水。   “这……”掌门脸上的笑也僵了僵,道,“钱小道友,道侣一事若非双方师尊同意,可不好乱说的啊。”   “掌门放心,自古美人配英雄,我能在昆仑宫切磋会战胜众多同门,想来与她也差不多。凌霜洞在北方也是响当当的大派,与凌云阁不相上下,也算门当户对。   听闻希清师妹长得貌若天仙,我虽不看重这些,若她真如传闻所说,与我站在一处,郎才女貌倒也般配了。明日我便上凌云阁,向她的师尊提议,让她做我的道侣,与我双修,届时修为双双飞速提升,岂非道门佳话?”   钱君哲洋洋自得,一脸胜券在握的笑容直叫希清作呕。   “放你的狗屁!你算什么东西!这么几斤几两也敢做梦与鹤希清双修!我来会会你!”   场下有不少人义愤填膺,纷纷要求与钱君哲再比过。   “诸位都是手下败将,再打过也是一样,就不必自取其辱了吧!”钱君哲道,这番自大嘴脸,与山门处那名凌霜洞弟子如出一辙。   “诸位不是想趁人多,坏了昆仑宫的规矩吧?”钱君哲挑衅道。   昆仑宫切磋会从未有过重赛的前例,时间到了就结束了,也从未加赛过。众人看了看九十九级台阶上的掌门,都哑了火。   昆仑宫掌门与众长老也都面露难色,这凌霜洞弟子如此出言不逊,为人嚣张跋扈,他们巴不得台下有人出手教训钱君哲,可这样一来又坏了昆仑宫的规矩。正两难之际,掌门心生一计。   “其实鹤道友也在场,不妨听听她本人怎么说。”   “什么?鹤希清在场?”   “怎么从未见到?”   场中一片哗然,众人都环顾四周寻找希清。   希清见事已至此,举步向外走去,边走边收了易形咒。   众人忽听得广场角落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我本不欲引人注目,还望各位道友谅解。只是钱道友今日之言着实非我所喜,未免影响我凌云阁声誉,还请掌门给我一次机会,让钱道友、也让诸位道友见一见,凌云阁与凌霜洞,是否不相上下!” 第58章 道侣   昆仑宫掌门要的就是希清这句话,笑眯眯地应了。   希清停住脚步,向掌门作了一揖道谢。复又向前走去。   “不知钱道友意下如何?”   希清莲步款款,仙姿修长,黑色斗笠面纱随风轻动,在场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却又不敢出声问好,生怕惊扰了美人。   钱君哲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展开那令人作呕的笑容:“没想到希清师妹在这儿啊!动刀动枪的,万一伤了你多不好!”   “钱道友不必多虑,你伤不了我。”希清冷笑一声。   “素闻希清师妹的玄月冰轮乃是神器,看来今日大家也可开开眼了!”钱君哲眯起眼笑道。   希清如何不知道他话里有话,不由得一阵反胃:“我竟不知凌云阁几位师伯何时收了你为弟子?你我今日初次见面,唤我鹤道友便是。玄月冰轮我不用——我怕一击就折断了你的法器。”   “你!”钱君哲脸色变了变,自大的人,最怕别人看不起自己。希清却完全不理会他的反应。   “五行雷我也不用——我怕一击就把你折断了。”   “你!”钱君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了半晌,又摆出一副难看的笑,“希清师妹,你可真会说笑。你这是不把在场道友放在眼里啊!”   几句话就想绑架大众?这凌霜洞除了会盲目自大逞口舌之快外,还会点什么?   希清心中厌烦至极,语气冷到冰点:“别这样叫我,恶心!”   “你!我看你是女子才对你多番容忍,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撑过三招,我给你敬酒!”   “这是你自己说的!”   希清懒得再理会,将白色斗笠用力抛向空中,清丽绝美的容颜瞬间展露在众道友眼前,将所有人惊艳得无法言语。   希清纵身一跃至半空,双手松松平展,刹那间昆仑宫所有灵力如蓝色水流一般向她汇聚而来,她收回双手飞速结印,甚至产生了残影。一个法印在钱君哲脚下出现,钱君哲来不及做任何反击,只能立时挪动脚步逃离。可下一瞬,法印暴涨,直接覆盖了整个擂台,边缘还射出耀眼的金光。   “这是——道宗七层结界?”底下的道友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么强大的结界竟是眨眼间布成。钱君哲在结界中像受惊的老鼠一般徘徊不定。   下一秒更是惊爆众人眼球。   希清右手向前狠狠虚握,结界霎时收缩成只有钱君哲大小,将他牢牢卡在其中。左手虚握,一柄灵力汇成的蓝剑立时出现在她掌中。   众人忽觉得面前有风扫过,下一瞬便见希清已身在无法动弹的钱君哲身前,剑尖就在他喉咙前半寸处。   而此时,希清的斗笠才悄然落下,堪堪落在她向后随意伸出的右手上!   这是怎样的一番修为!   广场内人人侧目,无不为希清折服!   钱君哲瞪大了眼珠死死盯着希清手中的剑,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戳死自己,忙求饶道:“鹤道友!鹤道友果然好道法!是在下班门弄斧不知轻重!还请鹤道友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希清看也不看他,撤了结界款款将斗笠戴上,白色面纱遮住了她的脸,却再也遮不住她在所有人心中的英气模样。   希清向昆仑宫掌门躬身致歉:“今日希清有些放肆了,还请掌门及众长老原谅。”   “不妨不妨!”掌门抚须笑道,“道门有像你这样的后生,乃我道门之幸啊!哈哈哈!今日是我见过最精彩的一场切磋,想必各位道友也都各有心得。我宣布,本次的三清圣诞闭幕!”   一时间昆仑宫钟声作响,所有人可以御宝离开。希清与鹿归月乘着玄月冰轮,眨眼间消失在广场众人不舍的目光中。   回到凌云阁没多久,希清在昆仑宫三招拿下切磋会魁首的事就传遍了门派上下。   倒不是希清与鹿归月爱炫耀,完全是因为从昆仑宫直接到凌云阁来提请双修的道友实在是太多了!   这几日师尊与希平大师姐也被烦得不行。天天都要见一堆后生,关键也没一个能入眼的。有的匆匆几句就打发了,有的甚至把自己的师父也叫来,让玄静真人不好直接下逐客令。最后玄静真人不得不佯装闭关,这才落了清净。   希清虽不用见那些狂蜂浪蝶,窝在自己小院里也没多松快。   “呦呦呦!这封写得好!你看啊,弱水三千,我只取希清师妹一瓢。还有这封,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希清师妹,我对你的倾慕有如滔滔江水……”   希清蹲在书桌边上,显得小小一只还拿书捂着耳朵,小声诉苦:“我都说让你扔了,你还非要看,看了还非要念,念了还要吃醋,吃醋还要欺负我……”   “你说什么?”鹿归月笑眯眯地看着希清,“说大声点儿。”   突然探过身来的鹿归月,把希清吓得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没,没什么!”   “我说你的声音真好听,就是念这些不入耳的东西着实是浪费了。”希清忙捡起地上的书,拍了拍灰,又顶在头上捂耳朵。   看着希清乖巧的样子,鹿归月突然就想把她搂紧怀里狠狠揉一揉她的俏脸。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鹿归月双手将希清的脸搓圆又揉扁,软乎乎的,手感好得不得了。   “谁让你要在广场上大发神威,说好的不打了呢?”   希清扭曲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鹿归月:“可是他那样讲,我忍不住想打他嘛!难道不出手,默认他做我的道侣?”   “你说什么!!”一听到“道侣”两个字,鹿归月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掐脸的手又重了几分。   “你还想和别人做道侣?”   “没有没有!我就是这么一说,疼疼疼嘶~”   鹿归月看希清吃痛,这才撒了手,看着希清白嫩的脸上浮现出隐隐的红色,又忍不住心疼地想要摸一摸。   伸出的手却被另一只柔嫩的手有力地握住。   “我不会与任何人结为道侣。”希清双眸中是坚定的亮光,“除了你。”   “此生除你之外,旁的人好或坏,都与我无关,也永远不会有关。”   希清拉过鹿归月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   “等到集齐降魔杵碎片,我便向师尊请求,与你结为道侣!”   希清的声音不大,却在鹿归月心里下了一场大雨,直叫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真的?”鹿归月带了些哭腔。   “你师尊不会嫌我吗?嫌我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嫌我没规矩,嫌我一点道法都不会配不上你?”   突如其来的自卑感让鹿归月在爱人面前慌了手脚。   希清将她轻轻抱进怀里:“不会。”   “你是我爱的人,我有多好,你就有多好。” 第59章 山阴村   降魔杵碎片在鹿归月的日夜催促下,很快收得七七八八了。只剩最后一块杵尖上的大碎片,据说一直落在当年鹤鸣山与愿魔杵同归于尽的山阴村。那地方到现在还人迹罕至,经常发生怪事。   “师尊,我们今日便去山阴村。”   “这么急啊?”玄静真人有些纳闷,这一个月来,小九也太勤快了。   “徒儿也是希望降魔杵之事能早日结束。”希清有些心虚。   玄静真人心疼地点点头道:“好吧,降妖除魔要紧,自己身子也要紧,不要太勉强了。”   “是,谢师尊关心。”希清心中一阵温暖。   “来,小九,这件斗篷给你。”玄静真人取过一件白色斗篷,小心地摩挲着,眼中满是怀念。   “这是你父亲的。”玄静真人轻轻道。   “什么!”心底像被一颗橡子击中,又酸又麻。希清愣在原地,半晌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斗篷。   斗篷有些发硬,不是什么上等布料。上头绣了几朵粉色的梅花,针脚细密,抚过针线,仿佛见到母亲为父亲缝制衣衫时低头含笑的样子。毛领依旧柔软,希清将脸缓缓贴上去,温暖的感觉一瞬间让她流下泪来。   “是……是他去世时穿的吗?”希清闭上眼哽咽着。   “是。”玄静真人微微点头。   “那年山阴村中整个寒冬,他一直披着这件斗篷。想必是你母亲亲手缝制。”   希清转过头,将脸埋进毛领中,嗡嗡的声音传来:“多谢师尊!弟子定集齐愿魔杵碎片,诛杀愿魔!”   “山——阴——村。”   希清与鹿归月站在村外牌楼下,鹿归月指着歪斜老旧的牌子上,血色与墨色混杂的字迹辨认道。   一阵风从村子里穿过,吹起杂草丛生的小径边的枯叶,风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寒气。   希清朝前看去,十余年过去,原先的大战中心,已尽被荒草掩埋。当年不知多少道门忠魂埋骨此处。   希清轻轻叹了口气。时光如梭,世事浮沉,人世再壮烈再强大,都抵不过万物循环之序。   “怎么了?”鹿归月关心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感伤。”   鹿归月知道,山阴村是希清父亲葬身之地,心有戚戚,主动牵起了希清的手,二人举步向前走去。   希清披着雪白的斗篷,身形在焦黑的断壁颓垣中穿行,显得分外孤寂。二人间没说一句话,就这么默默走着。   “阿清。”鹿归月抵不过这种静,忍不住开口道,“等到愿魔杵集齐,你准备怎么办?”   “修复愿魔杵,引出愿魔,诛杀之。”   “愿魔如此强大,你……不怕吗?”   “虽千万人,吾往矣。何况父亲的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   “可是……我不想你有事……”鹿归月越说越轻,几不可闻。   “什么?”希清转过头来,“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没……没什么……”鹿归月扯出一个笑容,“我说那我们快收好最后一块碎片吧,我还等着……我还等着……”说着说着,鹿归月羞得低下了头。   “等着什么?”希清笑道,脸上有几分逗趣。   “等着做你的……”   “什么?做我的什么?”希清凑近鹿归月,鼻息相闻,鹿归月的头低得更深了,脸上泛起红云。   “哎呀~你明明知道的!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赖账,我饶不了你!”鹿归月用泼辣掩盖自己的羞赧,红得发烫的耳根却出卖了她。   “真可爱!”希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鹿归月的脑袋。这人怎么会说什么话做什么表情,都让自己那么喜欢呢?   二人心情好了不少,加快脚步往村里走去,很快将村子转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记得师尊说过,当年是从水底捞出来一具小女孩的尸体,尸体上插着降魔杵,或许我们可以去找找有水的地方。”   “好。”   二人在村子外寻找,终于找到了一处水潭。   水面被灰色的浮萍完全覆盖,四周半人高的枯草将潭面遮得只剩巴掌点大。怪不得寻了半天才寻到。   希清小心地往前探查,一丝阴风从水面吹来,满是腐败的臭味。   希清让鹿归月后退,一个旋风咒打入水潭,想将水潭中的死水卷走,好探查潭底。   谁知旋风咒没入水潭中,竟没激起一点水花,就这样静静消失在潭面上。   “看来就在这儿了。点子硬,小心些。”希清后撤了几步,仍旧护在鹿归月身前。   旋风咒怎么说也是道宗六层的咒术,何况是自己使的,竟被水潭如此悄无声息地接下了,水潭下之物,绝非善类。   不多时,水潭冒出了一个个大水泡,咕噜咕噜地,像一锅泥水被烧开。见此情形二人继续往后撤,在一棵樟树后屏息凝视。   水潭上水泡越来越多,忽然间阴风大作,枯草被吹得伏在地上,大树几乎要折断,风沙大得二人睁不开眼。   希清祭出御守罩,将二人罩在其中,继续观察情况。   水潭中心突然凹陷下去,整个水潭的水沿着一个方向转动起来,越转越快,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深不见底,仿佛直达潭底,腥臭味直冲天际。   希清与鹿归月在御守罩中默默凝神静候。山阴村地势本就属极阴之地,又惨死了这么多道门中人,怨气不散,阴上加阴。这水潭更是全村最阴之处,潭底的东西,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是好对付的。   可是出乎二人意料,水潭中竟慢慢浮上一个女童。七八岁模样,双眼紧闭,脸色白得透明,模样生得灵巧。若不是心口处破开一个大窟窿,一定会让人错以为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   鹿归月有些错愕,希清道:“看来当年道门在潭底找到的,就是她。”   那女童未睁双眼,却像能看到似的,往二人处飘来。   “啊!她怎么飘过来了!”鹿归月吓得闭上眼直往希清身后躲。   希清暗中运气,将御守罩层层加固,金光大盛。   女童依然径直往二人处飘来,希清双手五行雷已准备就绪,若女童发动攻击,自己的反击也必有雷霆之势。   谁知女童却在离御守罩一步处停下了。   “你回来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没有多少戾气,就像平常孩子的声音。   鹿归月睁开一只眼,看见女童离自己这么近,又吓了一大跳,缩在希清身后,问道:“是……是她在说话吗?”   “是。”希清回答,目光仍死死锁定女童。   “十八年了,你终于回来了。”女童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她好像认识你。”鹿归月在希清身后伸出手小心地指了指,又马上缩回来。   “你认识我?”希清皱眉。   “不,柔儿看不见。”女童天真地摇了摇头,“我闻到了味道。”   希清扯过斗篷细嗅了嗅,确实有些年代久远的味道。听她的话,似乎与父亲有些交情?   “你叫柔儿?”希清问道。   “我叫夏柔,是山阴村人。”   “你……怎么会被埋在潭底?”鹿归月探头探脑地问。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爹爹打我……他还要把我卖给别人做童养媳,我就……我就……柔儿不记得,柔儿不记得了!”夏柔捂着脑袋,脸上满是痛苦。   “你不要急,想不起就不要想了。”希清开口安慰道。   可夏柔却越来越痛苦,她的脸上爬满了道道黑色脉络,指甲暴涨,似一个个黑色尖齿,原本扎着的麻花辫猛地散开,嘴中生出獠牙,已全然没有方才稚童模样。   “你冷静点!冷静点……不要过来呀!”鹿归月喊道。   只见夏柔猛地扑倒御守罩上,与希清四目相对,指甲扎进御守罩,獠牙狠狠撕咬御守罩。这可是层层加固过的御守罩,竟被她如此简单地破开,希清心中一凛,怪不得当年此地会死伤无数。   希清抬起手,正欲将五行雷按在夏柔身上。   “等等。”鹿归月拉住希清,“你看。”   希清顺着鹿归月的手指看去,只见夏柔心口窟窿处有红光亮起。降魔杵碎片竟藏在此处!   希清收起五行雷,若击中降魔杵碎片,只怕它又要四分五裂难以收集。   希清略一思索,降下一道清心咒,夏柔的情绪稍有好转,希清便连降十道清心咒,终于将她安抚。   恢复正常的夏柔在半空中缩成一团,止不住地战栗。   “柔儿不想要这样的,柔儿只想离开这里,柔儿想娘亲!”   鹿归月看着小小的夏柔,心中一阵怜惜,走上前去温声安慰:“小柔儿乖,你娘在哪里呀?要不要姐姐带你去找娘?”   “娘亲……娘亲早就不在了……”夏柔哭着回答。   鹿归月与希清相视一眼,都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娘亲生前给我留了一个艾草包,两位姐姐可以帮我找回来吗?我不能离开这个水潭。”夏柔期待地仰起头。   “长什么样子?”希清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很香很香的。我家是水潭东南方不远的一个茅草屋。”   “好,我们去找找,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鹿归月说完,二人便往东南方走去。   十八年了,这一片早已大变模样,希清与鹿归月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茅草屋,更没找到什么艾草包。   “阿月,你说,会不会是她骗我们?”   “不会的,我看得出她的难过是真的。”鹿归月沉声道,说完蹲下身继续在杂草中翻找。   “阿月……”希清从未见过这样认真的鹿归月,不由有些陌生,“你怎么了?”   “我娘亲……走的时候,留下了一支珠钗,我一直将它好好收着,后来被密林里流窜出来的野猴子偷走,我一个人追了半个密林,终于从猴子手上抢回来。那时候我才九岁,不怕疼也不怕死,只怕娘亲的念想再也找不回来了。”鹿归月背对着希清,看着草堆就像看着当年的密林。   一个温暖的拥抱包裹着整个后背。希清张开双臂,将鹿归月从背后揽进怀里。   “阿月……”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希清还是一如既往地嘴笨。   “没事的,都过去了!”鹿归月转过头来笑道,“我们快帮夏柔找艾草包吧!”   “好!”希清点点头,她顺势将鹿归月也从地上拉起来,“我想到一个好方法。”   希清站在鹿归月身后,左手搂着鹿归月的腰,右手伸出,五指猛地张开,向东南角这一片所有的东西都施上悬浮咒。   眨眼间,成千上万个物件悬浮在空中。有柱子有砖头有瓦片有锅碗瓢盆甚至有死人白骨。   “哇!”鹿归月忍不住赞叹。   希清右手微抖,悬浮的物件从最重的最大件的开始,一类一类往下掉。   先是柱子和承梁,再是各式农业用具,接着是砖头瓦片、锅碗瓢盆,一批一批,筛到最后,在一些衣角碎布间,一个灰扑扑的小包落入二人眼中。   “就是它!”鹿归月高兴地伸手去拿。   “小心点,毕竟多年了,太用力会碎的。”希清温声提醒。   “哦哦!对对!”鹿归月笑着将艾草包轻轻取下。一瞬间,所有悬浮物全部失去了控制掉回地面。   “我的阿清可真厉害!”鹿归月抱着希清蹭了蹭脸,“又聪明又强大!你现在是不是有道宗九层了?”   希清微笑摇头:“不止。”   “哇!我可太崇拜你了!”说着在希清脸上啄了一口。   希清忍不住晃了晃神,回过神来时,鹿归月早已跑远了。   “阿月,等等我!”   二人将艾草包递给夏柔,夏柔如获至宝般将它捧在手心,细细嗅着,眼角不住地流下泪来。   “谢谢!谢谢你们!作为回报,这个送给你们!”话音刚落,降魔杵碎片从夏柔心口处缓缓飞出。   鹿归月忍不住出声阻止:“没有了它,你会死的!”   夏柔扬起稚嫩的脸笑道:“姐姐,我已经死了呀!我终于要去和娘亲团聚了。”   夏柔的身体在空中渐渐模糊。   “谢谢。”希清与鹿归月忍不住道。   “不用谢……姐姐,它本来就是……你的……”   “什么?什么意思?”希清急忙追问,可夏柔已完全消散在了空中。 第60章 父亲   山阴村一切顺利,只有夏柔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让希清有些不安。   “为什么她说本来就是我的?”   回凌云阁的路上,希清始终紧锁眉头反复思量。   “哎呀!你不要想了!”鹿归月无奈道,“你都想了一路了!她的意思可能是,你父亲与愿魔杵同归于尽,若你父亲未死,碎片就该算是你父亲的,自然也该算是你的。”   “是……这样吗?”希清有些将信将疑。   “当然啦!你想啊,这愿魔杵作为愿魔的法器,一块小小的碎片就有这么大的能量,怎么说也是绝世法器。如果你父亲没死……我是说没牺牲,那这么强大的法器应该归谁呢?当然是归你父亲!那现在就该在你手上。只不过你父亲牺牲了,愿魔杵又成了碎片,这才有了后面这些事情嘛,所以夏柔说它本来就是你的,很合情合理啊!”鹿归月拍着手给希清理着思路。   “就……这么简单?”   “对啊!就这么简单!”   “好吧,好像有点道理。”   “唉呀就是这样,你别想了~马上到凌云阁了,你快去向玄静真人复命吧!”   “这么急啊?”希清忍不住想逗逗鹿归月。   “我哪儿有?我一点也不急啊!”鹿归月像被人突然发现的小野猫,忙把自己藏起来。   “不急吗?那过两天再去。”   “不行!”鹿归月斩钉截铁。   “为什么呀?”   “嗯~没有为什么~你去嘛~”鹿归月换了个方式,挽着希清的胳膊撒起娇来。   “哈哈哈,好好好,我去,我马上就去!去求师尊让我与你双修!”   “什么嘛!人家是要你去说碎片的事~”   “哦?那双修的事不说了。”希清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坏笑。   “那……也要说的~”   “我偏不说了!”   “唉呀~你说嘛你说嘛~”   “好,那我说……”希清看着满脸通红的鹿归月,心中一阵激荡,冲着连绵的群山大声喊:   “鹿!归!月!做我的道侣吧!”   鹿归月的心鼓鼓地跳,红扑扑的脸上焕发出亮光:   “好——!”   天地间回荡着二人的真心,此刻世间万物,飞禽走兽、花鸟虫鱼、金风玉露皆是她们爱情的嘉宾。   希清集齐所有碎片,凌云阁便抓紧开始安排修复大会。   玄天真人广邀道门德高望重的道友前来观瞻护法,为了见识愿魔杵,也为了一睹希清芳容,一时间上山来的道友络绎不绝。这些时日凌云阁搞得排场极大,绝不亚于昆仑宫的三清圣诞。   幸好客人都在其他三堂,四象堂依旧清净。   希清与鹿归月坐在池子边钓鱼,希清一派得道仙人入定模样,鹿归月则一会抓鸟一会扑蝶,忙个不停。   “你要是实在没事做,可以去厨房帮忙。正好这几天客人多,观里忙不过来。”   “我才不去呢!我又不是厨娘!”鹿归月忙着逗地上的天牛,头也不抬回道。   “我饿了。”   “啊?你饿了?”鹿归月忙站起来,“你……你不是修仙的吗,怎么会饿呢?”   “就是饿了。”希清眼睛看着鱼钩,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那我们回去吧!我给你做好吃的!”鹿归月拍了拍胸脯笑道。   “好!”希清啪的放下手里的鱼竿站起来。   明明是鹿归月说,明天就是修复大会了,让自己好好养养精神,于是自己提议钓鱼,结果一直在边上扰人清修。希清也早已没了钓鱼心思,索性找个由头不钓了。当下提着几尾鱼,牵着鹿归月的手往厨房走去。   四象堂人丁稀少,辟谷之术也都修得好,厨房极少开火,这些年希清大了,索性连个厨娘都没了。不过这几天修复大会客人太多,其他三堂的厨房忙不过来,就把四象堂的也征用了。   二人走进去,里头热热闹闹一大屋子人。洗菜的、切菜的、生火的、掌勺的,站得满满当当。   希清与鹿归月转身直欲走,却听里头传来叫声:“小九!小九!”   希清回头一看,竟是五师姐,她挽着袖子,一副干活装束,脸上是不怀好意的坏笑:“小九,来帮忙啊!怎么这么客气,连道侣都带来了!”   “这……这……还没定呢!”希清在几个师姐面前,依然是孩子样,一说就脸红。   “师尊不都同意了嘛!你们俩这整天形影不离、如胶似漆的,等忙完修复大会,估计就该喝你们的和亲酒啦!”   这话一出,鹿归月也忍不住脸红。希清道一声:“五师姐,你忙你忙!”便拉着鹿归月快步离开了这里。   “你说,我们真的就要在一起了吗?”二人在月光下牵着手散着步,鹿归月跟在希清身后,轻轻摇着她的手臂,怯怯地开口,仿佛说得太大声,都会把美梦叫醒。   “是。”希清咧开嘴笑,眼睛弯弯,像天上的月亮。   从山阴村回来后,希清第一时间向玄静真人诉说了想要与鹿归月结为道侣的愿望。玄静真人只沉吟了一会儿就同意了。这世上除了鹿归月,还有谁能与小九相配呢?这段时日,玄静也认定鹿归月是一个好姑娘,聪明、炙热、善良,与小九真是天生一对。   得到师尊的允许,二人越发肆无忌惮,走在哪里都是手牵手,因此都不用玄静宣布,大家就都知道了。   二人相视笑着,忽然天边划过一颗流星。   “快许愿!”鹿归月扯了扯希清衣袖,自己也连忙闭上眼。   半晌,鹿归月睁开眼,杵了杵还未睁眼的希清:“你许了什么愿啊,这么久!”   希清睁开眼:“小时候四师姐告诉我,许愿要诚心,不能自管自说完就好,得好好感谢神明,这样愿望才能实现。”   “哦~那你许了什么愿啊?”鹿归月笑嘻嘻地凑过脸,满眼期待。   “我许愿,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希清回答,眸子里满是认真。   “你呢?”   “我许愿,要和你一直在一起,直到你不喜欢我为止。”   “那就是永远啦!因为我永远不可能不喜欢你的!”   月光下的两个少女,这样的明媚而炙热,爱的光芒比月光更亮,比阳光更暖。   第二日,修复大会开始。   所有凌云阁弟子、外派道友齐聚凌云观外广场上。人数虽多,却井然有序,诺大的广场,无一人喧哗,静静注视着主殿。   良久,希清一袭白衣,捧着一个匣子,步履款款,从主殿中走出。今日她略施粉黛,广场内一阵倒吸凉气之声。鹿归月在广场中注视着,不由露出微笑,这么优秀的人,竟是自己的,想想都要偷乐。   在希清身后,玄天、玄静、玄修三人亦是盛装出席。   玄天真人看着广场内人头济济,凌云阁声势日盛,心中欢喜,笑着朗声道:“诸位道友,一路辛苦。多谢各位道友赏脸,前来参加凌云阁修复大会。诸位请看,这就是降魔杵碎片!”   玄天真人打开希清手中捧着的匣子,广场内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一时人头攒动。玄天真人施一个倒映咒,将匣中样貌倒映在半空中,众道友这才重新平静下来。   “如今愿魔杵碎片在我派弟子鹤希清手中集齐,下一步便是重塑愿魔杵,引出愿魔。愿魔有多强大,经历过当年山阴村之事的道友想必永远忘不了。重塑愿魔杵至少需三日,万一愿魔突然降临,凌云阁是万难相敌。今日各位道友愿为我凌云阁护法,凌云阁感激不尽。”   “凌云阁肯出力为大家永绝愿魔后患,该是道门与天下百姓感谢凌云阁才是。”广场中有位老道回礼道。   此言一出,广场中众人纷纷附和。   “多谢各位道友。我等先入殿着手修复,这几日还请各位暂住,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说完,希清与玄天等三人一同转过身,向殿内走去。   转身的一瞬间,鹿归月觉得自己的眼睛像被雷击中!   这是!   是他!!   鹿归月不顾一切地向前追去,等她踏上主殿石阶时,四人已经没入主殿结界内,再听不到外界一点声音。   鹿归月转身向广场外极速奔去。   不会错的!这背后的花纹,描金的祥云,与当年在客栈中见到的那人,一模一样!!   他是凌云阁首座!他一直就在凌云阁!那日在地牢中见到的,身着同样道服制式的那人!   鹿归月红了眼,往地牢冲去。   半盏茶不到工夫,鹿归月已站在地牢白石前。   她握了握拳,大踏步向牢内走去。当她气势汹汹地站在牢门前,面对着眼前火把照耀下瘦小的老头,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眼前如一截枯木一般的老人,竟主动开口,打破了沉寂。   鹿归月攥紧拳头,咬牙道:“你,认识我?”   “我的女儿,我如何不认得?月儿。”   “呸!谁是你女儿!不许你这样叫我!”鹿归月发狂般怒吼,狠狠捏住牢房栅栏。灰尘纷纷,迷了她的眼。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我不想知道!”   “我是凌云阁天逸掌门座下二弟子,道号玄机。我本家姓陆,陆地的陆,你娘怕被人发现,才化用角鹿的鹿。月牙山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她一直盼着我们能回去那儿生活,从此不问世事。”   提起娘亲,鹿归月窒了一窒,而后愈发狂躁:“你这个抛弃妻女的禽兽!我娘如此爱你,她日日夜夜盼着你,你却骗她,还将她三刀六洞杀死!我要杀了你!!”   “不是我!”枯木一般的人,沙石一般的嗓音,竟流露出一分悲痛。   “不是你还有谁!你这个骗子!我不会相信你的!!”   “是如今凌云阁掌门首座,玄天、玄明、玄静和玄修!”   “什么!不可能!这不可能!”鹿归月瞪大了双眼,满眼诧异。   枯木老头叹了口气:“唉,都是冤孽啊!” 第61章 画卷   老头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地牢中回响。   当年,山阴村愿魔杵出世,尸山血海。鹤鸣山道法高深,带着大家一块封印了愿魔杵,而后遣散了所有人。   几个月后,我们玄字辈几个师兄妹回到山阴村,发现鹤鸣山还在,当时鹤鸣山称自己是留在此处继续封印,可我却觉得奇怪。   初次封印时众道友都在场,为何不集大家之力,偏要独自封印。何况他足足封了数月都没成功,竟也不找人帮手。   可他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又加上其余四人对他极为敬佩,我便不好再多问。   有了我们五人助力,封印的速度快了许多。可我始终觉得不对劲,这封印不像要把降魔杵封锁,反倒像要控制它,为己所用。   我私下找到鹤鸣山询问,他矢口否认,可是从那时起,他开始离间我们师兄妹之间的感情。   一日,你娘从西南前来寻我,当时她已有两个月身孕,正是胎儿不稳的时候,受不得山阴村煞气,我便为她在村外置了一间茅草屋,让她安心养胎。   鹤鸣山知道了,便时常留我加固封印至半夜,我几次想回茅草屋陪你娘,都无法走开。   你娘一人在茅草屋中住着,多日见不到我,忧虑劳神,终于忍不住出来寻我。以鹤鸣山的修为,明明能感受到有人闯入山阴村,竟也不告知我!你娘在村中四处寻了大半日,以致邪气入体,晕倒在路边。待我发现她时,她已双唇发白,气若游丝,你也差点不保!   听到这儿,鹿归月的眼神明灭不定。   后来,我暂时退出了封印,安心留在茅草屋照顾你娘,你娘这才得以好转,你也保住了。   过了几日,玄明来找我,说封印完成,这几日便可回凌云阁了,鹤鸣山已先一步离开。   我想着你娘的身子不好,便决定再留几天。   这日我正陪你娘在林间散步,谁知鹤鸣山竟去而复返,我偷偷跟上去看,见他正在对愿魔杵的封印动手脚,我立刻上前制止,却不敌鹤鸣山。我拼死与他周旋,不让他发现你母亲。此时好在玄天几人听到打斗声赶到,鹤鸣山才停了手。   我忙将鹤鸣山破坏封印一事告知玄天几人,谁知鹤鸣山竟将所有事推在我头上,说是我想掌控愿魔杵。   可叹我那些师兄妹,各个都是耳聋眼瞎的糊涂人,竟听信鹤鸣山所言,将我封了修为,关进了一间屋子。这才想明白,原来他们不是糊涂,而是早已与鹤鸣山沆瀣一气,企图掌控愿魔杵!   鹿归月紧握牢门的手渐渐松下来。   我担忧你母亲身体,日夜想着逃离。一日,村中传来一声巨响,将整间屋子都掀飞,机会难得我急忙逃走去寻你母亲。   我带着你母亲逃离,一路上不知跌了多少跤,衣衫被野草撕碎也全不在乎。谁知玄天几人这么快便追了上来,这才知道鹤鸣山竟与愿魔杵同归于尽了。我知道,这定是鹤鸣山操控愿魔杵不成被反噬,可惜玄天他们依旧不死心,偷藏了愿魔杵碎片继续研究。我被封了修为不敌他们四人,拼死用一张符将你娘送走,后来便被抓回了凌云阁。   鹿归月只觉得脑中一片浆糊,这与自己所知道的玄天、玄静还有鹤鸣山完全不同。她沉下气,反复思考着这番话。   “你说你当时已被抓走,后来又怎么能回来找我娘?”   回到凌云阁后,虽然玄天几人极力主张将我关进地牢,但我咬定那些事都是鹤鸣山的欲加之罪,也不敢说玄天几人的阴谋。玄天拿不出证据,师尊便只将我禁足在院内。我心中对你和你娘挂念非常,每逢观内有会场,守卫较松之时,我便用纸鹤给你娘寄信。   却不想被玄明发现,告知了师尊。师尊气我不听师命,将我关入地牢。玄明与其余三人则怕愿魔杵碎片之事败露,假借师尊之命循着我的纸鹤前去找你娘,我担心你娘有危险,便趁机逃出地牢,飞书给她,说要来接你们母女。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你娘带着你来见我,我刚见到你娘,玄明等人便追至,我只好先将她带走。我不敌四人被擒,你娘也被抓住,他们知道了你的存在,欲斩草除根,逼你娘说出你的下落,你娘无论如何不肯说,被他们三刀六洞……活活打死了!   “怎么会……是这样?不可能!这不可能!”鹿归月大喊着,眼神中却已有些不坚定。   “孩子,你若不信,只管去他们寝殿找找,一定还有些蛛丝马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不信!”   “唉……月儿,全是我无能,没本事保护你们母女,也不怪你这样。”   “你住口!我说过不要这样叫我!!”鹿归月只觉得脑子像要炸开,这么多年胡三针都告诉她,是爹杀了娘。可是现在眼前的爹却告诉她,自己十分爱她们母女,她脑中有些东西在崩塌。   “咳……咳咳……”黑暗中另一间囚室传来几声轻咳。鹿归月记得,那是玄明的囚室。   “玄机师兄,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放下这些往事。师尊以前常说,你太过重情义,迟早要吃亏的。”   “像师弟这般冷血,下场不也一样?”玄机干枯的嗓音像两片砂纸在磨。   “哈,哈哈,你我虽同在地牢内,可我比师兄还是幸运一点儿。至少我没有一个为仇人卖命的女儿,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鹿归月扑到玄明的牢门前。   “哈哈哈哈!你和玄静的好徒儿眉来眼去的时候,想不到她是你杀母仇人的徒弟吧!那天你娘身上的三刀六洞,我们四个,可是一个都没落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鹿归月不再犹豫,狠狠一脚踹在玄明的牢门上,整个地牢都为之震颤,转身向外奔去。   “师弟,为何帮我?”   “咳……咳咳……这天下我享受不了,那就越乱越好!哈哈,哈哈哈哈!”   鹿归月在竹石间飞奔,往事一幕幕回溯。   母亲每次收信的喜悦,胡三针的阻止,母亲对玄机的一往情深,玄机的背影,街上说看到好几个修真道士的传言,母亲的死状,玄机的话,玄明的碎片……   声音与画面在她脑中交杂,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四象堂空无一人,希平等人都在凌云观主殿外守护,鹿归月一路冲进玄静的寝殿。   寝殿内燃着一炉香,缓缓笔直上升的气柱,在鹿归月开门的一瞬间,猛地弯曲杂乱,被裹进来的风吹得一片浑沌。   寝殿物件颇多,光是摆在架子上的古玩摆件与书籍,就多得数不过来。鹿归月没有耐心一件件好好翻,将摆件重重拿起来甩一甩又搁下去,摆件受不住力,好些被打碎。她将拿起来书籍匆匆翻了,又一本本扔到身后。   在哪里?玄机说的蛛丝马迹到底在哪里?!   鹿归月的心越来越急,她发狠将整架摆件全部推翻,摆件落了一地,滚了一地,碎了一地。   一件与当年有关的都没有。   她又将书架狠狠推翻,书掉的满地都是,一片狼藉。   忽然,一幅夹杂在书中卷起来的画,引起了鹿归月的注意。   她走过去拾起画卷将绑带扯掉,画卷哗地打开,一个女人的肖像出现在画卷上。   房内的空气忽然凝滞了。画卷从鹿归月手中滑落,画轴往两边滚了滚,有风从屋外袭来,女人头上的绿色珠钗是如此逼真,像在风中晃动——那是她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她至死都不会认错。   鹿归月颤抖着捡起画卷,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眼中冒出。她瞪大眼睛狠狠咽了咽嗓,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她飞快向另外三个寝殿跑去。此时几乎所有弟子都在观前广场,零星几个弟子鹿归月极轻松就避开了。   果不其然,其余三人的寝殿内,都找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画卷。   啪的一声,玄机干枯的手指接住了鹿归月扔给他的画卷。   “这就是你说的证据?”鹿归月红着眼。   “小敏……小敏啊!!”玄机哭得撕心裂肺。   “都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让几个奸贼害了你啊!”   鹿归月觉得头疼欲裂。   “师兄,人死不能复生,一把年纪了何必哭成这样。我要是你,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出去跟女儿团聚。”   玄机止了泪,嘶哑道:“我是有罪之人,哪敢奢望天伦。如果能为小敏报仇,我宁可一生一世都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月儿,你想想你惨死的母亲,难道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报仇……”鹿归月觉得全身血液都被点燃,越来越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与怒气从心底翻涌起。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事情变化太快,还有疑点,可立时被上头的热血覆盖。   “报仇!报仇!我要报仇!!”鹿归月转身往观前广场跑去,呐喊声在地牢内嗡嗡作响。   玄明的笑声阴仄:“好戏开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62章 血染凌云阁   已是深夜,鹿归月手持四幅画卷,雕塑一般孤立在凌云观主殿屋顶。初春的料峭寒风将她的衣袂猎猎吹起,她的脸比此刻的寒风更冷。   “屋顶上有人!”一个弟子发现了屋顶上的鹿归月,一时间整个广场炸开了锅。   “那是……小月?小月,快下来!”希平眯起眼,在黑夜中认出了鹿归月,忙唤她下来。   鹿归月对眼前一切没有任何反应,她的身体被滚烫的血灼烧,她的眼前一片血色,她的脑中只剩一个念头——报仇!   忽然,鹿归月动了,她一跃而起,携千斤之势狠狠砸下,屋顶被她砸穿了一个大洞,直直地坠入殿内。   “不好了!有人企图破坏!”广场上所有人一齐向主殿蜂拥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气流从主殿内涌出,主殿被整个轰开,余势劲风更席卷了整片广场,人群中修为稍低的弟子被激得口吐鲜血,掀飞至半空,修为高的也祭起御守罩频频后退。   待这阵冲击过去,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主殿所有的地上建筑全部被摧毁,地上盘膝坐着四人,玄天真人、玄静真人、玄修真人分坐三角,构成一个牢固的结界。正中间端坐的正是鹤希清,她的面前悬浮着无数碎片凝成的愿魔杵,道道裂痕清晰,还只有一个大概。   而愿魔杵之上虚空立着一只脚,结结实实踏在结界上,竟将凌云阁最强三人所布结界踩得微微凹陷。这只脚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鹿归月!   鹿归月面白如纸,双眼血红,恰似吸血恶魔,与平日的她判若两人,不远处的希平甚至不敢相认。   鹿归月右脚继续用力,结界的凹陷缓缓加深。   “什么!这不是鹿归月吗?她在做什么?”   “她竟然这么厉害?连三位真人的结界好像都要挡不住她!”   广场中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结界继续凹陷,凹处已没过鹿归月脚背。   “还愣着干什么?管她是谁,快把她打下去!”   不知何人一声怒吼,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法器与各色咒法如冰雹般一齐向鹿归月击去。   好吵。   “啊!!”鹿归月大吼一声,所有法器与咒术竟就这般凝滞在空中。鹿归月紧握双拳狠狠向前挥出,所有法器、咒术以更快的速度被反弹回去。广场中不少人闪避不及,鲜血淋漓,地上血流成河。   终于清净了。鹿归月心底升起这样的念头。突然她觉得脖子有些痒,歪了歪脑袋,伸手抓了抓。   希平站起来,向鹿归月望去。只见鹿归月像木偶人一般扭动脖子抓了抓,脖领处随着她的手露出来一小截肌肤,竟是布满黑色纹路,说不出的诡异。   鹿归月猛一发力跃上半空,在半空中一个板腰,头朝下俯冲,五指成爪狠狠钉在结界上。   又是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气流再次冲击了广场,广场上伤亡更多了。希平赶紧主持大局,几个高手掩护着众人匆匆撤离。   鹿归月的手指渐渐扎进了结界内,结界上出现丝丝裂缝。结界中的四人这才对外界有了反应。   希清睁开眼睛抬头,清澈的明眸不经意间对上一双满是怨怒的血色双瞳。她愣了愣神才敢开口:“阿……阿月?”   听见希清的呼唤,鹿归月回过些许神来,撤了手,翻身落到不远处一根断梁上,依旧是浑身戒备。   玄天、玄静与玄修此时都睁开眼来,看到眼前景象也大吃一惊。三人一齐将目光放在了鹿归月的身上。玄天真人定了定神道:“希清,你继续修复愿魔杵,其余的事我们来处理。”   希清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鹿归月,觉得此时的情况实在太出乎意料了。入眼是一片混乱,主殿不知为何被夷为了平地,广场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弟子,而鹿归月正满眼愤恨地看着这边,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玄静真人皱眉道:“小九,愿魔杵是头等大事,绝不可分心。”   希清看着玄静真人,又担忧地看了看鹿归月,师徒心有灵犀,玄静真人向希清点了点头:“师尊有数。”希清便强压下心绪合上眼,使出全身灵力加快修复。   玄天、玄静、玄修从结界中出来,广场上弟子的痛苦哭声顿时声声入耳。三人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将希清的结界重新层层加厚。希清再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景象。   “鹿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玄天真人问道。   “掌门,是她!都是她!”有一两个还有意识的弟子抬起手,指向了鹿归月。   “她硬闯主殿,打伤了所有人!”   “鹿姑娘,你为何?”玄修真人瞪大了眼,“你与凌云阁不是素来交好吗?”   “小月,到底是怎么回事?”玄静真人也忍不住发问。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   “鹿归月想问各位掌门首座,可还记得一人?”鹿归月神色冰冷。   “谁?”   “林敏。”   “这?”三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你们三个凶手,竟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鹿归月眼中凶色暴涨。她将几幅画卷掷去:“这你们总认识吧!”   三人各接过一幅,打开的一瞬间,便变了脸色。   “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   “难道,你就是那个孩子?”   “没错!”鹿归月爆喝一声,“我母亲的债,我要向你们全讨回来!”   话毕,鹿归月手中三箭齐发,足下一蹬断梁,身子如炮弹一般向三人直射而来。   三箭来势汹汹,气势极强,三人不约而同开启了御守罩,三箭狠狠钉在三个罩上,砰砰砰三声,将三个罩子齐齐打碎,余劲更将三人逼退足足十丈!强如三位真人,竟也挡不住鹿归月三箭!   三人没想到鹿归月强大如斯,眨眼间鹿归月本人冲至,三人不敢单独缨其锋,驭起法器直往广场中心飞去。   “名门大派!掌门首座!哈哈哈哈!连我一个毛头丫头也不敢斗吗?哈哈哈哈!”鹿归月站在地上仰着头,肆无忌惮地笑着喊着,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痛苦一并排出去。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贼道士,你们可知道人经三刀六洞血尽而亡的时候有多痛苦吗!我也要你们尝一尝等死的绝望!”   鹿归月朝着玄修真人三箭齐发,箭速快得让人看不见残影,可玄修毕竟在天上又有法器加持,避过了箭矢。三支箭落在遥远的黑暗中,过了许久只听轰隆隆三声,极目远处的山林中冒起冲天火光。   “这……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玄天真人变了脸色。   玄静真人脸色也十分难看,就她所知,鹿归月并没有修习过任何道术,只是一个天赋异禀身体强健的凡人,可这样的力道,是一个凡人能做到的吗?   “我看她像是中邪了,先将她封印吧!”玄静真人道。   玄修真人心有余悸,忙道:“好!快用东皇钟!”   玄天真人一翻手,一口金光璀璨的古钟出现在他掌心。此乃上古神器之一,任何人被罩住都休想逃脱!   鹿归月看着东皇钟在天上越变越大,眼中并无一丝惧意,只觉得脖子好像越发痒了。她扭了扭脖子狠狠挠了挠,脖侧的经脉跳得越发厉害。   三人此时都看清,鹿归月脖颈处与下颌处爬满了黑色纹路,纹路中隐隐冒着红光,邪性异常。   “这纹路,怎么与愿魔杵如此相似!”玄静真人大惊。   “难道鹤大哥当年的遗言是真的!愿魔真的寄宿于那个孩子身上!”玄修真人也反应过来,眼中具是惊惧。   “师兄,快将她拿下!”   玄天真人心知此事若是真的,便已到了凌云阁生死存亡之际,疯狂催动东皇钟。   “天山石窟,东皇神钟!毁天灭地,吞噬诸天!煌煌神威,神魔尽封!”   东皇钟金光陡然暴涨,向鹿归月泰山压顶而来。   鹿归月不躲不避,双手向上虚空托起,玄天真人只觉东皇钟被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阻挡,再不能下压半分。   “一起来!”玄静与玄修在玄天真人身后聚气,将自身灵力源源不断汇入玄天真人体内,东皇钟再次向下压去。   东皇钟毕竟是上古神器,可吞天噬地,钟口缓缓落下,钟口下的空间都开始扭曲。   “啊!!”鹿归月大喊一声,调出所有力气对抗东皇钟。她脸上的纹路瞬间增多,爬至眼角,与血色双瞳连在一起。黑色与血色在鹿归月身上交替闪现,她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竟将东皇钟一寸寸又推回去!   半空中的三人大骇,使出全部灵力依然无法阻止东皇钟的退势。   东皇钟节节败退,被鹿归月狠狠掀翻,未免砸中广场内弟子,玄天真人急忙将东皇钟收回,惹得自己体内气血激荡,瞬间口喷鲜血。   “鹿归月!当年我们师兄妹心存侥幸饶你一命,今日势必诛杀你这余孽!”玄修真人大喝一声,——紫电青霜阵!   整个凌云观前广场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法印,玄修真人手中祭起一张巨大的兵器图鉴,从古至今所有的神兵名剑都一一逼真地列在图上。   “好!好好!我本还存着一点侥幸,希望不是真的,既然如此受死吧!”鹿归月呐喊着,眼中嗜杀之意更甚。   “你这余孽,死到临头还敢叫嚣!”玄修真人一指兵器图鉴中的鱼肠剑,鱼肠剑便成为实体浮出图鉴。玄修真人往前一挥手,鱼肠剑进入法印的瞬间,变成了一柄长达十丈的巨剑,向着鹿归月劈来!   鹿归月向旁边疾奔,堪堪避过剑锋,鱼肠剑锋利至极,连空气都似被它撕裂,鹿归月的衣袍也损了一角。   “哼!看你往哪儿躲!”玄修真人指着承影剑、龙渊剑、纯钧剑,将三剑也加入战局。四柄巨剑在阵中挥劈,鹿归月几次从缝隙中逃生,险象环生,但她毫无惧色!   “看剑!”玄修真人不惜耗费所有真气,将八荒名剑齐出。纯钧剑、太阿剑、工布剑、湛卢剑悬浮在玄修真人身周,带着凛凛寒气,蓄势待发。玄修真人一挥手,八荒名剑齐出,将整个广场砍得支离破碎。   巨大的剑毫无章法地飞速砍刺,鹿归月在八柄剑中穿梭,虽然惊险万分,却次次都能腾挪开去。   “她竟如此厉害!连八荒名剑都奈何不得她!”   “为今之计只有一法!”玄修真人早已看出,鹿归月故意避开希清结界处,明显是怕巨剑伤了希清。   “什么办法?”玄天问道。   “将八荒名剑全部对准鹤希清,我不信她能坐视不管!”   “师弟!你在说什么!”玄静真人一脸惊愕,“八剑齐出,我们的结界也挡不住,小九会没命的!”   “师姐你好糊涂!”玄修真人愤愤道,“愿魔转世在此,若能结果了她,天下太平!若不能,天下休矣!救一人还是救天下,孰轻孰重,师姐不能分辨吗?”   说完玄修抬手欲挥,玄静死死拽着他的袖腕:“小九可是鹤大哥唯一的血脉!”   “正因如此,当年她父亲舍生取义,舍自己一人换天下太平的决心,她定能理解!放手吧师姐!为了封印愿魔,鹤大哥可以不惜一切!相信他在天之灵,也会同意我这样做!”玄修真人一把推开玄静,挥手控剑。   “不行!住手!”   “师妹,为今之计只能这样做了!”玄天真人死死拉住玄静。   八把巨剑在玄修的掌控下分列八个方位,剑尖对准了希清。   “你们想干什么!”鹿归月看出不对,急忙大喊,“住手!住手!!”   玄修挥手,八柄剑依次迅速斩下,砰砰砰砰四声,希清的结界被狠狠破开,巨剑的余势将完全没有防备的她轰得气血翻涌,倒地直喷鲜血。   剩余四剑依然毫不容情地斩下,砰砰砰砰!希清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被巨响震聋,除了脑中鸣响,听不到任何声音。   在一片寂静中她看见鹿归月站在她身前。身旁是落了一地的愿魔杵碎片。千钧一发之际,鹿归月拿着愿魔杵挡了四剑。   鹿归月站在光影下,昂首挺立的背影像黑夜中的英雄一般,撕裂的衣衫在风中飘扬,像英雄的披风。下一刻,鹿归月动了。   “你们!卑鄙无耻!!去死吧!!”鹿归月瞪着血色双眼怒吼。瞬间弓箭在手,六箭齐发直取玄修六个方位。   玄修操控紫电青霜阵元气大伤避无可避,也无力打开御守罩,眼中流露出必死的觉悟。下一瞬,他却被身边的人大力推开!   希清只见天空中一片光影璀璨夺目,待光芒消散,有一人身中数箭,从空中跌落。那熟悉的慈祥容颜,那严厉又和蔼的目光,至死都望着自己,直到变得灰败,失去了所有神采。   “师尊!师尊!!”   希清连滚带爬向玄静真人的尸体爬去,将玄静真人紧紧搂在怀里,不停地呼唤。   “师尊!你醒醒!你醒醒啊!!”   那是陪她长大,给她一个家,给她无数温暖的师尊。那是进步会鼓励她,会犯错会宠溺她的师尊。那是她比亲人更亲的人。   鹿归月听着希清撕心裂肺的哭喊,终于冷静了一些。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一刻,她心底生出了滔天悔意。她环顾着废墟一般的广场,还有那些横七竖八地的弟子的尸体,突然觉得头疼欲裂,我到底做了什么?   鹿归月无地自容,转身遁走,瞥见身边碎了一地的愿魔杵,鬼使神差地将其一并带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忙,不能天天更了。会写完。 第63章 愿魔   “你回来了?”玄机听到地牢口脚步声,开口问道。   脚步声沉重地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地牢中回响。鹿归月颓丧的身影一点一点在火光中出现。   “我复仇了。”鹿归月靠着玄机牢门慢慢滑坐在地。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好累,我一点都不开心。”   “你杀了他们三个人?”玄明在黑暗中发问,声音中有掩不住的窃喜。   “我杀了……玄静。”鹿归月无力地低下头,眼中满是迷茫无措。   玄明大笑起来:“好啊!好啊!这就叫因果报应!哈哈哈哈!”   “愿魔杵呢?修好了吗?”玄机倒是平静很多。   “没有。”鹿归月将碎片扔在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片,仿佛在看自己和希清的已然破碎的未来。   “月儿,你杀了玄静,凌云阁必然能想到我和你的关系,我们留在这里,是自寻死路。”   “嗯。”鹿归月浅浅应着,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   “如果愿魔杵能修复,就能打开地牢。”玄机道。   “我不会。”   “你不会,但你可以。”   鹿归月转过头疑惑地看着玄机:“你说什么?”   玄机向鹿归月伸出手,鹿归月半信半疑地将自己的手递在玄机干枯的手中。   “月儿。时隔那么多年,你终于回到我身边,这是上天的安排,这一次,我一定要称霸天下!!”玄机瘦削的手指突然像紧箍一样死死钳住鹿归月,手指在鹿归月手心划过,鹿归月手心顿时冒出汩汩鲜血,细流般滴在愿魔杵碎片上。   鹿归月瞪大眼睛,鲜血竟被碎片吸收。下一瞬,碎片像活过来一样,在地上动起来互相拼凑,眨眼间就拼成了一个满是裂痕的愿魔杵。鹿归月的血继续滴,愿魔杵就像一个不知餍足的吸血虫,不断吞吃着她的鲜血。随着吸收的鲜血越来越多,愿魔杵上的裂痕发着红光,竟然渐渐弥合。不多时,一个完整的愿魔杵呈现在鹿归月眼前。   漆黑的杵身,刻满诡异的黑色纹路,在黑暗中发出红色幽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鹿归月终于挣脱玄机的手。今夜实在发生太多事,她真的有些不堪重负。   “月儿,你都没想过,你□□凡胎,怎么可能杀得了玄静吗?”   “你……什么意思?”   “好侄女,那鹤希清可是鹤家唯一传人,有玄月冰轮这等神器,又有五行雷这等天赋技。你从未修行过却能一直与她齐名,你都没怀疑过吗?”玄明插话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鹿归月的眼睛再次涨红,她觉得地牢好闷,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你就是愿魔!!”   “你之所以越来越强,就是因为你接触到的愿魔杵碎片越来越多,体内愿魔之力苏醒得越来越多!”   “不可能!这不可能!!”鹿归月双手捂着脑子状若癫狂,裸露的手臂和侧脸上的黑色纹路在白皙的脸上格外刺眼。   “月儿!这天下很快就是我们的了!哈哈哈哈!”玄机突然像变了个人,敏捷地捡起地上的愿魔杵,塞进鹿归月手中。   一瞬间,鹿归月觉得自己像要被撕裂一般,胸口像有什么要跳出来,脑中出现了数不清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降临:   “十八年了,吾终于可以苏醒了!”   随着这道声音,鹿归月晕了过去。   半盏茶后,鹿归月站起身,高傲冷漠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虽然环境差了点,好在是出来了。”   玄机双目放出光:“愿魔尊主!我是您忠诚的仆人,您还记得我吗?十八年前我的妻子向您许愿,若能保住腹中孩子,便让孩子成为您的寄身,将您留在世上。”   愿魔占据着鹿归月的身体,想了想,挑了挑眉沉声道:“原来她是你妻子。那么当年之事说起来,本尊还要承你的情。”   “小人不敢。”玄机跪在地上,身体打颤。   “说吧,你想实现什么愿望?不管是什么,本尊都会为你实现。”愿魔看着玄机,眼中尽是轻蔑。   “如今道门稂莠不齐,宵小辈出,在百姓口中名声日益下跌。因此小人希望……能一统道门。”   愿魔冷笑:“呵!你这人,还是这么道貌岸然啊!想夺天下就夺天下,还找这么多借口!”   “尊主恕罪!尊主恕罪!”玄机抖若筛糠。   愿魔不屑地看了玄机一眼道:“本尊答应你了!”   “多谢尊主!多谢尊主!”玄机跪在地上千恩万谢,又道,“尊主,我这女儿性格强硬,您与她共用一身,若是回头您休息了,将身体还给她,恐怕小人就凶多吉少了。”   “你们凡人,就是事多。我的规矩,你知道吧?”愿魔冷声道。   “小人知道,待小人拿下凌云阁,愿以神器东皇钟换小人安全。”   “啧啧啧。”愿魔摇了摇头,冰冷的声音在玄机头上响起。   “抢别人的东西为自己的愿望做交换,你们凡人,有时候,真让本尊恶心。你说九天,到底为什么要保护你们这些虚伪又贪婪的凡人呢?”   “小人失言!请尊主恕罪。”   “失言?本尊的规矩看来你还不太懂啊!”   突然间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玄机的脖子,大力传来将他整个人提至半空,玄机的脸成了酱紫色,双腿乱蹬。   “尊主……饶命……尊主……饶命……”   “本座要的,是你自己的东西。”   “尊主……有看上的……尽管拿……”   无形的手突然放开,玄机整个人如死狗般瘫倒在地,不住咳嗽。   “向本座许愿,要付出同等价值的东西。你要本座保你安全,本座可以做到,而且必然保得你长命百岁。既然如此,你的修为与双手,从今后都可以不再用了。”   “尊主!尊主……啊!!”   愿魔抬起手,玄机大半生的修为转瞬间被吸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人形如骷髅,在地牢的火光下像饿鬼一般。愿魔放下手,玄机嘶哑着在地上打滚,他的双手如两条棉花般无力地耷拉着。   “本尊重临人间,有了你的修为,精神不少呢!”   “能为尊主效犬马之劳,是小人的荣幸!”玄机不顾疼痛跪起身奉承道。   “呵!”愿魔冷笑一声,伸手一捏牢门,牢门如麦秆一样被轻易折断。   “多谢尊主救我!”玄机咬着牙忙从破口处钻出。   忽听得边上一间牢室有人声:“尊主!愿魔尊主!可否也救救我!我也愿用毕生修为与您交换!”   “你?”愿魔转过身,看了眼黑暗中的玄明,不屑道,“什么货色,也配交换?”说完,不顾玄明的乞求,转身向地牢外走去。   刚出地牢,愿魔与玄机便与前来围剿的凌云阁众弟子迎面撞上。   “鹿归月!你杀害凌云阁首座,擅闯凌云阁地牢,还不束手就擒!”   玄天真人与玄修真人率众将愿魔与玄机团团围住。   “玄天师兄,玄修师弟,好久不见啊!”玄机从愿魔身后走出来。   玄天与玄修骤然变了脸色:“玄机!你还不死心!”   “哈哈哈!上天有眼,我马上要得偿所愿了!”   “你这狼子野心的叛徒,当年师尊仁厚没杀你,今日我来清理门户!”玄天真人大喝一身,手中长剑亮起,那是他的成名法器斩天剑,已不知多少年没用过。   斩天剑甫一出鞘,剑光亮起,一眼便知这是一柄绝世好剑。玄天手执斩天剑,目光如炬,人剑合一,举剑向玄机刺去,这一剑力破千钧。   可是这一剑在半路上便被截住了。   愿魔伸出双指将斩天剑夹住,有裂天之能的斩天剑竟就凝住,再进不得半寸!   玄天真人眼中露出惊骇。在场所有人都倒退了半步。   “嘿嘿嘿嘿!玄天师兄,今时不同往日了!说大话之前,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吧!”玄机得意道。   “看招!”又一柄利剑极速刺来,这是玄修真人的仁者剑,剑式中多了一分柔和。   愿魔伸出另一只手,双指看似轻松地一夹,仁者剑也进退不得。   愿魔向斩天剑和仁者剑上一弹指,两柄剑便倒飞回去。玄天真人与玄修真人接不住回弹之力,被激得口吐鲜血。   凌云阁众弟子都心生胆怯,脚步向后退去。   愿魔虚空举起双手,两只无形的手掐住了玄天和玄修的喉咙,将二人提离地面。二人在半空中挣扎,修为被愿魔吸取,凌云阁无一人敢上前救人。   眼看着二人开始翻白眼,快要不行了,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怒斥:“鹿归月!放开他们!”   一道蓝色电光瞬间斩至愿魔面门,来势汹汹,凭愿魔之力竟无法将它阻挡。   愿魔松开双手立即拎着玄机回身后撤,堪堪避过。砰的一声,方才所站之处被劈出一个大坑。   尘土落下,玄月冰轮闪着幽光出现在坑中。   “九天的气息……”愿魔看着玄月冰轮露出惊诧。   希清盯着眼前冷峻的鹿归月,觉得无比陌生。她红着眼喊道:“鹿归月!你为什么杀我师尊!”   愿魔转过头,看着她手中的玄月冰轮,陷入沉思。   “鹿归月!你回答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像是被打扰了,愿魔皱了皱眉,冷道:“想杀便杀了,有什么为什么,聒噪!”   愿魔的话语落在希清耳中,像是一道霹雳,将她的满腹疑惑与希望,都打成了飞灰。   安顿好师尊遗体,匆匆赶来地牢的路上,她多希望自己所见的都不是真的,她多希望鹿归月说自己有苦衷,哪怕说是失手……   “你……!那是我的师尊!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愿魔不屑地冷哼一声:“凡人的情爱,真麻烦!”   “麻……烦?”希清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人,只觉得脑中嗡嗡地响,心口处像被劈开一般,一时间神魂俱失。   “不好了!掌门和首座快不行了!”弟子的一声呼唤,将希清神志拉回。   希清赶忙跑到玄天真人和玄修真人身侧,将灵力渡给二人。玄天艰难地睁开眼,道:“算了,不要浪费灵力了。”   “掌门师伯你撑住!凌云阁不能没有你啊!”希清狠加一把力,将灵力加快送入他体内。谁知玄天身体已衰败至此,勉强送进去的灵力一下子涨破了他的经脉。噗的一声,玄天吐了一大口血,鲜血染红了他下颌的长须。   “我大限已至……以后凌云阁……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打……理……”说完,玄天阖然长逝。   “掌门师伯!掌门师伯!”希清一手搂着玄天呼唤,身边的凌云阁弟子哭着跪倒了一片。   另一边玄修真人老泪纵横,他喘着气,一把推开希清输送灵力的手。   “师叔,你做什么!”希清震惊。   “师兄护我一世,师姐为救我而死。师兄与师姐都先我一步而去,我也不独活于世。鹤希清!你一定要杀了愿魔!”   说完,玄修将最后的血气与灵力渡入仁者剑,仁者剑光芒大盛,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向愿魔直射而去。   “不自量力。”愿魔伸出手,一把抓住仁者剑,仁者剑兀自搏命颤动。   “不要!”希清大喊着伸出手欲制止。   愿魔两手稍一用力对折,仁者剑咔嚓一声碎成几截落在地上。   玄修真人猛吐一口鲜血,猝然离世。   “师叔!师叔!!”希清发狠地摇着玄修真人的身体,而玄修已再无反应。   “啊!!”希清发了狂喊道,“鹿!归!月!!”   玄月冰轮带着五行雷的雷光,向着愿魔极速劈来,速度之快肉眼已看不见。   愿魔瞬间移动躲避,依旧被擦中了肩头,一时间血流如注。   玄机见势不妙,忙道:“尊主,您刚临人间,魔力不稳,对方又有九天玄女的神器,我们还是暂避风头吧!”   愿魔用手指沾了沾肩头的血,眼中流露出恶毒之色:“低贱的蝼蚁,竟敢伤本尊,本尊日后必定千倍奉还!”   说罢,拎着玄机跳下后山山崖,山崖雾气缭绕深不见底。希清看着二人消失在崖下,晕眩感阵阵袭来。   今夜她强修愿魔杵已消耗不少,被八荒名剑所击大受内伤。方才救玄天、玄修,与愿魔对阵,灵力已然耗尽。又经历三位长辈之死,身心俱受重创,再也支撑不住,失了力晕倒在地。昏迷前耳边还回荡着鹿归月不屑的那句:“情爱,真是麻烦……麻烦……麻烦……” 第64章 命运   待希清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   这三日她在噩梦中纠缠沉沦。一会儿见到师尊在呼唤儿时的她,可当她转过身向师尊跑去,师尊又成了倒在血泊中的一具尸体。她看见自己的双手沾满师尊的鲜血,鲜血的尽头是西南那片密林,密林的那道光明里站着鹿归月。她离自己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她看见鹿归月拿着她的弓,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听见一句话不停地在暗无天日的密林中回荡——“真是麻烦”。   她不甘心地追上去,想要质问鹿归月,可是鹿归月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她愤怒地喊:“鹿归月!你为什么要杀师尊!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她追着鹿归月往光明中而去,穿过光亮,她发现自己身在雪狼谷。她看见雪狼洞里的那把轮椅,有模有样,上头的小刺都被磨得干干净净。她看见鹿归月小心地扶着另一个自己坐上轮椅,她看见鹿归月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   “阿月……阿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泪水浸湿了她的双眼,她伸手想拉住鹿归月,可一眨眼,眼前的鹿归月成了地牢前的冷血恶魔,手中的穿云鞭染尽血色,数不清的弟子死在她脚下,玄天掌门与玄修师叔就跪在鹿归月身前。鹿归月的双手摁着他二人的脑袋,他二人面容已经扭曲。   “阿月!不要!!”   希清几乎是在乞求。   “阿月!求求你……不要再杀了!”   咔嚓两声,鹿归月的手毫不犹豫地捏碎了玄天和玄修的天灵盖,二人登时毙命。   “阿月!”希清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鹿归月冷漠地开口:“想杀就杀了,有什么为什么。”   “不光是他们,我要杀光所有人!哈哈哈哈哈哈!”鹿归月笑得疯狂。   “啊!!”希清手握冰轮向陷入疯魔的鹿归月狠狠劈去。   鲜血。   鲜血沿着鹿归月的肩头像河水般淌下。   “阿清……好疼……”鹿归月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眼泪汪汪地看着希清。   “阿月!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希清一瞬间慌了手脚,这一下仿佛劈在自己心上。   “对不起!对不起阿月!”希清用双手为鹿归月止血,可鹿归月的血越流越多,整个人向后倒去。   “不要!阿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吓我!”希清手足无措地抱着鹿归月,用沾满血的双手焦急地拍她的脸。   “低贱的凡人,竟敢伤我,我要你千倍奉还!”怀中的鹿归月突然侧脸布满黑色纹路,猛然睁开眼睛,横眉怒目像地狱恶魔,阴毒地盯着希清,希清心头狠狠漏跳一拍。下一瞬,五根尖利的手指向着希清面门迅捷刺来,希清避无可避……   “咚”地一声,希清全身痉挛了一下,将枕边的一个小木盒推下了床,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终于将希清惊醒。   外头一片寂静。希清摸了摸全是冷汗的脖颈,起来换了身衣裳,往屋外走去。   屋外一片漆黑,办丧的白布已挂起来,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希清心中悲痛不已,她向师尊主院走了几步,天人交战了一番,又向另一个方向折去。   师尊人死不能复生,自己一定要为她报仇。但首先要搞清楚,为什么鹿归月会突然大开杀戒。知道原因的师尊、师伯、师叔都已毙命,上一代人中,只有他还在。   片刻后,希清出现在地牢内,一言不发地看着地牢中的人。   “师侄,这么快就回来看我啦?怎么站了这么久也不说话呢?”玄明一脸戏谑地道。   “你师父,还好吧?”玄明意味不明地打问。希清的眼神猛地一暗。   “听说她被人杀了?”玄明忍不住笑道,“她要强一生,一定没想到,最后死在一个丫头手上……”   “砰”的一声,玄明整个人被掀飞,如柱的灵气在牢门内汇成一只手掌形状,将玄明的脖子狠狠掐住。玄明的脸渐渐涨成了酱紫色。   片刻后,手掌消失,玄明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不许对师尊不敬。”希清开口。   “哈…哈哈……笑话!”玄明咳着嗓,嘴巴依旧恶毒,“玄静是被跟你出双入对的鹿归月杀的,你不去杀她,却在我这里耀武扬威!哈哈哈!可笑!”   希清心中一阵针扎。   “鹿归月不是那样的人,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说!”一字落地,如一个惊雷劈下,吓得玄明打了个激灵。他爬起来,眸中却闪过一丝邪恶笑意。   “这就要从十八年前说起了。”   “十八年前,我们玄字辈五人一同前往山阴村除魔,遇见了你父亲鹤鸣山。他修为高道法深,又有玄月冰轮在手,很快就成了山阴村道友们的带头人,带领我们从水底捞上来一具幼童尸体,那尸体上插着一个全身漆黑,造型古朴的兵器,那就是愿魔杵。   愿魔杵作为愿魔的兵器,突然在人间现世,必然是愿魔将降临人间的先兆。鹤鸣山带着大家一块儿将愿魔杵封印,然后就遣散了众人,我们师兄妹五人也一同离开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回到山阴村,谁知竟在村里又见到了鹤鸣山。鹤鸣山自称是为了继续封印愿魔杵,所以不肯离去。可玄机师兄却发现,鹤鸣山其实暗地里在对愿魔杵下咒,他想控制愿魔杵为己所用!”   “不可能!我父亲不可能这么做!”   “哼!”玄明没有理会希清,继续道,“玄机师兄发现后,告知了我们其余四个师兄妹,可谁知那三人竟早与鹤鸣山狼狈为奸,要将玄机师兄抓起来,还想害死他已身怀六甲的妻子。当时玄机师兄奋力抵挡,场面一片混乱,嫂子受了惊吓,有小产迹象,不得已向愿魔许愿,若能保住孩子,愿将孩子作为愿魔的人间寄身。那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鹿归月!”   “不可能!你胡说!”希清受到了极大的颠覆,“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师尊也不是这样的人!”   “呵!这些年玄天、玄修、玄静三个人抱团,明里暗里打击我,不就是因为当年我没有和他们一起动手嘛!所以鹿归月体内愿魔之力苏醒,她第一时间杀了玄天、玄修和玄静,却独独放过了我。”   “你一个为一己之私可以不顾弟子死活的人,嘴里的话,没有可信度!”   “我的话没有可信度,你的好情人就可靠了吗!鹿归月就是玄机的女儿,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她爹,你以为她为什么会找上你?从西南密林到凌云阁几千里地,就这么恰好会遇见你?”   “你闭嘴!”希清猛地攥住牢门,双手青筋暴起,睚眦欲裂。可鹿归月和胡三针在药庐说过的那些话却越来越清晰地萦绕在耳边。   “为你娘报仇……”“她是道门中人……”“她对我有用……”   “玄天他们三个人借着修复愿魔杵除愿魔的名头,骗你帮他们收集碎片,其实根本就是想控制愿魔杵为己所用!鹿归月受愿魔杵激发,唤醒了愿魔,你们不是自诩正义要除愿魔吗?鹿归月就是愿魔,去杀了她啊!还是说要先杀了你自己,你们才是罪魁祸首!”   “闭嘴!闭嘴!”希清红着眼大喊,灵力不受控制地乱窜,与地牢各处的封印相撞,激得整座地牢颤抖起来,落石扑簌簌地掉。   为什么会这样?要不是玄机被抓,鹿归月就不会成为愿魔寄身。可如果玄机不被抓,鹿归月就不会来找自己,也不会有那些收集愿魔杵时的同生死共患难。   没有愿魔杵,鹿归月就不会变身杀人。可没有愿魔杵,也就不会有二人的相识、相知、相许。   父亲的家信上写,我是因愿魔而生,谁知原来,愿魔也是因我而生……   一切的一切成了一个纠缠的结。   我与你,相生相缠,从一开始就注定结局是相离相背。命运为何要这样弄人。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地牢内,希清仿佛看见那日二人在星空下许愿,繁星满天,一如鹿归月灿烂的笑眼。地牢外,天上星辰寥落,众星陨落,破军星大盛,战祸将至。 第65章 兴师问罪   料理完后事,已是一个多月后。这段时间希平、小岩等人,一直劝说希清,凌云阁不可一日无首。玄天真人既然临死前将掌门之位传给希清,希清便是下一任掌门,她早晚要担起掌门之职。   可希清总是不愿,她推说自己生性喜欢自在,让自己每日处理掌门公务,定然处理不好,过不了多久凌云阁必然一团糟。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论是对凌云阁还是对……鹿归月……她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鹿归月变身愿魔一事,道门群情激愤,当时上凌云阁的道友,死的死伤的伤,各派早就想要个说法。只是碍于玄天、玄静、玄修三人丧事未了,不好大肆发作。服丧七七四十九日刚过,便气势汹汹上山来。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坐在凌云观新修的主殿内,像来要债的金刚。   “我们要见鹤希清!”   “你们凌云阁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没错!快让鹤希清出来!”   玄字辈三位一朝丧命,凌云阁不复往日声势,从前对凌云阁俯首贴耳的门派,如今也敢跟在其他大派身后叽喳吵嚷。   “诸位稍安勿躁,都是道门同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希平与小岩在主殿内赔着笑脸安抚。   如今凌云阁内位分最高的,竟属小岩这两仪堂首座。可惜他为人好,修为却实在不够看。自他升任首座后,虽然有几位玄字辈师叔伯照拂,进步飞快,却仍只有道宗五层后期实力,在一众前来要说法的高手面前,毫无存在感。他堂堂一个首座说话,连一个听的人都没有。   “我们弟子死伤惨重,这么多天你们连声解释都没有。赶紧把鹤希清交出来,否则我们就搜山!”   “对!搜山!搜个底朝天!”   底下应和声一片,眼看就要迈步出去。以如今凌云阁的实力,是万挡不住他们的。希平急得团团转。   “要不把希清师姐叫出来吧!”有个凌云阁新进弟子慌道。这阵仗他可从没见过,连端茶的手都在发抖。   希平瞪了他一眼,凌云阁弟子竟如此不争气,失体面。可她又能怎么办呢?鹿归月将凌云阁三位掌门、首座,将一大帮精英弟子全杀了。要论损失,凌云阁大过来这儿闹事的所有门派总和。现在凌云阁内外皆虚,说不得只能低头。但为了息事宁人,要将自己的同门推出去,那是万万做不到!   希平朗声道:“诸位长老、道友,且先听我一言。”   希平成为四象堂新首座处理事务已久,与各派也算有三分交情。加之四象堂众弟子各个实力颇高,一堂之力可单挑一个中等门派,希平作为四象堂大师姐,众人也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   “诸位道友的同门,当日都是为了愿魔杵修复大会而来。先掌门已说得很清楚,修复愿魔杵乃危险之事,各位道友不顾自身安危前来参会,凌云阁不甚感激。至于鹿归月成魔,先掌门也未曾料到,为阻拦鹿归月,我凌云阁从上至下,战死之人不下百人,数百年根基被打得支离破碎!要论仇,诸位和我凌云阁应该同仇敌忾,去找愿魔报!”   “你少把凌云阁摘的这么干净!谁不知道,鹿归月跟鹤希清形影不离,关系非同一般。要说鹿归月成魔玄天他们不知我信,要说鹤希清也不知,呸!鬼信!”   “难道诸位是认为,希清会故意隐瞒,由着鹿归月杀了自己的师尊吗?”   “当年山阴村一战,鹤鸣山明明封印了愿魔杵,后来愿魔杵怎么又会出世,还散作了无数碎片,只有你们凌云阁玄字辈的几个人知道。这么多年也没有透露过,突然就说碎片集齐了,要重塑愿魔杵,谁知你们是不是暗中干着什么勾当!当初提出来说要掌控愿魔杵的人,我要是没记错,也是你们凌云阁的人吧!”   崂山派长老此言一出,殿内更是一片哗然。   “上一辈之事,我等并不清楚。但我相信,以我派几位掌门首座的为人,绝不可能与愿魔有任何瓜葛!”希平道。   “你们掌门首座的为人?玄明反叛的破事早就传开了,你们凌云阁哪儿还有什么脸面!今天来不过是通知你们一声,鹤希清你们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说完,一帮人闹哄哄地向大门处拥去。   希平与小岩慌着手阻拦,却无一人理睬。   “诸位找我?”一道清丽的人声从大门处传来。   主殿内所有人都停在了大门处。   一道瘦削出尘的身影从中间走进来,人群自动地随着她的脚步分成两股,留出一条路来,又在她身后合成一股。   希清拾阶而上,缓缓走到掌门座前,对希平和小岩轻轻道:“大师姐、首座,辛苦了。”   看着希清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希平与小岩心中都不由得一阵怜惜。   “你不该来。”希平叹了口气道。   希清冲希平淡淡道:“我不来,别人还以为……”她倏地转身,声音突然放大,“我!凌!云!阁!无!人!”   一字一顿,如平地惊雷,将殿内所有人都震慑住。那些跳得最高的小派长老,有几个竟立不住脚,当场软在椅子上。几个大派长老也瞪着眼,不敢开口。   殿内一片寂静。希清释放出的威压,甚至在玄天真人之上。   “坐。”轻轻一个字,众人立刻安静地论资排辈坐定,原本乱糟糟的殿内,一下子变得整整齐齐。   “诸位找我,无非是为了鹿归月之事。鹿归月乃愿魔寄身之事,我凌云阁无人知晓。她入魔当日,凌云阁也拼死相斗,掌门与两位首座都战死,更有上百精英弟子殒命,足见我凌云阁与鹿归月与愿魔毫无瓜葛!鹿归月残杀道门同袍,我与她一刀两断,从此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说着,希清掌心吸过一柄宝剑,左手手指微一用力,将宝剑铮地折成两段,狠狠掷在地上,面色冷峻,负手而立。   希清面色不改,只有希平与小岩在她身后,看见她背着的手紧握拳头,指节泛白,掌心竟被掐出血来。   “唉,冤孽……”希平在心中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既然希清师侄这样说,那老朽就放心了。”崂山派长老起身,向希清做了一揖,“我等上山,其实还有一担忧。”   “徐长老请说。”希清回礼道。   “这段时间,北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座城。这座城原先只是一个边陲小镇,终年被积雪覆盖,没什么人口,可忽然有一天,小镇四周一夜之间筑起了城墙,规模足有半个宁州城那么大。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崂山派正好在北方,与此城较近,便派弟子前去查看。远远听去,城中人声鼎沸,十分热闹。走近一看,城门楼牌上竟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愿魔城!更有弟子亲眼看到鹿归月在城内!”   “什么!”希平与小岩大惊。希清的眼神也晦暗不明。   “半月前,崂山派下有个附庸小派收到战贴,说三日后愿魔城将进攻,若肯降便罢,不降便屠尽弟子。崂山派得知此事,派了不少精锐前去支援,谁知鹿归月竟如此暴戾残忍,不到一盏茶工夫,将小派所有弟子及崂山派弟子全部屠尽,毫无人性!   当日,数个小派收到类似战贴,全都向崂山求助。可崂山派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七日内,日日有小派被灭门。北方大半地盘落入愿魔城掌控,整个道门是人人自危。   昨日,本派掌门收到战贴,说三日后愿魔城将进攻崂山派。我派严阵以待,甚至请来了昆仑宫。可思前想后,以鹿归月魔化后的实力,只有你,才能对抗。”   崂山长老伸出手,定定地指着希清,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希清心中百转千回,原来非要找我,是为了让我去对付鹿归月,冠冕堂皇。希清心中不齿,面上仍淡淡道:“不知徐长老有何打算?”   “自然是你率凌云阁弟子,前往崂山派助阵!愿魔是你们凌云阁惹出来的,当然得你们来善后!”另一个身形矮胖的崂山派长老咄咄逼人道。   “不行!”希平立刻反驳,“愿魔虽然是在凌云阁临世,可哪怕没有凌云阁,愿魔也早晚会来。对抗愿魔需要所有道门的戮力同心,怎么能全算在凌云阁头上?”   “这么说,你们凌云阁是想袖手旁观?”崂山派人目光变得十分不善,殿内众人也纷纷侧目。   “我去。”希清一抬手,将希平拦在身后,“不过现下凌云阁弟子实力不够,去了也派不上用场,我一人独往便可。”   “不可!小九,你是凌云阁的继任掌门,怎么可以孤身犯险!那可是愿魔!”   “大师姐,掌门一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我不会答应的。但愿魔和鹿归月之事,我责无旁贷。”   希平还欲劝阻,希清冲她扯了个笑脸,道:“放心吧大师姐,你好好料理凌云阁,等我回来。”   说完,玄月冰轮在脚下浮现,众人只觉一阵清风吹过,希清已不见踪影。 第66章 愿魔城   一轮圆月下,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这座北方小城的城门楼上。月光下她的白衣白得发光,衬得她圣洁如神。她的衣袂在夜风中轻盈地飘动,她的眼神如寒冰般审视着脚下的小城。   小城大街上挂满了红色灯笼,人来人往,一片热闹祥和之象,竟无一点魔气。   希清皱着眉端详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一点异常。   “奇怪是吗?”不知何时,另一个身影来到希清身侧,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那刻,希清的心也漏跳了一拍。   她没有侧头去看,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阿月。她不想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说话却像个陌生人。   “嗯。”希清淡淡回应。   “怎么今日不想杀本尊?”   “杀了你,她也会死。”   “可她杀了你师尊。”   “事事有因果,原也是我们欠她的……待我找到她,自会和她有个了结。你呢,不想杀我吗?”希清反问。   “今日不想。”   二人驻立在城楼上,一时间静默无言。只有鹿归月身上淡淡的药草味在空中弥漫,丝丝缕缕侵入希清的鼻尖,惹得她一阵鼻酸。   “本尊本就没有在城里下魔气,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城。这里的人都是从四面八方来投奔本尊的。”愿魔突然开口道。   “什么?”   “呵呵,你以为,本尊只会杀人?”愿魔轻笑,“不信?敢和我下去走走吗?”   希清将信将疑地跟着愿魔走在街上,一路上看着愿魔笑意盈盈地与百姓点头打招呼。   “尊主好!”   “尊主晚上好!”   “尊主安康!”   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充满少年气的笑容,希清几乎看呆了,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   “尊主,要不要来碗馄饨?”   “好,来两碗。”   “好嘞!”馄饨摊老板和善地笑着,勤快地转过身去煮馄饨,热腾腾的馄饨很快就端到了桌上。   隔着雾气,希清望向那张脸,若不是侧脸刺眼的黑纹提醒,她多想唤一声“阿月”。   “本尊不是她,你不用这样看我。”愿魔斯文地勺起一个馄饨,摇着头吹了吹,像在说明天要下雨一样随意。   希清慌乱地收回目光:“我……我知道。”   “这座城,是怎么回事?”希清岔开话题。   “本尊是愿魔,以实现人的愿望为生。任何愿望本尊都可以实现,只要许愿者肯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座城,就是他们的愿望。”   “什么!”希清震惊。   “如今天下看似和平,实际上百姓生活依旧艰苦。天灾人祸,有的人能活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这些人前来投奔本尊,向本尊许愿,要一块能安居乐业的净土,本尊允了。”   “这么大的城,代价是什么?”   “世代为奴。”   “什么!他们竟会答应?”   “你以为,他们在外面,就不是奴了?”愿魔顿了顿,从馄饨上抬起眼,“你还是那么天真。”   希清一脸惊愕地看着愿魔:“你……你刚刚说什么?”   “看着你,不由想起一个故人。我是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才来找你。”   “是九天玄女?”   “嗯。”愿魔的目光变得深邃,“当初她也是这么天真,以为凭自己的力量,可以改天换地,甚至能改变人性。人性是这个世间,最黑暗、最卑劣、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人是这个世上最低劣、最可怕的活物。与人打交道,以心换心,只能死无葬身之地。我真想不通,凭她的本事,完全可以毁了这个世界,重塑新的秩序,可她为什么非要维护这些人。”愿魔有些激动。   希清低下头,她忆起了自己曾数次濒临死亡,鹿归月不顾一切拯救自己。   “人性是多面的,越是悲惨,越是黑暗,也越是明亮,越是不屈。在困境中握紧希望奋力向上,这份韧性就是守护人的意义所在。”   “呵,真像。那且看他们值不值得你守护。”   “不过我不是九天玄女,我没有那么多人间大爱,我只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希清嗫嚅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她在哪里?”   愿魔意味不明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怎么样才肯放了她?”希清望着那一双熟悉的小鹿眼,试图从中看出一点点鹿归月的信息,可这双眼却如古井般深不见底。   “你在,向我许愿吗?”愿魔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我可以破例一次,允许你只用九天的气息来交换。”   “不用,我会亲自找到她,亲手解救她!”   “你就这么肯定,她想见到你?”愿魔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不想见到我,是什么意思?   希清快步往前追去,不小心踢翻了一个买花的小女孩的花篮,希清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时,愿魔已消失在街头。   “小妹妹,你怎么样?”希清叹了口气蹲下身,帮小女孩拍了拍尘土柔声问道。   “我没事,姐姐你好漂亮啊!”小女孩一脸花痴地看着希清笑着说,“漂亮姐姐,你买支花吧!”   希清看着小女孩肉嘟嘟的脸,忍不住捏了捏。又看了一眼花篮,里头的花已经不大新鲜,天色晚了,再不卖掉也没有人买了。   “好吧,我都买了。”希清取过几文钱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将花塞在希清手中,俏生生地说了句:“谢谢漂亮姐姐!”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希清低头看了一眼花,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美丽的东西,就该给大家看。希清也不带走,随手将花插在了一个摊位棚子上,便离开了愿魔城。   第二日,崂山派。   这三日,崂山派上下每天操演,没有一人能睡得安稳,山上大殿内坐满了从各处请来的帮手,昆仑宫长老也赫然在座,足见崂山派对愿魔进犯的忌惮。   此刻,众人都在等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崂山上的阴云越来越浓。   “鹤希清呢?不是说会来吗?为何还不到!”崂山掌门不耐烦地问。   一位长老擦了擦汗回道:“回掌门,鹤希清昨日在凌云阁答应义正严辞说与鹿归月一刀两断,说一定会来,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哼,说得好听,谁知道是真是假。鹤希清不到,这里的人手也够多了。何况愿魔附身在人身体内,力量大受限制,有那么厉害吗?”身形矮胖的长老不屑道。   “就是!”矮胖长老身后几个弟子跟着附和。   “愿魔但凡敢来,咱家定叫他有来无回!”矮胖长老大言不惭。   昆仑宫长老听不过去,开口道:“愿魔一出世就杀了凌云阁三位玄字辈真人,庞长老难道觉得自己比三人合力还要强吗?”   “这……”矮胖长老被噎得老脸一红,又溜须拍马起来,“这不是有各位昆仑宫高手在这儿嘛!昆仑宫可是道门龙头,有几位压阵,何愁拿不下愿魔!”   “行了老庞,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逞口舌!”崂山掌门不满地白了庞长老一眼。这老庞功力虽好,嘴上能耐却更厉害,这个长老之位就是当初向老掌门吹牛邀功得来的。上位之后教了一帮跟他一样只会夸口的弟子,将整个崂山的风气都带偏了。专心修行的弟子少了,整体水平大不如前。平日自己懒得跟他计较,现在大敌当前,还在这儿夸夸其谈,简直烦上加烦。   大殿众人都看出崂山派掌门的不悦,紧张的气氛又浓烈了一些,殿内重新陷入沉寂。   “报!愿魔城的来了!”一个喽啰跌跌撞撞跑进大殿,打破了沉寂。   掌门腾地一声站起来:“到哪儿了?”   “还有五里!”   大殿中顿时嘈杂错乱起来,众人都有些发慌。   “带了多少人?”   “少说上百,看着还有不少道门中人!”   “为首的是谁?”   “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姑娘。”   “再探再报!”   “是……”喽啰哆哆嗦嗦地往外跑了。   “愿魔大举来犯,看来是有所准备。之前听说玉华宫一派已倒戈愿魔城,看来所言非虚。”   “玉华宫这等小门小派墙头草,也起不了什么风浪。”   掌门一挥袖:“传我令,全派戒备,守住山门!诸位道友也请移步山门处,与我派共抗强敌!” 第67章 崂山大战   崂山山门处,一大群人忧心忡忡地等待着。   忽听前头传来阵阵高呼声:“愿魔出征,寸草不生!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愿魔出征,寸草不生!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崂山众人心中打起鼓,愿魔城这些人的口号,明显是在警告自己,若是执意要拼,胜了还好,败了必然是屠门的下场。可与愿魔对阵,有谁敢说必胜呢?那可是上古的魔头!   不多时,一队人马转过山角,为首一人一袭黑衣,骑一匹黑色骏马,冷着脸缓缓勒住马。那人一停下,身后所有人皆收声止步,连一声马嘶都无。为首那人扬起脸,正是昆仑宫长老熟悉的,当初与鹤希清一同来过昆仑山切磋会的鹿归月。只是现在的鹿归月,全然没有当日的活泼灵动,周身散发着冰冷与邪恶。   “看来传闻非虚,鹿归月已成魔。”昆仑宫长老言下颇有几分惋惜。   愿魔一抬手,身后驱马跑出来一人,跑至山门前叫阵:“崂山派的人听着!我家尊主有好生之德,如果你们肯投降加入愿魔城,我家尊主可以网开一面。如果敢反抗,定灭你们满门!你们不要不知好歹!”喊完就赶紧回到愿魔城队伍中。   崂山派掌门气得须眉发抖:“我崂山派创派数百年,何曾被人欺至家门口?你给我听着!崂山派上下,宁死不降!我倒要领教领教,愿魔的本事!”   说完,崂山掌门飞身而出,手中拂尘在身前悬浮,拂尘上四百零八根麈尾毛尽数展开,暗合五行六爻八卦之数,如无数纤细钢针,向愿魔城一行人马源源不断地射去。   这一招名为“麈尾阵”,是崂山掌门的绝学,麈尾多如牛毛且攻击角度变化万千,只要被击中一根,就会顺着血脉在体内成倍增多,中招者如万虫蚀心,无不立刻跪地求饶。数不清的妖魔死在他这一招之下。   崂山派掌门一出手就是大杀招,足见他对愿魔的忌惮,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愿魔只是轻轻抬手,便凭空出现一个结界,将所有人马罩住。锐利的麈尾针击在结界上,连一丝波纹都未激起。不一会儿,麈尾阵射尽,在愿魔城人马身周落了一地。   崂山掌门赶忙召回麈尾针,可愿魔伸出另一只手一捏拳,所有的麈尾针被定在半空中铮铮作响,就是回不到拂尘上。   “你想要?”愿魔一挑眉,崂山掌门心道不妙。   “那还给你!”愿魔一撤手麈尾针瞬间调转方向,向崂山众人射来。   “小心!”几个修为高的掌门、长老立刻祭出保护罩,可那些功力低微的弟子就惨了,一时间惨叫声连连。   双方人马第一个照面,崂山派就损失惨重。   愿魔城兵马气势大盛,愿魔一挥手,便向崂山山门冲去。   “杀呀!”   “守护崂山派!”   双方人马厮杀在了一处。   玉华宫中不少人向愿魔许愿,想变得道法高强。愿魔自然从善如流,与他们签了死契。他们会成为高手,却终身都只能做愿魔的打手。   百来号道宗七层以上的高手,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支强大的战力。崂山派没想到愿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出这么多高手,眼见双方实力悬殊,崂山派被打得节节败退,一路往山上退去。   一个多时辰后,双方死伤惨重,山道上躺满了尸体。道门众人退到崂山派大殿前,愿魔城众将他们合围在殿前广场上。   一步两步三步。   愿魔拎着衣摆,款款从山下走到殿上,走到众人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垂着双手的老道。   老道满面春风开口道:“崂山派是道门大派,尊主感念你们立派多年不易,现在,有降的吗?”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有人起了异心。不是别人,正是那矮胖长老。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地:“尊主大人!小的知道您英明神武,早就想投奔愿魔城了!方才我也没伤几个愿魔城的兄弟,尊主大人收下我吧!”说完砰砰地磕起了头。   “好!你过来吧!”老道笑得愈发得意,“还有吗?投降者一概不杀,只需与我们迁往愿魔城居住即可。”   咣当咣当一阵乱响,大半崂山弟子放下了手中法器,向老道走去。   “混账!混账!一群没有骨气的软骨仔!不配做我崂山弟子!”崂山掌门大吼,却拦不住弟子纷纷投降。双方差距太大,败局已定,人人都在为自己盘算,此刻的骨气哪儿比得上活下去重要。   “何掌门,人性如此,你又何必勉强呢!哈哈哈哈!”老道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不如何掌门也一并来吧!还有昆仑山几位老友!”   众人听他这样说,才仔细打量起他来。   “你……你是……凌云阁的玄机真人?”   “何掌门好记性啊!这么多年没见了,想不到再见竟是在这种场面上。哈哈哈!”玄机捋捋胡子大笑几声。   “你!你不是反叛凌云阁,已经被秘密处死了吗?”昆仑宫长老满脸惊愕。   “先师怜悯,虽然我大逆不道,却没舍得杀我。直到尊主大人临世将我救出,我才得以重见天日。”   “我就说凌云阁没一个好东西!神神叨叨说要修愿魔杵,引来这么大祸患!怪不得鹤希清不来,原来是早有勾结!看来是天要亡我崂山,亡我道门啊!”崂山掌门无语问苍天,老泪纵横。   “凌云阁早就没有玄机这号人,也没有与愿魔勾结。何掌门慎言!”一道清丽人声自天上传来,一袭白衣的希清足踮玄月冰轮从天而降。   她专程前去被灭门的几个小派察看,从尸体和现场环境的破坏程度来看,愿魔的实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对愿魔的实力有了一定的了解后,便匆匆赶来。   “鹤小道友!”昆仑宫长老叹息道,“你不该来啊!我等远不是愿魔对手,老头子们在此送命就罢了,你还是快走吧!”希清在昆仑山切磋会上的风采,深入昆仑宫长老的心,在他心中,希清就是道门的未来。   “多谢长老关爱,希清感佩!希清来迟,请诸位道友恕罪。不过我既来了,今日,谁都不用再死!”希清此言一出,顿时起了一阵狂风,将她的发梢衣角吹起。   崂山派众人心中竟有些安定,原本犹豫的弟子也坚定起来。   玄机皱起眉,希清一来,打断了他的大好形势。统一道门,崂山派只是他的第一步。   愿魔轻笑一声,开口道:“你很自信?那日被你击中,只是本尊一时不察,你以为还有第二次吗?”   “你怎知我就击不中你第二次?”希清毫不相让。   “低贱凡人,本尊今日便报当日之仇!”愿魔话音未落,化作一道疾风向希清冲去。   希清驭着玄月冰轮在空中腾挪闪避,间或支起御守罩接下愿魔一拳一脚。底下众人只看到空中道道残影和偶尔亮起的金色御守罩,听到拳脚相击的破空之声。   “你就这点本事吗?”希清嘲弄道,声音朗朗传来,给崂山派众人一剂定心丸。   “你未免高兴得太早!”愿魔收了手,二人隔了数丈相对立于半空中。   愿魔右手猛地握拳,一棵足有五人合围那么粗的巨大松树被连根拔起,愿魔右手向前狠狠一推,松树向希清势如破竹地冲来。   希清将玄月冰轮祭至身前,玄月冰轮放大数倍飞速旋转,轮刃将松树一丝丝切碎。崂山上像下了一场木屑暴雨。   愿魔眼中愤恨更浓,一抬手,愿魔杵握在手中。   愿魔杵是愿魔专属的法器,还是碎片时便搅得天下不宁,如今复原了还在原主手中,威力不敢想像。   希清双眼紧紧盯着愿魔,不敢有一丝分神。   “我看你还怎么挡!受死吧!”愿魔祭起愿魔杵,杵尖朝前,在空中留下一道黑色尾迹,向希清狠狠刺去。   希清立刻祭起御守罩,砰的一声巨响,愿魔杵狠狠撞在御守罩上,气波将底下所有人掀翻,口吐鲜血。玄机提前逃进大殿内躲过一劫。如今他毫无修为,与普通老头一般脆弱,承受不住一丁点冲击,根本不敢在外头观战。   御守罩在愿魔杵的攻击下深深凹陷,却韧性极强,就是不破。   愿魔双手合十,向愿魔杵注入力量,愿魔杵攻势愈发强劲。   希清咬紧牙关,玄月冰轮在她身后极速旋转,崂山上所有的灵力都被玄月冰轮调动吸取,又汇入希清体内,为她源源不断提供力量。   “啊!”希清大喊一声,竟将愿魔杵寸寸推回去!   愿魔双眼发红,调动更多愿魔之力注入愿魔杵。二人在半空中僵持小半个时辰。   崂山灵气浓郁乃钟灵毓秀之地,希清吸取的灵力像大海一样无穷无尽,而愿魔则渐渐力不从心。   “去!”希清抓住机会,将全身灵力聚于一点,向前狠狠推去,御守罩金光灿若白日,愿魔杵竟被弹开!   “好!”崂山派众人得胜般欢呼起来。   愿魔满是怒容:“若不是本尊被圉于这具人类躯体,你以为你能斗过本尊?”   “不要说大话!”希清将玄月冰轮用力甩出,玄月冰轮像那日在地牢前一般,与主人心灵相通,一个闪现出现在愿魔身前,狠狠砍向他右肩,将他的袖袍也割去一半,一瞬间,愿魔右臂血流如注。   见此情形,崂山派众人仿佛打了鸡血,纷纷拿起法器与愿魔城众再战!   “好!你很好!”愿魔眼中满是怨毒,“今日先到这儿,本尊改日再来!”   “想逃!把她的身体给我留下!”希清驭着玄月冰轮追上去。   突然,她觉得身体里像有烈火在灼烧一般,闷哼一声,顿住了身形。   “怎么回事?”希清百思不得其解。   “哼哼,你以为,本尊喜欢和你叙旧吗?”   “什么意思?”   “本尊早就告诉过你,人不可靠。”愿魔冷笑一声,“哪怕是个孩子。”   “什么?你!”希清这才记起,昨夜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正是古籍中记载的烈焰花,触之便中毒,中毒者如烈火焚身。   “你想要她的身体,看来只能下次了。哈哈哈哈!”愿魔冲进主殿,拎着玄机留下一串渗人笑声便消失在了天际。   “站住!”希清强打精神还欲再追,体内一阵更灼热的气息涌来,将她全身灵力都滞住。   “唔!”希清口吐鲜血,不甘心地从半空直直落下,昏迷之前还死死盯着愿魔远去的方向:“不要走……把阿月还给我……” 第68章 西南   希清醒来时,发现八师姐希霁在身边守着自己。她刚一醒来,希霁就关心地递上水:“小九,你怎么样?”   “八师姐,你怎么来了?”希清慢慢喝了水问道。   “大师姐要张罗四象堂大小事,走不开。其他师姐也都帮着处理门派里的事。现在凌云阁内忧外患,事情多得不得了。”希霁低着头难过道,“听说你在崂山受了伤,大师姐立刻叫我来照顾你了。”   希清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希清能猜到凌云阁的处境,大师姐想必也是焦头烂额。   “小九,前面昆仑宫的长老来给你把过脉,说你体内有毒火,不知道该怎么解,先回昆仑宫查典籍去了。”   “其实我没事。”希清浅笑了一下,“上次中反噬散,我连喝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天山雪莲,对付烈焰花虽然不完全对症,但也有不错的效果。”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啊!要是留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希霁道,“你可不知道,你现在是整个道门的大人物,多少人关注着你呢!”   “什么?”   “你在崂山以一己之力战退愿魔一事已经传遍道门,要不是那些人嘴硬,非把愿魔临世怪到凌云阁,未来你就该是道门领袖了!”   希清摇了摇头:“我从没想过做领袖什么的。愿魔一事,我们凌云阁确实有直接相关。”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啊!”希霁不悦道。   希清叹了口气:“八师姐,凌云阁收集愿魔杵碎片,修复愿魔杵导致愿魔临世,这是事实,我们得认。”   “可我们修复愿魔杵是为了引出愿魔,好将他一举歼灭啊!”希霁辩解道,“要说错,我们就是错在没有想到,鹿归月就是愿魔,她来得这么快!”   提前鹿归月,希清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痛,那两刃砍在她的身体上,不知道她会不会也觉得疼。   “八师姐,我有些累了,想再休息会儿。”希清神色恹恹。   “好吧,你先休息,我也正好给大师姐传个信。”希霁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离开了,希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看到玄月冰轮劈中鹿归月身体的那一幕。   “唉……”希清长叹一声,“这辈子,我真的欠你太多了。”   说完,希清起身走出房门。足尖轻点,玄月冰轮在脚下浮现,载着她向西南飞去。   这世上如果有人比我更了解你,那一定是胡三针。我要去找他,看看有没有方法可以唤醒你。   两个时辰后,希清在药庐缓缓落地。   药庐还是之前的样子,矮房三间,小院一方。   希清推开篱笆门,缓步走进去。   左边是小厨房,竹制的小窗上,仿佛还透着鹿归月挽着袖子忙活着煮饭的身影。   上面是病房。自己在里头住了许久。每次鹿归月烧饭,小厨房的烟味就漫进病房,自己则在窗口与她斗嘴,嫌弃她手脚慢,只会下大油烧菜,也不怕腻死病人。   记得那时的鹿归月总是瞪着眼睛,明明是很想反驳,最后却只是轻飘飘来一句:“我被熏得最惨都没说话呢……”   她那样伶牙俐齿的一个人,为了自己也不知忍了多少闷气。后来,饭菜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淡,她被胡三针好一通唠叨,骂人的口水溅得满桌子都是,还被胡三针拿筷子敲了好几遍脑袋,疼得呲牙咧嘴的。即使这样,她也只是缩着脑袋没吭一声。   希清想起鹿归月那副怂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竟又流下泪来。   好想揉一揉你的脑袋,问一问你疼不疼。阿月,我好想你……   最后一间是一个隔间。没病人的时候,鹿归月住在病房,有病人的时候,她就搬过去跟胡三针住隔间。   矮房很小,上头的茅草都长了蜘蛛网,风一大就往下落灰,雨一来就往下滴水。胡三针一个神医,钱大概都用在买药材研究上了,可希清想不通,这么多年,鹿归月做赏金猎人赚的钱都拿去干什么了。   希清走到房门前,正要抬手敲门,身后传来一道人声:“你不是那个小道姑吗?”   希清忙转过身,胡三针背着药篓,扛着小药锄,站在院门口唤她。还是那样鹤发童颜,大腹便便。   “胡神医,”希清作揖道,“好久不见。”   胡三针笑呵呵道:“好说好说!你来了,是不是我家那野丫头也回来了?”胡三针笑眯眯地环顾了一遍院子,道:“这丫头,这么大了还跟我玩捉迷藏。丫头,快出来吧!”   胡三针还在“丫头、丫头”地唤着,希清却是说不出的酸楚。   “胡神医……”半晌,希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您不用叫了,阿月她……没有回来。”   胡三针愣了愣,疑惑道:“什么?丫头没回来?那你……”   希清看着胡三针满头的白发,苍老的眼中满满的期待散去,还强撑着老人家的面子,藏了眼底的失落。希清心里十分不忍,可她知道,鹿归月是胡三针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比谁都关心鹿归月,比谁都想知道鹿归月去哪儿了。   “阿月她……”希清嗫嚅着,“她成了愿魔的寄身。”   胡三针瞪大了眼睛,手中药锄叮当一声落地:“你说什么?”   希清将鹿归月在凌云阁大开杀戒,成为愿魔寄身,愿魔在北方建立愿魔城,想要吞并道门这一连串之事全部告诉了胡三针。   胡三针听完,连连摇头:“不可能,我家丫头怎么可能和那什么愿魔扯上关系!”   希清叹气道:“胡神医,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这些道士没一个好的!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眼,以为你跟那些贼道士不一样?你不要说这种瞎话来糊弄我,一定是你把我家丫头怎么了,快把丫头交出来!不然我扎遍你全身死穴!”胡三针喝骂道,说着数根钢针已拿在手中。   “胡神医,我说的句句属实。但是您没说错,阿月变成愿魔寄身,我确实也脱不了干系。您只管扎吧,我不反抗,只要您肯相信我。”希清单膝跪倒,在胡三针面前低下了头。不管面对什么,哪怕是一众道门前辈在凌云观威逼,哪怕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愿魔,她从未低过头。但此刻,她低下了头。   忽然,阵阵针扎的刺痛从颈臂穴、檀中穴、神阙穴传来,希清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立刻麻了,如虫蚁蚀心一般的苦楚排山倒海般袭来,她疼得倒在地上喘气。   鲜血从三个穴位流出,染红了希清的白衣,晕成三朵梅花一般。希清越来越痛,疼得她直抽搐,可她始终没哼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希清觉得自己要痛死过去,意识开始涣散。忽然,身上的痛楚竟开始减弱。   胡三针看着地上拧成一团,牙关紧咬的希清,摇了摇头,将钢针拔出,痛哭起来:“冤孽!我的鹿丫头,我的鹿丫头啊!”   希清恢复些许神志,半边身体还麻着,伸出一只手向胡三针爬去,扒住胡三针的脚背。   “胡神医……你肯信我了吗……”   胡三针看着希清,抹了一把眼泪:“我信不信你,又有什么用呢?”   “在这世上……您是唯一一个,愿意和我一起救她的人……”   “你想救她?”胡三针惊讶,鹿归月毕竟杀了凌云阁那么多人。   希清仰着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脸,坚定道:“我一定会救出她!”   半日后,希清喝了胡三针一碗药,已是恢复如初。此时胡三针坐在房前门槛上一口一口抽着旱烟,希清在院中石桌旁端坐着。   “当年小敏大着肚子回来什么都没说,过了几个月生下了丫头。小敏一直说那贼道多爱她,我却知道那定是个始乱终弃的人,绝不可靠。   因为小敏身上的阴芝藤味道很浓,这阴芝藤是道门常用之物,对孕妇有大害。小敏虽然和我一起跟着师父学医,可她贪玩,医书总不肯认真看,阴芝藤又与人参长得十分相似,定然不能分辨。那人让小敏喝下这么多,狠毒之心比虎狼更甚!小敏能活着把孩子生下来,已经是个奇迹。   丫头出生那日,狂风大作,方圆几十里的蛇虫鼠蚁都跑出来了,我师父当时就说是恶兆,没想到竟是这样。”   胡三针说完,叹了口气,吐出几个烟圈,将烟枪在鞋底敲了敲,又一口一口抽起来。   “道门除妖,经常遇见有妖魔鬼怪上人的身,被上身的人不是死了,而是意识被妖封住,除妖时必先将妖驱离身体。如果能唤醒身体原主人的意识,要将妖驱离,就简单得多。现在阿月的身体被愿魔所占,您知道,她有什么办法能唤醒她吗?”   “丫头从小最宝贝的,就是她娘的那支绿色珠钗,她一直带着从不离身。别的,就没有了。”   “那只珠钗现在应该还在她身上,要拿过来机会不大。您见多识广,还有别的办法吗?”   “唉……”胡三针停下烟筒,“我在医书中曾见过一种治失心疯的方法。将银针扎进人头上的百会穴、太阳穴、听宫穴和鱼腰穴,运气好的话,就能让人恢复正常。可如果行针时差了半寸,人就会终身痴痴傻傻。”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了。”   希清低头沉思半晌,道:“请您教我如何施针。”   “你要用?这方法危险至极,万一行针相差多了,可能会当场毙命!愿魔怎么可能乖乖让你扎针呢?”胡三针急道。   “无论是何结果,都比被愿魔控制,成为杀人工具要好。我想,阿月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希清看着胡三针,一字一句道,“就算拼上性命,我也要赌一赌!”   胡三针被希清眼中的坚定打动:“唉,你跟我来吧。”   三日后,希清的扎针手法已如火纯青。看她的双手,手腕肿得像馒头。这三天,她没日没夜地练习,一刻都不曾合眼。   此刻她正在院中复习,一道传音咒传来,是八师姐希霁:“小九,出大事了,快回来!” 第69章 梦中真相   鹿归月睁开眼,脑袋昏昏沉沉。   “这……是哪儿?”她环顾四周,发现身在一条荒野小道边。   她起身四顾,这里怎么好像有点熟悉,我怎么会在这儿?   鹿归月扶着脑袋缓步往前走,突然从后头闯过来一个年轻女子,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这这这……”鹿归月慌张地伸出手看看,低下头检查自己是不是被穿了个洞。   那年轻女子像没事人一般继续往前走去。鹿归月追上前:“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走路不看人呢?哎,我跟你说话呢!”   年轻女子像没看到一样,还是继续往前走。   鹿归月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真的毫无反应,更加奇怪起来。   “我这是到了哪儿?怎么会像个透明人一样?”   正想着,年轻女子已往前走了一截路,鹿归月正不知该去哪儿,眼下也没别人,只能跟着前头的女子走着,不知为何,这女子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没多久,女子在一个小土坡处坐下歇息,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干粮嚼起来。干粮色泽有些发黄鹿归月虽然闻不到,也猜得出很不好吃。可女子却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打开包袱,包袱里端端正正放着一双男人的布鞋,针脚细密,簇新簇新的。女子轻轻摸了摸鞋面,脸上浮现出一抹幸福的笑。   “原来是给情郎的。”鹿归月在边上八卦地偷看。   女子很快吃完,又快步往前赶路。   “这人究竟要去哪儿?”鹿归月正想着,只见前头出现了一个男人。看到这男人,女子满脸喜悦,迎上去紧紧抱住他。   “相公,我可算找到你了。”   “谁让你来的!”男人却很不悦,“我不是说我在处理封印,没空照顾你,让你不要来吗?”   “我……”女子满心喜悦化作了委屈,眼泪汪汪地看着男人,“我,我给你做了双鞋子。”说着将包袱递过去。   “一双鞋子而已,有什么要紧的!”男人不耐烦道,一把将包袱打落在地。   女子抽噎起来:“我想着你满天下地奔波,双脚肯定累,熬了好几天赶了一双鞋给你,想让你舒服点……”越说越委屈,哭得更大声了。   “啧啧啧,真是渣男!”鹿归月叉着手摇头道。   “好了好了,你又哭!一说就哭!先跟我去草庐住下吧!”男人一脸厌弃地带着年轻女子走去,连包袱都不曾帮女子拿一下。   “唉,情爱中的女人呐……”鹿归月装着深沉地感叹一句。   一走进院子,男人嘱咐几句就想走,女子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这就走了?”   “封印那边很多事要处理。”男人冷着口气。   “可是……”女子拉着男人的衣袖不肯放,嗫嚅道,“我想一家三口一块吃个饭。”   男子大惊失色:“一家三口?什么意思?”男人不自觉地向女子小腹看去。   女子娇羞地一点头,没看到男子脸上那变幻莫测的表情,那绝不是喜悦。   “你,你怎么不告诉我?”男子装着高兴道。   “人家想给你个惊喜嘛!”   “那娘子你先进去休息,我去给你打只山鸡补补身体。”   女子听话地进房休息,男子在她进去后就换了一副表情,神色不明地盯着屋子驻足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过了很久,久到鹿归月以为那男人会一去不回,没想到他竟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山鸡,还采了些草药。在厨房里鼓捣了半天,熬了一碗中药鸡汤,端进屋让女子喝下。   屋里传来女子幸福的笑声。   在这个时空中,时间过得特别快。   一眨眼一个月过去,男人隔三差五来给女子熬药鸡汤,女子的肚子没多明显,身子倒是一天天丰腴起来,胖了近一倍,完全看不出原来小家碧玉的模样,比普通孕妇发福速度快了数倍。   鹿归月在这段时间里发现,自己除了跟着女子,在这个小院里逛逛,根本哪儿也去不了。   这天,男人对女子说:“这几天封印那儿有点麻烦,我要过几日再回来。”   当日,女子依依不舍地送他离开,果然一连五天,男人都没出现。   女子日日守着院门,翘首盼望着。终于忍不住出门穿过林子去寻找。她一走,鹿归月发现自己也能走出院子了,这可把她高兴坏了,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女子这段时间吃得太好,运动太少,身体气虚,走不了几步就喘个不停。   女子走走停停,天都快黑了,还没找到男人。   天一入夜,林子里变得阴森可怕。女子忍不住呼喊男人:“相公!相公!你在哪儿?”   这一唤,竟将些秽物唤来。乱七八糟的黑气从四面八方向女子处汇聚,而女子还浑然不觉,依旧大声呼唤着。鹿归月在不远处看得心中焦急:“别喊了!快别喊了!你想找死吗?那男人呢?耳朵聋了吗!”   黑气越来越多,女子终于发现不对劲,迈开步子便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那些秽物黑气却紧追不舍,像是狼群围捕猎物。   女子急中生智,跳进一道小沟,用枯枝落叶将自己牢牢盖住。黑气确实放缓了速度,可一直在女子头顶盘旋,不肯离去。   “奇怪,这些黑气像是知道她就在这里一样。”鹿归月不解,忽然,她回想起来,男人第一日来时,手中拿着一棵灵芝,那并非真正的灵芝,而是一种名为阴芝藤的植物,长得与灵芝相似,却极为阴寒,道门专门用来吸引秽物魔物。阴芝藤怎么可以给孕妇吃呢?那男人想干什么!   鹿归月气急,又见黑气寸寸寻找,眼看就要找到女子!   “啊!”女子忍受不住,一把掀开树叶,叫着从小沟内逃出来。黑气像饿狼闻到了血腥味,追得更加兴奋。   忽然,一道光影划过,黑气被瞬间斩尽。一个身材修长,仙风道骨的道士出现在女子身前。   “姑娘,你没事吧?”道士看着颇为沉稳,说话自带几分威严。   女子花容失色地坐倒在地,哭着道:“多谢道长!”   女子缓了口气,打问道:“道长可有见到……”不等女子说完,男人的声音在后头响起:“表妹,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表妹?”鹿归月惊呆了,这人在院子里一口一个“娘子”叫得这么亲,怎么就变成表妹了?   震惊的不止鹿归月,女子也愣住了。男人走上前对道士说:“鹤兄,这是我家表妹,前几天从家乡过来找我,我与你说起过的。”   “姓鹤?这也太巧了吧?”鹿归月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   “山阴村封印未稳,令妹在林中乱跑很危险。”   “是是是,我都跟她说了,不要乱跑,她大概也是太担心我了。我这就带她回去。”男人赔着笑脸道。   “玄机兄兄妹情深,我就不打扰了。林中多有结界点,还是早些回去吧!”说完,道士一转身,足见亮起一道半月形光,瞬间消失在天际。   鹿归月愣在当场。   鹤兄……玄机兄……半月轮刃……   难道,难道这是十九年前的山阴村?   那……   鹿归月转过头去,看着一脸委屈卑微的女子,心里瞬间像打开了酸楚的阀门。   “娘亲……”鹿归月的泪珠滚滚滴落,“娘亲!娘亲!”   像要把这些年落下的呼唤一次补齐,鹿归月跟在女子身后唤得声泪俱下。女子仿佛有感应一般,转过身往黑暗中看了看。   “快回去!你还在看什么?”玄机催促道。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女子的双眼穿过黑暗、穿过时空,与鹿归月四目相接。   一瞬间,鹿归月几乎以为她看到自己了,可下一瞬,女子转回身:“大概是我听错了。”说完,跟着玄机往小院走去。   鹿归月捂着嘴,颤抖着不让自己再哭出声。   鹿归月跟着爹娘一走出林子,突然天色大亮,场景一转,自己已身在院中。房内传来阵阵痛苦的哭声。鹿归月忙跑进房内,只见娘亲躺在床榻上,肚子已大了不少,一眨眼至少过了一个月。娘亲满头满脑都是汗,人更胖了,脸上是不健康的白色,白得发光。   “难道他还在给娘吃阴芝藤?”鹿归月跑到厨房药庐,一根阴芝藤残根赫然在目!   他到底想做什么!   鹿归月怒火中烧,她恨不得马上去与玄机当面对质。他不是说,很爱娘亲吗?不是说很想念我吗?这阴芝藤又是怎么回事!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厨房里的碗碟都被震得摔在地上。   鹿归月忙回到房中,只见一道浓重的黑影也蹿进房内,在半空中停住。   “吾乃愿魔,凡人,你可有心愿?”   “我……我想我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娘亲已痛苦到抽搐。   “吾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但你必须要拿出同等代价做交换。”   “只要我的孩子能出世,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让这个孩子成为吾的寄身。”   “什么?那孩子岂不是变成不人不妖?”娘亲犹豫起来,鹿归月没想到即使在这样的关头,娘亲依然为自己打算着。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玄机闯进来,一脸狂热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愿意!我愿意!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到这儿来!”   “你愿意,没有用。”   “我是孩子的父亲,我愿意把她献给尊主!”   “不行……”娘亲拒绝道,“孩子会一辈子凄惨的。”   玄机一扭头,装着满是心疼地对妻子道:“娘子,我不光是为了孩子,我也不忍心看你如此难受。你答应吧,答应了我们就可以过上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了!”   “可是……”娘亲还在迟疑。   “你放心,天塌下来我来抗,哪怕被世人唾弃,我也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孩子!”玄机双目放光信誓旦旦。   “不要!不要答应他!他是个骗子!他是个禽兽!他会杀了你的!”鹿归月扑倒娘亲耳边大喊。   “……好吧……”娘亲被玄机甜言蜜语所骗,终于答应了下来。   一瞬间,愿魔的黑气钻入娘亲腹中,娘亲浮肿的身体很快恢复如常,她起身喜道:“好了,我真的好了!”   玄机更加兴奋,高声大喊:“愿魔是我的孩子!我是愿魔的爹!将来我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了!哈哈哈哈!什么鹤鸣山,你有什么好威风的!将来我必能真正一统道门!我才是道门的领袖!!”   玄机正激动无状,门外玄天、玄静、玄明、玄修寻至,玄天在门外喊道:“玄机师弟!愿魔万万不可遗留人间,我们要将周边所有活物全部清查一遍!”   玄修通过大开的房门看了一眼房内道:“玄机师兄,你表妹是大肚子,正是愿魔下手的好对象,快快叫她出来查验查验。”   “诸位师兄妹,我表妹怎么会被愿魔附身呢?你们还是到别处去吧!”   “玄机!这段时间你行为诡异,我早就觉得你不对了,鹤大哥与愿魔杵同归于尽之时,你在哪儿!这一切,是不是你在暗中搞鬼!”玄静在屋外喝骂,“要不是念在我们同门一场,我早闯进来了。你快将人带出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玄机撑起结界罩住整间屋子,取出几张符纸塞在鹿归月娘亲手中:“这是几道飞行符,可带你快速离开。你即刻回西南暂避,记得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说完又取出一只绿色发钗,插在她发髻上:“我与你厮守这么久,没有送过一件像样的礼物给你,这只钗是我最珍贵的传家宝,你一定要时时带着!”   鹿归月娘亲哭着狠狠点了点头,玄机念一个飞行咒,将她从窗口送走,鹿归月也跟着来到半空中。娘亲发髻上劣质珠钗散发着莹莹幽光,鹿归月一眼就看出,那幽光不是别的,正是为掩盖气息的一种结界,她的心碎成了无数片。   娘亲视如珍宝的发钗,只是他随手取过的防止别人找到她的工具,连自己的孩子,也是他为达成目的设下的棋子。   为何我的父亲会是这样?我多想我的父亲也像旁人一般疼妻爱女,可他为何是这样的人?!   为何我不信师父的话还要对他抱有幻想?为何我竟这样蠢,被这样的畜牲骗得团团转,甚至杀了玄静真人!   阿清!对不起,对不起……我该如何再面对你……   鹿归月觉得头昏脑胀,眼皮越来越沉……   底下依稀还传来玄机发狂的大笑声:“我一定会一统道门的!哈哈哈哈哈哈!” 第70章 一盘散沙   希清赶回崂山时,只见崂山派掌门和所剩全部高阶弟子,都在大殿内等着自己,每个人脸上都是乌云密布,大殿内气氛极其凝重。   八师姐希霁一见希清,忙跑来扯她的手臂:“小九,你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你可不知道……”   “咳咳”崂山掌门在上头假意咳了两声,以示提醒。   希清会意,自己与八师姐在殿内众目睽睽下说小话,有些失礼,忙用手按了按希霁,转向崂山掌门拱手道:“见过掌门,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崂山掌门叹了口气道:“日前昆仑宫长老从崂山回昆仑宫时,半路上被愿魔生擒了!”   “什么!”希清震惊。昆仑宫长老道法不凡,愿魔刚受重创,怎么就能擒昆仑宫长老了?   “唉,还是我派出了叛徒。送昆仑宫长老回去的弟子,竟在他饮食中下毒,趁机封了他的修为,将他献给愿魔投诚了。”   “上次愿魔大败,怎么还会有投诚之人!”希清气道。   “那弟子,是我派叛逃长老老庞的得意弟子。”崂山掌门有些没底气。   希清双眼一瞪,心中气极,忍不住腹诽,崂山派好歹是名门大派,竟教出这样的弟子!临阵反叛,卑鄙无耻!   但她面上还是沉着气,委婉道:“大敌当前,掌门还是赶紧彻查,还有哪些弟子与愿魔城有勾连,以免自乱阵脚。”   崂山掌门一扬眉道:“我早已传令下去彻查,不劳你费心。只是营救昆仑宫长老一事,我派刚刚损失大批弟子,还得从长计议。”   到此刻,崂山掌门还端着大派掌门的架子,不肯说句软话承认自己管教派内弟子无方,话外之意还想让希清去打愿魔城救人,替他崂山派出头出力,甚至连个请字都不说,这么多日也不曾关心过希清中毒一事。   这门派从上至下,没一个好东西!这崂山掌门连给玄天师伯提鞋都不配!   希清心中不齿,她也不是能受这气的人,当下便道:“崂山派虽损失惨重,但昆仑宫长老毕竟于崂山派有相救之恩,又是被崂山弟子下毒所害,营救一事,崂山派首当其冲才是!”   “话是这么说,可我派上下能与愿魔斗的,除了我们几个老骨头,也没什么人了呀。何况我们都受了伤,也打不了了。咳咳。还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崂山派一个长老出声道,一边说一边偷瞄希清。   这长老脸色红润,却装着虚弱的样子,一下子点燃了希清的火药桶:“从长计议、从长计议,难道等愿魔恢复功力杀回来再去和他拼?你们不是老骨头,我看你们是软骨头!”   “你说什么!”大殿内一片质问声此起彼伏。   “当日崂山派差点被灭门,你们才拿出点志气来,现在可以喘口气,又龟缩不前。这么大的门派上下,难道找不出一个知道'忠义'二字怎么写的,知道什么叫'滴水之恩,涌泉以报'的吗!枉你们崂山还是百年大派,来凌云阁指责叫嚣时个个都义正言辞,说凌云阁惹来的愿魔就要凌云阁来担着。如今轮到自己头上,惹出了事,就全成了怕死的软骨头!”   崂山众人被希清一骂,有的满脸通红,羞愧不已,有的则冷眼旁观,置身事外。   “就是!”希霁来到希清身侧为她出声,“如果愿魔是在崂山临世,你们崂山派能像我们凌云阁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对抗愿魔吗?也不看看你们多少人临阵倒戈?就是一群软骨头!”   “你们!你们要帮就帮!不帮就不帮!堂堂崂山派还轮不到两个丫头来指摘!”崂山掌门腾地一下站起身,大声喝道。   “当然不帮!”希清怒目圆睁,“你们崂山一帮伪君子真小人!既然是大门大派,自己去对付愿魔吧!”   说完,一扯希霁的手,玄月冰轮在脚下浮现,转瞬就带着她们离开了崂山这令人恶心的地方。   云层之中,希霁依旧愤愤不平:“这崂山派,根本是拿别派的人命不当人!那么多附属小派向他们求救,他们一个都没保下来,还按着消息不让外传,不为他们找救援。等到自己头上,才到各派叫人帮忙。上凌云阁的时候还装得跟大头蒜一样,明明是求人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像我们不出手就是道门败类,我们活该给他们送死一样,恶心!你还不知道吧,好些其他门派来帮忙的弟子受伤了,崂山连点好的伤药都没给他们,这几天都陆续回去了,也是怨声载道呢!你今天将他们一通骂,可真解气!”   希清听完,摇了摇头,心中长叹一声,人,是否真如愿魔所说,总是如此卑鄙无耻?   “对了小九,现在我们去哪儿?”   “愿魔城!”   “愿魔城?就我们俩?”希霁一脸惊愕。   “准确来说就我一个。”希清道,“昆仑宫长老对我多有关心,又是道门德高望重之人,我怕时间久了他会遭不测,必须赶快去救他。”   “可是就我们两个人,闯愿魔城是不是太仓促了?我不是怕啊,就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愿魔城我上次去过,并没有什么防御措施,要进去很简单。现在愿魔受伤,我进去救了人就走,你在城外等我。”   “那也不行!里头你不熟,愿魔又有那么多手下,万一你遇到了,也不容易脱身。”   “那些人加起来,在我手下也走不出十招,没事。”希清故作轻松笑道,“谢谢八师姐关心,但昆仑宫长老性命要紧,这愿魔城我定是要闯的!”   正说着,希清已载着希霁来到愿魔城附近。前头云层上竟已有几个人。   希清定睛一看,竟是昆仑宫打扮,当下立刻往昆仑宫人处靠近。   “诸位道友,可是昆仑宫的?”希清问道。   几个人转过身来,一见希清的容貌和她足下的月刃,便知她是谁,当下热情回应道:“正是!想必道友就是名动道门,以一人之力击退愿魔的鹤希清吧!”   “不敢当!”希清谦虚道,“几位道友是来营救贵派长老的吗?不知几位道友怎么称呼?”   “在下徐业,这三个是我的师弟,这是何师弟,丁师弟,李师弟。”为首的一人一一介绍,希清与四人互行了见面礼。徐业接着道:“我们收到传音符,说吴长老被愿魔生擒,掌门派我们前来打探情况,好商量对策营救。”   “也就是说,昆仑宫只来了你们几个?”希清发问。   徐道友道:“是啊!愿魔实力惊人,据说崂山掌门几招就被击败了。虽然愿魔也受了伤,可他实力深不可测,探查清楚之前贸然进攻,掌门只怕……”   “怕什么?”   “昆仑宫万一败了,有损威望……”   希清有些生气:“吴长老被抓走这么久,你们就不怕他遭遇不测吗?”   “怕是怕,但如果为了吴长老,损失更多弟子,那就……”   救一个人还是救更多人,一直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难题。可堂堂道门第一大派,长老都被抓了,竟也如此没有气节,畏首畏尾。   希清长叹一声,怪不得当初愿魔杵在山阴村现身,那么多道门高手去镇压,也迟迟没能压下来,看来都是出工不出力,各有各的心思。也怪不得父亲宁可自己独自封印诺大的中原,也不找帮手,甚至宁可自己与愿魔杵同归于尽,也不再寻求道门相助。简直是一盘散沙!   希清紧紧握了握拳,又放开,道:“我正欲进入愿魔城救吴长老,你们可以在此等我的消息。”   “鹤道友功法高深,有你相助,吴长老定能安然无恙!”几个昆仑宫人高兴道。   “你们三个在这儿等着,我陪鹤道友一块儿去。”徐业开口道。   “什么?徐师兄你也进去?”另外三个人有些犹豫。   “吴长老是我们昆仑宫的人,其他门派的道友都能为了昆仑宫人闯龙潭虎穴,怎么我们自己反倒不敢了?”说完,大笑三声,道,“我修身练道,本就是为世间降妖除魔,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鹤道友,你不会嫌我是个累赘,不带我实现理想吧?”   希清心中感慨双眼发亮,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有血性!好,我们同去!”   “我们也去!我们也去!”   “还有我!”   另外三个昆仑宫人和希霁纷纷开口。   “我们也有降妖除魔的理想,你不能带他实现不带我们吧?”希霁笑着问。   “八师姐……”希清感动,却不由得担心,希霁功力一般,在场几人中昆仑宫为首的是道宗七层中期,其余三人是七层初期,希霁只有六层后期,进愿魔城一定最危险。   “你忘了我可是精于寻踪的,你不带我去,保管你找一整天也找不到吴长老!”   “好!”希清一点头,认真道,“那我们同去!我一定保你们都安全出来!” 第71章 救人   愿魔城内。   希清等六人乔装打扮,混在一行投奔而来的难民中间,进入了愿魔城。一进愿魔城,六人就转了个弯,走进了一处隐蔽后巷。   “没想到愿魔城这么好进,城门盘问居然这么松!”丁师弟笑着说。   徐业道:“有传言说来到愿魔城就可以实现愿望,因此这段时间有数不清的难民蜂拥而至。每日都有数千人,城门守卫哪儿有这么多精神挨个问。”   “愿魔哪儿有这么好心,免费给人实现愿望,肯定另有所图!”何师弟道。   希清点了点头,她想起愿魔曾说的,来这儿的人都会成为他的奴隶,可这些难民在何处不是奴隶呢?在这座自己许愿得来的城里生活,未必不是一种幸福。这样说来,愿魔倒算不上大奸大恶。   几人说话间,希霁已将寻踪飞蛾放出,飞蛾在半空中打几个回旋就往一个方向直飞去。   在愿魔城内,几人怕高手感应到灵力波动,都收敛了威压,不敢动用术法。好在希霁平时有豢养各类追踪动物,这时倒也排上了用场。   不多时,几人走到了一座深宅大院前,大院匾额上空空如也,也不知是个什么处所。地处偏僻,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几人静下心来,隐隐似乎有哀嚎声传来。   众人在大门外站了一会儿,只见寻踪飞蛾从门缝处径直飞了进去,便不再犹豫,找了个棵连宅的大树,翻身上去查看宅内情况。   希清与徐业在树上观察了一会儿,只见宅内空无一人,宅内几间房屋大门紧闭。希清目力极佳,远远看见寻踪飞蛾往东边一间屋内飞去,便从树上跳下,与其余五人商讨对策。   希霁担忧道:“既然飞蛾往东边屋里飞去,想必吴长老是在那里。可是宅内一个守卫都没有,看着古古怪怪,贸然闯入,我怕大家会有危险。”   徐业点头:“身在敌营,确实应该小心为上。”   “我们不怕!我们不怕!”三个师弟纷纷表态。   希清摇了摇头道:“吴长老被抓走这么久,拖下去他只会越来越危险。宅子古怪,我先进去探探情况,你们在外头等我消息。”   “可你一人贸然进去实在太危险了。”希霁满脸担心。   希清拍了拍她的手,咧了咧嘴笑道:“八师姐,我可是能单独击退愿魔的人,怕什么?倒是你们,在外头等我,不要轻举妄动,小心些。”   说完,希清一纵身,没入了宅子的高墙。   希清落地处是一个偏僻角落,刚一落地,她便找了一个矮石灯做掩体。进入宅院,依然空空荡荡没有人影,可原先隐约的哀嚎声却变清楚了不少。希清听得分明,正是从方才飞蛾飞入的东边那间屋子传来的。   希清蹑手蹑脚往屋子靠,她轻轻推开一丝门缝,里头黑漆漆的,黑暗中传来铁链叮当的声音。   她将门稍稍再推开些,闪身进了屋内。   一进屋内,希清觉得双眼跟瞎了似的,什么也看不见。站着缓了一会儿,才借着外头透进来的一丝微弱亮光,看清里头的布局。   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四方形洞口,一排阶梯向下,一眼看不到头,像通向地底的隧道。铁链声和断断续续的哀嚎声,从洞底传来。   希清不敢施咒,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小心吹亮,又用手捂住,不让光太亮。借着这点光,一步步沿着台阶向地底走去。   走了不多时,声音越来越响。希清忽然觉得脚下踩到了平地,知道这便是到了,更加了几分谨慎,伸着手往四下里摸索。   忽的,地牢内铁链声大作,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数不清的铁链像长了眼睛一般向希清疾射而来。   希清在黑暗中无法准确避开,一瞬间,金色御守罩打开,金光照亮了一大片空间。铁链撞在御守罩上,不停发出咚咚的闷响,却留不下一丝痕迹。   “不愧是传说中的鹤希清,铁锁阵是奈何不得你。”黑暗中一个男声传来,希清觉得有几分耳熟。   “什么人?躲在暗处不敢出来,做缩头乌龟吗?”希清喝道。   “嘿嘿嘿。你不要心急,再接我两招。”   话毕,黑暗中铁链汇聚在一起,成了一条巨型铁蛇,高昂着头向希清盘曲游来,张开大嘴咬上御守罩,御守罩上摩擦出点点火光,却依旧纹丝不动。   铁蛇又改咬为绞。粗壮的身体绕上御守罩,使劲绞杀,铁链被绷得紧紧的,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雕虫小技!破!”既已被发现,就不必收着灵力不敢用了。希清一运劲,御守罩光芒大盛,瞬间将铁蛇撑裂,变回铁链,断成数不清的小段。   “装神弄鬼,给我出来!”希清一抬手,一个光明咒施出,黑暗的空间内像凭空多了一个太阳,一下子亮如白昼。   黑暗中的人无所遁形,从一块木板后走出来,竟是崂山派的老庞。   “原来是你这个崂山叛徒!”   “现在是,以后,未必。嘿嘿嘿。”老庞发出油腻的笑声。   “什么意思?”希清问。   “愿魔大人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我抓住三个道宗八层以上的高手给他补充修为,就让我当崂山派掌门!”   “痴心妄想!”希清冷哼一声不屑道。忽而又惊道:“补充修为?难道你把吴长老……”   “哈哈哈!”老庞笑得丧心病狂,“这只能怪他自己运气不好!这会功夫,愿魔大人应该已经吸干了他的修为。我能拖住你,不知道算不算一点功劳。”   “吴长老是为救你们崂山派来的!你简直丧心病狂!”希清气极,玄月冰轮的青光在空中闪现,下一瞬就已来到老庞面前,他还没来得及收起笑容,轮刃的寒气已迫到他的脸上。   叮的一声,削铁如泥的玄月冰轮竟被阻住,倒飞了回来。下一刻,一道修长人影在老庞身侧缓缓显现。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一袭华丽繁复的黑袍,一把散着黑光的兵器杵,一张如此熟悉的脸上,满是陌生的冰冷。   “算,记你一功。”愿魔缓缓开口。方才便是她为老庞挡了一击。   “多谢尊主,多谢尊主!”老庞立时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老庞这种人,竟然也能做上崂山长老之位,怪不得崂山烂成这样!希清心中不齿,愤愤道:“你这种人,简直是道门之耻!”   “听起来,你又打算清理门户了是吗?”愿魔好整以暇地问道。   又?愿魔为什么说又?难道她知道我和鹿归月的过去?她是怎么知道的?   希清一时千头万绪。   似是知道希清心中所想,愿魔冷笑道:“本尊占了她的身体,自然也能看到她的记忆。不过本尊没有白拿别人好处的习惯,作为交换,本尊也会让她看到她想看到的东西。”   “你把她怎么样了?快把她交出来!”希清吼道,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如此邪恶之人会如何对待鹿归月。   “你放心,她很好。”愿魔一勾嘴角,笑容中透出狡诈,“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小瘸子。”   话音刚落,愿魔身影随风而动。   她居然知道我曾不良于行,她还知道什么?希清一分心,回过神来时猛然发现愿魔已在身前。希清始料未及,极速向后飞退。怎么这么快,她不是受伤了吗?希清心头一惊。   愿魔一边紧追着希清,一边道:“果然,还是直接吸人功力,提升得最快。”说着,愿魔砸吧了一下嘴,像是回味:“比起来,似乎还是凌云阁的两个老头子比较美味啊!”   “你!”玄天师伯和玄修师伯惨死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希清眼中似要冒出火来,她一顿足将飞退中的身子定住,一手握玄月冰轮,朝前挥劈而去。   愿魔也立时收住了脚,支起愿魔杵向玄月冰轮格挡。   两件神器在半空中相撞,发出碎玉般的脆响,强大的力量将空间都微微扭曲。   希清指挥着玄月冰轮不停进攻,风驰电掣,愿魔杵招招防守,滴水不漏。   二人眨眼间已交手上百招。   轰的一声巨响,二人兵器狠狠相撞又各自弹开,站在两头暗自调息。希清偷偷打量着周围环境。   愿魔冷笑道:“不用看了,这是特意为你设下的瓮,四周都是铜墙铁壁,脚下画的是封灵咒,这是一座隔绝天地灵气的地牢。没了灵气,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变回瘸子了?哈哈哈哈!”   希清大惊,她立刻试着用玄月冰轮调动灵气,周围果然没有一丝灵气。若是在体内储存灵力耗尽之前还逃不出去,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希清心中有一丝焦急,但她知道高手过招,只要有一丝破绽,都会被对方捕捉致使失败。她拳掌相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剩灵力不多,必须要一击必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为今之计,只能动用轮身上的花纹舞姿,与玄月冰轮产生共鸣,加强它的力量,让出招更有力。   希清一下定决心,立刻舞动起来,玄月冰轮在半空中铮铮作响,似有应和之意。   愿魔眯起眼:“上次对付玄明,你用过这招,效果很好。我倒要看看这一招,有多难接!”   愿魔一蹬脚,整个身子像炮弹一般向希清极速射来。希清却如浑然不觉一般,继续舞动。愿魔越来越近,希清舞姿也越来越快,玄月冰轮鸣响声越来越亮,就像玄鸟的鸣叫,希清的身姿渐渐化成了一只玄鸟的幻象。   “砰”的一声,愿魔狠狠撞在一堵看不见的墙上。这是玄月冰轮带动的空气结界。不愧是神器,被愿魔全力一撞,结界竟没有一丝裂隙。   “这是……九天和玄鸟的气息……怎么会这么浓烈?难道她们回来了?”愿魔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她曾惨败在九天玄女手下,被封印了上千年,对九天玄女的恐惧深入骨髓。愿魔举起愿魔杵,向前发疯般狠狠刺去:“不可能!”   “呔!”只听一声清丽叱咤,玄月冰轮迎面狠狠击在愿魔杵上,将愿魔杵从愿魔手中击飞,紧接着重重一脚踹在愿魔的小腹上,愿魔被踢得倒飞,直撞上身后五丈处的石墙。石墙被撞得碎裂,露出里头的囚牢。原来吴长老竟被关在石墙那头。   希清趁愿魔没有恢复过来,赶忙冲进石墙将吴长老救走,一旁的老庞看着希清来去如风,企图动手阻拦,被随手一拍,整个人就晕死过去。   希清跳出地洞口回到宅子外,带着众人片刻不停地御宝飞离了愿魔城。   身后宅子中一袭黑袍的愿魔怨毒地盯着希清飞离的身影,咬牙切齿:“九天!上千年了,你还是要和我作对!啊!!!”   黑暗中玄机身影缓缓走出来,幽幽道:“尊主息怒,小人有一计,可以助尊主除掉玄月冰轮与鹤希清。”   “哦?”愿魔一挑眉。   “在戈壁滩中设下封灵阵,与鹤希清打消耗战。”玄机恭敬道。   “戈壁滩本就灵力稀少,再用封灵阵加持,与她打消耗战确实是一个好方法。此人短短几日功力增长得如此迅猛,她若不死,必是本尊大敌。”愿魔赞许地点点头。   “不过,本尊要打消耗战,也得有足够的魔力支援。”   “小人也有一法。”玄机恭敬道,“血祭阵!”   愿魔双眼一暗:“血祭阵?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人在古籍中见过。”   “砰”的一声,玄机的身体猛地飞出,狠狠撞在墙上。   “忘了血祭阵,否则,本尊虽然答应过你会保你平安,却没答应过你会活得很好!”   “咳咳咳!那就改用魔源阵。”玄机大口吐血喘气,“小人知错!但小人只是想为尊主分忧。”   “一只蝼蚁,也配说为本尊分忧,可笑!”愿魔抬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黑暗中,玄机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疯狂。 第72章 碎裂   希清安排希霁和昆仑宫人赶紧带吴长老回昆仑宫治伤。吴长老被愿魔吸了灵力,一生修为作废,众人都长叹一声。   “小九,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愿魔城太危险,况且凌云阁也需要你。”希霁拍了拍希清的肩道。   希清没有答言。   北方不像江南,到处是林立的高峰和荒野。希清与希霁站在一处峰尖上,凉风吹来,二人的衣袂猎猎,在夕阳下投出两个红色的影子。   良久,希清终于开口:“八师姐,我不想走。”   “小九……”希霁心疼地看着这倔强的小师妹,从小她就与自己不同,不论何事,只要是她认定的,她就一定会做到。就像鹿归月,所有人都看得出,这是小九认定的人,谁知命运弄人,如今竟成了这样的局面。虽然小九在众人面前说过,要与鹿归月一刀两断,实则在她心里,如何放得下?   “我知道,鹿姑娘一事,对你打击很大……”希霁温和道,“八师姐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知道你决定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去做,到了你们这个等级,再多人手也没有意义,师姐已经帮不上忙。但不管怎么样,你要好好的。”   希霁看着希清的双眼,不知不觉,这孩子已比自己高出那么多。   “记得回来。我和其他师姐,都等着你。”   说完这句,二人都红了眼眶,在泪落下之前,希霁转身潇洒地离开了。希清仰着头,望着希霁离开的方向,终于开口轻声说:“师姐……对不起……可是她,我绝不能放弃。”   三日后,崂山派收到愿魔城传来的信,愿魔约希清七日后于漠北戈壁大战,若不来,屠尽城中修道战俘。   彼时希清正在房中调息,与愿魔一战她也消耗了不少。   自从勇闯愿魔城救出吴长老后,希清的声望在道门中堪比定海神针。众人对她都小心翼翼,连崂山掌门对她说话都轻声细气。   此时,崂山掌门正亲自拿着战书,在门口恭敬道:“鹤道友,鹤道友,在休息吗?本派收到愿魔城战书,十万火急,不得已来打扰清修。”   希清睁开眼,眉头一皱,愿魔被自己打伤,照说至少得修养一段时间,怎么这么快就敢来下战书?她下了床打开门,接过战书端详一番。   崂山掌门一直恭敬地侧立一边,等着希清答话。   希清蹙眉,愿魔将地点定在戈壁,明显是因为戈壁灵力不足,让自己无法及时获得补充。可愿魔城攻打小派数十个,俘虏的道友数以百计,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这分明就是阳谋,而自己不得不去,这一仗,绝不会轻松。   希清心里叹气,面上不露声色,如今的她就是道门主心骨,若是她慌了,整个道门就垮了。   “有劳掌门替我答复,鹤希清必到。”   崂山掌门一躬身走了,对他来说,天塌下来有鹤希清顶着,何况鹤希清三次击败愿魔,毫发无损地进出愿魔城,修为深不可测。这次应战,也不过是多胜一回。没准可以一举歼灭愿魔城。   看着崂山掌门轻快的背影,希清暗了暗眸子,缓缓合上了门,重重叹了口气。   神佛之力,都有尽时。何况我只是一个凡人。   其实,希清接下战书,心中还有另一份打算。戈壁滩广袤无垠,光线又好,不像上次地牢黑漆漆的束手束脚。如果有机会重伤愿魔,将胡三针那儿学的针法扎入其脑中各穴,或许能将阿月唤回来。   来不及多伤感,希清静下心来修炼。她捏起针,在一个泥人上不断练习。在大战前多提升一分,就多一分胜算。   七日很快过去,崂山掌门已点好人马,就等希清一声令下,便赶赴戈壁。   希清身穿白色战袍,衬得她真如九天玄女再世般英姿飒爽。她低头看了看袖中藏着的银针,乌黑的秀发遮住了她的侧脸,也遮住了外界的喧嚷。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阿月,我来了!   下一瞬,玄月冰轮载着希清腾身而起,向戈壁疾驰而去。身后数不清的法器升起,映得半片天空五彩缤纷,像预告胜利的彩绸般划过天际。   希清来到戈壁滩。愿魔城众早已在此处等待。   希清一马当先孤身先到,下头愿魔城众立时喧哗起来,一帮牛鬼蛇神吵吵嚷嚷出言不逊。希清听得皱眉,在半空中释放出强大的威压,被希清威压笼罩的愿魔城众,瞬间鸦雀无声,不少人甚至摔下马去。后续赶到的道门众人,一见这情形,纷纷喝起彩来。   “哼!死到临头还敢逞能。”愿魔嘴角勾出一抹邪笑。   愿魔一蹬黑马,直冲上半空,在空中悬浮,释放威压冷冷地看着希清。   天下最强大的两方同时放出威压,无形的威压变成了肉眼可见的磁场,两个磁场互相抗衡,交界处有黑光与雷光交杂,地狱饿鬼的喊叫与天上隆隆的雷声此起彼伏。双重压力下,越来越多人支撑不住,不少道门中人跌下法器,众人纷纷降落地面。愿魔城众所骑不少马匹直接呜咽一声七窍流血而亡。   强者之间的战争,弱者连加入战局的资格都没有。戈壁滩上分成两个阵营,所有人只能仰着头、屏着气、望着天空。   忽然,天空中人影动了!   只见两个人飞速向上攀升,很快就升到肉眼看不见的高度。众人只见天上的云一会儿变成黑色,一会儿变成蓝色,一会儿被推开,一会儿被打散。天上瞬息万变,地上上千人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倏忽间,天上传来一声巨响,一个黑影像流星一般砸下来,砸出一个大坑,气浪掀起数丈。众人躲避不及,纷纷被掀上半空又重重摔下来。   “咳,咳咳。鹤希清,你以为你赢了吗?”愿魔从巨坑中爬起来,用力擦掉嘴角的血,冷笑一声。   希清缓缓落地,捏了捏手中的银针,端详着愿魔,此时不是施针的好时机,她又默默将银针藏进袖口。   “魔源阵!”愿魔大喝一声,戈壁滩上浮现出一个黑色阵法,黑气源源不断汇入愿魔体内,愿魔受伤的脸颊在顷刻间修复,功力完全恢复。   愿魔放肆笑道:“戈壁滩没有灵力来源,本尊倒要看看,你怎么抵挡本尊下一次的攻击!”   说完,愿魔祭出愿魔杵,向着希清极速射来。   玄月冰轮挡在希清身前,二者相击,愿魔一次次被弹开。   “怎么可能!”愿魔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的灵力,难道不会消耗吗?”   希清道:“万物皆有灵。戈壁滩中山石、空气,皆为万物,何处无灵气?有物即有灵,封灵咒又怎么能尽封?现在可调用的灵气虽少,你本也未痊愈,对付你够用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收手吧!”   “不可能!”愿魔发狂大吼,一次又一次向希清冲来,却次次被希清挡回去。希清的防御如铜墙铁壁,愿魔毫无办法。   突然,一道血色光束从遥远的愿魔城直射过来,戈壁滩上亮起同样血红色的法印,将愿魔罩在其中。   血色飞快地钻入愿魔体内,她脸上的黑纹变成红色,双眼通红,身体不自主地飞至半空。   “血祭阵!玄机,你这蝼蚁,竟敢阳奉阴违!”愿魔红着眼怒道。   愿魔城中,玄机看着眼前一面镜子里投射出的戈壁滩战况,眼中满是疯狂。   “我要做道门第一!我要一统道门!你答应过我的!你一定要帮我做到!”   在他身后也有一个血色法阵,数不清的人在阵中低声说着同一句话:“我以我血,敬祭魔主。惟愿得胜,生死不惜。”   他们的手腕都有一道伤口,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没有滴在地上,而是直接漂到半空中,被法阵吸取,与法阵融为一体,被源源不断输入愿魔体内。   法阵吸取人血,血腥之气越来越浓。得到充沛精血的躯体变得越发强大,愿魔实力大增。但以凡人之躯承受魔力,体内人力与魔力本就不相容。精血越多,人的力量觉醒得就越多。人力与魔力互相抗衡,形成互相撕裂的两股力量,令愿魔痛苦不堪。   “啊!!”半空中的愿魔爆发出一声怒吼,气浪滚滚,戈壁滩上掀起一阵石砾风暴。观战的人逃命般远远避开。   希清感觉到愿魔的威压越来越强,心中不由得警戒。   愿魔手执愿魔杵,向希清飞速攻来,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希清集中精神,不敢有丝毫分心,祭起玄月冰轮抵挡。   轰轰轰的碰撞声不断从云层中传出,愿魔杵上传来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强,玄月冰轮被震得嗡嗡作响。希清与玄月冰轮共振,五脏被震伤,嘴角流出一道血迹。   再这么下去,只有落败被杀的份了!   希清心中焦急。焦急的除了她,还有愿魔。   血祭阵是向愿魔强行许愿的一种阵法。达不成许愿者的愿望,许愿者与愿魔,二者便只能存其一。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秘术,不知为何竟被玄机知晓。   源源不断的精血被输入愿魔体内,愿魔已处于被撕裂的边缘。再不赢了鹤希清,或许自己就要先葬身于血祭阵下。   二人同时聚起仅剩的所有真气和魔气,向对方发出最后一击。玄月冰轮与愿魔杵在云层上狠狠撞击在一处,溅出无数火花。云层下希清与愿魔也撞击在一处,四拳相击,空气爆裂之声不绝于耳。二人与二器,一左一右在空中奋力角斗。   希清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愿魔,这是她离愿魔最近的一次。   阿月,我一定要唤你回来!   希清一咬舌尖,口中鲜血直喷愿魔正脸,愿魔没料到她竟有此一招,立刻扭头闭眼,依然被鲜血糊了满脸。   希清抓住愿魔分心的瞬间,将手中的银针立时扎入愿魔脑中。   一共九根银针,眨眼间已有七根没入愿魔脑中。   愿魔终于回过神来,双手将希清两手手腕捏住,满是血水的脸面目狰狞:“你想把她的意识唤醒?你做梦!”   希清一言不发,双眼直勾勾盯着第八处穴位,用尽全身力气将银针压向穴道。   突然,血祭阵中精血骤增,玄机将阵中凡人的心口割开,无数心头精血汇入阵法,传入愿魔体内。愿魔功力再次大增,双手几乎将希清的手腕捏碎,银针被一点点推回去。   不行!成功就在眼前,我一定不能放弃!   希清从玄月冰轮中调取更多灵力,将愿魔双手再次反压,银针一寸一寸进入穴道内。   “鹤希清!你疯了?神器与主人休戚与共,你不怕神器折断反噬吗!”   希清咬着牙不答言。灵力不足的玄月冰轮在与愿魔杵的对峙下发出吱嘎吱嘎的摩擦声,愿魔杵在玄月冰轮身上钻了一个小洞。   希清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也被钻了一个洞,“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愿魔越来越强大,希清不得不调用玄月冰轮中更多的灵力,玄月冰轮发出尖利的呜呜声,像绷紧的琴弦快要断了。   希清的银针向着愿魔寸寸压近,愿魔杵在玄月冰轮上钻出越来越深的洞,玄月冰轮发出嘶鸣!她用力咬着牙,口中的鲜血依旧停都停不下来。   “鹤希清!放弃吧!你的神器就要折断了,没了神器,你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灵力的残废!一个凡人而已,神器、修为、地位,你都不要了吗?!”愿魔眼中有濒死的恐惧。血祭阵在撕裂她,希清的银针在唤醒她体内另一个人的意识。   “她不是别人,她是,我爱的人!”   希清大喊一声,全身爆发出最强的力量,银针向着愿魔穴道势如破竹扎去。   半寸,一寸,一寸半!   近了,更近了,马上到了!   “铿”的一声,玄月冰轮突然发出了一声长鸣,在空中碎裂成了数块。   希清顿觉双眼一黑,心口如遭雷击,手中再无半分力气,向下直直落去。她的目光开始涣散,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看着愿魔道出最后一声:   “阿……月……” 第73章 失忆   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练功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入眼是一间黑漆漆的练功房。虽说整洁,却毫无人气。   床榻上的人坐起,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看着陌生的环境,忍不住发问:“这是哪儿?”   她甫一发声,屏风外小跑过来一个丫鬟,扑通一声跪倒,战战兢兢道:“尊……尊主大人您醒了。玄机长老在外头等着求见您。”   “尊主?”练功床上的人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但跪在地上的丫鬟没有回答,因为她根本不敢抬头看。   床上之人翻身下地,这屋子好阴冷,闷得人难受,她大踏步向外走去,一把推开屋门。   “我等有罪!请尊主责罚!”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呼喊吓了她一跳。她定睛看去,人人都缠着绷带,难道这里是个军营?   “玄机有罪,请尊主责罚!”为首一个干瘦老头以头抢地,哭声悲切。   这老头看着十分年迈瘦弱,她快步上前扶起老头,初醒暗哑的声音道:“先别磕了。”   老头微一颤抖,抬起头看了看她,哭得更厉害了:“尊主饶命!尊主饶命!是小人鬼迷心窍,不该启动血祭阵!尊主饶命啊!”   “你是谁?”鹿归月指了指老头,又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吗?”   玄机哭声立止,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眼前人脸上的黑纹还在,但说话却与愿魔完全不同,现在醒过来的到底是谁?   玄机回想起当日愿魔与鹤希清大战,鹤希清玄月冰轮被击碎,愿魔亦受了重伤。但血祭阵的威力强大,愿魔凭借余力杀了不少道门高手,剩下的人做鸟兽散,以为鹤希清死了,将她抛在戈壁滩上,被几个愿魔城喽啰捡回来邀赏。愿魔也是强弩之末,杀了一会儿也人事不知了,直躺了三天才苏醒。   这几日自己几次想要溜进去杀愿魔,如果愿魔不死,他就得死!可愿魔毕竟是上古魔头,自己现在没有一丝修为,像个普通老头一样进去杀她,万一她醒了,更是万劫不复。她曾应承过自己,不会杀自己,何况凭借血祭阵擒了鹤希清也是大功一件。两相权衡,玄机天天在门口忐忑不安地候着愿魔醒来。没想到,愿魔竟像失去了记忆。   玄机心中狂喜,他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试探道:“您是在和小人开玩笑吗?”   “我没有。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是一个姑娘的声音,但是我看不清是谁,只是听到就醒来了。醒来发现自己在这里,可是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老丈,你好像很怕我,你知道我是谁吗?”鹿归月一脸真诚地看着玄机。重新醒来的她就像一张白纸,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善意。   原来是月儿,看来是天要助我!   玄机心中大喜,眼珠一转,心思已拐过十八的绕,脸上装着沉痛道:“你是愿魔城生死予夺的尊主,你的名字叫鹿归月。说起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陈年旧事,不提了不提了。”嘴上说着不提,玄机却又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丈,照你说的,你对我十分熟悉?”鹿归月问。   玄机道:“唉,何止是熟悉,我就是你的……”   玄机又不再往下说,鹿归月急道:“是我的什么?”   玄机装出为难的样子:“还是到里头去说吧!在这里说话不方便。”   说着,玄机拉着鹿归月走进屋内。   “月儿,其实我是你的亲爹!”   “什么!”鹿归月大感震惊,“可是,可是你刚才明明叫我尊主大人,又自称小人,还很怕我的样子。这世间有这样的父女吗?”   玄机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装着痛心疾首道:“都怪我不好!我是一个没修为的普通老头,不配做城主的父亲,传出去只会让城主被人笑话!”   “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鹿归月瞪着眼睛问。   “月儿,一言难尽啊!你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创立了愿魔城,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尊主。但我作为你的亲爹,从小没有好好陪伴过你,又没有修为,只是一个普通老头,你看不上我,就不许我对外说是你爹的事。在你面前,我连下人都不如啊,就连我的双手,也是被你废掉的!”   “不可能!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鹿归月难以置信,她生气地一扬手,诺大的石质屏风登时碎成无数块。   “尊主息怒!尊主息怒!”玄机立时双腿发软跪了下去。   “这……”鹿归月看着自己手,错愕地看了看地上的碎石。我怎么这么厉害?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鹿归月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玄机,问道:“你说你是我爹,可有证据?”   玄机抬起头来:“自古有滴血认亲一说。你我若是亲父女,血液便能相融,若不是,便不会相融。”   鹿归月命人取过一碗水,滴了一滴血在碗中,玄机也在下人的帮助下也滴了一滴。两滴血在二人目光注视下,缓缓地融在了一起。   “你,真是我爹?”   “月儿!你终于肯认我了!”玄机哭得比之前更大声,恨不得愿魔城所有人都听到。   “十几年了,你终于肯叫我一声爹!”   外头愿魔城众,听见玄机传出来的这些话,纷纷骚动起来。   “虽然你幼时为父没能好好陪着你,但这些年为父在牢中已经悔过了!”   “什么牢?”鹿归月问道。   “你恨我,便将我打入地牢十余年。”玄机抹了抹眼泪,“不过我不会怪你,都是我自己不好,我这一身地牢落下的病根,也是我咎由自取,只要你肯认我,我这心里就比吃了蜜还甜!”   鹿归月觉得这一切过于魔幻,头突突地疼,自己难道真的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自己是这样一个不孝之人吗?   “我……我不信,我不是……这样的人……”鹿归月捂着脑袋喃喃道。   “月儿,是爹不好。你刚醒,爹不该刺激你。”玄机道,“如果你不信,可以问问其他人。”   鹿归月将信将疑地看了看玄机,走到外头,随手唤起来几个人,问道:“我是谁?”   “您是愿魔城的尊主大人!”   “他又是谁?”鹿归月指了指玄机。   “他是玄机长老。”   “他是我爹吗?”   “这个小人不知道!”   “小人只知道玄机长老之前是您从凌云阁地牢里带出来的,据说关了十几年了。”   “凌云阁?”鹿归月扶着额微微摇了摇头,好耳熟。   玄机在鹿归月身后,一瞪说话的下人,下人吓得低下了头。   “呵呵呵,月儿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头疼就不要想了,等你恢复一些,为父带你好好回忆过去。”玄机装着慈爱道。   鹿归月看了看玄机,心中完全放下了怀疑,反而多出了不少愧疚。她顺从地点了点头,任由玄机陪着自己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鹿归月陷入沉睡,梦中有一个姑娘,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唤她“阿月”。可当她转过头去看,姑娘却飘得老远,除了一身白衣,看不清一丝面容。   “阿月!来追我啊~哈哈哈哈!”姑娘笑着跑远了,鹿归月跌跌撞撞地向前追。   “别走……你……别走”   鹿归月张了张嘴,甚至叫不出她的名字。   姑娘的身影越飘越远,笑声越来越轻,直到完全消失不见。鹿归月焦急地在原地大喊:“不要走!你回来!你回来啊!”梦中的山谷回荡着她的声音,虽然不知白衣女子是谁,可看着她消失不见,鹿归月心中竟升起一阵悲伤。   猛地,鹿归月睁开了眼,四周依然是黑洞洞的,只有一盏烛火明灭。自己浑身大汗淋漓地躺在练功床上,她起身抹了抹脖子上的汗,一丝凉风吹进来,让她清醒了一些。   “这人到底是谁?”   鹿归月闭起眼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寂静中忽然传来一声声鞭子抽打声,还有男子喝骂声:“鹤希清!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第74章 囚徒   鹿归月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七弯八拐,绕进了一个地牢,里头的声音越发清楚。   “鹤希清!当初是谁说的,我伤不了你?我配不上你?多么高高在上!现在你看看我,我是玄机长老身边的大红人,而你不过是一个阶下囚!”钱君哲放肆笑,“只要你求我放过你,我今儿就歇了,要不然,我把你重新丢进水牢!”   鹿归月听着这些话,远远看见一个女犯被绑在十字木架上,那女犯垂着头一声不吭,身上衣衫破烂,浑身湿透,有鞭痕血迹从衣缝中透出来。   “说啊!求我啊!”钱君哲一把抓住希清湿漉漉的头发,将她的脖子扯得扬起。   湿发贴在希清脸上,脏兮兮的。一直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一下子为这张脸点上了色彩。   “呸!”希清有气无力地啐了一口。   钱君哲闪避不及,抹了一把脸,恶狠狠道:“你没了法器,修为全废,现在就剩一张脸了,我划了它,看你还神气什么!”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贴着希清的脸比划了两下。   “阴险小人……要划便划……我皱一下眉头……鹤字倒过来写!”希清气虽弱,言语却毫不示弱。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看我划了你的脸!”   钱君哲举刀便往希清脸上划去,白刃闪着寒光直直落下。   “住手!”   钱君哲一惊,手停在半空中,他撒开拽着希清头发的手,希清的脑袋重重垂下去。钱君哲瞪着眼扭头,发现是鹿归月,忙换上笑脸,躬着身小跑过来道:“尊主大人,您怎么来了?小人……小人正在为您出气呢!”   鹿归月皱皱眉:“为我出气?”   “是呀!”钱君哲谄媚道,“这鹤希清两次砍伤您的手,胆敢不归顺愿魔城,还纠集众道士与您对战,害得您受伤。小人知道她是必死无疑,但也不能让她死得太痛快……”   钱君哲还在身后唠叨,鹿归月已缓步来到希清面前。   鹿归月伸出手,拎起希清脸上的几绺头发,仔细端详了一番,看着脏脏的,并不像说得那么厉害。希清无力地抬着眼与她对视,这几日她已被折磨得精疲力尽。   鹿归月松开希清头发,转身对钱君哲道:“既然是敌人,随你怎么处置吧!”说完,便要离开。   “是,小人恭送尊主!”   “等等……咳咳……”   鹿归月顿住了脚步,扭过身。   “你过来……”希清开口道。   “大胆!竟敢命令尊主!”钱君哲叫嚣。   “你不想知道……咳咳……我是用什么……伤你的吗?”   鹿归月想了想,举步走去。希清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不像愿魔,她脸上有黑纹,身上却没有黑气。难道银针生效了?可又不像阿月,阿月不可能对我如此冷淡。   正想着,鹿归月已来到希清面前。   “说吧,你是如何伤我的。”   希清并不答言,而是转动双眼看鹿归月的两侧穴道。穴道被发际覆盖,看不出什么。   “你附耳过来……”   鹿归月皱眉,但她确实想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便依言凑近了希清。   鹿归月转头间,希清看到她乌黑的发髻中有几处银光一闪而过,有一处还隐隐露出小小半截银针,那正是自己没有扎到位的最后一根!她顿时热泪盈眶。   “你……你已经回来了是吗?你是阿月对吗?”   “阿月?你为何这样唤我?”鹿归月歪了歪脑袋,神情与从前别无二致。   希清止不住泪流:“阿月!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希清神情激动,双手努力想挣脱铁索,却无异于蚍蜉撼树,此时的她眼中只有这一个人,她多想好好抱一抱她,她多想……   “唔!”猛然间希清觉得肚子上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   “尊主大人!此人危险,快离她远点。”钱君哲收回拳头,护着鹿归月后退了数步。   “唔……”希清只觉得气血翻涌,钱君哲这一拳用了十成力,自己毫无防备,一时间五脏六腑都像被人狠狠攥住抽痛起来,鲜血一口一口地吐出,脑中天旋地转,片刻后便不省人事。   “晕了?”钱君哲打量了一下希清,转过身对鹿归月道,“尊主大人,您受伤初愈,还是不要在地牢这样的地方了。鹤希清这毒妇,小人一定会好好修理她,以泄您心头之恨!”   “恨?”鹿归月看着希清,喃喃道,“可我没觉得恨她……”   “怎么会呢?您可是说过好几次,要让她千倍奉还呐!”   “这样吗?”鹿归月将信将疑。   “当然了,整个愿魔城的人都知道!您放心,您先回去休息,小人一定让她生不如死!”钱君哲一脸讨好地媚笑道,说着伸出手,引着鹿归月向外走。   鹿归月糊里糊涂地走出牢内,身后传来“泼啦”的水桶倒水声,过了一会儿,鞭声又起。   “那女子为何要如此亲昵地叫自己阿月?她与自己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朦朦胧胧觉得自己与牢中女子不是死敌,便迈开大步往外走去。   鹿归月抓着一个守夜的丫头,让带自己去玄机住处。   鹿归月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自己深夜打扰父亲不甚妥当,但她还是敲响了房门。   “父亲……孩儿有事想问。”鹿归月用不大的声音唤道。   片刻后,里头传来一些动静。玄机松松地披着外衫赶来给她开门。   “月儿,深夜找为父,是有什么事吗?”玄机一脸慈爱地笑着,丝毫没有因为被吵醒而气恼。   鹿归月看着玄机慈眉善目的脸,安心了许多,微笑着开口道:“孩儿睡不着,还是想知道之前的事。”   玄机一边将鹿归月引入房中,一边问道:“白天为父与你说了不少,你还有何处不明白吗?”   “孩儿想知道,鹤希清之事。”   鹿归月此言一出,玄机表情立刻有些僵硬:“你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没有。方才孩儿走进一座地牢,看见一个下人在拷打一个女子。据那下人说,此女子名叫鹤希清,与我是死敌,我对她恨之入骨。”   “你见过她了?”玄机神色有些不安起来,“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鹿归月摇摇头:“她倒没说什么,只是唤我阿月,倒像是与我相熟的朋友,不像死敌。”   “她没再说别的?”   “没有,她被打晕了。”   玄机表情松弛下来,他贼眼一转,抚须道:“哼!这毒妇的师父害死你娘,她还有脸叫你!”   “什么!”鹿归月瞪直了眼睛。   “这毒妇乃是凌云阁弟子,功法颇高,你曾与她相交,携手捉妖,交情颇好,道门中不少人都知道。后来你发现凌云阁的掌门与首座正是害死你娘的凶手,便替母报仇手刃了仇人。这毒妇便与你断了交情,几次三番要杀你,你顾念旧情多番忍让,她却招招致命,两次砍伤你的胳膊。”   鹿归月抚了抚上臂,确实有两条长长的疤痕。   “不仅如此,你创立愿魔城,意在给天下贫苦的百姓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她却视你为邪魔外道,一心想剿灭愿魔城。因为她不允许有人影响道门的地位!她已为此杀了不知多少愿魔城无辜的人。”   “简直无耻!”鹿归月气道,“我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所以你痛下决心,在戈壁滩上与她大战一场,最终将她击败擒获。哈哈哈,这就叫邪不胜正!”玄机忍不住笑起来,“她叫你阿月,也不过是想你念在旧情,可怜她放她一条生路。”   “多谢父亲告知,如此歹毒恶女,我再去会会她!”   鹿归月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门,玄机在身后亦步亦趋,掩面偷笑。   玄天、玄静、玄修,你们且看着吧,你们加在我身上的,我的女儿都会加倍报在你们心爱的弟子身上!   地牢内,钱君哲站在一池水牢边,手中牵着一条绳,却不见鹤希清人影。   “人呢?”玄机开口道。   一听见玄机的声音,钱君哲吓得赶紧转过身来行礼:“不知尊主大人和玄机长老来到,君哲失礼,还望尊主大人和长老恕罪。”   “行了,我问你人呢?”玄机看了看四周道。   “嘿嘿,”钱君哲露出奸笑,“人在这儿呢!”   说着一扯手中长绳,从水中拽出一个人来,那人双脚被绑着被倒吊着,水像小溪一样从那人身上流下,甫一离水便双手乱挥大口喘气,狼狈至极。不是希清又是谁?   钱君哲将希清拽过扔在地上,希清目光涣散,兀自咳水喘气不止。   鹿归月上前一步,半蹲下看着希清,道:“原来你叫我,是想我放过你。我告诉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希清只觉得耳边嗡嗡的有人在说话,目光渐渐聚焦,竟是阿月回来了。她忙伸出手去拉鹿归月的手。   鹿归月一时不察,被希清扯中了袖口,急忙像甩开垃圾一般甩开她的手。   “你这样的人,真是贼心不死!”鹿归月起身要走。   希清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一翻身死死巴着鹿归月的鞋子,嘶哑地哭道:“阿月!你怎么了?是我,我是阿清啊!”   鹿归月一抬脚,想将脚抽走,却发现希清力气极大。   “我知道,你是鹤希清,我们曾有些交情。但你几次三番伤我,为道门私欲还伤害无辜的愿魔城百姓,我必不留你!”   “我没有!我没有!阿月,分明是有人杜撰!”希清乞求道,“阿月,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花言巧语,难道我父亲会骗我?”   “父亲?你何时有父亲?你从未提起过。”   希清这样一说,鹿归月抬头看了看玄机,心中对父亲的愧疚之意更浓。   “你放不放?”   “阿月……不要走……”希清仍牢牢巴住。此刻的她再不是出尘绝世高高在上的人间仙子,她为了所爱之人放弃了一切低入了尘埃。   可下一瞬鹿归月一抬脚,希清被踹飞丈余,直摔得头晕眼花。   等希清缓过神来,鹿归月的身影已消失在牢门外。 第75章 八位师姐   “报!”   大清早一名士兵跑进来,跪倒在玄机屋外。   “启禀长老,城外来了一队女道士,说是凌云阁四象堂的,让我们把鹤希清交出去。”   短短一日,玄机已将自己乃愿魔生父之事传遍城内,并将大权揽在手中。愿魔无心城中事务,这些事原本也是玄机打理。只是如今他有了尊主之父的头衔,更加名正言顺,手下人事无巨细,通通先来向他禀报。   “哼,看来是我那些师侄们!”玄机捋了捋胡须眯了眯眼,心想,月儿虽是愿魔寄身,可毕竟不会使愿魔的法术,不知能不能对抗一干人等。略停了停,玄机问道:“她们到哪儿了?”   “禀长老,已在城门口!”   “你先下去吧,我去请尊主。”   “是!”   玄机起身,直往鹿归月住处而来。   “月儿!哈哈哈,我的月儿,起来了吗?”玄机眉开眼笑地唤着鹿归月的名字。   鹿归月在练功房内听见,忙走出来相迎,一副父慈女孝的场景。   “父亲,您找我有事?”鹿归月嗓子有些哑。昨日从地牢回来后,不知为何鹤希清的样子始终在她心头萦绕。好不容易睡着,夜间又梦到了那个白衣女子,远远地唤自己“阿月”。她一晚上辗转反侧,醒梦参半。   “月儿,你看起来没休息好?”   “没有,谢父亲关心。”   “你重伤初愈,还是要多多休息。不过眼下有个棘手的事。”   “什么事?”   “鹤希清的同门,凌云阁那几个师姐,在城外叫阵,要我们放了她。一群乌合之辈,若你未受伤,打发她们自不在话下。可现在你神志有失,连功法都忘了,为父担心你不是她们的对手。”   “她们有多少人?”   “八人。”   “身为愿魔城城主,势必要守护愿魔城,我去会会她们。”说着,鹿归月抬脚就往外走。   “且慢!”玄机叫住她,“我们将鹤希清带去,见机行事。”   鹿归月有些犹豫,不知为何,她心里并不想将她当做对战筹码,即便她是一个恶人。   玄机看出鹿归月有些犹豫,道:“月儿,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想想外头的那些百姓,他们可都靠你庇护呢!以前你可从不会这样优柔寡断。”   鹿归月无奈,只好点了点头。玄机立刻笑着吩咐下人,去将希清带来,一边推着鹿归月往城门口赶去。   城外,四象堂八位师姐一字排开,站在各自的法器上,八人一色,如八位素衣仙子下凡。城门楼上的守卫都看呆了眼。   愿魔城一行人马出了城,与凌云阁众人一上一下地对峙。   “诸位师侄,凌云阁近来可好啊?呵呵呵!”玄机率先开口,脸上是令人厌恶的阴笑。   希平啐了一口:“呸!凌云阁数百年的弟子名册中,天逸掌门座下只有天、明、静、修四位先人,敢问阁下是哪位,也配叫我们师侄?”   “你!”玄机收起笑意,“巧舌如簧!来人,将这群目无尊长的女人给我打下来!”   玄机一声令下,身后人马纷纷冲上半空厮杀,如今玄机在愿魔城的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语,一时间天空被各色咒术法器映得五色斑斓。   忽见的天上金光大盛,一个耀眼的御守罩将所有愿魔城众的攻击全部挡下,下一瞬御守罩消失,数不清的剑气从天上向四面八方射来。   “好眼熟。”鹿归月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玄机看了鹿归月一眼,道:“这是凌云阁的万剑决,算不上多高级,你曾见过也不足为奇。”   可下一刻,玄机的脸色就变了。   万剑决剑虽多,每一把的攻击力却不高。可眼前的万剑决,每一把剑上都放着莹莹光芒,有眼的人都能看出其灵气之充裕,威力之大。   愿魔城手下人马大都有道宗七层,剑气竟轻松刺入他们的御守罩。他们只是向愿魔许愿交换,修为到了七层,临场战斗能力却十分低下。被数十柄剑气针对,谁都没有能力挡过半盏茶。一下子功夫,愿魔城众纷纷从半空跌落,像一只只黑色蚂蚁。   剑气依旧从半空中源源不断射来。   突然,愿魔城队伍中冲出一人,一袭黑衣身骑黑马,手中挥一柄长鞭,长鞭一卷,将数道剑气卷在一处,喝一声:“上去灵咒!”手下人群中立时射来一道去灵咒,一个呼吸间,数道剑气一齐消散不见。   “好!不愧是尊主大人,这万剑决在尊主大人手下,根本不中看!”   鹿归月骑在马上,听着手下的吹捧,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何我会知道该如何解决?去灵咒是什么,为何我会脱口而出?   这下愿魔城众找到了解决之法,欢呼一声,一个困住剑气,一个打出去灵咒,不一会儿,万剑决剑气被全部打散。   凌云阁众人定睛望去,只见那黑衣女子正是鹿归月!见到鹿归月,众人眼中神色都有些复杂,只有为首的一人不同。   “鹿归月!我当初就不该相信你可以照顾好小九!我不管你是鹿归月还是愿魔,欺负小九的人,我这做师姐的,必要为她讨回来!”   希舒爆喝一声,从半空俯冲而至。   希舒自海边诛杀鲶鱼妖群,向希清坦白心声后,醒悟自己对人对情执念过深,便独自去了一座幽静荒山清修。放下执念后,修为确有大进。   但她隔绝人世,凌云阁遭逢愿魔大难,她都一概不知。直到希清与愿魔对战,落败后被不仁不义的道友抛弃被擒,四象堂众师姐决意营救希清,这才让希霁寻到了希舒,将她请出山。   希舒听闻鹿归月变成愿魔,杀害师尊及凌云阁众多长辈、弟子,睚眦欲裂。听说希清已落在愿魔手中,立时踩着芭蕉扇极速往愿魔城赶来。   看见鹿归月,希舒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先前那些自我安慰,退出是为了成全小九,如今都化作了锥心的愧疚。下手更不留情!   芭蕉扇化作寻常大小,在希舒手中点、穿、缠、引、打,如有了生命一般,专找鹿归月行动破绽处攻去。   鹿归月见近战不能占优势,迅速与希舒拉开距离,弓箭在手向着希舒三箭齐发。   咻咻咻三声,希舒祭起御守罩,三箭钉在御守罩上,将御守罩直接破开,希舒被打退数丈。   玄机见此情形松了口气,看来月儿虽然失忆,功力依然不减。他却不知,鹿归月完全不会愿魔的法术,只会蛮力,只是经过他血祭阵的洗礼,这具身体本身已十分强悍。   而不会法术的下场就是,被道法高深的希舒摁着打。   希舒身在芭蕉扇上,祭出各式各样的咒法,鹿归月在地上来回腾挪兜转,只有躲的份。希舒见鹿归月身手过于矫健,便祭起结界,想将鹿归月限制在小小的活动范围内,但每次法印亮起,就被鹿归月避开。   “我们一起帮忙!”希平一发话,其余七人一齐动手,一个巨大的法印在鹿归月脚下浮现,任她跑得再快也没法逃离。   法印亮起,将鹿归月整个锁在结界中,希舒双手一结印,结界骤然缩小,成了个牢笼,堪堪将鹿归月卡在其间。   “哼!识相的快把小九交出来!”希舒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尊主啊!”玄机一踢在一个喽啰屁股上,众手下纷纷上前攻击凌云阁八人,可他们哪是八人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废物!废物!”玄机无能大吼,也拦不住手下们纷纷逃走。见情况不妙,索性自己也偷偷溜了。   那边厢,在希舒的压迫下,鹿归月被结界越困越紧,双脚渐渐离地,整个人被提到了半空,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   在神志迷离之际,鹿归月仿佛见到了一个白衣仙子,她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安全感,她忍不住伸出手探向虚空:“阿清,救我……”   只见一根极细的银针在阳光下一闪而过,下一瞬结界便被打破,鹿归月死里逃生从半空中落下,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八人都大为惊骇,定睛望去,一匹马拉着一辆囚车发疯般向城外而来。原来是钱君哲负责押解希清,在路上遇到往回逃的愿魔城众,把囚车一扔也跟着一块儿逃了。   希清远远看见鹿归月被锁在结界中,眼看就要窒息而亡,便往马屁股上射了一针,那马吃痛,发狂般跑去。颠簸中又耗费残存的力气,向结界的关键点射出一针,四两拨千斤,将结界打破。此刻已是山穷水尽,眼看马乱跑着囚车就要撞上城墙,希清认命般默默闭上了眼。   半空中,八位师姐都诧异,是何人竟能以一根银针破了八人联手打造的结界,希霁眼神好,突然大喊:“小九?是小九!是小九!”   众人一辨认,是有几分相似,只见那囚车就要撞上城墙,希舒大喝一声:“定!”竟是道宗八层的定身咒,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依然让那发疯的马和囚车应声一并凝滞住了,这份功力,只怕希舒功力已接近道宗九层。   八人瞬间赶至囚车附近,将囚车移到安全之处,希舒收了定身咒,八人一看囚车中的人,无不心疼地痛哭起来。   囚车中的希清蓬头垢面、身形瘦削,一件白色外衫破破烂烂,数不清的伤口从破处露出,已是没一块好皮。衣衫斑斑驳驳沾满血迹,锁骨下两处血迹分外鲜明,明显是刚弄的,两根又粗又长的铁链从锁骨下穿过,连在囚车一根栏杆上,铁链上尽是血色。   “诸位师姐,见到你们,真好!”   “小九,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小九!”   众人瞬间围上来,将希清轻轻从囚车中救出,希平忍不住洒泪:“小九,大师姐没保护好你,我再无颜见九泉下的师尊了!”   “小九!鹿归月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希霁愤恨道,“枉你还一心想解救她,她竟如此心狠手辣!”   希舒已在心痛到发狂边缘,她一踏步便要冲出城门,恨不得杀了鹿归月。   “四师姐!咳咳!”希清虚弱地唤道,希舒忙回头,俯下身子将希清搂在怀中:“小九,你说,四师姐在这儿。”   “小九恭喜……四师姐修为大进。”希清笑着轻轻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你不要劳神说话,我立刻杀了鹿归月,带你回去治伤。”   “不要。”希清屈起四个手指,轻轻拽了拽希舒的衣领,“四师姐……你虽然……功力大进……却……还不是……愿魔的对手。我在……阿月的……脑中……打下银针……她如今可以将……愿魔的意识压制。如果你……强行相斗……愿魔被唤醒……大家就……一个都跑不了。”   “什么!”众人抬头望了望远处依旧在地上大咳不止的鹿归月。   “那我们先带你去治伤!”   “我不能走。”希清再次拒绝,“我走了……愿魔一定会……很快苏醒……一旦苏醒……阿月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要留在这里……让阿月……彻底摆脱愿魔。”   “事到如今,你还心心念念她!”希舒又气又心疼,忍不住吼道。   “四师姐……你最疼我……你再答应小九……任性一回吧……何况,这是我欠她的……我原已不想再还……想不到……还是要还……命运真是……半点不由人……”希清的意识开始有些涣散,她仿佛看见那天在玄月冰轮石室内,与鹿归月山盟海誓。   希舒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把你放在这里的,你留下来根本就是等死!”   “就是就是,小九不要犟了,快跟师姐们回去吧。”希霁道。   “我不会死的……师姐们放心。上次我闯过愿魔城后……城中……定增设了……防御机关,你们快走吧。”说着,希清吸了一口气,狠推了一把希舒,“快走!”   话音刚落,只听城内有锣鼓声传来,城墙的颜色开始渐渐变化,城墙也变得扭曲起来。   “定是城内阵法开始运转了……这么大的城……这么大的阵法,不是你们可以应对的,快走!”希清焦急地再推一把几位师姐,“小九向各位师姐保证,我定不会,死在愿魔城中!只是……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希平忙问。   “玄月冰轮是取九天玄女座下玄鸟腿骨融合千年玄铁所制,玄鸟腿骨乃是关键。烦请师姐们尽量修复,将来对战愿魔,还得依仗它。”   “好!”善于制作、修复法器的二师姐一口应下,“当日玄月冰轮碎在戈壁滩上,我就是挖地三尺,也帮你全部集齐修好!”   “多谢二师姐!”城墙已完全变成黑色,城内空间越来越暗,巨大的危险感笼罩在所有人心头,众人都知此时真的得走了。   “快走!”希清第三次催促,希平终于拽起希舒,带着众人离去。   望着八位师姐远去的背影,希清心头一阵轻松。   “你们,也是我想保护的人。”   她望着天笑了笑,起身向不远处的鹿归月一瘸一拐地走去。 第76章 “阿清”   希清一步步挪到鹿归月身边,鹿归月被希舒的结界逼得狠了,缓了这么久脑袋还嗡嗡发胀。   “阿月。”希清蹲下身轻轻抚着鹿归月的背,引得穿过锁骨的铁链一阵哗啦哗啦响动,希清疼得呲牙。   见鹿归月没有反应,此刻机会绝佳,希清伸出手,缓缓靠近鹿归月颅上银针。   只要把最后一根银针扎到位,你一定能想起一切!   希清的手很有些颤抖,这些日子所受的皮肉之苦,让她的身体如风中芦苇般脆弱。但只要能把阿月唤醒,一切都是值得的。   随着手渐渐靠近银针,希清的心也一点点悬起来。近了,指尖已触到鹿归月的发丝,已感受到她头皮传来的热气!   突然,一只手猛然捏住了希清的手腕。   “你想对我做什么?”鹿归月起身,目光居高临下地死死盯住希清,希清从未见过这样的鹿归月,一时愣在当场。   “你的师姐们要带你走,你竟然不走,你还有什么图谋?”鹿归月一把拽起希清,希清只觉得手腕处像要被人捏断一般剧痛,瞬间起身动作太大引得粗重的铁链与她的血肉摩擦,在身前咯吱作响。   “唔!”希清只能扭动手腕,动作稍大,便引得全身所有伤口一起疼。鹿归月却仍紧紧钳住不松手,希清疼得眼泪直流:“阿月,放手……疼……”   鹿归月看着希清痛苦的神色,心中突然冒出一丝烦闷,她狠狠放开手,当时在地牢中,一脚踢开她,回来的路上心里也是这种烦闷,闷得自己一夜未睡。   希清瘫坐在地上,揉着手腕,伸出脏脏的手背擦了擦眼泪:“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什么?”   “方才你就要被四师姐的结界掐死,是我放银针救了你。”   “所以你为何要这么做?你究竟有什么图谋!”鹿归月一把掐住希清的脖子,将她提至半空中,“我们明明仇深似海!”   希清垂死挣扎,不停用手拍打鹿归月:“咳咳……放手……放手……”   “说!”鹿归月一用力,希清觉得自己浑身麻木,连拍打的力气都没了。   见希清双眼上翻,鹿归月这才松了手,将希清掷在地上。   “咳……咳……咳……”希清倒在地上,觉得自己连呼吸的力气都要没有了。血海深仇,是啊,自己与她有杀师之仇啊!师尊,你若在天上见我如此,是否也会痛心?   希清擦去眼角泪花,咬牙爬起,与鹿归月四目相对:“不管之前如何……咳咳……我救了你是事实……你就说你承不承认!”   鹿归月看着希清那双毫无惧色的眼,只觉得分外熟悉,像要望进自己心里。   我们曾是挚友,觉得熟悉也是应该。鹿归月转过身不看希清,在心中宽慰自己。   “我认。”   “既然是救命恩人,哪有把人拷着的,帮我解开。”希清指了指身前的铁链。   铁链足有三指粗,十来斤重,看着希清纤弱的身姿,鹿归月也不由得有些怜悯。   “铿”的一声,鹿归月将铁链扯断。   “啊!”希清惨叫一声。鹿归月下手没想着压一压铁链,扯断时牵扯到了希清的伤口,直接把她疼晕了过去。   希清倒向鹿归月,鹿归月条件反射将她抱在怀里,用手捏了捏她的胳膊,好细啊。轻轻晃了晃希清,她如一棵蒲草般没有份量,好瘦好轻,好像不该是这样的手感,好像心口有点难过……   鹿归月甩了甩头,心头又涌起一阵烦闷。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自己明明与她是死敌啊!可方才自己脱口而出的“阿清救我”,又是怎么回事?   鹿归月看着昏迷中的希清,不由得陷入沉思。   玄机带着人马赶回来时,正见到鹿归月一脸认真地看着怀中的希清。   他吓得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跟在他身后的钱君哲也吓得勒马不敢动。   “长……长老……这……这……”钱君哲哆哆嗦嗦叫着玄机,“难道她想起来了?”   玄机咽了咽嗓,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前滚落,他撞着胆子上前,怯懦地开口:“尊……尊主大人……您……您这是?”   鹿归月抬头看了看玄机,不冷不淡道:“父亲,方才你去哪儿了?”   玄机吓得几乎站不住,忙道:“方才,方才我去启动城中大阵了。你也知道,我没有修为,除了启动大阵,我根本帮不上忙。见你被那些毒妇所擒,为父都快担心死了!”玄机瞄了瞄鹿归月,见她面色稍缓,假惺惺道:“都怪为父无能,一点修为都没有,天下哪有我这么没用的父亲,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说着他作势要往马车上撞去。   鹿归月猛地站起,一把拽住玄机,像拎小鸡似的将他拎回来,道:“孩儿不过问一声,父亲何故要生要死?”   玄机看着鹿归月怀中依然抱着的希清,心头不安大盛,他挤出几滴眼泪道:“孩子一句都不信我的,我这个父亲当得也真没意思,我还是死了算了!”   “你又怎么了?我哪一句没信你?”鹿归月皱眉。   “你还记得我怎么告诉你的吗?”玄机朝希清看了看,“她是你的死敌,她这样卑劣的人,你怎么可以……”   鹿归月看了一眼昏迷的希清,道:“孩儿并非不听父亲的,只是每次见到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孩儿这几日经常做梦,梦里有个白衣姑娘叫我阿月,她也是这样叫我。方才我快死的时候,竟脱口而出唤她的名字。”   “什么?你叫她的名字?”玄机大惊失色。   鹿归月点点头:“是,我唤了一声阿清。”   玄机眼珠飞速一转:“哈哈哈!你这孩子,还有好些东西要记呢!”   “父亲?”   “唤你阿月的,何止她鹤希清一人。叫阿清的,又岂会只有鹤希清?”   “父亲的意思是,我叫的,另有其人?”   “正是!”玄机眯起眼道,“你年少时在江湖中做赏金猎人,遇见过一知己,名唤婉清,婉清常穿一身白衣,与你亲密无间,你是在唤婉清,哪里是什么鹤希清!”   “当真?”鹿归月看了看玄机,又看了看鹤希清,不由得犹疑起来。   “当然了,为父还能骗你?不信你去问其他人!”   “孩儿没有这个意思。”   “婉清是玉华宫人,你想她了,为父等会就让人飞过去请。”说着,玄机向钱君哲打了个眼色,钱君哲忙上前从鹿归月手中接过希清。   鹿归月迟疑了片刻,还是松了手。   “哈哈哈,这才乖嘛!走吧,你今天也累着了,我让下人好好备一桌酒菜,给你补补。”   “好。”鹿归月扶着玄机上了华丽的马车,马车很快滚动起来,鹿归月掀开侧帘,希清被扔回囚车内,随着破败的囚车往地牢而去,她身上的血,沿着囚车一路滴着。   鹿归月皱了皱眉,心中再次升起浓浓的烦闷。鹿归月甩甩头,可希清那双坚定好看的眼睛在她眼前萦绕,怎么也甩不开。   夜间,地牢。   “人处理好了吗?”玄机压低了声音,。   “还……还没。”钱君哲低着头道,玄机瞪起眼睛:“她一刻不死,我一刻不得安宁!”   “她说一定要见您一面,不然您一定会后悔。”   “拖延之术。”玄机冷哼一声,“我倒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玄机缓步走到水牢上,希清浑身被铁链锁着没入水牢,直没到鼻子下。肮脏刺骨的水透过她的伤口,像有无数蛇虫鼠蚁啃噬一般。再硬的人,在水牢里也待不了十二个时辰。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话说?师侄要死了,做师伯的就大发慈悲,听一听。”   希清在水中哆哆嗦嗦,她一开口,水便涌进嘴里,她只好仰起脸,断断续续道:“我知道……你很想我死。但你……不能杀我。”   “哼,死到临头想讨饶是吗?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鹤真君多有骨气呢,原来也和我们差不多嘛!哈哈哈哈!”玄机得意大笑。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哟!这还咒上了?你没话说,就趁早上路吧,我没这闲工夫跟你废话!”   “我有五行雷……”   “这人人都知道,所以呢?”玄机不屑道。   “我是……天选之人……替天降雷劫……如果我死了……上天就会自降雷劫……”   “说下去。”   “只要我活着……雷劫就由我控制……我如今没有灵力……无力……操控五行雷……可如果我死了……愿魔立刻就会……收到天降雷劫的攻击……从古至今……除了那零星几个……成功飞升上仙的……还无一人抗下……你有把握愿魔能抗住吗?”   “这……”玄机转过身细细思量,希清所言极有道理,若是天降雷劫劈死了愿魔,自己后台一倒,不要说一统道门,那简直是死无葬身之地。   “咳咳!咳咳!”希清在水牢中剧烈咳嗽起来,她的身体被这般百般折磨,实在是撑不住了,她双腿发软渐渐没入水中。   “来人!快来人!快把人拉上来!”玄机大喊。   钱君哲带着几个手下忙赶过来,七手八脚将希清拽出水牢,钱君哲施一个去水咒,希清便吐水大咳起来,已是性命无忧。   “长老,为何突然要救她?”钱君哲躬着身小心翼翼问。   “别多问!立刻将她送去治伤,要是她死了,我要你陪葬!”   “是是是!”钱君哲一躬身,带着手下立刻将希清抬走。   “谁都不能阻止我的统一大业!我一定要做道门领袖!我一定要做道门领袖!”幽深的地牢内回荡着玄机疯魔般的喊声。 第77章 风筝   天光从黑到亮,愿魔城从寂静到热闹,鹿归月在寝殿中枯坐了一夜。   只要她一入梦,那个白衣女子就会出现在梦中,她在梦中竭力想看清那张脸,却次次不能如愿,惹得她心焦万分。   她现在已经知道,白衣女子便是“阿清”,玄机说派人去请“阿清”,昨日天色已晚,她怕唐突佳人,让玄机转告手下,今日再带“阿清”入城。为此,她期待得一夜不能合眼。   “尊主大人,玄机长老求见。”婢女在门外报告。   鹿归月腾地起身:“快请!”   “哈哈哈哈,月儿你看,阿清带到!”玄机红润的脸慈爱地笑着,一闪身,露出身后跟着的一个白衣姑娘。   鹿归月期待地向那人看去,姑娘一身白衣素净雅致,一张鹅蛋脸俏艳生姿,手里执一把莲花玉笛,真个是小家碧玉好看得紧。   “我梦里的人就是你?”鹿归月喜上眉梢。   姑娘开口道:“阿月,我是婉清,听玄机大伯说你失忆了,你怎么能把我也忘了?”说着娇嗔地扭过了身。   鹿归月赶忙上前:“没有没有,我梦中还惦着你呢!”说着,鹿归月自然地牵起婉清的手,可她的心头突然涌出一些不舒服。鹿归月皱皱眉又甩了甩头。   玄机忙问道:“月儿,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没怎么。”鹿归月撑起笑容道。   “阿月!你这愿魔城好大好威风,带我逛逛吧!”婉清娇滴滴道。   玄机也在一旁应和:“是啊月儿,你老嚷着阿清阿清的,如今把人请来了,怎么还皱着眉呀?你陪婉清去走走,自己也散散心吧!”   鹿归月看了看婉清,婉清立刻笑道:“是啊阿月,我们好久没见了,快去逛逛吧!”鹿归月懵懵地任婉清牵着自己的手向前跑去。   “人呢?安排好了吗?”看着鹿归月远去的背影,玄机叫来钱君哲询问道。   “人没事,安排在后头荒屋内,有大夫也有专人把守。”   “死不了就好,不许她乱跑,如果她敢跑,打断她的腿!”   “是!”钱君哲一躬身出去了。   玄机望着鹿归月远去的方向,眯起眼轻轻笑道:“月儿,呵呵,一个听话的愿魔倒也不错。”   希清悠悠醒转时,天正黑着。她转过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陋室内,陋室面积虽大,但屋内除了一张床,一套四方桌椅和一套茶具,空无一物,还有不少荒草从窗外透进来。   希清挣扎着想起身,她口干舌燥,极想喝杯水。可她刚一动,身体就像要散架了一般,全身各处都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身上还有重重阻力。她低头看了一眼,发觉自己被重重绷带裹着,几乎是密不透风。   她只好重新躺下。如今她连动动手指都费劲,更别说对抗这些绷带的阻力了。但不管怎么说,自己是赌对了,玄机果然不敢杀了自己,今后自己还可以利用他急需依仗愿魔这一点,获得更多自由。   希清正想着,外头走进来一个婢女,在空荡的陋室里踩出咯吱咯吱的回声。   “真是流年不利,不过是打翻一个茶盏,竟然就把我派到这荒屋里,伺候一个不死不活的囚犯。”婢女咬着银牙愤愤道。   “喂!你醒了没有?药好了。”婢女伸手粗鲁地推了推希清,干粗活的人下手没轻重,一把压在希清的伤口上,疼得希清呲起牙。   “醒了啊?醒了就别装死了,起来把药喝了!”希清正想说自己起不来,那婢女一手将希清揽起,一手将还烫口的苦药往希清嘴里灌。烫得希清忍不住扭头,药水顺着下巴流的满身都是,绷带湿了黏黏腻腻地贴着伤口。   婢女将希清的脑袋一把摁住,加了力往希清嘴里灌,希清嘴里鼻子里全是,又挣脱不开,只能捱着等婢女灌完了,才喘口气猛烈地咳起来。可她一咳,又扯得全身伤口撕裂般痛,真是苦不堪言。   “你看你,喝点药都喝不好!以后让你喝你就快喝,这破地方本姑娘一刻也不想多待。”   说完,婢女拿着药碗离开了荒屋。   希清只觉得世界终于清净了。她宁可不喝药让伤口好得慢点,也不要再被这个人灌药。   夜晚的风从破窗中灌进来,被汤药打湿的绷带变得冰凉,十分不适。希清挣扎着,将绷带一寸寸解了,每动一会儿,就要休息半晌。弄到天都快亮了,才将那些脏了的绷带全部解开。密密麻麻的伤疤露在空气中,一向光洁的身子竟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希清毕竟是个女孩子,见到伤口的那一瞬,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在荒屋里轻轻细细地回荡。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又是一年春日里。   鹿归月与婉清在后山放风筝。   “阿月!你跑快点!再快点!哈哈哈哈!”   婉清牵着线,催促着鹿归月往前跑。   鹿归月拿着风筝,听话地逆着风跑着。以鹿归月的速度,就算没风,风筝也能上天,何况早春的东风正劲,三两下就将风筝带上了天。   燕子风筝在天上飘动,像极了一只真燕子。   “阿月你看,真漂亮!”婉清指着天上的风筝,往鹿归月身上娇娇地靠去。   鹿归月看着燕子风筝,欢喜地笑着:“是啊,真漂亮!”天气好,她心中也松快。   突然感觉到左肩传来一阵柔软,鹿归月转头看去,婉清正依靠在自己肩头,白皙的脸上尽是天真烂漫的笑意。明明是一番温香软玉燕依人的美景,鹿归月却偏偏觉得心里不舒服。她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与婉清拉开了一些距离。   婉清很快反应过来,她一把挽住鹿归月的胳膊,头依旧枕着鹿归月的肩膀,软软道:“阿月,我怎么觉得你对我生份了?”   “有……有吗?”鹿归月被婉清乍然点破,有些尴尬道。   “这几日我们相处,稍微亲密一些你就好像浑身不自在,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我……”鹿归月支支吾吾,她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恰巧一阵大风刮过,风筝线断了,燕子风筝顺着风一下子飞过了后山,看不见了。   “哎呀!风筝飞走了!”鹿归月忙岔开话题。   “那可是全城最好的风筝!”婉清十分惋惜,“阿月,你陪我去找吧!”   鹿归月看着风筝飞走的方向道:“一个风筝而已,再买一个吧。”   “不嘛不嘛!你陪我去找,陪我找吧!”婉清摇着鹿归月的胳膊。明明是个可人儿在冲自己撒娇,可自己怎么却不太想吃这套,甚至有些厌烦呢?   鹿归月暗暗叹了口气,道:“好吧,我陪你去找。”   这一连几日,希清都深受婢女虐待,她稍微缓了口气,有了些力气,能自己起身喝药了,总算是脱离了苦海。   这一日,外头天气极好,几处早莺在屋外啼鸣,希清也忍不住想到外头走走。   荒屋外有一座小院,从院里往外看,能看到一座不高的山,山上一片明丽,已有不少杜鹃花盛开。   希清很想上山走走,却被守门侍卫拦住,她只能摇摇头回到小院。如今她身体还远没有恢复,也不宜多走动。   她只好坐在小院中,呆呆地看着山上的杜鹃花。   忽然,天空中飞来一个黑点,越来越大,竟是一只燕子风筝,飘飘摇摇,正巧落在了希清的小院中。希清一瘸一拐地挪过去,捡起风筝看了看,画得十分精致漂亮,让人忍不住想将它放得高高的。   “不知是哪家有钱人,这么漂亮的风筝可不多见。”希清赞叹道。说着费力地将风筝挂在破窗上,一则挡风,二则作景,也算为这荒屋点缀一番。   不多时,外头有声音传进小院来:“明明是往这儿来了,阿月你有没有看到?”   听到阿月两个字,院中的希清像兔子竖起了耳朵。   “没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希清瞪大了眼,忙向院门处竭力小跑去。   “阿月你看,那有两个人!荒山野地怎么还有守卫?我去问问……哎哟!”   “阿清,你怎么了?”鹿归月关怀的话语传进小院。   “没事,没事。”娇娇的声音传来,希清心中涌起一阵难以置信,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问吧。”   “尊主大人,您怎么来了?”两个守卫看见来人是鹿归月,赶忙行礼。   “本尊的风筝像是往这边飞过来了,你们俩看见过吗?”   “见过,就在院内。”一个侍卫道。   另一个侍卫将院门打开,破窗上的燕子风筝正对着院门。   鹿归月走进小院,取下风筝,转身正欲走,一抬眼却见一个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双眼通红,神情复杂。   这女子一身白衣,鹿归月打量了一番,只觉得有说不出的熟悉。   “阿月……”希清唤道。   这一声阿月,才像是契合鹿归月心中的那一声,直听到她心窝里去,让她忍不住向眼前的希清靠近。   可鹿归月刚走了半步,心头就涌起一阵烦躁。她皱了皱眉,板起脸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希清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阿月!找到了吗?有吗?”婉清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找到了!”鹿归月大声应道。   “看来是父亲仁慈,放了你一马,你就好生在这里待着,反省己过吧!”说完,鹿归月迈开长腿向外走去。   “阿月!你等等……”希清瘸着腿赶紧往前追。可她怎么赶得上鹿归月的速度,追得太急撑不住摔在了地上。   “啊!”   鹿归月闻声转过头来,只见希清瘫坐着,纤弱的身形在白衣中更显清瘦,衣领和袖口处还露出些绷带,脸上带着些伤,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叫人望一眼便忍不住心疼。   鹿归月忙回来欲扶希清,可心里这阵烦躁愈发强烈,她住了足,冷静了一会儿道:“以柔弱示人,你倒挺会。”   “阿月,我没有。”希清委屈道。   “别这样叫我,只有阿清,才可以这样叫我。”   “我就是……”   “阿月!你怎么还没好啊!”   院外传来的声音将希清打断。   “来了!”鹿归月扭头就走。   “外头是谁?”希清大声问道。   “阿清。”话音刚落,鹿归月的身影已走出院外。   她是阿清,那我是谁?   希清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向前追去:“鹿归月!她是阿清那我是谁!她不是你的阿清!”   希清追至院门处,正好被守卫缓缓合上的院门挡住,门缝处透出鹿归月远去的衣角,她焦急地拍打着院门:“鹿归月!我才是阿清!我才是你的阿清!我才是……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希清肩头伤口撕裂,鲜血不停渗出。她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任她如何声嘶力竭,都无人应她。 第78章 小贼   白天心力交瘁,希清倚着门框睡着了。夜间更深露重,她被凉风吹醒时,天上月光与星光都分外黯淡。   看着这样的天,希清抱着双臂搓了搓,心里却浮现出一个词:月黑风高。   她这样想了,立刻这样做了。   她从房中吃力地端出一把凳子,放在围墙下,围墙不高,她站上凳子脑袋便露出墙头。她四下里探望,守卫都偷懒睡了,没人值守。   她拍拍手攀着墙头,努力想将自己撑上去,可双手发软无力,使使劲各道伤口就一齐发作起来。她咬咬牙双膝一屈用力一蹦,蹦了半尺高,手上无力没能支撑住,从凳子上直接摔到了地上。双腿被震得发麻,膝盖处传来锥心刺痛。人落在草堆里,摔得七荤八素,将虫蚁激得乱跑。有些虫蚁受她伤口的血腥味吸引,一股脑往衣服里钻。   希清艰难地翻身起来,将衣服细细拍了,看着这低矮的高度,她欲哭无泪。哪怕一个孩童都能翻过的小小院墙,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却已是难以翻越的鸿沟。   她并不气馁,捡了根枯枝绕着院墙细细地走,时不时用树枝捅一捅,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被她发现一个狗洞。   希清欣喜若狂,急忙在狗洞边刨坑,将狗洞扩大些。她如今本就瘦得不行,轻易就能从狗洞中钻出。希清不顾疼痛,钻出洞后,看了看方向,直奔愿魔城宫殿。   愿魔宫殿中,鹿归月看着天上寥落的星辰,觉得心中更是寂寥。   明明“阿清”就在自己身边,婉清也与自己十分熟稔,可每次与婉清相处,总觉得不太对,好像少了些什么,好像少了……很多。   难道她不是“阿清”?这个念头乍然出现,鹿归月有些愧疚地甩甩头:“还是别多想了,爹说她是,她一定就是。她要不是阿清,那谁才是呢?”   突然,前头花园的矮树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白色身影从矮树丛中背着身缓缓走出来,佝偻着身子一歪一斜,行动笨拙,看样子还想找地方藏身。   “怎么会有如此笨的贼?”鹿归月有些好笑地摇摇头,悄悄来到“小贼”身后。   “大胆蟊贼!”鹿归月用不大的声音喝道。   那“小贼”吓得立刻绷直了身子不敢动。白色背影,黑色长发及腰,有些棱角分明的肩线。这……怎么会与梦中的阿清如此相像?   鹿归月轻轻搭上对方肩头,将人转过来。   “是你?”鹿归月瞪大眼睛,眼前正是希清。她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你怎么会在这儿?”   希清尴尬地笑笑:“是……是我。我想找你。”   “你找我何事?”   “我想告诉你,婉清并不是你的阿清,他们在骗你。”   “你怎么知道?”鹿归月挑了挑眉,“你该不会想说,你才是阿清吧?”   “我……”希清还未说完,鹿归月就摆摆手打断她:“你觉得我会信吗?”   “可我就是……”   “你一个道门中人,为了道门私欲残杀愿魔城百姓,你说的话没有可信度。况且我爹已经网开一面,将你从牢中放出来,你还深夜潜入宫殿,意图不轨,开口就想诬陷婉清,你真是好毒的心!”   “我没有,我从未残杀过无辜百姓,也没有骗过你。”希清急忙抓住鹿归月的手臂,“阿月,你听到的真相就一定真吗?”   “我爹难道会骗我?”鹿归月一甩衣袖,“倒是你,居心叵测,你快回你的荒屋去,我当没见过你。”   “鹿归月!你为什么不能听我一次!你明明说过,会永远喜欢我,直到我不喜欢你为止!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希清红了眼,忍不住责问,这些日子她心里憋了数不尽的委屈,此刻泪珠已在眼眶内打转。   鹿归月的心口像被什么击中,猛地一跳,有些画面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月明的山道,一闪而过的流星,心心相印的恋人。有个姑娘双手合拳,在虔诚地向天许愿。姑娘的脸被挡住,然而只看她模糊的侧脸,就让鹿归月心动不已。   鹿归月捂着脑袋摇摇头,这些是什么?   “阿月!”希清忙上前扶住鹿归月,“你怎么了?头疼吗?”   虽然腹中满是委屈,见鹿归月难受,希清还是忍不住关心。   鹿归月看着眼前的鹤希清,对方眼中满含关心,不像是假。那双明眸闪着粼粼波光,一眼就望进鹿归月心里。鹿归月心头一颤,可立刻又浮上许多烦躁。   为什么每次看到鹤希清,都会突然觉得这么烦呢!   鹿归月皱起眉:“我没事,用不着你扶!”说着,将希清推了一把。大力传来,希清站立不住向后直倒去。   待到心头烦躁渐消,鹿归月却发现希清依旧躺在地上不动弹。   “喂!你装死啊?”鹿归月用脚踢了踢希清的脚底。   希清没有任何反应。   鹿归月蹲下身,拍了拍希清的脸:“喂!喂!”入手处却是一片滚烫。   鹿归月立刻将希清拉起来,希清软软地瘫在鹿归月怀中。脸上是营养不良的惨白,身子愈发瘦弱,脊背的骨头硌得鹿归月手疼,腰肢简直不盈一握。   不知为何,鹿归月心中一阵心疼涌起,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忙将希清抱起,希清像一株没有重量的蒲草,风一吹就能吹落。   可那阵烦躁也再次汹涌而来,让她直想把怀中之人狠狠扔出去。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心,好像一点都不听我的?”鹿归月百思不得其解,两种情绪交织,最终善良的天性让她决定留下希清。   鹿归月将希清放在自己房中,为她把脉察看。一把脉,鹿归月才发现,希清的脉象错乱不堪,内伤极重。真不知她是如何撑到现在。   鹿归月皱眉,她忙为希清施针救治。可一打开希清的衣衫,那些杂乱狰狞的伤口吓了鹿归月一跳。   伤口包扎得很随意,明显也没有天天换药。有些是伤上加伤,道道伤疤叠加。有些伤口化了脓,新长出来的皮肉与绷带黏在了一处,一揭绷带,皮肉便被撕得鲜血淋漓。   希清虽然失去了意识,但身体依旧疼得直发颤,鼻子里发出“唔唔”的痛苦声。   鹿归月看得触目惊心,忍不住叹气,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被折磨成这样的。再怎么大奸大恶,给个痛快也就算了,何必这样折磨人,何况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   她真的,是那样十恶不赦的人吗?   鹿归月看着希清的脸,瘦得都脱了相,还带着一些新伤旧伤,但眉宇间仍旧有着一派坚韧坦然的气度,绝非尖酸刻薄之相。她不敢确定了。   “还是等她醒来再问吧。”   鹿归月小心地为希清换好伤药,换了一身干净衣衫。不敢惊动下人,自己偷进药房拿了些药,又去后厨煎了一大碗汤药,轻手轻脚地端进房中。   鹿归月坐在床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希清汤药,不知为何,她此刻心中竟感到一份安稳。   忙活了一晚,外头鸡都叫了,鹿归月才终于忙完。她伏在桌案上沉沉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婢女进来禀报:“尊主大人,玄机长老求见。”   虽然玄机是城主之父的消息已是人尽皆知,但在城中依旧以长老相称。   鹿归月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睡眼,道:“快请。”   话音刚落,玄机进屋道:“月儿,不好了!鹤希清不见了!”   鹿归月一惊,她忙着给希清治伤,竟忘了将她送回荒屋,再怎么说,她也是愿魔城的头号犯人。   鹿归月不好承认希清在自己房中,只好装着不知情问:“什么?怎么回事?”   “昨日你在荒屋中应该已见过她了吧?”玄机边问边打量着鹿归月的神色。昨日鹿归月刚走,守卫就去禀报了玄机。   鹿归月故作镇定:“是,昨日我与婉清放风筝,正巧风筝飞进了一间荒屋内,没想到那里竟关着鹤希清。昨日我便想问父亲,后来陪婉清吃完饭、赏过夜市杂耍太迟了,便没有打扰父亲。”   玄机眼珠略略一动,道:“为父是想,鹤希清的几个师姐颇有些难对付,如果她们再攻来,可能还得用鹤希清牵制,所以暂时还不能让她伏诛,因此将她先关到荒屋中稍加治疗。”   “原来是这样。”鹿归月道,“父亲,其实孩儿一直想问一件事。”   “你说。”   “我们将鹤希清扣着,任由下人百般折磨她,还拿她当人质,真的是君子所为吗?”   玄机嘴角抽了抽:“月儿,你怎么又妇人之仁了?鹤希清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对她都不为过。”   “那她究竟做过什么?杀了多少人?哪些人?当日她明明能与她的师姐们走,为何又要留下?”   “月儿,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她这等毒妇的心思,我们如何猜得透?她在凌云阁砍伤了你,又在崂山派杀了愿魔城不少弟兄,还将你砍伤,后来她又闯进愿魔城,在地牢将你再次打伤,这些都是事实。”   鹿归月摸了摸自己肩上的伤疤,哑口无言。   “月儿,你是不是与她私下有什么交流?她是个阴险小人,舌灿莲花惯会骗人,你可不要中了她的美人计。”   “没……没有,怎么会呢?”鹿归月心虚地笑笑。   “那就好。她身上有伤跑不远,我带人去搜,务必将她抓回来!”   “那便辛苦父亲了。”鹿归月躬身行礼,送走了玄机。   她走进里间,看着在床上安然入睡的希清,忍不住喃喃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79章 争吵   玄机带着人马找了数日,愿魔城被搅得鸡犬不宁。但鹿归月住处却依旧清净。   希清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华丽的纱帐,柔软的床榻,她一时分不清是真是梦。   “姑娘您醒了?”有个婢女侍立在侧,小声地询问。   “我……我这是在哪儿?”希清问。   “回姑娘,这是尊主大人的屋子。”婢女恭敬道。   “鹿归月?她在哪儿?”希清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起身去寻人。   “姑娘,姑娘您慢点。”婢女忙拦住希清,“尊主大人吩咐,您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为什么?”希清转头看向婢女。   “没有为什么,不听话就把你送回荒屋。”   鹿归月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   希清抬眼望去,一身戎装的鹿归月从屏风外走进来。黑色与红色相间的盔甲与披风,衬得她分外英武。   鹿归月一个眼色,婢女知趣地退下了。   “阿月,你好威风。”希清浅浅笑着道。   “是吗?”鹿归月报以微笑,仿佛回到了从前,“上头可沾满了道门的血。”   希清笑容立刻消散:“什么?你去杀人了?”   “自我失忆,统一道门的计划都被搁置了许久。”鹿归月一边卸甲一边道,“父亲催促,今日我便带人将周边几个门派都收服了。”   盔甲扔在地上,将洁净的地板染上血迹。   “杀的不多。我一出面,几乎就全降了。再杀几个顽固分子,就没人敢抵抗了。”鹿归月像在拉家常一般轻松。   但她没说的是,她自己并未出手。对阵时她心心念念竟全是希清,不知她的伤好了没,不知她醒了没,不知她有没有被人发现……以至于手下杀人时,她来不及避开,被溅了一身血。得胜后又马不停蹄赶回愿魔城,连盔甲都未卸便回到殿里。   “你…你何时变得这样杀人不眨眼?”希清双眼含泪,眼神复杂地看着鹿归月。   鹿归月被希清这样一看,心中不由怜惜,忍不住想安慰,可心头烦躁感顿升,语气不善道:“几个贼道人,杀了又怎样?”   “怎样?!”希清气愤道,“小道门中的弟子,辛苦修炼数十载,至多也就到道宗四层,再想往上一层凌空飞行千难万难。这点功法修为,最多保得一个乡间小镇的太平。平日受人供奉也不多,有的还不如去做个商贩。   他们一辈子清修寡欲,只是挣点辛苦钱,除了会点道术,跟普通人没有两样。你的愿魔城百姓是人,他们就不是人了?!今日若有愿魔城百姓投身道门,这人便在顷刻间变得十恶不赦了?你何时成了这样一个只问阵营不分是非的昏人?!”   “你敢责问我?”鹿归月瞪起眼扬起眉毛。   “我有什么不敢?你不分青红皂白,打着为无辜百姓报仇的旗号,滥杀其他无辜,实则就是为了吞并地盘。所作所为与毒蛇何异?天下人人都说得!”   “你敢再说一句!”鹿归月像被人踩中尾巴,横眉怒目恐吓希清。   希清却寸步不让,腾地一下从床上站起来:“你们愿魔城就是巧言令色的伪君子行径!你作为愿魔寄身,被愿魔操控杀了人我不怪你,可你现在是鹿归月,你是有血有肉,有心有脑的一个人!人!你怎么可以如此冷血杀人不眨眼?!咳咳……咳咳!!”   希清剧烈咳嗽起来,上一刻还气势汹汹,下一瞬就只能坐在床边喘气咳嗽。   鹿归月紧紧握着拳头,玄机的许多作为她心中早有不喜,但碍于是自己父亲,不愿违逆玄机。她做这些事,也是千万个不愿。方才希清的一番话,是直戳她痛处。   忽然,希清的咳嗽声停了,鹿归月回过神来,上前察看。   希清坐在床沿上,生生闷过气去。   “你这人,身体这么虚还要动气。脾气这么差,也不知将来谁会要你!”鹿归月一边将希清安置回床,一边说着气话。她虽生气,却不得不承认,希清说得没错。愿魔城做事,确实带了几分邪气,并不像父亲嘴里说得那般正义。   鹿归月掖了掖希清被角,叹了口气对沉睡的希清道:“方才你说的愿魔寄身,我不知是什么,等你醒来可要讲给我听。”   正巧外头传来婢女禀报声:“尊主大人,玄机长老请您到议事厅商议要事。”   鹿归月微微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希清,转身离去。   “婉清小姐,尊主大人不在房内,您不能进去。”   鹿归月走了没多久,婉清前来寻找鹿归月,她仗着自己虚假的身份,不顾婢女的阻拦,直直走进房中。   “方才我明明见她回来了。”婉清掀开珠帘,“怎么一会儿就走了?”   “婉清小姐,尊主大人吩咐,她不在任何人都不能进来,您还是快出去吧。”婢女一脸担忧地提醒。这婉清在鹿归月面前是一副知书达礼的样子,可在别人面前却十分倨傲无礼。要是被婉清看见了鹿归月房中所藏的人,这些下人势必遭殃。   “我知道,尊主不喜欢别人进来,可我是别人吗?”婉清慢慢向内室走,婢女吓得几乎要尖叫。   幸好婉清看到了鹿归月扔在地上的铠甲,上头还有斑斑血迹,污秽不堪,她捏了捏鼻子:“这铠甲都脏了,你们还不拿去洗,就是这么伺候尊主的吗?”   婢女忙下跪求饶:“小的知错,这就拿去洗。”   婉清厌恶地看了婢女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小花园内,从玄机处回来的鹿归月正巧与从她屋里过来的婉清碰见了。   鹿归月方才见了玄机,玄机无比兴奋,接下来数十个小派的吞并都计划好了,一众手下也都在,只等着鹿归月点头。   看着父亲如此开怀的样子,鹿归月满腹疑惑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只能点了点头,便早早抽身离开了。   一见到鹿归月,婉清便换上了温婉的笑容:“阿月,你回来怎么没有来找我啊?”   这边鹿归月心头迷茫,有些冷淡道:“哦,父亲急着见我。”   “那不如我们一块儿用晚膳吧,我给你接风洗尘!”婉清讨好地笑着。   “不了。”鹿归月看了看婉清,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太直,道,“我有些累了,今天先算了,改天再吃吧。”   “好吧。”婉清失落道。   鹿归月冲她微点了点头,便迈开步子往住处走去。   “她醒了吗?”刚走到屋外,鹿归月就迫不及待地问。   婢女慌忙跪下:“回尊主,那位还没醒。不过……”   “不过什么?”   “方才婉清小姐进来过。”婢女哆哆嗦嗦辩解,“那是婉清小姐硬闯进来的,奴婢也没有办法。请尊主恕罪!尊主恕罪!”   鹿归月皱了皱眉,却没发落婢女:“知道了,你下去吧。”   婢女如获新生,逃命般离开了,边逃边忍不住腹诽,尊主大人怎么变宽容了?   鹿归月缓缓推开门,害怕惊扰房内人休息,连拨开珠帘的手都是轻轻的。   走近床边一看,希清正好醒来。   二人四目相对,在安静的暖帐下,空气似乎都变得又轻又重。   “你醒了?”鹿归月先开口。   希清微一点头。   鹿归月伸手去扶她,希清也不拒绝,任由她扶着靠在床头。   “你身上的伤好重。”二人半晌不说话,良久,鹿归月憋出一句。   “我没事,小伤而已。跟我以前的伤比,不算什么。”   “你以前还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是啊,那时候我气海废了,修为也没了,几乎就要死了,可是有一个人为了救我,不远千里跑到天山上,虽然一点道法都不会,为了我不惜一人与整个玉华宫相抗衡,这才把我救回来。”希清看着眼前的鹿归月,视线却穿过她,像在看另一个人。   鹿归月看着希清的脸,听她平静地说着自己的过往,生出丝丝怜惜,温声问道:“是谁?”   “她,是个纯朴热情的乡野丫头,是个嫉恶如仇的赏金猎人,是娇憨可爱的……”希清眼眸微转,一滴清泪滑下,她伸出点在鹿归月心口,“我的道侣。”   鹿归月莫名地低头看了看希清的手指。   “就是你,阿月。”希清泪珠如断线珍珠般颗颗落下。   “如果你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有办法可以证明。”   “怎么证明?”鹿归月道。   “你不要紧张,不要动。”   希清伸出手,慢慢向前探去。她的手指渐渐展开,一点点靠近鹿归月的脑袋。那里还藏着她未能刺到位的最后一根银针。   希清的手指触到了鹿归月的发鬓,几乎直接按到银针。   忽然,门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声传来,打破了所有气氛:“来人,将屋子给我围起来!月儿快出来!那鹤希清阴险狡诈,切莫上了她的当!” 第80章 真相大白   鹿归月蹭地起身,希清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错过了机会。   玄机带人冲了进来,屋内顿时混乱起来:“月儿,你糊涂啊!你怎么可以将鹤希清藏在自己房内呢!来人,将她拿下!”   鹿归月起身,看了看婉清,婉清立刻低下头,躲在玄机身后:“方才我在房中看见床榻边有一双不是你的鞋子,我怕打草惊蛇,就没敢声张。”   正说着,几个大汉上来拿人。   “放肆!”鹿归月喝道,大汉立刻灰溜溜退下。   “月儿,你这是做什么?”玄机惊愕地看着她。   “父亲,孩儿觉得鹤希清不是那样的人。”   “难道为父会骗你?她又对你说了什么鬼话?”玄机气得瞪眼。   “她说,”鹿归月看了看倚在床边的希清道,“我曾在天山上救过她,是她的道侣。”   “阿月!你别听她胡说!”婉清立即尖利地出声,“你在天山上救的是我,你未成礼的道侣也是我!她原先是你的朋友,知道我们一些往事,没想到竟拿来张冠李戴!”   鹿归月回头看了一眼希清,紧锁眉头:“可她说,她因气海被废所以被我所救。婉清,你是为何被我所救?”   “这……我……我是得了寒毒症!”婉清思忖犹豫了一会儿,斩钉截铁道。   “寒毒症应用药性温热的药材治,上天山岂不加重你的病情?”   “我……我说错了,是热毒症。”婉清声音小了不少。   “呵。”鹿归月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真叫人笑掉大牙。”希清懒懒地倚着床头,鄙夷地浅笑着道,“那你倒说说,天山上采了什么药材,来治你的热毒症?”   “天山上,自然是天山雪莲。”婉清洋洋得意道。   “呵!”希清再次嗤笑一声。   鹿归月摇了摇头道:“天山雪莲药性属凉,和热毒症是水火不容,若直接服用,无异于让病人立时暴毙。”   “这、这……”婉清忙向玄机递眼色。   玄机会意,道:“月儿,你不信婉清的话,总该信爹的话吧!”   “我非不信父亲,但是婉清前言不对后语也是事实。”鹿归月为难道,她对玄机这个父亲充满愧疚,不论玄机说什么,她都乖乖听话。   “既然你相信,就听爹的,把人交出来,爹还能害你不成?”玄机缓缓向鹿归月走去,一脸痛心疾首地向鹿归月走来。“婉清当时正在昏迷,大病一场之后伤了本源,有些事记不得了也是有的。这些日子,她在你身边,你不也很开心吗?”   “是啊是啊,阿月,就是这样的!”婉清连忙应和。   “婉清可是让你魂牵梦萦的人,你难道要为了这个满口胡言的骗子伤了她的心吗?”   “我……”鹿归月嗫嚅一下,终是没说话。   “何况你知道我为何将这毒妇移出囚牢吗?”玄机步步紧逼,“因为她说,若是她死了,她必然让她的几个师姐屠尽愿魔城,逼着我放她出来。你如今功力大不如前,我也是没办法才答应。没想到她竟还贼心不死,在愿魔城搅风搅雨。这样的人,就应该打入死牢再不见天日!”   打手们跟在玄机身后,也是步步跟进,就等着一声令下,便要将希清投入永远的人间地狱,希清就如一叶飘萍,随时被打得粉碎。   “阿月。”希清在鹿归月身后轻轻唤道,眼里带着光,“你相信他,还是我?”   鹿归月回过身,目光在希清和玄机之间左右摇摆。   玄机走至鹿归月身侧,与她并肩站着,用慈父的口气柔声道:“月儿,爹不为难你,但你难道忘了,她是杀你娘的仇人之徒?”   鹿归月眼神猛然一动,看向希清目光中多了一丝犹豫。这一丝犹豫,在这一刹那间,斩断了希清的最后一根弦。这一瞬间,她眼中的光灭了,她做下了一个最艰难的决定。   希清低头轻轻笑了一声“呵。”仿佛要把她经受的一切痛楚都随这一声轻笑全部推开。   “呵呵。”希清笑着抬起头,红着双眼,眼中满盛热泪却固执地不让它落下。她就用这双眼与鹿归月锋利地对视。   “鹿归月,我以为,你会是我的一生。哪怕知道你堕入魔道,哪怕道魔不两立,哪怕我知道自己将被世人唾弃,也不想放弃。是我的错,事到如今我修为全废,空余残躯,竟还对弑师凶手抱着不该有的希望。这是命运对我的惩罚,我认了。也罢,鹿归月,我欠你的命,欠你的情与爱,今日便全还了吧。”   两颗晶莹明亮的泪珠卜落一下掉在地上时,鹿归月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   “来人,给我拿下!”玄机喝道。   几个大汉立时冲上前,伸手向希清抓去。   在大汉触到自己之前,原本病怏怏的希清,突然焕发了容光!   她凤眼一瞪,几个大汉便被定在原地,寸进不得。   希清一拍床榻向后翻身而起,在半空中似有气流托住,又稳稳落在床榻上,气流将鹿归月逼退数步。红色的被褥暖帐与她身上雪白的衣衫相衬,正如朵朵寒梅绽放。   “五行雷!”希清大喝一声,手心聚起两团雷光,天上顿时电闪雷鸣,有狂风从屋外灌入,吹得希清的发梢飘飘、衣袂鼓鼓,吹得愿魔城众迷了眼。   “你!你不是已经没有灵力了?!”玄机不敢置信地大喊。   “五行雷是我的天赋技能,我可以用灵力驱使,也可用我的精血驱使。只是我想不想而已!”   “原来如此,以你如今的残躯败体,精血又能剩几何?不要怕给我上!”玄机大吼一声,命令手下进攻。   “虽然不多,也足够我取你狗命!”   希清将五行雷向前按出,几个离得近的瞬间变成一具焦炭,雷力穿透胸膛,向后继续掣去,一招便将抢上前来的人全部制服。其余人见此情形,大喊着:“不好了!鹤希清恢复了!鹤希清恢复了!快逃命啊!!”一窝蜂逃出了屋子。   屋内只剩希清、鹿归月、玄机、婉清。   希清双眸中雷光闪动,全身上下有带着雷光的气流盘旋。她从床榻上步步走下,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焦黑的足迹。   “第一件,就是帮你讨回真相!”   希清目光锁定玄机,玄机吓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一屁股跌坐在地,连求饶都忘了。   “说!我和鹿归月是什么关系!”希清出声如雷。   “这这这……”玄机万分慌乱地看了看鹿归月,依旧吞吞吐吐不敢说。   “你敢不说,我就把你一寸一寸炸成人干!”希清俯下身,用万分肯定的口气说道,玄机不由得毛骨悚然。   “月儿,快救你爹!”玄机这才想起向鹿归月求救。   希清一扬手,一个布满雷光的罩子将鹿归月全身罩住。   “这是五行雷结界,你敢乱动,下场也和他们一样!”希清指了指地上的焦尸狠狠道。   “说!”希清再次喝道。   玄机见没了退路,哆哆嗦嗦求饶:“我说!我说!你才是月儿未成礼的道侣!”   鹿归月眼中充满惊诧。   “鹿归月梦里的阿清是谁?说!”   “是你!是你!”   “那这个婉清是哪里来的?!”希清一伸手吸过婉清,将她扔到玄机面前。   “是……是我叫人到道门俘虏里物色的一个丫头,她原名叫婉翠,我看她和你有几分相似,就把她叫来顶替你。”   鹿归月瞪起眼,狠狠攥起双拳。   “我有没有滥杀无辜?有没有说过要让我师姐屠尽愿魔城众?”   “没有,你没有滥杀无辜,都是我瞎编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说!”   玄机看了一眼鹿归月,鹿归月已满脸愤怒与泪水。   “说不说!”希清手中雷光顿起。   “我说我说!我怕月儿想起你,她就不受我控制,不能帮我打天下!”   希清一扬手,收了鹿归月五行雷结界。   “你这样的人真的是我父亲吗!”鹿归月冲上前去从地上拽起玄机怒吼。   “是!我是!我当然是!月儿,虽然我作恶多端,但我确实是你亲爹!”玄机在鹿归月手里像一滩没骨头的烂泥。   “那我娘呢?到底是不是她师父杀的?”鹿归月红着眼问,她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扎了无数刀。   玄机看了看希清,又看了看鹿归月,还在斟酌如何开口。   “快说!师尊一生光明磊落,要是你敢乱说坏她清誉,我叫你葬身火海!”希清五行雷砸在玄机脚边,溅起的火光烧着了他的鞋履。   “着火了!啊!啊!好烫!”玄机嘶喊着求饶,“我说我说!”   “当初小敏跟着我,没料到竟然意外怀了月儿,还到山阴村来找我。我便在她饮食里下阴芝藤,将未出生的孩子提前培养成愿魔寄身的绝佳容器。后来我让她逃回西南,等我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她居然不告诉我月儿的下落,我就……我就……”   “就什么!”希清喝问。   火势向上蔓延,玄机痛苦地哭喊:“啊!啊!先救我!先救我!”   鹿归月受不了父亲的惨叫,三两下将玄机脚上的火灭了。随手将他扔在地上。   “月儿,不管我对你娘做过什么,我都是你爹,你一定要保护我!”玄机甫一逃生,立刻对鹿归月进行道德绑架。   鹿归月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却仍难以真的抛下父亲玄机。   “你,能放过他吗?”鹿归月转身向希清问道。   “放过他?你确定?”希清看着鹿归月。   “我……”鹿归月犹豫着、嗫嚅着,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要永远相信玄机,要永远保护他。   “好,你现在是不完整的,等你想起一切,再决定怎么处置他。”   说完,希清向鹿归月头上虚空一按,将最后那一根银针彻底扎到位,一瞬间,回忆向鹿归月排山倒海涌来。 第81章 二选一   片刻后,鹿归月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她双目通红,整个人散发出骇人的戾气。   鹿归月走上前一把揪着玄机的领口将他提起。   “我娘三刀六洞,到底是不是你!!”   “月儿!你都……都想起来了?”玄机眼中露出濒死的惊恐。   “我说过,不许你这样叫我!”鹿归月将玄机狠狠扔出去,玄机砸在衣柜上,直吐鲜血。   “你……你难道要弑父吗?”   鹿归月脸上的黑纹亮了亮,狠狠道:“我娘到底怎么死的,你说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不行,你不能弑父!你会遭天谴的!”   “你这样的畜牲,杀你是积福!”鹿归月将玄机狠狠举起作势要向下砸,突然顿住了手,无论如何也砸不下去。   “你这样的禽兽,才要遭天谴!拿命来!”希清爆喝一声,五行雷向着玄机头顶直直拍去。   电光火石之间,玄机竟瞬间移到了门外。希清定睛一看,竟是鹿归月拎着玄机这致命逃过一击。   “事到如今你竟还要维护他!”希清质问,“你怎么如此执迷不悟?”   鹿归月也觉得奇怪,怎么自己突然就出手了,愣了愣神道:“我…怎么可能…”   “他不死,道门与愿魔城永远不可能休战,为了那些无辜的人,也为了你不再受人摆布,这个人,我杀定了!”   希清话毕,向着门外的玄机再次携雷霆之势冲来。希清奋力的一击,狠狠砸在愿魔杵上,雷电被愿魔杵导至地面,在地上留下一个巨型深坑。   “让开!你挡不住我!”   鹿归月诧异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愿魔杵,方才根本没有想过用愿魔杵来导走雷击,它竟这样凭空出现在手中。   “不……不是我要……”鹿归月话未说完,希清的下一招又至。   精血驱动下的五行雷至强至纯,愿魔杵挡下一击兀自在半空中震颤不已。希清奋力催动五行雷再次击去,誓要将挡路的愿魔杵彻底击飞,将玄机毙命掌下!   间不容发之际,鹿归月动了,她无师自通般与愿魔杵产生应和,催动愿魔杵抵挡希清的攻击。愿魔杵的一边是一道至明至纯的蓝色雷柱,另一边是一道至暗至邪的血色魔柱。   “让开!”希清喝道,“这种人不值得你为他战斗!”   “我让不开!”鹿归月咬着牙驱动愿魔杵寸步不让,愿魔杵在两方力量的角力下在空中飞速旋转着,鹿归月脸上黑色纹路渐渐变长变深,逐渐绵延至眼底。   希清不断调取精血催动五行雷,她的精血确实不多,她已抱着必死之心,务必要在油尽灯枯之前将玄机这个祸害除掉。   鹿归月的魔柱被压缩得只剩一小截,她被不知何物驱动着咬牙抵抗,她的眼瞳逐渐变为血红色,眼神变得阴暗冰冷,一道声音出现她脑海里:“你我合为一体,就不惧世上任何人!”   “你是谁?”鹿归月在意识中问。   “本尊就是愿魔。”   “你就是愿魔!操控我的神志,诱导我杀了玄天、玄静和玄修的是你?让我看到我父母过去的人也是你?”   “正是本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杀他们三人,是为了防止本尊降世后,被他们掣肘。没想到他们这么弱,三两下就解决了。至于那些前尘往事,本尊占用你的身体,自然要给你点好处。   你是本尊的人间寄身。只要你心甘情愿地将肉身献给本尊使用,与本尊融为一体,我们就是天下无敌的存在,你想要什么,本尊都能为你实现。不论亲情,还是爱情,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本尊甚至可以让死人复活!”   “我才不会与你这样的地狱恶魔做交易!”   “哈哈哈哈哈!你早就与本尊做过交易了!”   “我何时与你有过交易?”   “你有,你再想想,是不是曾想过有一个慈爱的父亲?”   在梦境中昏迷前的一幕突然浮现出来。那时的鹿归月见到如此薄情寡性的玄机,忍不住期盼一个护妻爱女的慈父。   “我……我只是想想,并没有要你实现!”   “本尊念在你是本尊的替身,就随手帮了你一把!只不过本尊有一个规矩,要实现一个愿望,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想要父爱,爱情就是你的代价。”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父亲和鹤希清,两个人之间,你只能选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怪不得这段时日我面对玄机,如此盲信,面对阿清,又总觉得分外烦躁,原来是你搞的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哈哈哈!觉得烦躁是因为你对她心动了。看到你们这些蝼蚁因为七情六欲而痛苦,是本尊的一大快乐!哈哈哈哈!”   “哦,对了!本尊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爹向本尊许过愿,用双臂换本尊护他一世周全。如果你选择了鹤希清,要杀了你爹,那本尊为了完成契约,就会被彻底唤醒,占据你的身体,你好好选吧。哈哈哈哈哈!”   鹿归月回了神,眼前的希清仍在奋力相拼,身后的玄机苟延残喘。   希清要杀玄机出的力越多,鹿归月对抗的魔力就越多,愿魔占据她的部分就越多。   “你快收手”鹿归月道。   “我一定要除掉他!”   “你不能……你信我吗?”鹿归月望着希清的双眼。   希清回望她,良久,终于渐渐收了五行雷。   “阿清!”鹿归月冲上前想抱一抱希清,希清却一个箭步退开。   “我身上的雷气未散,离我太近会伤到你。”   希清悄悄咽了咽嗓。雷光在她身上乱窜,已不受她掌控,她就快被五行雷反噬。   鹿归月隔着几步距离,点了点头,定定地看着希清,道了一句:“阿清,我回来了。”   这一句让希清瞬间红了眼眶,她看着鹿归月那熟悉的充满爱意的小鹿眼,无助地抱着自己的双膝,缓缓蹲下痛哭出声。   “阿清,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鹿归月心疼地看着希清,却不能上前安慰。   二人就隔着短短几步,相望而不能相近。   “无论如何……你回来就好。”希清泣不成声,将心声咬碎吞进肚里。为何非要这样,你才能回来,命运太捉弄人了!   “月儿!我就知道你不会杀我。”玄机在鹿归月身后嘶哑着叫道。   “本尊答应过你,要护你周全,怎么会杀你?”鹿归月背对着玄机冷道。   “你,你是愿魔?”玄机瞪着眼睛惊道。   希清也呆住了,她忙从鹿归月眼中探索。鹿归月回了希清一个熟悉的眼神,希清放下心来,心领神会。   “放肆!本尊的名讳,是你唤得的?”鹿归月回身一瞪眼,玄机吓得几乎昏死过去。   “当日本尊收了你一双手臂,答应护你周全,可没允许你对本尊无礼!”   玄机再不怀疑,滚起来跪着磕头求饶:“尊主大人饶命!尊主大人饶命!”直磕得披头散发、头破血流。   “本尊可以饶你一次,血祭阵之事也可以不追究。”   玄机一听这话,忙转悲为喜:“谢尊主!谢尊主!”   “不过,”鹿归月顿了顿,她一停玄机的冷汗又流下来,“本尊也很好奇,人,究竟能坏到什么程度?”   “您说什么,小人听不明白。”玄机装着不懂的样子试图蒙混过关。   “本尊想知道,鹿归月的娘,到底是不是你杀的?若你敢骗本尊,哼,后果你知道!”   “这这……这……”玄机汗流浃背,一咬牙,像下定了决心。   片刻后,玄机开口道:“回禀尊主大人,鹿归月的娘,确实是小人所杀!”   鹿归月眼中恨意猛然大盛。   “当年您寄身于她的腹内,为了确保您的安全,不被道门发现,我将她送回了西南。后来我被师尊天逸真人关在地牢内,也是日夜惦记您的安危。好不容易从牢中逃出,用千纸鹤与她联系上,让她带着孩子来客栈找我。谁知到了客栈,她竟说只有她一人前来。她来有什么用,小人只想找您啊!”   鹿归月背后拳头握得紧紧的。   “我本来打算哄骗她带我去找孩子,谁知我那些师兄弟们竟找到西南,将我围困在一座山林中。那山林中有一座小小的道家祭坛,小人带着她躲到了祭坛上。为赶紧逼她说出孩子的下落,便用道法恐吓她。谁知她竟坚决不肯说,小人一时气急攻心,便将她杀死了。”   鹿归月的拳头越攥越紧,她咬着牙不出声,玄机跪在地上良久听不见鹿归月说话,正欲抬头看,希清见状忙道:“真是丧心病狂!你这种人,简直就是畜牲不如!”   玄机立刻反唇相讥:“我是畜牲不如,可是我马上要一统道门。尊主大人回来,可比鹿归月厉害多了。你呢?口口声声仁义道德,还不是沦为阶下囚受尽屈辱,比我又好到哪儿去?成王败寇,待我统一道门后,就叫人编写道门史册,将你,你爹,你的那些师姐们,还有玄天他们几个,通通写成离经叛道、十恶不赦的畜牲,让天下人唾骂!哈哈哈哈哈!”   鹿归月的拳心渗出血来,她勉力维持平静道:“真是好故事!你是怎么杀她的?”   听得一声赞,玄机得意道:“小人三刀六洞将她杀死,她死前还骂小人没良心呢!”玄机眯起眼,似乎还在回味那日的血腥残忍。   “三刀六洞是对背叛者的刑罚,你为何这样杀她?”鹿归月声音已然有些发颤,那是她已怒极。   玄机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忘乎所以:“那是她咎由自取!她答应过会全心全意支持我,我问她孩子的下落,她怎么能不告诉我?没了孩子,没了尊主,我还怎么一统道门,是她背叛了我!她该死!”   “啊!!”鹿归月大喝一声,魔气爆发,将希清与玄机狠狠弹出去,整座屋子瞬间化为废墟。   “我杀了你!!!” 第82章 油尽灯枯   鹿归月状若疯癫,高举右手,五指成爪,向玄机刺去,玄机见状吓得瘫倒在地,牙齿打架。   可鹿归月的手却在半空中被凝滞,像有无形的阻力。   “给我死!!!”鹿归月爆喝,右手缓缓向下压,身上的魔气愈发浓烈,甚至从双眼中溢出。此时的她眼中除了仇恨再看不到别的。   愿魔的气息排山倒海而来。   “不好!”希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敏锐地察觉到,鹿归月体内的愿魔正在被唤醒。   希清飞身上前拉住鹿归月:“你不要激动,愿魔正在苏醒,你先冷静下来!”   鹿归月像没听到一般,甩开希清,继续向玄机刺去。   愿魔的气息愈发浓烈,一个声音从鹿归月身体内传来:“杀!再加把劲!”   “愿魔?!”希清震惊道。   愿魔的声音没有理会希清,继续蛊惑着鹿归月:“杀了他!杀了这个畜牲!”   鹿归月越要杀玄机,魔气就越盛。希清看出不对劲,忙喝道:“鹿归月!快住手!这是愿魔的阴谋!快住手!”   “哈哈哈哈,我的阴谋,你以为她不知道吗?”愿魔嘲笑道。   “这是她的选择,你该成全她,哈哈哈哈。”愿魔的笑声阴惨惨。   “你一定在谋划什么,我不会让你如意!”希清双手握拳祭起五行雷,狠下心向着鹿归月的掌心用力一击。鹿归月被击退,手掌被烫焦了一块,雷光驱散了她身上一部分魔气,让她重新恢复了些许理智。   “你冷静点!愿魔是怎么回事?”希清将玄机用五行雷罩住防止他逃走,转过身问鹿归月。   鹿归月稍稍平静一些,身上魔气已如黑袍般浓郁,她用双眼中仅剩的理智深深地望着希清,良久长叹一口气:“对不起,我们……到此为止吧。”   鹿归月眼中滑下一滴泪,这是希清第一次见她哭。   我没的选择。   选你,我要杀玄机,我会变成愿魔;不选你,我也只是玄机的工具,早晚会变成愿魔。   何况,我怎么可能不选你?   说什么你欠我,其实全是我欠你的。爱、承诺与命,我没有一件不欠你。   “你快回凌云阁去,迟了就走不脱了。你快走吧!快走!”鹿归月一边催促,一边泪珠滚滚,她血色的眼瞳充满了比血更浓的悲伤。   希清心中亦如雷击,她喃喃开口:“你说过……永远的。不作数了吗?”   “不作了。”鹿归月咬紧牙,说出这三个字,像从心口把一个人生生剐去。   “你是愿魔,还是鹿归月?”   “……”鹿归月没有回答,她背过身去,不再看希清。   二人间一片寂静。   良久,希清开口:“你以为我会傻傻地心碎而去吗?你别骗我了。”   鹿归月的背影动了动。   “方才我要杀玄机,你阻止了我。你要杀玄机,眼中虽然杀意滔天,却始终按不下手。以你的性格,爱恨分明,不可能舍不得对下手,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是愿魔在捣鬼。”   鹿归月转过身来,眼中满是诧异。   “从愿魔第一次在凌云阁出现,玄机就一直跟在身边。我细细想来,当时愿魔就为他挡过攻击。在崂山上,愿魔受了伤逃走时,也不忘带上玄机。他一个凡人,为何愿魔这样的大魔会如此看重他?   玄机曾是凌云阁弟子,与师尊是师兄妹,功力定然不低。现在却是这样一个普通人的样子,还残了双臂。我不免想起,门派史书中只提到天逸掌门将玄机打入死牢,并没提到废他功力断他双臂之事。所以我猜,一定是玄机用自己的功力为代价,向愿魔许下过什么愿望。对吗?”   鹿归月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看来我说对了。”   “你好聪明。”鹿归月忍不住赞叹,“他向愿魔许愿,护他一世周全。若我杀他,愿魔就将重新占据我的身体来阻止我。我已经压制不住愿魔的侵蚀,你快走!”   一路走来,我们何曾抛下过对方?这次我也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哪怕我已经决定要和你两不相欠,哪怕我已经油尽灯枯。因为我控制不了,爱你。   “我说过要还你的。第一件是真相,”希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惨白的笑容,她也即将压不住五行雷的反噬,“第二件就是自由。”   希清一扬手,放了玄机,转而用五行雷结界罩住了鹿归月,鹿归月不明所以之时,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运雷向玄机砸去。   鹿归月立时就要破开五行雷结界,可她碰上结界的瞬间便缩了手,双手被雷的焦黑,全身都被五行雷通电。   玄机在地上狼狈不堪地打了几个滚,堪堪避过希清的五行雷,躺在地上大喘着。可眨眼间又被希清捉到,提在手中。丝丝雷电通过玄机身体,激得他须发皆立,止不住颤抖。   “救命!月儿救爹!尊主大人救我!”五行雷之力加大,玄机嚎叫起来。   鹿归月不由自主地再次抓上结界,企图逃出来,却被结界再次逼退。雷光在她身上流动,将浓郁的魔气劈开一道小径,复又被翻涌的魔气压下。   “你要用鹿归月的身体来救玄机,她凡人之躯抗不了五行雷必死无疑,你寄身在她身上不死也五劳七伤!要救玄机,你自己来!”   希清说完,继续加大五行雷的力度,玄机被电的直吐白沫。   结界里,鹿归月一次次碰上结界,所有接触到的地方都被雷得焦透。愿魔在结界中急得团团转。   “出来啊!再不出来他可就死了!愿魔达不成许愿者许下的愿望,反噬之力也是你不能承受的!”   玄机身上的雷电越来越强,他已翻起白眼眼看就不活了!   忽然,一阵黑风大作,一团黑色浓雾从鹿归月身上剥离,从结界缝隙中钻过,雷光在黑雾中穿过,像闪电在乌云中亮起,刹那透亮,又转瞬即逝。   黑雾顷刻间来到希清面前,将希清与玄机一同卷入其中!一瞬间黑雾中雷光大盛,将黑雾层层穿透、劈裂开来!黑雾节节败退。可渐渐的,雷光变得暗淡式微,越来越暗,越来越弱,直至完全被黑雾吞噬。   “阿清!”鹿归月担忧地看着半空中的黑雾。她不敢射箭,生怕伤了其中的希清。   不多时 ,一个人影被抛出来。   纤细瘦弱,正是希清。鹿归月立刻跃直半空将她接下。   “阿清!你怎么样?”鹿归月焦急地问。   希清在鹿归月怀中缓缓睁开眼,望向黑雾方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身姿笔直,一字一句道:“你不敢杀我。你杀了我,天降雷劫,你必死无疑。你也不敢不杀我,我不死,五行雷永远是悬在你头上的利剑。你怎么对鹿归月的,我也让你试试这进退不得的滋味!”   “好!你很好!本尊第一次觉得你有些可敬。那本尊就期待你能多活几天,你可别叫我失望!”   黑雾卷着玄机一眨眼消失在天际。   愿魔一走,天空也瞬间放晴,温暖的阳光洒在废墟上,将一切照得金灿灿的。远处天空,隐隐有七彩的光芒亮起。希清抬头感受着,缓缓闭上了眼。   鹿归月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愿魔终于走了,我们可以休……”   话未说完,希清整个人软倒。   鹿归月忙上前扶住希清,希清却像一棵枯草一般栽下。   鹿归月抱着希清,忽然感觉手中黏黏腻腻。她错愕地伸出手,十指上竟全是鲜血。   “阿清!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希清微微睁开眼,将一只手指放在唇上,浅浅笑着气若游丝:“嘘……小声点。我原想用五行雷与愿魔同归于尽,可惜精血不够……只伤了他。只能装腔作势吓唬他……呵呵……想不到他真的跑了……”   希清笑了笑,又咳起来,鲜血从她的七窍中流出。鹿归月手忙脚乱地将血拢在一起,天真地想将血推回去。   “不过也好,他再也不能上任何人的身了。阿月,你自由了。”   “你不要再说话了!我带你去找我师父,他是神医,你一定会没事的!”   希清的血越流越多,染红了整块地面,染透了鹿归月的双手。   “没用的。我已经耗尽精血,没得救了。”希清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有得救!一定有得救!你不要说话,我立刻带你去!”鹿归月一把将希清抱起,鲜血顺着她的裙边滴下。   “不要动……阿月……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鹿归月呆呆地站着,一张俏脸哭得扭曲,眼中净是绝望。   往事一幕幕在二人脑海中闪过,最后停留在说永远的那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   “阿月……永远……原来……这么………短…………”   一瞬间,鹿归月听到了自己心成碎片的声音。   --------------------   作者有话要说:   写悲剧很需要逻辑性,比写甜剧难好多。我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写悲剧了。 第83章 地火   四象堂几位师姐带着重新炼化完毕的玄鸟腿骨踏着五彩法器赶到愿魔城时,愿魔城已是一片废墟,如末日降临。一人一身黑袍,静静跪在废墟上,她怀中抱着一个女子,一袭被血色染透的红衣,双眼紧闭,面色如霜。   “小九!”希舒扑到鹿归月身边唤道,一看见希清的脸,她就知道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的事,却还不敢相信。   “小九,小九你醒醒!”希舒捧出玄鸟腿骨,放到希清眼前,“你看,玄鸟腿骨,二师姐日夜不停地炼化,已经为你修复好了!你看看,你看看!”   没有一丝回应。   希舒将散发着神光的玄鸟腿骨用力放在希清手心,将希清的手指弯曲。   “你拿着!有了玄鸟腿骨,你就可以恢复如初,重回道门巅峰,你就可以轻易打败愿魔! 你拿着啊!”   希舒不停地将希清手指聚拢,冰冷的手指一次次散开。   一只手捏住了希舒的手:“你吵到她了。”   发闷的声音从一直沉默无言的鹿归月胸口中挤出。   “鹿归月!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可以把玄鸟腿骨交给她!那天我就不该把她留在城里。”   希舒一把掐上鹿归月的脖子,素手青筋暴起,泪水盈满她悔恨的双眼。   “为了你,她把命都赌上了,你是怎么保护她的!鹿归月,你就是个祸害!小九遇见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鹿归月无言以对,只是看着希清,连眼睛都没有动一动,任凭希舒将自己掐得一阵阵发晕。   “老四住手!”希平大师姐赶到,忙将希舒拉开,“你在外闭关清修这么久,都修到哪里去了?”鹿归月这才喘了口气。   “小九!”希平俯下身看希清,她已毫无生气。   “大师姐!我们去替小九报仇!”众师姐都赶到了,忍不住哭泣。   “先别急着哭。”希平镇定道,“师尊在世时曾告诉过我,小九的五行雷是天赐降魔的,与天雷有异曲同工之效。若是她死了,上天收回五行雷,必然会有异象,可现在天色如常。”   鹿归月猛地抬头,眼中放出炽热的光:“大师姐,你的意思是?”   “你先把她放下。”希平指了指鹿归月搂得紧紧的希清。   鹿归月忙将希清轻轻放好。血染的衣衫被风干,有些发硬,希清像雕塑一般躺着。   希平摸了摸希清手腕的脉搏,轻轻摇了摇头。又听了听她心口,再次摇了摇柔。   众人都揪起心来。   “大师姐,小九到底怎么样?”   希平摇摇头:“小九已经没有生命痕迹了。”   鹿归月燃起的心再次被熄灭,她重重跪下,看着希清的脸,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也随希清离开了。   看着鹿归月的样子,希平叹了口气:“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鹿归月毫无反应,希舒立刻问道:“什么办法?”   “雷与火相生,如果用地火勾连,或许能激发小九的五行雷。若她确实还未死,或许能被唤醒。”   “地火?我们上哪儿找地火?”   “况且如果小九已死,用地火激发,她岂非灰飞烟灭?”   “可这是最后的办法了!”希平道,“修道之人,凡胎俗骨何必看得这么重。”   “大师姐说得对,我们去试试!”希霁应和道,众师姐纷纷点头。   希平拦住希霁:“小八,你不行。地火附近火势延绵可达数十里,温度奇高,你的修为不够去不了。”   “这可怎么办?”   希平看了看希舒:“老四,你可以。”   希舒一口答应:“好!我立刻出发!”   “我也去。”一直默不作声的鹿归月开口了。   “你?你没有修为,去了也是添乱!”希舒愤愤道。   “我不会再离开她半步。”鹿归月用淡淡的语气,说着最坚定的话。   二人相争不下,希平开口道:“其实我也有此意,让鹿归月一起去。”   “大师姐?”希舒不解。   “地火勾天雷只是一个机会,能不能起死回生关键还在于小九自己。难道你不觉得,有鹿归月在,她的求生信念会更强吗?”   希舒无言以对。   鹿归月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希舒:“如果救不回她,我与她共死!”   片刻后,芭蕉扇带起一条长长的绿色尾迹,载着三人,向万里之外的地火口而去。   地火口位于高山之颠,巍然庞大,热气蒸蒸,火红浓稠的岩浆间或溅出几点,落在地上便是一片焦黑。没有强大的寒冰咒术保护,一般人定上不得山。   希舒与鹿归月在地火口附近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将希清放下。   “我们该怎么做?”鹿归月问道。   希舒冷哼一声:“什么也不懂,跟来有什么用!”   说完,希舒在希清身上打了一个寒冰御守罩,将她护得牢牢的。   鹿归月攥了攥拳头,道:“我是不懂,还请希舒真君赐教。”   “哼!要不是看在小九的份上,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扔进地火口!”希舒愤愤道。   “只要你能救她,要杀要剐都随你。”   “少说这种话!”希舒从怀中掏出一卷书,扔给鹿归月道,“想救她,就抓紧练!三日后的正午是地火爆发的关键时刻,那时的地火最烈,也最有机会勾动小九的天雷。传说地火爆发时,会有强大的上古守卫现身,到时我可分不出身来救你!怕了吗?怕了就赶紧滚!”   鹿归月捡起地上的书卷,淡淡道:“多谢。”便走到希清身侧盘膝坐下,翻开书卷修习。   书卷中都是道门各种心法咒术,鹿归月天资聪颖,一看便懂。愿魔脱离鹿归月的身体后,从道门高手身上吸来的修为都留在了她体内,算起来鹿归月的修为之深,早已不在希舒之下,只是她一直都不会用。现在有书卷指明方向,学起来一日千里。三日时间就将整本书卷全部学完,滚瓜烂熟。   三日后,鹿归月将书卷还给希舒。   “怎么样?”希舒斜了鹿归月一眼。   “差不多了。多谢。”   希舒轻哼一声,收了鹿归月身上的寒冰咒术,想着鹿归月大言不惭,就让她烫一烫。没想到她刚收走,鹿归月立即给自己又加了一个,寒冰效果竟毫不逊色。   希舒转过头不再理会,鹿归月也没有多言。二人悬浮在地火口上方,都紧紧盯着地火口,离正午只剩最后半个时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地火口越来越热,连岩石都自燃起来。   突然,地火口的岩浆猛地倒吸回去,像地底有猛兽在吸食,鹿归月忙道:“要喷发了,快离远点!”   希舒驭起芭蕉扇往天上迅速飞去。身后岩浆果然喷发,灼热浓稠的液体带着炽热的火焰和厚厚的灰烬狠狠冲上云霄,蘑菇云遮天蔽日。   希舒道:“站稳了!”驭起芭蕉扇向蘑菇云中直冲而去。云中一片灰蒙蒙,看不清前路。鹿归月一个光明咒打出,却只照亮了些许空间。   “灰太大,光明咒没有用。用旋风咒将灰驱散!”   “好!”鹿归月捏起手决,口中念念有词,一个小小的旋风出现在她手心。鹿归月一把将旋风扔进蘑菇云中,刹那间小旋风成了接天连地的龙卷风,将蘑菇云疾速吹散。   “功夫不错。”希舒在心里道了一声。   天地重新变得澄清,地火口的情形也一目了然。   芭蕉扇向地火口靠去,地火口零星的岩浆喷到地上,带起阵阵黑烟。   希舒站在芭蕉扇上,手捏指决,背对着鹿归月道:“地火乃大地火属性灵气汇集所成,力量惊人,要引导地火,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我失败了……”希舒顿了顿,“你就带着小九赶紧离开,帮我把芭蕉扇带回去交给大师姐。”   “四……”鹿归月愣了愣,心中有难言的情绪,不知如何开口,末了摇了摇头,道,“我与你一起,要是失败了,大不了一块儿死。”   希舒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专心引导地火。   随着希舒的指诀变换,地火口的岩浆逐渐起了变化,成了一个岩浆漩涡,一道细细长长的红色丝带般的东西,从漩涡中心飘上来。   “就是它!地火之灵!”希舒高兴道。   话音刚落,一股极其猛烈的热风席卷上来,几乎将芭蕉扇点燃。一个低沉雄浑的声音从地底传来:“是谁在吸取地火之灵?”   “不好,是地火守卫——火麒麟,麒麟真火可焚尽万物,快帮忙!”   希舒话音未落,一只庞大的麒麟脑袋从地火口探出半个。鹿归月知道情势严峻,慌手慌脚要帮忙,一个寒冰咒直接打在了麒麟角上。   “好大的胆子!小小咒术也敢对本座出手。”   鹿归月慌了神,希舒骂道:“笨蛋!抢了地火之灵就走,你惹它干嘛!它只能在地火口行动!”   “这这……”鹿归月手足无措,甚至想要伸手去抓地火之灵。希舒一把将她拦住:“你疯了!地火之灵温度极高,你碰一下整个人都会熔化!”   二人一耽搁,火麒麟已从地火口探出整个脑袋。   希舒指决加快,手指翻飞出幻影,地火之灵加速向希舒飞来,却远不如火麒麟来得快。   鹿归月看一眼希舒,道:“你引地火之灵救阿清,我给你们挡着!”说完,毫不迟疑地跳下了芭蕉扇。   “鹿归月!”希舒大喊了一声,一阵强风吹过,将芭蕉扇吹得失了平衡,希舒一个趔趄,再往下看时,已不见鹿归月身影。 第84章 射日弓   鹿归月跳下芭蕉扇,瞬间被烈火与烟尘遮蔽。好在已学了许多咒法,此时不做它想,立刻施出一个飞行咒和一个寒冰御守咒。她只在去往天山时自己飞行过,技术不佳,在浓浓的岩浆上空高低回旋,几次差点栽进岩浆中,在生死间徘徊了一阵,这才掌握了飞行之术。   鹿归月抬头看向地火岩浆正中间往外爬的火麒麟,如此庞然大物,比一座小山还要高。火麒麟的脑袋已探出地火口,她必须马上吸引火麒麟的注意力,让希舒将地火之灵顺利带走。   鹿归月毫不犹豫地向火麒麟用力打出一个速冻咒,对于火麒麟这样的火系大妖,这绝对是最有针对性的攻击。果不其然,火麒麟向外爬的速度减慢了。   “是什么虫子,敢三番两次对本座不敬!”   鹿归月双手不停,指诀翻飞,一个又一个速冻咒不断落在火麒麟身上。鹿归月的修为已是道门极强,每一个速冻咒都将火麒麟身体的一部分火焰带走,没一会儿火麒麟身上不少地方都露出了原本黑色的鳞甲。   “混账!放肆!”火麒麟怒吼着,将脑袋收回来,转身爬回地火中心。   一直在地火口外闪避着吸取地火之灵的希舒,见火麒麟回身,知道是鹿归月在帮忙,心下安定几分,加快速度,将地火之灵往希清身上引。一条地火之灵进入希清身体,希清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还得更多的地火之灵。”希舒向下面的鹿归月传音道,“地火之灵不够,我要吸取更多,你拖住火麒麟。小九能不能醒,全看你了!”   “行,只要能救她,哪怕是死,我也给你拖住!”鹿归月咬咬牙回道,手上速冻咒片刻不停。   火麒麟回来直接钻进了岩浆中,它急需补充失去的温度。   鹿归月失去目标,在平静的岩浆上方悬浮着扫视。突然,她脚下的岩浆像被炸了一样喷涌上来。鹿归月急速退到岩壁上,这才堪堪避过岩浆的巨浪。几滴岩浆落在她的寒冰御守罩上,瞬间留下了黑黑的一块印记。   “你这蝼蚁虫子,也敢对本座出手!”火麒麟怒吼着爬出岩浆。   “有什么不敢!你们这些老东西,也就仗着自己活得岁数长点,身体大点,论功力没准还不如我,就在这称尊道座。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上古的老不死!”   鹿归月怒骂,她真是恨毒了愿魔,见到这些上古妖魔,有一个算一个,恨不得全宰了。   火麒麟从没听过有人敢这么说它,羞愤交加,当下从岩浆中跳出来,张开山洞般的大嘴,吐出滚滚烈火:“不自量力的凡人,让本座的麒麟真火将你烧得灰飞烟灭!”   “呸!就你这样还想烧我!”鹿归月猛地往双腿施了一个神行咒,在岩壁上飞速跑动起来。此刻的鹿归月更加灵活,而火麒麟身材庞大转向缓慢,只能跟在鹿归月后头用麒麟真火在岩壁上打洞。人没伤到分毫,火麒麟自己却喘起气来。   “该死的凡人,有本事你别跑!”   “没用的老东西!连人都追不上,还想灭了我,牛皮都吹破了!”鹿归月嘴里叫嚣着,脚下也不停,绕到火麒麟身侧间或给它几发速冻咒。   火麒麟被激得怒极,早把地火口外吸取地火之灵的人忘到九霄云外。   “上千年了,你也算第一个有本事见识它的人!”火麒麟盘踞在岩浆中心,怒极反而平静下来。   “什么?”鹿归月大声问,“要把你压箱底的老宝贝拿出来了吗?”   “凡人,就让你见识见识,神器的威力——宗布射日弓!”   话音刚落,一把巨型的金色长弓从岩浆中缓缓升起。   “这是宗布神后羿射下九只金乌的神器。凡人,能死在宗布射日弓下,也算是你的福气。”   “呸!你这老东西除了吹牛还会什么?神器我又不是没见过,摸过用过的也不止一个,你这点本事还收不了我的命!”鹿归月反唇相讥毫不示弱,但她已感受到神弓的威压,比玄月冰轮和愿魔杵都更加强大。   “牙尖嘴利的凡人,受死!”   火麒麟驱动神弓,神弓满弦拉开,一支烈火汇成的利箭在弦上浮现,箭尖直指鹿归月。这一刻,鹿归月感觉自己像被千军万马锁定,连脚步都无法挪动。   “嗖”的一声,烈火箭向鹿归月射来,鹿归月本能地运起全身修为加注在御守罩上,但她心中已升起必死的悲凉。   上古大妖手中的神器,威力之大可毁天灭地。御守罩几乎是在瞬间就被破开。这一刹那,鹿归月仿佛看尽了自己的一生,喃喃一句“阿清……”顺势闭上了眼。   可想象中被灼热吞没的感觉迟迟没有降临。   片刻后,鹿归月睁开眼缓了缓神,只见一个小小的半月形青色腿骨浮在她身前,竟将比它庞大数千倍的烈火箭挡住了。   “这是……阿清醒了!”鹿归月欣喜地往上看,可洞口却空无一人。   鹿归月心中有些失落,却又有几分激动。玄鸟腿骨必是受希清催动才会来救自己,希清哪怕没醒,也必然有了意识。   鹿归月想明白这点,脸上露出喜悦,大声道:“老妖怪,我就说你收不了我!”   “玄鸟是你什么人?它竟肯为你驱使?”火麒麟感受着这个半月形东西上流出的蓬勃的玄鸟气息,忍不住问道。   “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你能奈我何?”   鹿归月继续挑衅,火麒麟怒不可遏:“胆大包天!本座今天非灭了你不可!”   宗布射日弓再次拉满,上头浮现了两支烈火箭。威压比之前更加强大。   鹿归月一把拿过玄鸟腿骨,是生是死就赌这一把了!   她取出自己的弓,这把自制木弓与宗布射日弓相比,简直是路边的破树枝。   “所谓神器,初时不过就是用着好料,比旁的武器贵重点、华丽点、锋利点,最后之所以能成神器,是因为主人的技艺出神入化,跟着主人征战八方的时候得到了千锤百炼,不是它生来就是神器!没有伯乐用它,神器也不过是大号的普通武器。我的弓是不好,”   鹿归月满弦开弓,六支长箭稳稳搭在弓弦上,每一支都直指火麒麟的眉心:“可是论射箭,我是你祖师爷!”   鹿归月闭上眼,感受着火焰扬起的微弱风向,这一刹那仿佛福至心灵,人弓合一,她果断地松开手,嗖嗖嗖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片刻后只听见一声震天动地的惨叫,鹿归月缓缓睁开眼,六支箭狠狠钉在火麒麟的眉心,它庞大的身子晃动了几下,便无力地倒进岩浆中,溅出滔天巨浪,转瞬又被其吞没。   鹿归月松了口气,忙向地火口外赶。谁知方才巨大的宗布射日弓竟主动挡住了她的去路。   “难道还有一只火麒麟在操控?”鹿归月狐疑地看了看四周。   正想着,宗布射日弓却一点点缩小,变得跟正常弓一样大,乖乖地悬浮在她面前,仿佛等着她抚摸。   “这是?”鹿归月不敢置信,“难道是神器认主?”   鹿归月心中兴奋起来,她慢慢伸出手,将弓弣轻轻握住。刹那间,她感到神弓与自己建立了一种特殊联系。她一翻手,神弓心随意动成了她头上的一个小小发饰,再翻手,又稳稳地出现在她手上。   鹿归月喜不自胜,拿起宗布射日弓满弓拉弦,一支燃着熊熊烈火的金色箭羽浮现,她向着岩浆中随手一放,可怕的岩浆都被这支箭劈开一条大道。   “好强!”鹿归月喜得神弓,当下不再停留,抓紧离开地火口找希清。   刚出地火口,鹿归月就看到一旁正在施法的希舒:“阿清怎么样了?她是不是醒了?”   希舒叹了口气,摇摇头:“她的生命迹象已经恢复,可就是醒不过来。”   鹿归月俯下身,探了探希清的脉搏,确实已经恢复。   “方才玄鸟腿骨竟会来救我的命,可见阿清的意识已经苏醒,但无法像常人一样活动。”鹿归月取出玄鸟腿骨,小心地放进希清怀里,“一定是他捣鬼!”   “他是谁?”   鹿归月看着远方,目光坚毅深远:“愿魔,我来跟你算总账!” 第85章 愿魔真身   鹿归月与希舒赶回凌云阁时,却见整个凌云阁人去楼空,一片寂静。   “这是怎么回事?”鹿归月惊讶不已。   希舒忙施一个传音咒给希平:“大师姐!凌云阁发生了什么?”   希平在千里之外回道:“老四,你们不在的这些天,愿魔率众打下了大半个道门。现在从北到西全是愿魔的势力,只有南方几个门派还在抵死顽抗。”   “怎么会这么快?”鹿归月发问。   “愿魔离开你的身体后,比之前强大可怕十倍。”希平的声音中带着些害怕。   “你们现在在哪儿?”   “现在剩余所有的抗魔之士都集中到了昆仑宫。昆仑宫属于人间仙境,对愿魔和他的手下有天然的削弱作用。”   “好,我们即刻就来!”   话音刚落,芭蕉扇便疾风似的向昆仑山而去。   鹿归月与希舒很快到达昆仑山,沿途所见皆如人间地狱。到处都是作乱的愿魔城众和流离失所的无辜百姓。昆仑山下被愿魔的人马重重包围,山脚下的几个小村落早已被烧杀得只剩焦土,而昆仑宫人毫无办法。   希平在广场迎接,听鹿归月说希清无法苏醒,也是长叹一声,三人将希清安置好,坐在小院内商议。   “愿魔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天时间里,占领这么多门派。那些门派长老、首座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算打不过愿魔,也总会让他产生消耗吧?”   “可事实是,愿魔就像不用休息一样,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前他在一夜之间重建愿魔城,甚至比之前的还要大一倍。多么骇人的力量消耗,可第二天他依然发兵,将天师府都给拿下了。”   鹿归月和希舒听了,都皱紧眉头,这样的对手,不能不说可怕。   三人细细思索,良久,鹿归月道:“只要是活物,力量就不可能无穷无尽。愿魔的力量之所以这么强大,而且看起来永远不会用尽一样,完全是因为,他拥有许愿者付出的代价。他完成一件愿望,根本不用消耗自己的力量,只需将许愿者付出的代价转化为这个愿望即可。所以他本身根本没有消耗。   而这世上,唯有一件他许诺要完成,却没有收许愿者任何代价的事,就是帮玄机夺取整个道门!只有夺取道门用的是他自己的力量!所以,我们只需要牢牢守住一个个道门,就一定会对他造成消耗!”   希舒猛地拍了拍石桌:“好啊!就是这个道理!”   希平道:“可如今道门能抵抗的仅剩昆仑宫。”   “昆仑宫正是绝佳之地!昆仑宫离天界相近,寻常妖魔上不得山,愿魔不能带着他那些手下上山,我们只要在山下和他打消耗战就行,累了就上山休息。就算他上得山来,实力也会被昆仑山压制。就让昆仑宫,成为给愿魔放血的钉子。”   鹿归月的想法火速得到昆仑宫上下的认可,昆仑宫立刻组织弟子下山打防守战。无论愿魔城众在山下如何叫阵,昆仑宫都不做理会。却在月黑风高之时,派一队弟子下去偷袭,一旦被发现立刻撤退。   虽然战果不多,击杀愿魔城众的数量也少,但几次三番也搅得愿魔城众不堪其扰,人人自危,士气大跌。鹿归月等高手还经常不分白天黑夜对愿魔的守护结界进行攻击,等将愿魔城众吓得片刻不敢休息又悠然退回昆仑山,任他们在山下骂骂咧咧。逼得愿魔不得不十二个时辰都开启他的守护结界,阻止昆仑宫偷袭。   愿魔城众有好战者,意欲强登昆仑山,将道门一网打尽,都被玄机压下。但手下人却不可避免地起了异心,愿魔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真这么厉害怎么也打不上昆仑宫?如果昆仑宫的人都下来,是不是败逃的就是自己了?一个个想法就像一根根刺扎进愿魔城众的心里,愿魔与玄机都心知肚明,却未有大动作。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鹿归月决定试探愿魔的消耗情况。她独自一人溜到结界附近,借着夜色和树枝的掩护,翻手唤出宗布射日弓,拉开弓弦,向着结界猛射一箭。   结界立刻出现巨大的波动,片刻后竟被这支箭破开!   “愿魔果然没有传闻那么强大!”即便这只是愿魔用了五分心力来布置的结界,不代表他的最强水平,但这一箭也已反映出,鹿归月预料的都是对的。愿魔是怕消耗的,他的能力是有上限的,不然为什么不时时刻刻用最强的结界?而且他的上限战力,并非遥不可及。   鹿归月得出这个结论,当下不做停留,立刻返回昆仑宫。   下一瞬,愿魔出现在鹿归月藏身之处,捏起一片被烧焦的树叶看了看。   “……宗布射日弓?哼!既然你们这么想本尊上山,本尊就给你们一个惊喜!”   第二日,昆仑山下旌旗飘扬鼓声如雷,震得昆仑宫内所有人都心神惶惶。   “鹿姑娘,你不是说愿魔的实力已被消耗,不过是外强中干吗?怎么瞧这架势,愿魔竟大有攻上山之势?”昆仑宫掌门焦急问道。   “这……”鹿归月也纳闷,以愿魔的处境和实力,他怎么敢冒着被压制的风险这么大张旗鼓地闯山?   片刻后,一片浓浓的黑雾笼罩了整座昆仑宫,晴空万里的天一下子变成了黑夜。众人纷纷跑到广场上抬头望。   “鹿归月,老朋友,几日不见,你似乎长进很多啊!”愿魔的声音在天上嗡嗡。   “愿魔,你敢上山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鹿归月大吼。   “老朋友,不要这么激动。话说,怎么不见你那好道侣呢?”愿魔不怀好意地问。   “我正要问你!”   “嘿嘿嘿嘿!我记起来了,她被我用愿魔之气困住了心脉,永远死不了,但也活不过来。哈哈哈!”   鹿归月怒极:“果然是你,受死!”   “别急啊老朋友,我来,还有个惊喜送给你!”   黑雾快速凝聚,汇成一个人形落在广场正中央,众道人看着这人形雾气,心知这便是愿魔本尊,无不露出胆怯,只有鹿归月昂首挺立。眨眼间,人形浑身黑气化去,竟走出一个金光灿灿的佛陀!   “什么?!”   “惊讶吗?本尊本就是天界一尊佛陀,听多了人界向本座许愿,动了凡心下凡看看,就遇上了九天。原也被她的慈悲胸怀折服,尽力为人类实现愿望。可见多了人间丑态,便对人失去了信心。这样的人间,根本不值得本座耗费心力,用欲望来控制这些永不知足的人,岂不快哉?哈哈哈哈!昆仑山挡得住妖魔,可挡不住神佛!老朋友,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在场所有人皆惊愕至顶点,张着嘴说不出话。   愿魔一翻手,愿魔杵出现在他手心,愿魔微一抖手,愿魔杵黑色尽除,竟成了一把金光闪闪的佛家宝物金刚降魔杵!   “这愿魔杵,就是本座的降魔杵啊!这么多年蒙尘,倒是委屈它了。今日,就用你们的血,来为降魔杵洗洗尘吧!” 第86章 终局之战   昆仑宫上的人都慌了手脚,原先他们还在山上准备了伏魔阵来对付愿魔。可是转眼间愿魔变成了佛。   “哈哈哈,要封印妖,能用的法器很多,可要封印佛,本尊看你们有什么办法!”   愿魔猖狂大笑,昆仑山上大战一触即发。   鹿归月率先与愿魔交手,两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撞击在一处,卷起的气浪几乎将昆仑宫殿的穹顶掀翻。弱小的弟子战战兢兢不敢观战,但为了门派存亡,依然坚守在广场上。   砰砰砰砰,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愿魔操控降魔杵在人群中厮杀。普通法器与降魔杵对招,一个照面就被折断,法器主人也吐血离场。鹿归月赶忙取出宗布射日弓接过降魔杵的进招,一把长弓被她使得行云流水好不俊俏!眨眼间过了几百招,愣是没让降魔杵占一点便宜。   “你真的进步不少,我留给你的躯体还不错吧?”   “这是我的身体,你这个入侵者有什么资格说留给我?”   “但你无法否认,你享用了我抢来的修为。”   “谁要用你抢来的东西!”   “别嘴硬了,有本事你别用。”愿魔冷笑道。   “鹿归月,他在用激将法,你别相信他!”希舒也加入战局,悬浮在鹿归月身旁。   愿魔摆脱了人类身体的束缚,又不再需要消耗力量对自己进行掩饰,如今的愿魔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强大的上古妖魔。希舒与鹿归月二人合力,与愿魔的差距依旧很大。   “我等都来帮你!”   话音刚落,所有能上天的修道之人都飞至半空。在生死存亡之际,道门终于拧做了一股绳。   “一群跳梁小丑,也配和本尊交手?”   愿魔一挥手,无数带着黑气的金色佛头张着嘴向道门众人冲来,眨眼间将大半人打下去。   天上只余寥寥数个道宗八层以上高手,彼此相视一眼,眼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赴死的决心。   愿魔再挥手,一个巨型佛头出现在天际,张着大嘴仿佛要吞噬天地,佛头嘴中冒出森森黑气,仿佛是通向地狱的大门。   “一起上!”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使出毕生修为,用自己最强的咒术向佛头打去,天空中出现巨型的七彩光柱,交织着缠绕着一齐冲去,与佛头吐出的混沌黑气碰撞在一起,相持了一会儿就被黑气逼得节节败退。   “看箭!”鹿归月翻手将宗布射日弓握在手心,挽弓拉弦,一支烈焰箭浮现,嗖的一声,带着无比强大的气息势如破竹般射去。   轰的一声巨响,佛头被整个贯穿,烈焰瞬间将佛头燃烬,黑暗被光明驱散。   “好!!”热烈的欢呼声从广场上传来。   鹿归月像英雄一般矗立云头,道门众人几乎要向她膜拜。   “高兴得太早了吧 !”愿魔嘿嘿地冷笑,一挥双手,天上出现了两个巨型佛头,与之前那个一模一样。   “这这这……”昆仑宫掌门惊得几乎站不住。   “这可如何是好?”道门众人都感到绝望。   “这只是障眼法,愿魔不可能越来越厉害。你们扛一个,我来扛另一个!”鹿归月发号施令,众人定下心立即照做。   七彩光柱再次向天空射去,与左边的佛头缠斗在一起。   鹿归月举起宗布射日弓,在弓上灌注修为,三箭齐发,一箭比一箭更强。嗖嗖嗖三声,果然将右边佛头嘴中的黑气打散。她趁势再加三箭,成功将右边的佛头消灭。   鹿归月立刻转过身,向着左边佛头果断一箭,左边佛头应声消散。   “好!!”广场上再次传来欢呼。   “多谢鹿姑娘,我们这些老胳膊是抬不动了。”昆仑宫的几个老道向鹿归月连声感谢,连希舒也对鹿归月刮目相看。   “还是太早!”愿魔再次发笑。   他将胸前降魔杵用力置上空中,眨眼间,降魔杵上刻着的一百零八个佛面化成一百零八个冒着黑气的佛头整齐地排列在空中!遮天蔽日,诡异万分。   “怎么会这样?这还怎么打啊!”昆仑宫掌门几乎要哭出来,而广场上已有呜咽声传来。   愿魔双手猛地合十,一百零八个佛头同时吐出黑气,道门众人的七彩光柱一个照面就被吞噬殆尽,所有人都被打下云头。   “不可能!他的力量一定会被消耗!怎么会越来越强?”鹿归月难以置信。   “那是因为本尊的力量太过强大,就算有消耗,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不可能!绝不可能!如果你真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当初怎么会被封印?!”   愿魔微微一愣,复又冷笑道:“那是九天背信弃义,论功力,她并不是我的对手。”   一时间,整片天地静默了。   忽有一人打破寂静:“是吗?可当初玄月冰轮上玄鸟的气息都把你吓得不轻,我劝你,少吹牛!!”   鹿归月猛地起身,方才听愿魔说话时,她以极快的速度扫视了这一百零八个佛头。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它致命的弱点,低级的飞禽走兽如此,高级的奇珍异兽亦如此。有形的山怪妖精如此,无形的气流妖力亦如此。   而方才她闭上眼细细感受空气中的气息变化,这一百零八个佛头,有一百个并没有实质的妖力漩涡,只是区区幻像,剩下的八个佛头分列东南西北及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四个方位,妖力并不比之前单个佛头强。所以方才那串佛珠只是骗人的障眼法,目的是要让道门的人失去抵抗的决心,八个佛头已经是愿魔的极限。   而这八个佛头的妖力连接点,就在它们的正中间!鹿归月抬眼望去,处在那一点上的,正是愿魔本尊!   “上至金乌,下至魔窟,无往不中,一箭封魂!”   鹿归月将所有修为倾注在宗布射日弓上,烈焰箭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向着愿魔斩风破空而去。   “这不可能!”愿魔发出一声尖叫。   轰的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一时间地动山摇,整个世界被黑暗与火焰包围,所有人都短暂地失去了听觉。   “快收回你的箭!”愿魔的声音在鹿归月脑海中响起。   “你做梦!”鹿归月断然回绝。   愿魔一边痛苦挣扎一边道:“我死了,所有与我交易的人都会死。鹤希清你也不管了吗?”   “你说什么?!”   “愿魔城她想与我同归于尽,当时她已耗尽心力心脉尽断,是我用一丝魔气保她不死。我死了,这道魔气散去,她也会死。”   “我保证,只要你放过我,我一定就此蛰伏再不害人,我可以和你签订灵魂契约!想想未来,你不想和她成为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吗?你不想和她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了吗?”   鹿归月握紧了拳,望向希清所在的小院。她仿佛看到了初次见面时红着脸的希清,在比武大赛上风华绝代的希清,在鲶鱼妖池塘上冲冠一怒的希清,在流星下许愿眼中发光的希清,在愿魔城废墟上叹“永远好短”的希清。她多么祈盼能见到穿着大红嫁衣与自己言笑晏晏的希清!   “你们这些卑鄙小人!”鹿归月红着眼,咬牙切齿,“你和玄机都是一种货色!为了私欲,把别人绑架到自己的阵营。你还说什么人性之恶让你生厌,让你瞧不起,其实你才是最让人恶心的那一个!!”   “你说得对,我就是让人恶心,我就是最低劣的。求你赶快把箭收回去。只要你收了箭对我许愿,我保证她立刻醒过来!”   良久,鹿归月松开了拳头。   “她不会愿意这样醒来,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一点点都不愿意,何况是欠全天下。她是这样决绝、坚定的一个人,让她自由吧,来生不要再被什么家族天下束缚,不要再经历这样的情仇痛苦。”   泪水夺眶而出,泪眼朦胧中,鹿归月举起宗布射日弓喃喃着:“阿清,下一世,好好活着,不要再遇上我这样的骗子了。”   一箭射出,愿魔、玄机、钱君哲还有所有与愿魔交换灵魂之人,都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大火焚尽,昆仑山上下起了千年不见的九色雪。   一道蓝色光柱从希清的小院飞上天际,顿时天雷滚滚。   人们都在赞叹神迹,只有鹿归月在广场上哭成了泪人。   三年后。   自从愿魔被灭,各地道门百废待兴,希平成了凌云阁掌门,希舒为大长老,凌云阁声势日盛,与昆仑宫平起平坐,前来拜师的人有男有女络绎不绝。希平与几个长老首座痛定思痛,大手一挥,宣布凌云阁取消四堂之分,弟子们都为门派的繁荣而奋斗。   人间也是一片和谐繁华。   自从鹿归月出名了,来西南游览的人越来越多,小镇一月一次的集会改成半月一次,还是人山人海。   “诸位请看,这就是战胜了愿魔,拯救了苍生的巾帼女英雄、天下第一人鹿归月的故居!”   “哇哦!”   一群外地人跟着一个蓝布麻衣的本地人走进了药庐,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   “这就是传说中道门第一美人鹤希清躺过的病榻,据说当年她身负重伤,就是被鹿归月的师父,咱们西南第一神医胡三针给救的。您看,这儿还有当时施针留下来的针眼儿呢!诶诶诶,这位客人,现在不能躺啊、不能躺……”   西南小镇一间普通的药店后院。   “丫头,等下去市集上买点米回来,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你让伙计去买不就行了!”   “你好手好脚的,买点米能累死你?”   “我忙着呢!不去!”   鹤发童颜的老人瞪起了眼:“一天天的啥事不干,净在院子里晃悠,你有啥正经事儿?”   “我等着伺候我娘子呢!”   话音刚落,东南角的一扇窗子被推开,一个风姿挺拔、纯净如仙的身影俏立在窗后,冲着院内的人甜甜一笑,一瞬间连空气都变得香甜:“阿月,我要吃绿豆糕。”   “好嘞!”鹿归月像小狗一样屁颠屁颠往外冲。   “小兔崽子没良心!”胡三针的布鞋狠狠飞了过去,正巧打在门框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费心费力地把人救了,现在整天在我老头子面前秀恩爱!”   话毕,一道白色身影抓了一个斗笠,从他面前闪出去:“阿月等等我,我同你一起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ω^)谢谢46个读者朋友的陪伴,希望大家都能收获坚定不移、相爱相守的的爱情。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